如何干净利索的意思去土豆皮

原标题:东北农民彼得洛夫的幸福生活|正午故事

这十几年来,作为一个祖上是俄罗斯贵族的东北农民,彼得洛夫种地、钓鱼、进城,做过群演,成为纪录片主角,参加真人秀,玩微博,又成为快手上的网红……每个时期的潮流他都赶上了,人气经久不衰,但他依然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在过日子。

黑龙江是条界河。中国北部边陲县城逊克县在黑龙江中游南岸,隔江能望见俄罗斯。黑龙江一年里封冻小半年,四月气温回暖,冰面才化开,两岸的积雪也渐渐消融。黑龙江边有大片肥沃土地,种植黄豆和苞米。江边还有低山丘陵,产榛蘑、蕨菜和各类药材。

逊克县下道干村的农民董德升在黑龙江边生活了近四十年,后来搬到县城。董德升今年44岁,个儿不高,胖而敦实。他有一双深眼窝,眼珠湛蓝,鼻子挺而大。

9月中旬,秋收的日子快到了,他从县城回到下道干村。这天晚上,他跟屯里的弟兄几个吃了一顿好的,饭桌上有年初从俄罗斯扛回来的鹿肉罐头和熏鲑鱼,上月在宜昌买的土猪肉肠和即食长江鱼,还有家里刚收的鲜蘑菇和大苞米。几个东北大老爷们儿造了许多酒,好一顿白豁,屋里弥漫着一团热乎乎的烟味儿和酒气。

酒足饭饱,董德升打开“快手”直播,唠了唠野猪和黑瞎子。

19岁那年,他砍死了一头野猪。那天他和同村梁哥一起去江边溜网背鱼,两条狗在前头开路,梁哥扛铁锹,董德升揣着斧子和片儿刀,本打算顺道掏貉子洞,卖貉子皮挣一笔。在山里正走着,两条狗突然全速折回来,并排坐下,扭头冲山下看。他们顺着狗的目光瞅,树影间黢黑的一个东西。哥俩对视一眼。

“一辈子能经历几回啊?磕!”

董德升喊:“上!”两条狗箭一样窜出去,人紧随其后冲下山。跑到距离十几米的地方,他才看清,狗正缠斗的大野猪,少说有一米高。他一惊,把手握的片儿刀换了斧子。两条狗首尾夹击,一条在猪跟前一米处叫嚣,伺机进攻,另一条在后头咬屁股掐尾。野猪猛地掉头,两条狗立刻调换角色。只见野猪气急败坏地转着圈,突然一拧身子,看到了人。野猪一个定眼,抛下狗,直奔人来。

董德升原地愣了半秒,脑子里闪过三个念头:来了!这么大!不能跑!

人地势高,野猪一个飞扑落在他脚下,他顺势抡起斧头,照着猪脑袋狠狠一砸。野猪没头没脑地跑开,梁哥抄起铁锹一路拦截。那一砸把它干蒙了,野猪跑得直腿软。两人两狗把它从半山腰赶下沟塘,一斧一锹生生打死。

30岁那年,董德升撞见了黑瞎子。那时天还亮着,他在江边蹲着穿钩,突然身后“嗷”地一声恶嚎。他全身一软,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全部立起来了。回头一看,一头狗熊从对岸正游过来,还离着小一百米。他立刻从背包里掏出长匕首,站起来。狗熊远远瞅见他起身,转了方向,斜着朝下游游去。

董德升见他游开,不知怎么,突然胆肥了,冒出很多想法。干不干呢?他在脑子里算计,它一定是在俄罗斯找不着食物,饿坏了,这才千辛万苦上这头找吃的,又游了这一千五百米,肯定没劲。他瞅那颗脑袋的大小,约莫是200斤上下的熊,不算大。而且在水里搏斗,人立熊趴,高度上也有优势。不过,手头只有一把刀,就算砍条狗,即使能弄死,也免不了被咬两口,更何况这么大一头熊。他这么想着,熊上了岸,钻进山林。

他继续下完甩弦,到山林里的屋棚过夜,第二天、第三天,照旧穿山路来钓鱼,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三天后,他在每天往来的路上看到了狗熊脚印子,一下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哎我去,其实这三天,我跟那儿钓鱼的时候它就在半山腰看着我,”他在直播里说,瞪大眼,还沉浸在当时惊觉的情绪里,“它估计饿得走不动道了,不够凶猛,不然我穿树林的时候,它突然蹿出来就能把我弄死。”

一个小时直播期间,粉丝给他刷了快2000块钱礼物,主播抽成一半,他挣了900多块钱。董德升的快手账号有六十多万粉丝,是逊克县第一名。粉丝叫他“彼得大叔”。

“都是亲身经历,如果我撒一句谎,你们就别相信彼得这个人!”手机屏幕里,他络腮胡拉渣的脸泛红,睁大的蓝眼睛里透着一股直愣愣的诚实。

屏幕下方,粉丝评论刷得飞快。有人说:“黑瞎子怕俄罗斯人,没毛病!”

董德升的俄罗斯姓氏是彼得洛夫,据说祖上也算是贵族。

1920年前后,苏俄内战,死了几百万人。冬天黑龙江封冻,许多俄罗斯人走江面,逃难到中国东北。人生地不熟的,大伙儿就抱团在逊克小丁子村定居下来。小丁子村也就是现在的边疆俄罗斯民族村。这不是第一批来到中国的俄罗斯人。中俄毗邻,历史上陆续有俄罗斯人迁徙而来,建国后,中国籍的俄罗斯人及后裔,就成了中国的俄罗斯族。

董德升听他爷爷说,曾爷爷是俄罗斯帝国末代皇帝尼古拉二世的骑兵团团长。十月革命时,尼古拉二世一家都被杀了,革命党接着又追杀原先的保皇派。老彼得洛夫一家四口赶着马爬犁逃到东北,曾爷爷谋了个给地主养马的营生。逃了这么些年,可算安定下来,老彼得恢复了俄罗斯人嗜酒的性子,喝起来不顾孩子不顾家。媳妇于是带着两个儿子改嫁了地主家另一个长工,姓董,是闯关东过来的山东人,孩子们也就跟着改姓董。一家子离开地主家,从边疆村迁到下道干村。

中苏友好时,黑龙江上往来热络,1960年两国关系交恶后,两岸就彻底隔开了。文革时期,一大批俄罗斯族人因为这副面孔,被扣上了“苏修特务”的帽子。董德升的爷爷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吃过亏,遭过罪,小辈的从小就被教育,长大要找汉族对象,把子孙血统一点一点改过来。

董德升1974年出生,一张标准俄罗斯脸,俄语一句不会,张口一股大碴子味儿。曾奶奶去世后,家里几乎一点俄罗斯习俗都不剩了。他好玩,不爱念书,读到初中不念了,跟师傅学种地。东北农村地太广,使用大型机械耕作。他刚做学徒时瞎操作,切掉了一根小指头。不过,学会之后,董德升是很出色的农民,拖拉机在地里开得相当娴熟,农机维修也不在话下。他是小儿子,9岁时,他爸就给他盖好了房子,有三个姐姐。他娶了个山东梁山县人的汉族媳妇。1999年他当了爹,儿子董新阳出生,过了9年,又添了个姑娘,取名董新月。

东北农村生活太清闲了。每年就赶开春时用播种机翻地播种,一个星期功夫完事。之后只需打一次草,打一次药,就等着秋天收割机下地收粮食了。一年劳作的时间,往多了说不过2个月,剩下大把时间,能闲出屁来。每天屯里兄弟谁招呼一声,就聚到家里抽烟打牌,扯着嗓门吹牛唠嗑。柴火烧得屋里暖烘烘的,酒喝得人浑身热乎乎的。

董德升成家之后,精壮的身板迅速发福,腆起肚子,原本挺英俊的棱角分明的脸,日益宽厚。他也不甚在意,一天天过得舒坦又乐呵。

媳妇瞅着他就寻思,这人可真是俄罗斯性格,怎么啥事不愁呢?儿子都七八岁了,他还只顾自己开心,一个电话就出去赌一宿,家里孩子闹不闹?老婆累不累?他都不管。他们家最穷的时候,一年的收入还完债分就文不剩了,又得借钱过日子,就这样他也不急。她拧着他上山采蘑菇和蕨菜挣外快,他一百个不乐意。采着采着,媳妇一回头,人不见了。媳妇找半天,见他正躺树阴凉里串毛毛虫呢。

2009年快开春了,董德升在家修农具,意外接到表弟的电话,说哈尔滨于哥要攒一帮俄罗斯长相的群演,上黑龙江雪乡拍半个月戏,吃住路费全管,一天给两百。他一算日子,出去半月回来春播正好赶趟,出去玩还有人出钱,去!

董德升和俄罗斯族兄弟们演的是关外土匪。现场导演跟他们强调:“不许笑!不许瞅镜头!”他在脑子里默念一遍,可第一次被几个摄像机对着,眼神真是控制不了,忍不住就要瞄镜头。有一场戏,20个土匪在雪地里冲出来,突然有人摔了个大跟头。他看着就乐,果然导演喊了声“卡”,把“哈哈”出来的几个人骂了一顿。

第二天,导演要从土匪里挑3个人,演一场摁住男女主角的戏。执行导演说他太胖,他一看没自己事儿了,到一旁坐下,脱了马靴拧被雪水浸湿透的袜子和鞋垫。这时导演又折回来,把他叫去,把摁住女主角的角色交给他了。他手都没来得及洗,一只手拿刀,一只手一把捂住女演员的嘴,喝一声“不许喊!”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女演员瘦瘦小小,奋力挣扎,死命抠他的手,他费了些劲才又捂严实了。只见她咳了一声,鼻涕眼泪“刷”地下来了。这说哭就哭的专业能力,董德升心里佩服得不得了。

但有一点让他很不舒服——有些个导演演员,人前人后地喊他们“毛子”。有一天,他终于找到个机会,叫住一位女演员。“老师,我跟你说件事。你们见多识广,以后看到我们这样的,别叫‘老毛子’”,他先是客客气气的,突然撂了句狠话,“我们不愿意听!”

在剧组,董德升能觉察到,他们这帮俄罗斯族乡下群演地位不高。等戏时,主角导演坐椅子,他们在边上站着。组里的人也记不住他们名字,按职业给他们起了外号,“打更的”、“打鱼的”……听起来都很不像那么回事儿。尤其是那个执行导演,总是对他们呼来喝去,当面就喊“毛子”。

有一天下大雨,全剧组都躲进一间小屋避雨。董德升心里盘算,播种的时间快到了,就念叨起来:“哎呀快点儿停啊,赶紧拍完回家种地。”执行导演听到了,就问:“你家几亩地啊?”那语气特别轻蔑,意思是,你一农民能有什么着急事儿。董德升心里来气——你当我们图你这一天两百来的啊?他说:“我们不说亩,我们说埫,我给你算算合多少亩……500多亩吧。”“多少?”“500多亩!”“你家这么多地你来这儿干嘛?”“玩儿啊,管吃管住管路费,白玩儿!”

那天起,他在剧组的外号叫“小地主”。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那次之后,董德升常在农闲时外出拍戏,演的都是土匪、兵痞一类的路人角色。当群演也挣不了多少钱,不过,凭着拍戏的机会,他去了好多地方免费旅游。

媳妇特烦他出去拍戏,不挣钱不说,有时还瞎买东西霍霍钱。他说:“你不懂,起码我认识了好多人,见了好多世面。”他确实涨了很多见识,外面的人际关系比村里复杂多了。他亲眼见到自己特喜欢的老牌二人转演员,到剧组里巴着导演套近乎,热脸贴了冷屁股。后来他跑组的经验多了,又出了名,很多人劝他去演艺圈闯荡。他不,他老早就告诉自己:玩儿就是了,永远不要拿演员当主业,否则你的心就会变。

董德升爱玩,媳妇性格跟他正相反,心思重,想着孩子上学,老人养老,想着家里怎么过得更好。两口子在家时不时拌嘴。

董德升劝媳妇:“别老瞎操心,你这样人爱生病活不大岁数。”

她反过来教育他:“都像你这样,光有饭吃就得了,社会就停在那儿不进步。人不能只求生存,还要求发展。”

他就不愿意听了,“哎呀哎呀又来了!”

