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电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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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is his name? His name is John.
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叫约翰。
"I liked that man--what was his name?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What's his name?Bobby something, isn't it?
他叫什么名字?叫鲍比什么的吧?
Wow! What's your name?
哇!你叫什么名字?
"What's your name, please? My name is Bush. "
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布什。
I wonder what they call these flowers.
我想知道他们把这些花叫做什么名字。
Let me see. What is his name?
让我想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As usual, I failed to catch his name.
像往常一样,我没听清他叫什么名字。
Then One of the villegers asked him who he was.
其中有一个村民问他叫什么名字。
" asked Dr. Van Eyck. " What is his name?"
温艾克医生问,“他叫什么名字?”。
What is her name? Her name is Jean.
她叫什么名字?她的名字叫珍。
What is your name? My name