媳妇务实、勤劳、有主见,也执拗。早些年有一回粮价高,收秋之后,家里还完债还剩了七千多块钱。董德升喜滋滋地跟她商量,“媳妇,存银行吧”。“存啥存,”她说,“多包几块地扩大生产。”他一听就不干了。媳妇不管他意见,托老公公找到村里劳动力弱的几户人家,高价承包了他们的土地。董德升嘴上拧,干活勤恳,多少地都侍弄得好好的。这年之后,国家减免农业税,粮价也涨了,家里收入一年比一年多。媳妇继续包地,他老老实实地种,两人配合挺好,家里积蓄逐年涨起来。到2010年左右,村里很多人在县城买房,董德升家也买了一套三十多万的宽敞两居室。

2013年初,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两口子正忙着准备年菜,在隔壁宏僵村当书记的表弟来了个电话,说有三个小记者想上他家采访。

上门的是三个大学生,来逊克拍一个俄罗斯族主题的纪录片。他们原本和边疆一个老爷子说好了,临到头,他家人不同意,反悔了。见到董德升,导演小李特别惊喜。他不仅长相纯正,还能说会道,更何况演过戏,面对镜头很自然。董德升想,三个学生大过年的跑这么老远,挺不容易,不忍心看他们白跑,就答应了拍摄。

媳妇不大乐意,大过年一家人忙忙乱乱的,来几个外人杵个摄像机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呢。董德升就问她,你还记得你十年前的年咋过的不?她摇头。他说,今年这个年我让你记一辈子!

这是董德升一家生活转折的一年。女儿马上要上小学了,这一年,村里的小学校关了。为了孩子的教育,他们决定搬到县里。2013年春节,是他们在农村过的最后一个年。

大学生的镜头记录了一家五口贴春联、放鞭炮、包饺子、走亲访友的热闹画面,也捕捉了两口子忙活、斗嘴的琐碎日常,董德升还对着镜头讲述了家族历史。片名最后定为《彼得洛夫的春节》。小李和董德升都没有想到,这部时长不到半小时的小纪录片上线后,反响很好。后来,但凡提及俄罗斯族的新闻或是宣传片,总会截取影片中的画面,董德升的形象仿佛成了民族代表,一再出现。

小李凭借片子得了几个奖,他对董德升说,你是我的贵人。董德升说,就因为这个片儿,好多人认识了我和我的民族,你也是我的贵人。

董德升过去很少用“彼得洛夫”。这只是个姓氏,他本想再起个俄文名,又觉得光四个字就老长了,不需要名。他越来越常称自己为“彼得”。

董德升在农村家中。墙上贴的画是从《我们15个》节目里带回来的

黑龙江,对面就是俄罗斯

2015年夏天,又是漫长的农闲。彼得在家玩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小框——素人真人秀节目《我们15个》宣传视频。这档节目周期长达一年,节目组包下杭州附近一座小山头,称为“平顶”,十五位素人作为居民入住,共同生活。每月有一人淘汰,并有新人补位进入。平顶之上遍布摄像头,24小时直播,居民们全天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互联网上。

彼得饶有兴致地追起直播。平顶有一块很荒的地,一个空空的大谷仓,没有网络,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这特别像他小时候生活的环境,真有意思。他寻思,连那几个大城市的小年轻都能适应,自己简直不在话下。

报名后,他果然被选上了。他想得挺美,冬天去,呆满一百天出来,正好赶上开春种地。节目组通知他到北京签合同。为了方便与编导联系,也为了在出门时继续追直播,他买了一部智能手机,装了微信和视频软件。节目合同有一大叠,他掂了掂那沓纸,太厚了。他想,别人都签了,我一个老农民差个啥?看都没看就一通签名。进去以后才发现,除非被淘汰,不能随意退出。

12月17日,彼得扛着箱子推开平顶大木门。老居民们见他这副面孔,热情又好奇地把他迎进去,以为来了个国际友人。接着他解释,自己是纯正东北人,俄罗斯族。有人问:“那你能歌善舞吧?”“不会,”他挺了挺肚子,“就我这身材,跳舞能看么?”大家都笑趴在桌上。

那时他有180多斤,他一直没被淘汰,在平顶呆到最后,第二年6月23日下山时,他只剩150多斤了。平顶半年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条件辛苦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心累。人与人的关系太复杂,居民们拉帮结派,没人能置身事外,他也加入了其中一派“联盟”。越到节目尾声,彼得越觉得闹心,饭都吃不下。一想到离别在即,他就掉眼泪。

从节目组出来回到逊克,家人兄弟觉得他像换了一个人。他很低落,好像有些无法抽离,有时候很恍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最终是闺女董新月治愈了他。董新月是个开朗的小姑娘,爱笑爱闹,声音又亮又脆,“爸爸爸爸”地缠着他撒娇。

彼得觉得在平顶上结交的朋友们,是他交过最深的朋友。比如,性格温和的画家訾鹏,画出来的油画有玉一样的质地,一幅画能卖5万块钱;曾经当过超模的琳达,特别爽快的大高个儿,会好几国语言,家在非洲岛国塞舌尔;搞独立音乐的守望,说话慢腾腾的,有时候懵得跟个傻子似的,有时候又滔滔不绝,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样。

他去看守望乐队的演出,在黑咕隆咚的一个酒吧。那音乐听得耳朵都要炸了,相当刺耳,还有老多人喜欢。屋子里一个凳子都没有,姑娘小伙全挤在舞台前面,一通乱蹦,汗流得跟洗澡似的。最后压轴曲目是《中南海》,守望一唱,底下的人往台上“哗哗”扔“中南海”香烟,有一根两根的,也有整盒半包的,跟疯了似的。彼得从没看过这种音乐会,特别新奇,虽然听不明白,还是非常兴奋。

他们在北京聚会。五个人一块儿去蹦迪。酒吧很神秘,在一个居民楼楼底,有人专门领进去,路上不能大声说话。彼得喝了酒啥都不怕,迅速融入时髦人群,蹦得比谁都欢。蹦着蹦着,差点踩着别人脚。扭头一看,哎呀,两个大小伙子搂一块儿亲嘴,啃得那叫一个忘我。彼得直接看懵了,这世界真疯狂啊!

因为参加节目,彼得连春播这么重要的事都落下了。但这回,媳妇没埋怨他。

自从搬到逊克县城,她不用照看自家菜园子了,也没法进山采药材和蘑菇。白天两个孩子上学去,她闲了下来。她想出去找个工作,可逊克县城就这么点大,打工的机会也不多。彼得不让媳妇去商店餐馆打工,又累又挣不了多少钱,还得看人脸色。她在家无所事事,浑身不得劲。

有一天媳妇在家看《15个》直播。屏幕里,彼得吃饱唠闲磕,他说起在农村时两口子一起上山采蘑菇的经历,“东北榛蘑,你们不知道吗?味道老好了,又营养。”别人问,你们在家种什么庄稼?“东北大豆啊。”“是转基因的不?”“啥转基因,我们那儿没有转基因的。”

看到这一幕,媳妇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多好的广告啊,打完他自个儿都不知道。那会儿她看大家都在网上卖东西,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卖逊克特产。这下好了,还没开始卖,彼得无意间把广告都打了。

节目结束后,每个参加节目的居民都在微信建了自己的粉丝群,他们帮彼得也建了个群。媳妇在粉丝群里遇到一个在电商平台培训学员的河南粉丝,主动教她如何开设网店。这个粉丝用自己的手机登录她的账号后,把一切设置好,让她重新登陆,并叮嘱一定要马上改密码。她很感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愿意这么帮忙,她让粉丝给个地址,打算寄点特产过去。粉丝说,不用,我啥都有。

一离开平顶,訾鹏就帮彼得下载了微博,刚发一条微博,一下子就涌进了三四千个粉丝。那段时间,彼得发照片和小视频,每条阅读量都有好几万。

媳妇给自己售卖的榛子和蘑菇拍摄了产品图,叫彼得用微博帮他发广告。彼得没睬她,径自出门跟兄弟喝酒去了。媳妇气得够呛,一个电话追过去,把人喊回家,用彼得的手机发了广告。微博一发出去,几笔订单就来了,十分钟内挣到八十块钱。她很振奋,心想,即使挣不到多么可观的收入,至少每天会有进账。县城生活消费不高,一天五十块足够把买菜钱抵了,日子就能过得很轻松。

偏偏彼得在一旁冷言冷语:“你消费我粉丝!小心哪天我喝多了上群里说,我媳妇挣你们钱呢!”

媳妇白了他一眼,“这个家如果听你的,咱们连县城都来不了。”她心里有谱,凭良心做生意才能长久。她卖的东西都是自家农村出的天然山货。她也很注意细节,收来的蘑菇打包之前先手工挑拣一遍,剪去蘑菇根。干木耳得喷上水,湿润后再打包,避免运输途中破碎,当然,喷水前先称重,保证足斤足两。

渐渐地,节目热度过去了,微博粉丝每天只涨三五个。微信群的粉丝数也不怎么增加了。彼得媳妇想了很多办法扩大粉丝数量。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在各个群里主动添加陌生好友。但这些方法都不得要领。后来,一个粉丝告诉她,可以通过快手直播吸引粉丝。这个粉丝打了一下午字,苦口婆心地劝她,先注册一个id,占据一席之地,哪怕不马上发视频也没事,可以看看别人发的学习学习……“这个以后有可能给你们带来财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彼得媳妇觉得必须试一试。

可彼得对直播有阴影。刚从平顶下山,几个要好的居民一起吃饭,訾鹏、守望他们都开直播跟粉丝互动,有时,他们把手机递给彼得,让他也播一会儿。彼得眯着眼看屏幕上滚动的留言,惊呆了。节目刚结束,许多平顶上另一派居民的粉丝进直播间,连篇累牍、指名道姓地叫骂,多难听的话都有。他越看心越沉,这时他才知道,他们在节目里的生活,引发的舆论是这幅模样。几个朋友说,彼得,你也直播吧。他直摇头,真不想再看这种话了。

因此,当媳妇提出在快手做直播时,立刻遭到了彼得的坚决反对。媳妇就找儿子帮忙:“别管你爸,咱俩弄,名字就起彼得,就霍霍他。”

今年过年,彼得第一次来到俄罗斯,拍电影。一共就两天戏。呆了17天,走走玩玩好不快活。俄罗斯列巴酸不拉叽的,就粥吃不错,街上土炉烤饼香,都是带肉馅儿的。俄罗斯打车太贵了,出租车也少,彼得坐公交,车牌也看不懂,瞎坐。上车前他把站名拍下来,记着车号,要真丢了就让剧组翻译救他。听说街上的俄罗斯警察爱查中国人护照,他就故意往警察跟前走,眼神乱瞅,只可惜人家没睬他。

刚开始,他快手账号上的段子都是媳妇发的。她发一些配音乐的照片,或者拍拍彼得,评论不多,但都挺友好。彼得看了觉得不错,有时候也用自己手机的摄像功能自拍一些段子,发给媳妇作为快手素材。去俄罗斯之前,彼得的账号有一百三十多个粉丝,媳妇让他装快手,随拍随发,免得麻烦。

到了那儿,一切都很新鲜,他站在电线杆前掏出手机,一手举起手机,一手指指杆上的小广告,“你看俄罗斯的电线杆子也有小广告,不过他们小广告都是胶带勒的。俄罗斯的电线杆子还是方儿方的,”他挥挥手,“再见!”这个段子突然上了热门,那几天每次打开快手,底部提醒的红字儿都是几十几百,他相当兴奋,总忍不住点开看。从俄罗斯回来,他的粉丝数变成了五千两百多。

又过了两个月,彼得回到农村,耕种时候到了。他在土地上拍了个小段子。他一边开着拖拉机,一边对着手机说,“正式下地干活了……哎完了,跑舵了,”镜头往窗外转,彼得家的小白狗正跟着拖拉机跑呢,“小白始终跟着我。再见!”地里信号不好,晚上回家连上网,他才把段子发出去,发完就睡着了。第二天,他正在另一片地里干活,突然接到媳妇电话:“你粉丝两万多了!”

彼得的快手段子全都是实打实的生活,媳妇、儿子、女儿,家里的两只猫,农村的土地和狗,他的东北腔碎嘴子具有天然的喜感。彼得发段子很有仪式感,每次几十秒的视频快要到头了,他就忙不迭地挥手,一定要说“再见”。

有5000多粉时,彼得有开通直播的资格了。他对直播有要求,得有内容有主题唠才行,因此播得不大勤。随着粉丝越来越多,彼得直播的收入也一点点往上涨。有一回他直播时,两个粉丝刷礼物较劲,288的窜云剑一个接一个“唰唰”飞,把他惊着了。他说:“你俩钱是大风刮来的啊?你俩这么磕我不播了。”那回他才直播了一会儿就关了。

彼得整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段子受欢迎,热门上得非常随机。五月中旬种黄豆,农用车坏了,他修了一天,累得够呛,也忘了录段子。晚上翻手机,对付着发了一条之前和表弟喝俄罗斯大白熊啤酒的段子。结果这条成了大热门,点击量将近四百万,粉丝直接从六万三冲到十三万多。视频里,彼得举着1.5L大塑料绿瓶仰头“咕嘟咕嘟”灌,完事蓝眼睛放光,“爽!”接着几天,逊克县两个俄罗斯进口商店的大白熊都卖断货了。之后,他的段子就老上热门,涨粉长得快时,一天加一万粉都不稀奇了。

彼得出名了,在外总被人认出来。他们一家去外地旅游,粉丝排着队要请吃饭。媳妇很感动,总说,“一个农民,何德何能啊。”过去拍戏时遇到的一个小经纪人也通过微信找过来,托他帮忙卖胶原蛋白肽。她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彼得也没细看,回复她:“我不在快手做广告,那样会掉粉的。”

有个千万粉丝数级别的大主播,专程来逊克县找彼得合作,他说,可以借给彼得300万元刷粉买粉,把快手号养成500万大号。彼得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他陪大主播在逊克县的景区玩,大主播又提出现场做直播,帮他刷刷粉。彼得就打马虎眼,说信号不好。他看过那位大主播的评论,骂声一片,觉得跟实在不是一个路线的人,自己还是想踏踏实实、干干净净的好。大主播说,你这个号不好好养,即使现在势头不错,之后热度也会过的,到时候,号就废了。彼得说,废了就废了,至少我曾经辉煌过。

儿子董新阳今年夏天考上了三峡大学。彼得送儿子去湖北上大学,顺便上峨眉山旅游了一趟。他回家还来不及冲个澡,立刻被媳妇抓着剪了两天蘑菇根。家里乱七八糟的,打包带、胶带铺得到处都是,地上摆着分装好的蘑菇,还没挑拣的榛蘑堆了一茶几。媳妇在快手上直播在家挑蘑菇的过程,第二天立刻来了十几笔订单。彼得“刺啦刺啦”利索地扯胶带打包,一边碎碎叨叨地抱怨,“叫你别播蘑菇别播蘑菇,你不听,你看这活,忙死你!不紧不慢地一天三四个单子多好,不累还能挣点。叫你牛逼!忙忙乎乎的你还直播个啥?”

帮媳妇忙完这阵,他就要回农村了。菜园里的土豆成熟了,彼得妈妈喊他回家挖土豆。丰收的季节到了,先收院子里的土豆、豆角和柿子,再过一个月,就该下地收黄豆、苞米了。在县城住了5年,彼得还是喜欢农村,他计划,要是这个快手号能一直玩个八年十年,等闺女长到十八九岁,就把粉丝慢慢转给她,移交账号。自己呢,回到农村生活,抽烟喝酒玩儿。

彼得帮媳妇打包蘑菇,一个上门找他学如何玩快手的俄罗斯族同乡女孩也帮忙挑蘑菇

彼得女儿董新月的房间和家里的两只猫大球、小蜜

彼得从平顶带回来的套娃。套娃上是訾鹏画的彼得

彼得媳妇在车库里给干木耳喷水,身后的彼得正帮忙打包

彼得在农村菜园子里直播挖土豆

彼得在农村菜园子挖土豆

本文图片均由正午记者黄昕宇拍摄。

未经授权,严禁转载。但欢迎转发朋友圈

}

原标题:东北农民彼得洛夫的幸福生活|正午故事

这十几年来,作为一个祖上是俄罗斯贵族的东北农民,彼得洛夫种地、钓鱼、进城,做过群演,成为纪录片主角,参加真人秀,玩微博,又成为快手上的网红……每个时期的潮流他都赶上了,人气经久不衰,但他依然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在过日子。

黑龙江是条界河。中国北部边陲县城逊克县在黑龙江中游南岸,隔江能望见俄罗斯。黑龙江一年里封冻小半年,四月气温回暖,冰面才化开,两岸的积雪也渐渐消融。黑龙江边有大片肥沃土地,种植黄豆和苞米。江边还有低山丘陵,产榛蘑、蕨菜和各类药材。

逊克县下道干村的农民董德升在黑龙江边生活了近四十年,后来搬到县城。董德升今年44岁,个儿不高,胖而敦实。他有一双深眼窝,眼珠湛蓝,鼻子挺而大。

9月中旬,秋收的日子快到了,他从县城回到下道干村。这天晚上,他跟屯里的弟兄几个吃了一顿好的,饭桌上有年初从俄罗斯扛回来的鹿肉罐头和熏鲑鱼,上月在宜昌买的土猪肉肠和即食长江鱼,还有家里刚收的鲜蘑菇和大苞米。几个东北大老爷们儿造了许多酒,好一顿白豁,屋里弥漫着一团热乎乎的烟味儿和酒气。

酒足饭饱,董德升打开“快手”直播,唠了唠野猪和黑瞎子。

19岁那年,他砍死了一头野猪。那天他和同村梁哥一起去江边溜网背鱼,两条狗在前头开路,梁哥扛铁锹,董德升揣着斧子和片儿刀,本打算顺道掏貉子洞,卖貉子皮挣一笔。在山里正走着,两条狗突然全速折回来,并排坐下,扭头冲山下看。他们顺着狗的目光瞅,树影间黢黑的一个东西。哥俩对视一眼。

“一辈子能经历几回啊?磕!”

董德升喊:“上!”两条狗箭一样窜出去,人紧随其后冲下山。跑到距离十几米的地方,他才看清,狗正缠斗的大野猪,少说有一米高。他一惊,把手握的片儿刀换了斧子。两条狗首尾夹击,一条在猪跟前一米处叫嚣,伺机进攻,另一条在后头咬屁股掐尾。野猪猛地掉头,两条狗立刻调换角色。只见野猪气急败坏地转着圈,突然一拧身子,看到了人。野猪一个定眼,抛下狗,直奔人来。

董德升原地愣了半秒,脑子里闪过三个念头:来了!这么大!不能跑!

人地势高,野猪一个飞扑落在他脚下,他顺势抡起斧头,照着猪脑袋狠狠一砸。野猪没头没脑地跑开,梁哥抄起铁锹一路拦截。那一砸把它干蒙了,野猪跑得直腿软。两人两狗把它从半山腰赶下沟塘,一斧一锹生生打死。

30岁那年,董德升撞见了黑瞎子。那时天还亮着,他在江边蹲着穿钩,突然身后“嗷”地一声恶嚎。他全身一软,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全部立起来了。回头一看,一头狗熊从对岸正游过来,还离着小一百米。他立刻从背包里掏出长匕首,站起来。狗熊远远瞅见他起身,转了方向,斜着朝下游游去。

董德升见他游开,不知怎么,突然胆肥了,冒出很多想法。干不干呢?他在脑子里算计,它一定是在俄罗斯找不着食物,饿坏了,这才千辛万苦上这头找吃的,又游了这一千五百米,肯定没劲。他瞅那颗脑袋的大小,约莫是200斤上下的熊,不算大。而且在水里搏斗,人立熊趴,高度上也有优势。不过,手头只有一把刀,就算砍条狗,即使能弄死,也免不了被咬两口,更何况这么大一头熊。他这么想着,熊上了岸,钻进山林。

他继续下完甩弦,到山林里的屋棚过夜,第二天、第三天,照旧穿山路来钓鱼,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三天后,他在每天往来的路上看到了狗熊脚印子,一下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哎我去,其实这三天,我跟那儿钓鱼的时候它就在半山腰看着我,”他在直播里说,瞪大眼,还沉浸在当时惊觉的情绪里,“它估计饿得走不动道了,不够凶猛,不然我穿树林的时候,它突然蹿出来就能把我弄死。”

一个小时直播期间,粉丝给他刷了快2000块钱礼物,主播抽成一半,他挣了900多块钱。董德升的快手账号有六十多万粉丝,是逊克县第一名。粉丝叫他“彼得大叔”。

“都是亲身经历,如果我撒一句谎,你们就别相信彼得这个人!”手机屏幕里,他络腮胡拉渣的脸泛红,睁大的蓝眼睛里透着一股直愣愣的诚实。

屏幕下方,粉丝评论刷得飞快。有人说:“黑瞎子怕俄罗斯人,没毛病!”

董德升的俄罗斯姓氏是彼得洛夫,据说祖上也算是贵族。

1920年前后,苏俄内战,死了几百万人。冬天黑龙江封冻,许多俄罗斯人走江面,逃难到中国东北。人生地不熟的,大伙儿就抱团在逊克小丁子村定居下来。小丁子村也就是现在的边疆俄罗斯民族村。这不是第一批来到中国的俄罗斯人。中俄毗邻,历史上陆续有俄罗斯人迁徙而来,建国后,中国籍的俄罗斯人及后裔,就成了中国的俄罗斯族。

董德升听他爷爷说,曾爷爷是俄罗斯帝国末代皇帝尼古拉二世的骑兵团团长。十月革命时,尼古拉二世一家都被杀了,革命党接着又追杀原先的保皇派。老彼得洛夫一家四口赶着马爬犁逃到东北,曾爷爷谋了个给地主养马的营生。逃了这么些年,可算安定下来,老彼得恢复了俄罗斯人嗜酒的性子,喝起来不顾孩子不顾家。媳妇于是带着两个儿子改嫁了地主家另一个长工,姓董,是闯关东过来的山东人,孩子们也就跟着改姓董。一家子离开地主家,从边疆村迁到下道干村。

中苏友好时,黑龙江上往来热络,1960年两国关系交恶后,两岸就彻底隔开了。文革时期,一大批俄罗斯族人因为这副面孔,被扣上了“苏修特务”的帽子。董德升的爷爷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吃过亏,遭过罪,小辈的从小就被教育,长大要找汉族对象,把子孙血统一点一点改过来。

董德升1974年出生,一张标准俄罗斯脸,俄语一句不会,张口一股大碴子味儿。曾奶奶去世后,家里几乎一点俄罗斯习俗都不剩了。他好玩,不爱念书,读到初中不念了,跟师傅学种地。东北农村地太广,使用大型机械耕作。他刚做学徒时瞎操作,切掉了一根小指头。不过,学会之后,董德升是很出色的农民,拖拉机在地里开得相当娴熟,农机维修也不在话下。他是小儿子,9岁时,他爸就给他盖好了房子,有三个姐姐。他娶了个山东梁山县人的汉族媳妇。1999年他当了爹,儿子董新阳出生,过了9年,又添了个姑娘,取名董新月。

东北农村生活太清闲了。每年就赶开春时用播种机翻地播种,一个星期功夫完事。之后只需打一次草,打一次药,就等着秋天收割机下地收粮食了。一年劳作的时间,往多了说不过2个月,剩下大把时间,能闲出屁来。每天屯里兄弟谁招呼一声,就聚到家里抽烟打牌,扯着嗓门吹牛唠嗑。柴火烧得屋里暖烘烘的,酒喝得人浑身热乎乎的。

董德升成家之后,精壮的身板迅速发福,腆起肚子,原本挺英俊的棱角分明的脸,日益宽厚。他也不甚在意,一天天过得舒坦又乐呵。

媳妇瞅着他就寻思,这人可真是俄罗斯性格,怎么啥事不愁呢?儿子都七八岁了,他还只顾自己开心,一个电话就出去赌一宿,家里孩子闹不闹?老婆累不累?他都不管。他们家最穷的时候,一年的收入还完债分就文不剩了,又得借钱过日子,就这样他也不急。她拧着他上山采蘑菇和蕨菜挣外快,他一百个不乐意。采着采着,媳妇一回头,人不见了。媳妇找半天,见他正躺树阴凉里串毛毛虫呢。

2009年快开春了,董德升在家修农具,意外接到表弟的电话,说哈尔滨于哥要攒一帮俄罗斯长相的群演,上黑龙江雪乡拍半个月戏,吃住路费全管,一天给两百。他一算日子,出去半月回来春播正好赶趟,出去玩还有人出钱,去!

董德升和俄罗斯族兄弟们演的是关外土匪。现场导演跟他们强调:“不许笑!不许瞅镜头!”他在脑子里默念一遍,可第一次被几个摄像机对着,眼神真是控制不了,忍不住就要瞄镜头。有一场戏,20个土匪在雪地里冲出来,突然有人摔了个大跟头。他看着就乐,果然导演喊了声“卡”,把“哈哈”出来的几个人骂了一顿。

第二天,导演要从土匪里挑3个人,演一场摁住男女主角的戏。执行导演说他太胖,他一看没自己事儿了,到一旁坐下,脱了马靴拧被雪水浸湿透的袜子和鞋垫。这时导演又折回来,把他叫去,把摁住女主角的角色交给他了。他手都没来得及洗,一只手拿刀,一只手一把捂住女演员的嘴,喝一声“不许喊!”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女演员瘦瘦小小,奋力挣扎,死命抠他的手,他费了些劲才又捂严实了。只见她咳了一声,鼻涕眼泪“刷”地下来了。这说哭就哭的专业能力,董德升心里佩服得不得了。

但有一点让他很不舒服——有些个导演演员,人前人后地喊他们“毛子”。有一天,他终于找到个机会,叫住一位女演员。“老师,我跟你说件事。你们见多识广,以后看到我们这样的,别叫‘老毛子’”,他先是客客气气的,突然撂了句狠话,“我们不愿意听!”

在剧组,董德升能觉察到,他们这帮俄罗斯族乡下群演地位不高。等戏时,主角导演坐椅子,他们在边上站着。组里的人也记不住他们名字,按职业给他们起了外号,“打更的”、“打鱼的”……听起来都很不像那么回事儿。尤其是那个执行导演,总是对他们呼来喝去,当面就喊“毛子”。

有一天下大雨,全剧组都躲进一间小屋避雨。董德升心里盘算,播种的时间快到了,就念叨起来:“哎呀快点儿停啊,赶紧拍完回家种地。”执行导演听到了,就问:“你家几亩地啊?”那语气特别轻蔑,意思是,你一农民能有什么着急事儿。董德升心里来气——你当我们图你这一天两百来的啊?他说:“我们不说亩,我们说埫,我给你算算合多少亩……500多亩吧。”“多少?”“500多亩!”“你家这么多地你来这儿干嘛?”“玩儿啊,管吃管住管路费,白玩儿!”

那天起,他在剧组的外号叫“小地主”。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那次之后,董德升常在农闲时外出拍戏,演的都是土匪、兵痞一类的路人角色。当群演也挣不了多少钱,不过,凭着拍戏的机会,他去了好多地方免费旅游。

媳妇特烦他出去拍戏,不挣钱不说,有时还瞎买东西霍霍钱。他说:“你不懂,起码我认识了好多人,见了好多世面。”他确实涨了很多见识,外面的人际关系比村里复杂多了。他亲眼见到自己特喜欢的老牌二人转演员,到剧组里巴着导演套近乎,热脸贴了冷屁股。后来他跑组的经验多了,又出了名,很多人劝他去演艺圈闯荡。他不,他老早就告诉自己:玩儿就是了,永远不要拿演员当主业,否则你的心就会变。

董德升爱玩,媳妇性格跟他正相反,心思重,想着孩子上学,老人养老,想着家里怎么过得更好。两口子在家时不时拌嘴。

董德升劝媳妇:“别老瞎操心,你这样人爱生病活不大岁数。”

她反过来教育他:“都像你这样,光有饭吃就得了,社会就停在那儿不进步。人不能只求生存,还要求发展。”

他就不愿意听了,“哎呀哎呀又来了!”

媳妇务实、勤劳、有主见,也执拗。早些年有一回粮价高,收秋之后,家里还完债还剩了七千多块钱。董德升喜滋滋地跟她商量,“媳妇,存银行吧”。“存啥存,”她说,“多包几块地扩大生产。”他一听就不干了。媳妇不管他意见,托老公公找到村里劳动力弱的几户人家,高价承包了他们的土地。董德升嘴上拧,干活勤恳,多少地都侍弄得好好的。这年之后,国家减免农业税,粮价也涨了,家里收入一年比一年多。媳妇继续包地,他老老实实地种,两人配合挺好,家里积蓄逐年涨起来。到2010年左右,村里很多人在县城买房,董德升家也买了一套三十多万的宽敞两居室。

2013年初,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两口子正忙着准备年菜,在隔壁宏僵村当书记的表弟来了个电话,说有三个小记者想上他家采访。

上门的是三个大学生,来逊克拍一个俄罗斯族主题的纪录片。他们原本和边疆一个老爷子说好了,临到头,他家人不同意,反悔了。见到董德升,导演小李特别惊喜。他不仅长相纯正,还能说会道,更何况演过戏,面对镜头很自然。董德升想,三个学生大过年的跑这么老远,挺不容易,不忍心看他们白跑,就答应了拍摄。

媳妇不大乐意,大过年一家人忙忙乱乱的,来几个外人杵个摄像机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呢。董德升就问她,你还记得你十年前的年咋过的不?她摇头。他说,今年这个年我让你记一辈子!

这是董德升一家生活转折的一年。女儿马上要上小学了,这一年,村里的小学校关了。为了孩子的教育,他们决定搬到县里。2013年春节,是他们在农村过的最后一个年。

大学生的镜头记录了一家五口贴春联、放鞭炮、包饺子、走亲访友的热闹画面,也捕捉了两口子忙活、斗嘴的琐碎日常,董德升还对着镜头讲述了家族历史。片名最后定为《彼得洛夫的春节》。小李和董德升都没有想到,这部时长不到半小时的小纪录片上线后,反响很好。后来,但凡提及俄罗斯族的新闻或是宣传片,总会截取影片中的画面,董德升的形象仿佛成了民族代表,一再出现。

小李凭借片子得了几个奖,他对董德升说,你是我的贵人。董德升说,就因为这个片儿,好多人认识了我和我的民族,你也是我的贵人。

董德升过去很少用“彼得洛夫”。这只是个姓氏,他本想再起个俄文名,又觉得光四个字就老长了,不需要名。他越来越常称自己为“彼得”。

董德升在农村家中。墙上贴的画是从《我们15个》节目里带回来的

黑龙江,对面就是俄罗斯

2015年夏天,又是漫长的农闲。彼得在家玩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小框——素人真人秀节目《我们15个》宣传视频。这档节目周期长达一年,节目组包下杭州附近一座小山头,称为“平顶”,十五位素人作为居民入住,共同生活。每月有一人淘汰,并有新人补位进入。平顶之上遍布摄像头,24小时直播,居民们全天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互联网上。

彼得饶有兴致地追起直播。平顶有一块很荒的地,一个空空的大谷仓,没有网络,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这特别像他小时候生活的环境,真有意思。他寻思,连那几个大城市的小年轻都能适应,自己简直不在话下。

报名后,他果然被选上了。他想得挺美,冬天去,呆满一百天出来,正好赶上开春种地。节目组通知他到北京签合同。为了方便与编导联系,也为了在出门时继续追直播,他买了一部智能手机,装了微信和视频软件。节目合同有一大叠,他掂了掂那沓纸,太厚了。他想,别人都签了,我一个老农民差个啥?看都没看就一通签名。进去以后才发现,除非被淘汰,不能随意退出。

12月17日,彼得扛着箱子推开平顶大木门。老居民们见他这副面孔,热情又好奇地把他迎进去,以为来了个国际友人。接着他解释,自己是纯正东北人,俄罗斯族。有人问:“那你能歌善舞吧?”“不会,”他挺了挺肚子,“就我这身材,跳舞能看么?”大家都笑趴在桌上。

那时他有180多斤,他一直没被淘汰,在平顶呆到最后,第二年6月23日下山时,他只剩150多斤了。平顶半年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条件辛苦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心累。人与人的关系太复杂,居民们拉帮结派,没人能置身事外,他也加入了其中一派“联盟”。越到节目尾声,彼得越觉得闹心,饭都吃不下。一想到离别在即,他就掉眼泪。

从节目组出来回到逊克,家人兄弟觉得他像换了一个人。他很低落,好像有些无法抽离,有时候很恍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最终是闺女董新月治愈了他。董新月是个开朗的小姑娘,爱笑爱闹,声音又亮又脆,“爸爸爸爸”地缠着他撒娇。

彼得觉得在平顶上结交的朋友们,是他交过最深的朋友。比如,性格温和的画家訾鹏,画出来的油画有玉一样的质地,一幅画能卖5万块钱;曾经当过超模的琳达,特别爽快的大高个儿,会好几国语言,家在非洲岛国塞舌尔;搞独立音乐的守望,说话慢腾腾的,有时候懵得跟个傻子似的,有时候又滔滔不绝,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样。

他去看守望乐队的演出,在黑咕隆咚的一个酒吧。那音乐听得耳朵都要炸了,相当刺耳,还有老多人喜欢。屋子里一个凳子都没有,姑娘小伙全挤在舞台前面,一通乱蹦,汗流得跟洗澡似的。最后压轴曲目是《中南海》,守望一唱,底下的人往台上“哗哗”扔“中南海”香烟,有一根两根的,也有整盒半包的,跟疯了似的。彼得从没看过这种音乐会,特别新奇,虽然听不明白,还是非常兴奋。

他们在北京聚会。五个人一块儿去蹦迪。酒吧很神秘,在一个居民楼楼底,有人专门领进去,路上不能大声说话。彼得喝了酒啥都不怕,迅速融入时髦人群,蹦得比谁都欢。蹦着蹦着,差点踩着别人脚。扭头一看,哎呀,两个大小伙子搂一块儿亲嘴,啃得那叫一个忘我。彼得直接看懵了,这世界真疯狂啊!

因为参加节目,彼得连春播这么重要的事都落下了。但这回,媳妇没埋怨他。

自从搬到逊克县城,她不用照看自家菜园子了,也没法进山采药材和蘑菇。白天两个孩子上学去,她闲了下来。她想出去找个工作,可逊克县城就这么点大,打工的机会也不多。彼得不让媳妇去商店餐馆打工,又累又挣不了多少钱,还得看人脸色。她在家无所事事,浑身不得劲。

有一天媳妇在家看《15个》直播。屏幕里,彼得吃饱唠闲磕,他说起在农村时两口子一起上山采蘑菇的经历,“东北榛蘑,你们不知道吗?味道老好了,又营养。”别人问,你们在家种什么庄稼?“东北大豆啊。”“是转基因的不?”“啥转基因,我们那儿没有转基因的。”

看到这一幕,媳妇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多好的广告啊,打完他自个儿都不知道。那会儿她看大家都在网上卖东西,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卖逊克特产。这下好了,还没开始卖,彼得无意间把广告都打了。

节目结束后,每个参加节目的居民都在微信建了自己的粉丝群,他们帮彼得也建了个群。媳妇在粉丝群里遇到一个在电商平台培训学员的河南粉丝,主动教她如何开设网店。这个粉丝用自己的手机登录她的账号后,把一切设置好,让她重新登陆,并叮嘱一定要马上改密码。她很感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愿意这么帮忙,她让粉丝给个地址,打算寄点特产过去。粉丝说,不用,我啥都有。

一离开平顶,訾鹏就帮彼得下载了微博,刚发一条微博,一下子就涌进了三四千个粉丝。那段时间,彼得发照片和小视频,每条阅读量都有好几万。

媳妇给自己售卖的榛子和蘑菇拍摄了产品图,叫彼得用微博帮他发广告。彼得没睬她,径自出门跟兄弟喝酒去了。媳妇气得够呛,一个电话追过去,把人喊回家,用彼得的手机发了广告。微博一发出去,几笔订单就来了,十分钟内挣到八十块钱。她很振奋,心想,即使挣不到多么可观的收入,至少每天会有进账。县城生活消费不高,一天五十块足够把买菜钱抵了,日子就能过得很轻松。

偏偏彼得在一旁冷言冷语:“你消费我粉丝!小心哪天我喝多了上群里说,我媳妇挣你们钱呢!”

媳妇白了他一眼,“这个家如果听你的,咱们连县城都来不了。”她心里有谱,凭良心做生意才能长久。她卖的东西都是自家农村出的天然山货。她也很注意细节,收来的蘑菇打包之前先手工挑拣一遍,剪去蘑菇根。干木耳得喷上水,湿润后再打包,避免运输途中破碎,当然,喷水前先称重,保证足斤足两。

渐渐地,节目热度过去了,微博粉丝每天只涨三五个。微信群的粉丝数也不怎么增加了。彼得媳妇想了很多办法扩大粉丝数量。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在各个群里主动添加陌生好友。但这些方法都不得要领。后来,一个粉丝告诉她,可以通过快手直播吸引粉丝。这个粉丝打了一下午字,苦口婆心地劝她,先注册一个id,占据一席之地,哪怕不马上发视频也没事,可以看看别人发的学习学习……“这个以后有可能给你们带来财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彼得媳妇觉得必须试一试。

可彼得对直播有阴影。刚从平顶下山,几个要好的居民一起吃饭,訾鹏、守望他们都开直播跟粉丝互动,有时,他们把手机递给彼得,让他也播一会儿。彼得眯着眼看屏幕上滚动的留言,惊呆了。节目刚结束,许多平顶上另一派居民的粉丝进直播间,连篇累牍、指名道姓地叫骂,多难听的话都有。他越看心越沉,这时他才知道,他们在节目里的生活,引发的舆论是这幅模样。几个朋友说,彼得,你也直播吧。他直摇头,真不想再看这种话了。

因此,当媳妇提出在快手做直播时,立刻遭到了彼得的坚决反对。媳妇就找儿子帮忙:“别管你爸,咱俩弄,名字就起彼得,就霍霍他。”

今年过年,彼得第一次来到俄罗斯,拍电影。一共就两天戏。呆了17天,走走玩玩好不快活。俄罗斯列巴酸不拉叽的,就粥吃不错,街上土炉烤饼香,都是带肉馅儿的。俄罗斯打车太贵了,出租车也少,彼得坐公交,车牌也看不懂,瞎坐。上车前他把站名拍下来,记着车号,要真丢了就让剧组翻译救他。听说街上的俄罗斯警察爱查中国人护照,他就故意往警察跟前走,眼神乱瞅,只可惜人家没睬他。

刚开始,他快手账号上的段子都是媳妇发的。她发一些配音乐的照片,或者拍拍彼得,评论不多,但都挺友好。彼得看了觉得不错,有时候也用自己手机的摄像功能自拍一些段子,发给媳妇作为快手素材。去俄罗斯之前,彼得的账号有一百三十多个粉丝,媳妇让他装快手,随拍随发,免得麻烦。

到了那儿,一切都很新鲜,他站在电线杆前掏出手机,一手举起手机,一手指指杆上的小广告,“你看俄罗斯的电线杆子也有小广告,不过他们小广告都是胶带勒的。俄罗斯的电线杆子还是方儿方的,”他挥挥手,“再见!”这个段子突然上了热门,那几天每次打开快手,底部提醒的红字儿都是几十几百,他相当兴奋,总忍不住点开看。从俄罗斯回来,他的粉丝数变成了五千两百多。

又过了两个月,彼得回到农村,耕种时候到了。他在土地上拍了个小段子。他一边开着拖拉机,一边对着手机说,“正式下地干活了……哎完了,跑舵了,”镜头往窗外转,彼得家的小白狗正跟着拖拉机跑呢,“小白始终跟着我。再见!”地里信号不好,晚上回家连上网,他才把段子发出去,发完就睡着了。第二天,他正在另一片地里干活,突然接到媳妇电话:“你粉丝两万多了!”

彼得的快手段子全都是实打实的生活,媳妇、儿子、女儿,家里的两只猫,农村的土地和狗,他的东北腔碎嘴子具有天然的喜感。彼得发段子很有仪式感,每次几十秒的视频快要到头了,他就忙不迭地挥手,一定要说“再见”。

有5000多粉时,彼得有开通直播的资格了。他对直播有要求,得有内容有主题唠才行,因此播得不大勤。随着粉丝越来越多,彼得直播的收入也一点点往上涨。有一回他直播时,两个粉丝刷礼物较劲,288的窜云剑一个接一个“唰唰”飞,把他惊着了。他说:“你俩钱是大风刮来的啊?你俩这么磕我不播了。”那回他才直播了一会儿就关了。

彼得整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段子受欢迎,热门上得非常随机。五月中旬种黄豆,农用车坏了,他修了一天,累得够呛,也忘了录段子。晚上翻手机,对付着发了一条之前和表弟喝俄罗斯大白熊啤酒的段子。结果这条成了大热门,点击量将近四百万,粉丝直接从六万三冲到十三万多。视频里,彼得举着1.5L大塑料绿瓶仰头“咕嘟咕嘟”灌,完事蓝眼睛放光,“爽!”接着几天,逊克县两个俄罗斯进口商店的大白熊都卖断货了。之后,他的段子就老上热门,涨粉长得快时,一天加一万粉都不稀奇了。

彼得出名了,在外总被人认出来。他们一家去外地旅游,粉丝排着队要请吃饭。媳妇很感动,总说,“一个农民,何德何能啊。”过去拍戏时遇到的一个小经纪人也通过微信找过来,托他帮忙卖胶原蛋白肽。她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彼得也没细看,回复她:“我不在快手做广告,那样会掉粉的。”

有个千万粉丝数级别的大主播,专程来逊克县找彼得合作,他说,可以借给彼得300万元刷粉买粉,把快手号养成500万大号。彼得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他陪大主播在逊克县的景区玩,大主播又提出现场做直播,帮他刷刷粉。彼得就打马虎眼,说信号不好。他看过那位大主播的评论,骂声一片,觉得跟实在不是一个路线的人,自己还是想踏踏实实、干干净净的好。大主播说,你这个号不好好养,即使现在势头不错,之后热度也会过的,到时候,号就废了。彼得说,废了就废了,至少我曾经辉煌过。

儿子董新阳今年夏天考上了三峡大学。彼得送儿子去湖北上大学,顺便上峨眉山旅游了一趟。他回家还来不及冲个澡,立刻被媳妇抓着剪了两天蘑菇根。家里乱七八糟的,打包带、胶带铺得到处都是,地上摆着分装好的蘑菇,还没挑拣的榛蘑堆了一茶几。媳妇在快手上直播在家挑蘑菇的过程,第二天立刻来了十几笔订单。彼得“刺啦刺啦”利索地扯胶带打包,一边碎碎叨叨地抱怨,“叫你别播蘑菇别播蘑菇,你不听,你看这活,忙死你!不紧不慢地一天三四个单子多好,不累还能挣点。叫你牛逼!忙忙乎乎的你还直播个啥?”

帮媳妇忙完这阵,他就要回农村了。菜园里的土豆成熟了,彼得妈妈喊他回家挖土豆。丰收的季节到了,先收院子里的土豆、豆角和柿子,再过一个月,就该下地收黄豆、苞米了。在县城住了5年,彼得还是喜欢农村,他计划,要是这个快手号能一直玩个八年十年,等闺女长到十八九岁,就把粉丝慢慢转给她,移交账号。自己呢,回到农村生活,抽烟喝酒玩儿。

彼得帮媳妇打包蘑菇,一个上门找他学如何玩快手的俄罗斯族同乡女孩也帮忙挑蘑菇

彼得女儿董新月的房间和家里的两只猫大球、小蜜

彼得从平顶带回来的套娃。套娃上是訾鹏画的彼得

彼得媳妇在车库里给干木耳喷水,身后的彼得正帮忙打包

彼得在农村菜园子里直播挖土豆

彼得在农村菜园子挖土豆

本文图片均由正午记者黄昕宇拍摄。

未经授权,严禁转载。但欢迎转发朋友圈

}

    仍旧是疼, 但温西西忍住了,后面就跟疼截然相反。从性、爱中也能得到启示,先苦后甜。尹绎的尺寸惊人,持久性也是惊人。她能感受到他的兴奋,等到最后她软成一团, 尹绎最终发了出来。
    温西西趴在床上, 闭上眼睛后, 眼前星星点点。身体敏感到极致, 尹绎给她擦干净,抱着她起来时,温西西喉间还嘤咛了一声。
    男人沉声一笑,将温西西抱在怀里, 轻柔地亲吻着她的唇角。两人的吻, 细密绵长, 甜蜜温柔,温西西翘着嘴角轻轻笑起来。
    终于把男神给睡到了,而且还是第一个睡的, 而且还要睡一辈子。
    温西西心里被自豪感和兴奋填充地满满当当,勾着尹绎的脖子,看着他将浴缸放满水, 然后抱着她坐在了浴缸内。
    浴缸内水温刚好,高、潮过后,身体酸涩,温水缓解。她坐在尹绎的身上, 双腿间,淡淡的血丝随着水流动。尹绎伸手一搅,血丝散开,温西西脸红透。
    抱着温西西的小细腰,尹绎将她扭转过来,两人面对面。温西西红脸抬头看着尹绎,尹绎眸光沉沉,开口问了一句。
    脸瞬间火辣辣的,温西西想起了两人先前讨论过的话题。她抿了抿唇,说:“你说你是第三次……”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温西西耍赖一样地抱着尹绎,脸搭在他的肩膀上。尹绎皮肤细而凉,温西西笑着磨蹭了两下。
    “第一次流血倒是成立了。”尹绎头一歪,对着她耳垂咬了一下,身上的温西西浑身一颤,绷紧的身体也自觉软了下来,“我们家西西,真有文化。”
    被尹绎这么一夸奖,温西西回过神来,同时也渐渐感受到了不对劲。她身体往后撤,边撤边说:“不行了……”
    “累了?”尹绎咬着她的肩膀,哑声问道。小家伙并没有回话,尹绎继续自己的动作,将她扶正,笑着说:“还是……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的温西西被尹绎又拉着来了一次,等尹绎又一次刷新她对持久的定义后,温西西终于解放,被尹绎洗干净后抱着上了床。
    尹绎是憋了很久了,现在得到解放,两轮战斗后,不但没有乏累,反而神清气爽。不但这一次神清气爽,以后都会神清气爽。
    其实现在温西西还适应不太了他,但是没关系,慢慢来,反正两人有一辈子的时间。
    抱着温西西亲了又亲,温西西哼哼着,眼皮重得掀不开。她翻身将尹绎抱住,脸埋在他的胸口,男人身上有好闻的香草味道,清爽而甜蜜。
    “我困了。”温西西嗓音不对地说。
    “睡吧。”尹绎亲吻着她的额头说道。
    等怀里小家伙呼吸渐渐匀称,尹绎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痒痒的,透着兴奋和迫不及待。又吻了一下温西西,尹绎轻声叫了一句。
    “嗯。”温西西又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不管她是不是睡着了,反正她是答应了。尹绎心里一乐,将小家伙往怀里搂了搂,真是比毛毛虫舒服多了。

    第二天醒来,迎接温西西的散了架的身体。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加油打气。而打气了半天,还是没能起来。一动,浑身酸涩,她哭丧着脸,想要找尹绎。
    尹绎刚晨跑完,回来后就看到温西西一脸委屈地躺在床上。心下一动,尹绎汗都没擦,赶紧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后问道:“怎么了小宝宝?”
    “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温西西完全忘了酸疼,看着尹绎。昨晚都是他在卖力,最后起不来的却是她,这是怎么回事?
    温西西想到这里,心里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尹绎听到这句话,却被萌到了,抱着温西西亲了好几下,尹绎说:“我没事儿难道不好么?”
    “倒是挺好的。”温西西承认,最起码他不用这么难受啊。
    “我没事儿今晚上还能继续。”尹绎一本正经地说。
    尹绎的父亲尹峤,因为一些事情,元旦没有赶回来。温西西像是临近期末考,听到试卷被烧了一样,稍稍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她心里很害怕尹绎的父亲的。总感觉,他会是个不苟言笑的学者。然后,她又是个物理从来不及格的学生。
    在尹绎家待到元旦结束,温西西每天都被折腾得下不了床。元旦结束后,尹绎要进一个新的电影剧组。进组前,尹绎忍了一天,温西西终于能下得了床给他收拾行李了。

    新戏名叫《忽而》,是一部都市爱情剧,在H省的Y市拍摄,在祖国的最南端。

    Y市因得天独厚的气候环境,成为旅游胜地。从北方的盛寒中来到Y市,热浪和热情铺面而来,温西西好奇又兴奋。

    她第一次来Y市,看到了棕榈树和椰子树,这里的大海都比S市的要清澈得多,海滩上全是行人。

    剧组给尹绎定的酒店依然豪华,海景套房,有独立泳池。温西西收拾完尹绎的行李,就被尹绎拉到了泳池里。温西西的游泳,还是在Y省的时候学的。那时候一有时间就去泳池,还认识了好几个朋友。

    在临来之前,尹绎就告诉她可以游泳,温西西带着泳衣来的。等穿上泳衣,温西西站在镜子前,有些不好意思出去。

    泳衣是酒店准备的,三点式,她胸太大,胸衣前面看着波涛汹涌的。虽然和尹绎什么事情都做过了,但她现在还是有些害羞。

    尹绎推门而入,温西西“呀”了一声,下意识将手捂在了胸前。而她这么一捂,尹绎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胸上。小家伙手不大,捂也捂不住,这样捂着,若隐若现,倒有些欲拒还迎的姿态。

    尹绎眸光一动,身体内窜了火出来。

    “有没有……”温西西后退着刚要说话,被尹绎一把抱住,温西西心下一跳,身体一个悬空,被尹绎抱着去了泳池。

    温西西哈哈笑起来,蹬着腿说:“放我下来。”

    她在他肩膀上乱动,胸磨蹭着他的肩膀,尹绎有些无奈。他伸手在小家伙腰上捏了一把,声调缓缓拉长。

    “要不是过会儿有事儿,你早就被我吃掉了。”

    僵住的人身体稍微一缓和,对着肩膀咬了一口,哼声说了一句:“我先吃你。”

    尹绎眉头一挑,忍不了了,抱着小家伙回了卧室。

    温西西自作自受,被吃了一遍后,别说游泳,床都下不来。尹绎还要去剧组露脸,穿好衣服后,浑身散发着禁欲气息。他低头亲了亲温西西,说:“你先睡一会儿,晚上有个饭局要带你参加。”

    既然有饭局要参加,为什么还要做这个!

    温西西内心咆哮,脸红成苹果,想要吼一声,但吼出来就是骄纵得一哼。惹得尹绎心里痒痒的,又抱着她亲了好久。

    等温西西睡着,尹绎出了酒店。剧组里召开会议,主创必须参加。这部电影的导演,尹绎也认识,虽然去晚了些,倒也没被说什么。

    会议内容无非是拍摄进度和戏份安排什么的,随着尹绎过来的,有他另外的助理小陶。小陶是熟手,尹绎几乎不用做什么。等开完会,尹绎和导演制片寒暄完毕,他拿着资料回去。

    剧本已经看过,台词也勾画完了,尹绎准备趁着温西西睡觉的时候,先背背台词。最近沉迷女色,工作都耽搁了。

    “尹老师。”小陶抱着资料,跟着尹绎到了电梯前时叫了他一声。

    “制片刚刚问我,咱们公司的温妍妍是温**的妹妹,剧组里有个适合她的角色,需不需要她过来演?”小陶说。

    这些事情都是制片主任和助理说,然后传达给艺人的。制片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通过给个角色,卖尹绎个面子,或者是和尹绎攀个交情。


    娱乐圈的人大都知道,尹绎的背景,远不是八卦里谈的那样。况且,就他现在在娱乐圈的地位,也值得别人这么为他考虑。
    “不用。”尹绎说,眼神一暗,说:“你告诉制片,说温妍妍不是温西西的亲妹妹。”
    小陶虽然好奇,但他也只是一个上传下达的助理,应了一声后,话题就扯到了其他工作问题上去了。
    尹绎回去的时候,温西西刚好起床。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听到开门声,赶紧跑了过去。尹绎正在关门,将她出来,笑着伸开手,温西西小跑着过去,一把抱住他。尹绎微一用力,将她抱在了怀里。
    “睡好了么?”亲了一下温西西的额头,尹绎笑着问道。
    “好了。”此时的温西西,已经忘了自己开始时对尹绎的愤怒,搂着尹绎说了句:“饿了。”
    尹绎看了眼时间,抱着她出门说:“走,吃饭去。”
    所谓的饭局,竟然是郁泽组织的。见到郁泽,温西西心里紧张了一下。但随即放开,和他打招呼。
    “今天就算不请尹绎,也得请你。你可是厨娘app人气最高的大V,我现在还靠着你吃饭呢。”
    淡淡一笑,温西西挑了几个尹绎喜欢吃的菜,将菜单递过去说:“郁总您开什么玩笑。”
    “叫我郁泽就行。”郁泽笑嘻嘻地说,“算起来,我们两个是互帮互助。”
    温西西以为他说的是她依靠厨娘app,而且厨娘app也依靠她。刚要说话,尹绎介绍了一句。
    温西西一愣,想起先前在温家的时候,尹绎谈的原材料的事儿来。其实她有些没转过弯来,尹绎为什么帮着温家。但她又明白,尹绎帮着温家,最后目的肯定是为了她。
    “对了西西。”郁泽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来,问道:“你准备参加陶然杯全国厨师大赛了么?App的几个大V,知溪,如者……他们都准备参加了。”
    这个比赛,是全国最有水准的厨师大赛。在每年的二月份举办,温西西每年都会关注。而郁泽作为半个美食圈的人,自然也是知道。主办方在开始时,就先给厨娘app发了邀请函,他们app会推荐相关人过去比赛。
    厨师参加厨艺大赛,是为了往身上镀金。一般某场厨师大赛能拿得着名次的人,在一些餐厅,都能做到大厨的位置。一来是他们厨艺确实好,二来他们能给餐厅带来知名度。
    “嗯。”温西西一直在关注,她说:“我和知溪讨论过了,会参加。”
    以温西西的性格,其实不太喜欢参加比赛。可为了能让自己成长,为了她的私人餐厅,不喜欢的事情她也要做的很好。
    尹绎坐在旁边,听着两人的交流,看着温西西脸上的自信,唇角扬了扬,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饭吃到一半,温西西去了洗手间。郁泽看着对面等着温西西回来的尹绎,笑着说道。
    “真没想到你守身如玉这么久,最后还是被西西攻破了。不打算等当年那个让你帮忙做物理题的小姑娘了?”
    郁泽一句话,勾起了尹绎的回忆。他沉浸在回忆中,淡淡一笑,抬头看着从洗手间回来的温西西,说。
作者有话要说:  微信号:linqimo001【西方软妹币】
    手机:我的晋江-我的订购,截图后,点一下(上月),再截图【因为这个订阅截图只显示这个月,显示不全
    手机app:书架-宠你上天右上角的绿色箭头-全选-截图
    有些妹子跳着看的,你们确实没看,我也不能强迫你们订阅,我这只是为了防止看盗文的来找我而已。所以,跳订章节在五章以内的,会发。
    三千五百字,只是福利,不用花钱的。妹子们想要就要,觉得麻烦可以不要的。
    大家不要在评论区发我微信号,因为我担心有盗文的,感谢。
    吃过饭, 司机接尹绎和温西西回去。夜晚的Y市,空气比S市更加潮凉,出门就能闻到咸咸的海风味道,舒畅又自由。
    温西西没在Y市玩儿过,今晚也没有拍摄任务, 所以她不想那么快回去。尹绎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和司机说了句去海边。司机掉头, 车子疾驰在沿海公路上, 尹绎将车窗打开,刮得温西西一阵心悸。
    司机挑了个人很少的海滩,海浪湍急,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和商业旅游区。温西西下车, 闻着海风的味道, 沁人心脾, 舒畅地一个呼吸后,撒丫子朝着海滩跑去。
    尹绎见她喜欢,唇角不自觉上扬, 跟在她身后,说:“我要去抓你了。”
    温西西“呀”了一声,跑得更快, 边跑边将鞋子甩开,赤脚踏进了海水之中。海沙从脚趾间越过,温西西舒舒服服的活动着脚趾,见尹绎跑过来, 她拎着裙摆哈哈笑着往一边跑。
    最终,温西西的小短腿没有跑过尹绎,被尹绎抱在怀里,悬空抱起,温西西哈哈笑着,尹绎低头亲了她一下,温西西双臂搂住他的肩膀,回吻了回去。
    现在的生活,甜蜜又自由,真是让人向往。
    “司机师傅真会挑地方。”温西西抱着尹绎,看了一眼四周,都没有什么人。只有不太亮的路灯,在漆黑的海面上打了一片亮光出来。
    温西西说完,从尹绎的怀里跳下来,水面溅起了海水,落在了她的裙摆上。既然四周无人,她也不管了,将裙摆打结系好,专心踩水玩儿。
    “我初中升高中那年,想买个mp3听歌。”温西西沉浸在回忆中,伸手撩着凉水,说:“温妍妍去我房间看到了我定的目标,将她腾下来不用的几个mp3都弄坏了。”
    “我生活费有限,也不能问温作延要钱。就在每个星期天回校的下午,去海边一家别墅餐厅打工。”
    “厨房里挺闷的,我脚闷出了泡,每次回学校前,我都喜欢赤脚进海里泡一下,会特别舒服。”
    温西西是触景生情,并没有想告诉尹绎什么,但在尹绎听来,心下却是心疼难忍。他将脚从沙子里埋下,然后朝着温西西的望向动了动,温西西“哎呀”一声,就站在了尹绎的脚面上。
    “最后买到了么?”尹绎笑着问道,亲了一下她的鼻尖。
    “买到了。”温西西说,“是餐厅老板给我的。”
    说到这里,温西西眼前一亮,笑着说:“餐厅老板不大,才二十多岁,长得特别帅气。他很会做菜,我厨艺入门都是他教的。”
    初中毕业那年,温西西也十五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倒是没有对餐厅老板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觉得梦幻了一下。一直到后期,她对如者产生感情,也多半是对那个餐厅老板的延续。
    不过,温西西并不认为那是初恋,甚至连暗恋都算不上。
    尽管她这么想,温西西还是瑟缩了一下,毕竟,尹绎的醋意她也是知道的。干咳一声,温西西刚要解释,尹绎却笑起来。笑得温西西眼睛一睁,不解地看着他。
    虽然尹绎从来不说,但他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了温西西。他想自己怎么不早点遇到她,自己怎么不早点找到她,这样她可以少受点委屈。但听她讲了那么一个过去的故事,尹绎觉得有些安慰。温西西毕竟是个很好的女孩,在温家她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但在其他人那里,她也有感受到温暖。
    这样,也才造就了现在这么一个她。
    “有人对你好就行。”尹绎说,“我就算把我能力范围内的所有的好都给你,也满足不了我想对你好的心。”
    脚心下面,男人的脚趾动了两下,好像在给她挠痒痒。温西西听着尹绎的话,笑起来。双手抱住尹绎后,温西西说:“人的成长是需要养分的。有的人长得大,需要的养分多。有的人长得小,需要的养分少。”
    “我很小。”温西西比对着手指,然后将手指比量在尹绎的胸口上,能感受到尹绎的心跳。她打开手指,将尹绎心脏位置包含住,抬眼看着尹绎说:“我只需要这么多,就够了。”
    尹绎能带给她的好里,她最喜欢的是精神养分。他给她鼓励,让她成长,使她自信,变得更加美好而强大。而且还给了她最美好的爱情,她这一辈子已经足足够了。
    小家伙长得不大,需求也不大,尹绎双手抱住温西西的脸,低头亲了上去。
    辽阔的大海,澎湃的海浪,温顺的海风……海边的一切都能让人心情变得开阔。尹绎拉着温西西,两人边走边闲聊着,不一会儿,温西西下午被尹绎折腾的后劲上来了。
    腰间一酸,温西西扶着腰看了尹绎一眼,眼神里带着些嗔怒。尹绎会意,轻声一笑,蹲下身体说:“来。”

    上次被别人背,还是乔亭南。现在,就已经接棒到了尹绎这里。

    温西西抿唇一笑,身体趴到尹绎身上,尹绎直立起身体来,毫不费力地将她背了起来。

    “怎么摸着挺有肉,背着没几两重。”尹绎伸手捏了捏温西西腰上的小肉,温西西被挠得哈哈一笑。

    温西西被问得无语凝噎,只说:“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

    “我没有关系。”尹绎轻笑一声,将温西西往上抱了抱,说:“我吃你就行了。”

    背在身后的温西西,身体一抖。尹绎感受着她的动作,沉声笑了起来。

    两人走了一会儿,温西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虽然今天没有拍摄任务,但尹绎还要回去看剧本。他是个敬业的人,若不是她想在外面玩儿,他肯定在房间里背台词看剧本了。

    温西西指着两人来时的车,说:“前进!”

    尹绎笑了笑,背着她就开始跑。温西西身体被颠得来回晃,她抓着尹绎的衣服,笑着说:“坠机了!坠机了!”

    经她这么一说,尹绎身体果然倾斜一下。倾斜的同时,还踉跄了一下,温西西“哎呀”一声。尹绎一笑,从沙滩上捡起了她的鞋子。

    然后背着温西西,边跑边说:“走咯!”

    小时候看小朋友被父母背着,温西西也没少羡慕过。现在被尹绎背着,弥补了当年的缺憾。温西西伏在尹绎的肩膀上,觉得自己的男朋友真是全能人才。

    玩儿了一晚上,尹绎回去看剧本,温西西支撑不住,在沙发上睡了。第二天醒来时,就已经在床上了。耳边还能听到尹绎的呼吸声,温西西心下一甜,起床给他做早餐。

    《忽而》剧组的开机仪式举行过后,随即投入拍摄当中,这部戏是为了情人节准备的。距离情人节还有两个月时间,拍摄加后期制作,时间非常赶。

    在剧组里的生活,还和往常无异。尹绎拍戏时,温西西就等在一边。她提交了陶然杯厨师大赛的报名表,很快接到了参赛准入通知。

    厨娘app里一共派了六个人参加,除了她,知溪、白楷、如者,还有另外两个后来起来的大V。

    六个人的照片,放在厨娘app首页。早起有网络投票,厨娘app也在卖力给他们做宣传。

    看着三个熟悉的人,两个新人,温西西心中有一番感慨。

    不管是什么,都是在更新换代,旧的去新的来,若是以前,肯定有琳琅的一席之地,现在,琳琅被踩下去,其他的烘焙达人起来。如者倒是没什么变化,人气只增不减。

    温西西发呆的功夫,**里白楷发了一条消息。

    白楷:哎呀妈呀,我终于能跟你们面基了!

    说起来,温西西就只有在年会上,白楷开了洗手间门的时候,温西西见过她。这都快过去一年了,她都忘了白楷长什么样子了。

    白楷:到时候你们派车来接我啊,姐姐要给你们准备两大行李箱的特产,行李都没地方塞。

    陶然杯厨师大赛的初赛,定在年后的元宵节,碰上节日,也算讨个好彩头。后期三月半决赛,四月决赛。


    白楷:哎呀,那你带尹绎不?我能要个拥抱要个签名不?
    知溪:咱们这次比赛,虽是代表厨娘参赛,但也是竞争者。
    白楷:我就不跟你们竞争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主要是去找你们玩儿,嘿嘿。
    西西:我们三个,谁得名次都行。
    知溪的话,让温西西一愣。知溪祖辈都是厨师,蒋氏菜系名不虚传。上次还作为星空杯的评委,陶然杯里面的门道,她肯定也清楚。
    白楷是东北人,就算是发的文字消息,温西西也能读出东北味来。她一乐,看着知溪给她们解释。
    知溪:陶然杯评委是确定的,但前段时间换了两个,是国外的厨师评委。官方给出的说法是要接轨国际,但具体是什么,有待考证。
    温西西也看过官方微博发的两个评委的照片,若不是知溪提起来,温西西还真就天真的以为他们是要接轨国际。
    知溪:不太清楚,我们确实都不认识。
    温西西哼笑一声,敲了一串字过去。
    西西:若是与如者有关倒是好了,这个毒瘤。
    似乎是被温西西的形容词给刺激到了,白楷和知溪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后,知溪发了一句。
    白楷:西西,看你一般都是被人欺负的,怎么这次想要欺负人啊!?
    温西西看着白楷的话,想了半晌,回了一句。
    西西:我私人餐厅要开业了,他林语餐厅现在在S市很有名气,我要想做大,就得把他拉下来。
    知溪没再说话,等温西西抬头看到尹绎拍完戏过来时,她刚要起身,手上手机震动了一下。知溪私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知溪:当时琳琅黑你,也是为了如者。你那么痛苦,他也脱不了干系。我会帮你。
    温西西笑起来,发了个抱抱的表情给了知溪。唇角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尹绎走过来,看着她高兴得,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抬眼敲着尹绎,温西西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看到你特别高兴。”
    尹绎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嘴巴这么甜,以后叫你小甜瓜吧。”
    自从上次和尹绎回了一趟温家后,她体会到了什么叫炙手可热。离着过年还有二十多天,温作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温西西看着电话号码,等响了半晌后才接起来。
    “喂。”温西西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
    “西西,我是你爸爸。”温作延的语气里仍旧带着他的威严,“今年春节,你奶奶、大伯和姑姑都会来我们家,你到时候别回来太晚。”
    温西西眉头一挑,合着这是直接安排她回温宅过年,他以为她很愿意回温宅过年?温西西耻笑一声,淡淡地说:“再说吧,剧组不一定能放假,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温西西不等温作延再啰嗦,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对于今年的春节,温西西有自己的计划,她准备回Y省陪着乔亭南过。以前的春节,她都是自己在那座房子里度过。想想以前的孤单,温西西觉得乔亭南最需要她陪。至于尹绎,他们两人以后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过春节。
    温作延被挂了电话,心下一梗,气就不顺。将手机“啪”得一声扔到了桌子上,抱臂靠在沙发上生闷气。
    坐在一边打游戏的温妍妍,看到他这个样子,冷哼一声说:“怎么样?请不回来了吧?人家现在不是软包子,是尹绎大明星的未婚妻。你以为你给她点爱她就找不着北了?我跟你说吧,温西西啊,一肚子坏水,看着人畜无害,实际就是个婊、子。爸,您最好当心点。就冲她这个态度,您觉得尹绎是真心帮你吗?”
    “怎么说你姐的!?”温作延抬头冲着温妍妍骂了一句:“你再骂她一句婊、子试试?”
    温妍妍一听温作延的态度,一下吓傻了。她赶紧放下手机,过去抱着温作延的胳膊,撒娇道:“爸~我说的是事实嘛!你不要朝妍妍发火。”
    士博集团给他公司的帮助,让他们公司这月的利润增长了三分之一。他又不是傻子,商场上谁真帮忙谁假帮忙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想想托温西西的服,他能沾这么大的光。再想想这个温妍妍,大学毕业后,不学无术,就知道在家玩儿游戏。本来吊了一个精英男,也因为她自己公主病给作跑了。
    越想越生气,温作延指着温妍妍说:“你以后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说完,温作延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温妍妍依然在震惊中没有回神,她长这么大,温作延第一次对她这么骂。温妍妍吃惊了半晌,随即委屈起来。想要去找李娇找安慰,但李娇又没用。
    温妍妍气的将手机一摔,咬牙切齿地盯着桌面。
作者有话要说:  尹吃瓜**众上线!
    快完结了,交代完温西西母亲的事情,尹绎温西西俩人的渊源,还有如者的下场,温家的下场,就完结了。
    挂了温作延的电话, 尹绎刚拍完最后一幕戏过来。这里天气炎热, 尹绎出了一层汗,温西西上前去递了纸巾。尹绎拉了她的手,让她给他擦了起来。
    两人的甜蜜旁若无人, 周围的人也见怪不怪, 温西西笑起来,给尹绎擦着汗,将冰水递了过去。
    “刚接的谁的电话?”尹绎拉了椅子坐下, 顺便给温西西也拉了一张。
    温西西坐下,将冰水杯接过来, 说:“温家,温作延让我去温家过春节。”说完, 温西西问尹绎:“要回去么?”
    她当时没有直接拒绝,上次郁泽的话让她想了很多。尹绎要放长线钓大鱼的话,她现在也该配合他,对温家怀柔。
    “你想吗?”尹绎垂眸看着她, 棕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在尹绎面前, 温西西不用撒谎, 她身体往后靠了靠,揉了揉鼻子说:“不想。”
    “不想咱们就不回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问道:“你想去Y省么?”
    尹绎猜得透温西西的想法,他不想和温西西分开,但又尊重温西西的决定。应了一声后,副导演通知下场戏拍摄。尹绎看着副导演, 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怎么能把一个人变小装口袋里带回家?”
    副导演是个小伙子,尹绎这种大咖主动和他说话,让他受宠若惊。他抬眼瞧着温西西,思索半天,说:“超能力。”
    副导演愣了一下,反过来问道:“您想把谁变小啊?”
    尹绎努了努嘴,指了指身边的温西西,说:“我女朋友啊,春节要分开过,我不太开心。”
    尹绎看着副导演愣在当场,问道:“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排解相思之苦的?”
    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狗粮的副导演:“我还没女朋友。”
    “啊。”尹绎恍然,看着旁边笑着的温西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加油,好女朋友都在后面等着呢。看我,这么大年纪了才找着女朋友。”
    温西西看着尹绎逗弄着副导演,一两句话又将他哄乐了。剧组里,能碰到这种平易近人的大咖,也是工作人员的一种福分。要摊上那种耍大牌,一言不合就罢演的,到时候遭罪的都是他们。
    也正因为如此,尹绎在剧组人气颇高。想到这里,温西西还挺自豪。
    她记得大学那会儿,她读过一篇鸡汤,鸡汤说找男朋友不要看他待你如何,要看他待餐厅的服务员如何。他对待服务员的态度,就是他以后对待你的态度。
    尹绎随着副导演去换装,副导演雀跃着和他说着什么,尹绎笑着回答着。两人渐渐走远了。
    《忽而》赶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拍摄完毕,剧组杀青宴都马马虎虎,大家各自赶着各自的飞机,回家过年去了。
    临近春节,机场里也红红火火,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尹绎恋恋不舍地送了温西西上飞机,温西西临走时,心里也有些难过。尽管年后就能见面,但相思之苦好像从两人的手分开时,就已经开始了。
    心像是**了一根管子,充满了绞痛感,这种感觉,直到回了Y省,才有所缓解。
    乔亭南依然在机场等她,温西西出了出站口,看着乔亭南后,叫了声:“爸!”
    叫得响亮而亲密,乔亭南浑身一震,回头后,冲着温西西淡淡一笑。他鲜少会笑,笑起来时,依然斯文优雅。
    温西西在Y市买了不少特产和给乔亭南的礼物,满满当当一大行李箱。乔亭南接了行李箱,父女俩回了家。

    温西西一向不怎么喜欢过春节,她小时候,春节都是独自在家过。温作延和李娇他们,会带着温妍妍回老家那里过。因为温家的人都不待见她,她就被自己留在家里。保姆也不管她,她就自己弄点东西吃。听着外面鞭炮锣鼓,自己站在窗前看烟花。

    但今年的春节,她变得期待了起来。

    腊月二十九,温西西和乔亭南一起去祭拜安姨。安姨的坟墓就在小镇的山上,景色秀美,视野开阔。

    温西西看到了墓碑上安姨的照片,是乔亭南给她的东西里的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上,带着暖融融的笑意。安姨年轻时定然也是个温暖到让人忽略不掉的人,不然,乔亭南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仍旧对她思念难忘。

    乔亭南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了照片许久。半晌后,才着手收拾东西,和温西西说:“走吧。”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看了眼乔亭南。乔亭南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哀思,不重,却足以感染人。温西西不自觉地想起了她的母亲。

    两个好朋友,在一起时,有着同样的生活与际遇。但在嫁给了不同的人后,才开始了与对方截然不同的人生。

    温西西从温作延对她的态度里,隐约猜测地到,当年或许是她母亲背叛了他,他才迁怒于她的身上。

    当年,两人白手起家,是夫妻,也是合作伙伴,她母亲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温西西的神色,乔亭南顿了顿,询问温西西。

    “没有。”温西西跟上乔亭南的脚步,山上小路很窄,旁边都是青草。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有些泥泞。

    “有时间的话,去看看吧。”乔亭南敛眸,沉思半晌说:“说不定,她也想看看你呢。”

    这一句话,将温西西拿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反应过来,两人出了山口,到了车边。乔亭南解开车锁,抬头冲着温西西一笑。温西西心下一凛,抿抿唇说:“好。”

    乔亭南鳏居日久,平日与镇上的人交情也不错。家里的厨房里,摆满了镇民送来的年货。镇民大多是出于感谢的态度,乔亭南医术高超,收费不高,是镇上的活神仙。

    回去后,两人开始准备明天的年夜饭。

    乔亭南见她扎起马尾,一副大刀阔斧的模样,问道:“准备大显身手吗?”

    “当然。”温西西笑起来,冲着乔亭南一眨眼,说:“两个人过春节,就要热热闹闹的。年夜饭要丰盛,鞭炮烟花一项都不能少,啊,对了,还有春联!”

    正在说话间,窗外突然一声响,过了半秒,“砰”得一声,烟花炸亮了半边天空。

    温西西赶紧跑到窗边去看,乔亭南眸中带着亮光,看着温西西踮着脚的背影,在温西西回头冲她笑时,说道:“热闹惯了,以后该不习惯自己一人过春节了。”

    原本笑着的温西西,笑容顿在脸上,后来又笑开,说:“那我就每年都陪着您过。”

    乔亭南不是孩子,自然知道温西西是在逗着他玩儿。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挽起袖子后,进门来帮忙。

    两人将东西收拾利索,温西西洗过澡后,回到了房间。尹绎已经在线等了很久,见温西西一来,立马点开了视频。

    视频中,尹绎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靠在床上后,能看到后面墙上的那幅油画。两人在这个卧室里,有着前所未有的疯狂,温西西看到,心下一动,脸悄悄变红。

    “我想回去祭拜祭拜我妈。”温西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尹绎,“等年后,我抽一天时间去温家。”

    其实她都不知道,温家人给没给她妈做棺冢。按照温家的尿性,八成是没有。但他们应该知道,被埋在了哪里。


    尹绎在温西西提起她母亲时,眉心几不可见的跳了一下。小家伙有自己的想法,他往往是支持的。
    “行。”尹绎说,“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就行了。”温西西揉揉眼睛,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了,现在有你撑腰,温家谁敢欺负我?”
    温西西说着,将胸膛往前一顶。整个胸占据了镜头的二分之一,尹绎笑起来,伸手求救道:“救命,被淹死了。”
    温西西回过神来,脸一红,赶紧将胸一缩,嗔道:“你……”
    尹绎看着镜头里的温西西,伸手摸了摸,但又摸不到。他将遗憾装下,深深的思念让他恨不得明天就跑去Y省找她。
    “我不高兴了。”尹绎突然说道。
    “啊?”温西西刚才都没有怎么大声说,倒是他先生气了,“你生什么气?”
    “温家的人竟然比我先见到你。”尹绎叹气,抬眸问温西西,“你说让人生气不生气?”
    年夜饭温西西下足了功夫,她将每一道菜都拍摄后放到了微博和厨娘上。等吃过饭后,乔亭南带着她去河边放烟花。
    乔亭南长身而立站在河边,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香火,温西西躲得远远的。等乔亭南将烟花点着,温西西啊啊两声叫着往旁边跑。而还未跑开,后襟就被乔亭南拉住了。乔亭南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捂在她的耳朵上,让她安心看着。
    烟花在天空炸裂,映红了半边天。温西西听着千家万户的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感受着身后乔亭南可靠而温暖的胸膛,思念着远方的尹绎。
    她双手握住放在胸前,黑亮的眸子中,烟花一直在绽放。
    新的一年,她要有新的成长。她不会再自卑,她会永远自信。获得陶然杯厨师大赛的冠军,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私人餐厅,和尹绎幸福开心的在一起,也祝愿尹爸尹妈还有干爹身体健康,顺顺利利,不要再让自己受到伤害。
    在保护别人前,她会将自己保护的好好的。
    放完烟花,温西西和乔亭南边聊天边收拾了河边的烟花箱,然后两人一同回了家。
    马上就过凌晨,新的一年就要到来,温西西的手机提示音一直断断续续的在响,好不热闹。
    往常年的时候,她想要这样的热闹都没有。
    槿然在置顶上,发了好几条微信,先是拜年祝福,后说了一句。
    槿然:你快去微博上看看,我的妈啊,大过年的年夜饭就吃到撑了,还要硬被塞一口狗粮。
    温西西发了一句“怎么了”,然后立马登陆了微博。微博上的提示已经显示了三个点,多到爆炸。温西西赶紧尹绎的微博看了一眼,看到他转发的她的微博,心下一甜,笑了出来。
    尹绎将她发过的所有美食博都转发了一遍,每一个微博上,都会配文菜名并且加一句“我喜欢吃的”
    最后一条,是晚上发的那条年夜饭的微博。
    尹绎发了一条“我喜欢吃的”后,马上车辕就转发了一下。
    车辕:你又不吃土豆,上次去外面吃饭,你把土豆全部挑我碗里了。
    这条微博下面,评论已经爆到了五十万。而#尹绎挑食不治而愈#和#治愈挑食良药温西西#的热搜,占据了热搜榜首。
    尹绎确实想温西西想疯了,温西西感受得到。她给尹绎打了个电话,尹绎立马接了。
    温西西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欢快。
    “还生气吗?新年第一个电话给你打的。”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沉沉的笑声,尹绎说:“不生气了,你人都是我的,有什么气好生呢。”
    在以前觉得肉麻兮兮的话,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温西西心里被说的甜丝丝,麻酥酥的,心里已经盘算着,等去了温家后,就要去B市找尹绎。
    她在Y省待到了初三,初三过后,温西西带着一堆特产,回到了S市。她先将东西送回了白琴别墅。
    曾经的那套房子,她现在已经鲜少去了。她以前对那座房子执念那么深,因为它是陪伴它多年,给了它归属感的地方。
    然而现在,她和尹绎在一起后,归属感就属于了白琴别墅。当时的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而且上次徐峰的事情,让她觉得那里也不太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徐峰卷土重来。她已经开始合计着,将那套房子卖掉了。
    司机也还没有回来,温西西是打车去的温家。温家门开着,里面能听到声音,十分热闹。李娇每年都会请朋友或者亲戚来他们家玩儿。
    温西西重新来到温家,没有了先前的胆怯与退缩。她推开大门直接走进去,到了别墅门前,她敲了门,保姆过来了。
    门内的人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把视线投到了温西西身上。温西西抬眼望过去,看到了温老太,温作勤,温优优……以及温家的所有人。
    除了温作勤兄弟俩外,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穿着很素的女人。她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正在和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着话。沉静安然,如同一朵白莲。
    温家的人,温西西从相册上能认得个七七八八。这个女人,是温老太唯一的女儿温作柔,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
    温西西的出现,将客厅中的热闹顷刻间打散。温作延和温老太脸上俱是一惊,温西西也没想其他,开口说:“我想问问关于我母亲的事。”
    温老太身体一下横在了温作柔的面前,温作延和温作勤已经起身过来。温作延脸上透着焦急,拉着温西西往外走,说:“走,我去外面和你说。”
    温作延还未拉着温西西走,温作柔已经开口叫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硬生生的多了一丝毛骨悚然感。
    “我已经看到她了。”温作柔将身边的温老太拉到一边,抬眼看着温西西,说:“过来吧,我知道你妈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尹思念成疯上线。
    温作延眼神一顿, 下巴微微一松。温西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他低头看着温西西,眼神中满是复杂。但这种复杂一瞬而逝,又重新恢复了他往日的威严。
    温西西看了温作柔一眼, 她身边坐着的少年也在看着她。待他母亲叫了温西西的名字后, 少年神色一惊,惊讶过后,随即切换为恨意。
    “你叫西西吧?”温作柔不在乎她过不过来, 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水润桑后,女人的神色仍旧死气沉沉的。
    “嗯。”温西西抬眼看着温作柔。
    房间内的气氛十分诡异, 大家似乎都想阻止温作柔,然而又惧惮于什么, 并没有阻止。温西西不在乎这种诡异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一点,温作柔肯定知道她母亲的事情。
    她既然决定来问温家人,那么自然不在乎是从谁口里说出来的。
    温作柔一直不开口, 温老太看了一眼后, 说:“西西, 你姑姑想和你说事情,咱们去你爸书房吧, 奶奶陪着你们。”
    在座的人,有温作延一家,温作勤一家,还有温作柔和她的儿子, 也就是说,除了温家人外,还有外姓的人。
    温优优也察觉出了些蹊跷,看她和温妍妍的神色,八成也是不知。
    也就是说,知道她母亲的事情的,只有她母亲同辈和上辈的温家人。
    这样的神秘感,让温西西觉得有些好笑。她心中原本认为是她母亲对不起她父亲的想法被推翻掉,若真是温家有理,就温作勤和温作延的关系。温作勤绝对不会藏着掖着,他肯定会和他老婆和女儿说。
    “不了。”温作柔突然笑起来,像是死气沉沉的树叶突然抬了头,更有些惊悚。她抬眼看着温西西,笑着说:“你母亲和我老公出去了。”
    “我家和你家合作生意,原材料是你妈和我老公跑。”温作柔说完,又冲着温西西招招手,说:“你过来,姑姑先抱着你,等你妈回来就会抱你的。”
    温西西看着温作柔,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时候,温西西算是看明白了。温作柔的精神状态不对,明显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和温老太一起去书房,若是书房里,温作柔发疯,一个老太太也护不了她周全。
    “我妈死了。”温西西开口说,“她先前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就想知道埋在哪儿,我想去祭拜一下。”
    温西西这话是和温作延说的,温作延听到,牙根咬了咬。他看着温作勤,示意了一眼李娇。李娇虽然心里也想知道,但还是听从了温作延的话,拉着温妍妍往二楼走。而一旁,温优优的母亲也拉着她一起。
    “有什么我们不能知道的,我们也是温家人!”温妍妍不太愿意走。她话一说完,温作柔回头看她一眼,冲她一笑。
    她这一笑,笑得温妍妍头皮发麻。她只知道,温作柔精神状态不好,没想到这么不好。想起来,温作柔一家也够惨的。温作柔是个神经病,他儿子又早产,今年都二十多岁了,看着还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似的。
    “你给我滚!”温作延指着二楼,毫不留情地骂了出来。
    温作延最近对她的态度,让温妍妍心下委屈。但李娇知道,她们现在只能忍气吞声。拉着倔强的女儿,李娇连声说:“我们马上走。”
    等客厅里真的只剩了温家人,温西西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看了一眼温作延,温老太却开了口。
    “你妈我们也不知道埋哪儿了。”温老太说:“当时你妈和你姑父出去……”
    温老太声音一顿,说:“出了车祸。后来警察……”
    温作柔一下站起来,指着温西西说:“你还护着这个**呢?她和泽然偷情!我哥还不知道她给他戴了绿帽子呢!”

    温西西的心口,像是被一记重锤打下,震得她心脏嗡嗡响。

    “不护不护!”温老太察觉出温作柔的情绪,赶紧抱住她,说:“妈是你亲妈,当然向着你,咱们告诉你哥哥,不让他们俩好过好吗?”

    “现在你还要祭拜吗?”坐在沙发上温作柔的儿子猛然站起来,说道:“你妈勾引我爸,害的我早产,害得我妈精神失常,这样的贱女人,你还要去祭拜吗?”

    整个真相,在经过前面一系列的铺垫后,像是兜头一盆水,浇在了温西西的脑袋上。

    整个温家都在恨她,是因为她妈妈勾引了她姑父,害的温作柔家破人亡且精神失常?

    不会是这么简单,若是这么简单,温家人肯定恨她入骨,怎么可能会将她养大。而且,知道尹绎和她的关系后,还让她回家。

    “你当时还在你妈肚子里,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么?”温西西淡淡扫了少年一眼,抬眼盯着温老太,说:“车祸死亡,家里也会来认领尸体,你们没去认领么?”

    “怎么认领?”温作延突然插嘴,他情绪有些激动,但强行忍住了,“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让任何人都知道我老婆和我妹夫搞在一起了?”

    “她在怀着你的时候,就和于泽然睡了!”温作延咬牙切齿地看着温西西,眼球通红。

    “什么车祸?”温西西抬眼看着温作延,丝毫没有被温作延的思路带跑。

    “我开车……”温作柔突然开口,旁边温老太“啊”的一声,一把把她的嘴给捂住了。温作柔似乎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有反抗。

    温西西双唇一抖,看着温作柔,眼光微动。

    “你开车把他们撞死了吗?”温西西声音发颤。

    温西西眼眶突然一涩,她身体有些软,后背一片麻,她有些站不住,顿了顿情绪后,就地蹲下了。

    “你姑姑精神不稳。”温老太说,“她当时听说这件事情以后,开车去找你妈和于泽然。看着他们从酒店出来,精神受了刺激,就撞上去了。”

    “谁都是受害者。”温老太想起以前,少有的声音哽咽,她唯一的女儿现在被搞成了这副样子,但她女儿又杀了两个人,她心里恨着温西西的母亲,也恨着温西西。然而两条人命的债,让她又无法丢弃温西西不管。

    “车祸后,城城也早产,现在身体仍旧不行……”温老太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她握住城城的手,叹声说:“你姑精神失常,法院判处她无罪。所以,你姑姑是无罪的。”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的母亲。就连你……这样长大,也是因为你的母亲。”

    脑袋里嗡嗡作响,温西西抱着双膝,突然笑了起来。

    她开始的笑声很小,后来渐渐变大,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眶流淌了下来。

    温西西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平稳,语调温和,“我有错吗?”

    温家人对她的恨意,来源于她的母亲。然而她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却要遭受着整个温家的冷暴力折磨,从小到大。

    被温西西这句话,问得心下一震。

    温老太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

    错误确实不在她,他们整个温家,将对她母亲的所有恨意都撒在了她的身上。因为温西西的母亲已经死了,他们想找她算账,也没法算了。


    温西西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心里消化着一切,又消化不过来。
    “我是无辜的。”温西西抬眼看着温作延和温老太,闷声说了一句,“你们该好好补偿我。”
    以前的话,温西西说这话,温家人是不会搭理的。而现在,温西西和尹绎绑在了一起,那他们自然是要和温西西修复关系。
    “爸确实对不住你。”温作延沉声说,“补偿你是绝对会补偿的。”
    “空头支票啊。”温西西擦干净眼泪,半笑半怀疑地说。
    温西西情绪转化这么快,倒让温作延有些愣住了。这个小姑娘,要么心大,不在乎她受了这么多委屈。要么心强大,再硬忍着。
    “我在南区有套商铺,地段好,值钱……先给你。”温作延说,“你让上次过户的那个律师来找我就行。爸答应你的,绝对不会食言。”
    “原来我这么多年委屈,就值这么套商铺啊。”温西西似笑非笑地说道。
    温作延被温西西这话给拿到了,他现在其实被温西西任意拿捏,因为他公司的原材料还要靠着尹绎的关系。
    “剩下的后面我们再说。”温作延说,“你总不能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把遗嘱立下吧?”
    温西西没说话,抬眼看着温作延,笑了笑后说:“您要立了遗嘱,说不定我就想撞死您了。”
    温作延神色一震,刚要发火。温西西冲他一笑,说:“开玩笑的。”
    “那我先走了。”温西西说,“我妈让我受这么多委屈,也没什么好祭拜的了。”
    望着温西西的背影,温家人在她出门后,俱是松了一口气。温西西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凭他们揉捏的软柿子了。现在,光听她说话,就有些惧怕。
    温老□□慰着怀里还在喃喃自语的温作柔,温作延坐在沙发上,想着事情。整个客厅里,除了温作柔的呢喃,听不到任何声音。
    楼梯口,站在墙内的温妍妍,待客厅恢复平静后,冷哼一声后,转身上楼。
    温西西硬撑着脊背,走出了温家的门。等出了别墅小区的大门,温西西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像是倾轧在了她的心上。疼痛席卷而来,温西西恍惚半天,打了辆车,先回了白琴别墅。
    从出租车上下来,温西西进了白琴别墅。她现在像是在梦里一样,总觉得睡醒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只是梦。
    温家人因为她的母亲,恨了无辜的她二十多年……
    从一楼到了二楼,温西西揉着自己的眼睛,身心俱疲。
    等到了二楼,一阵海风刮到了温西西的脸上,冰凉刺骨,温西西身体被冻得一个哆嗦。她抬眼看向了落地窗外,落地窗开着,洁白的窗帘来回飘拂。
    懒人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姿势慵懒散漫。一条腿在懒人椅上,一条腿在懒人椅下。脚尖轻轻点地,微一用力,身体一动,懒人椅随之摇摆,像是秋千。
    温西西紧绷的心松开了一些,她朝着窗边走去,渐渐看清了懒人椅上的人。
    男人手上仍旧拿着雕刻刀,还有一个圆形的小球,在上面刻着花纹,像是在雕刻一颗瓜。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用力时能看清泛白的骨节,格外好看。
    不光手指,他长得也好看,好看得很熟悉。
    她一直将情绪控制地很好,就算出了温家的门,她都没有再哭过。可等看到尹绎,原本所有的坚强都溃不成军。
    尹绎察觉到了她进来,转身后冲着她一笑,将手里的小瓜放在桌子上,从懒人椅上走了下来。
    温西西看着尹绎一步步走过来,她紧紧锁住的心,像是一点点被解开,等完全解放开后,里面的委屈随之迸发。
    “嗯。”温西西唇一抖,眼泪唰的流下。她跑过去,一把抱住尹绎,大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尹及时雨上线。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干净利索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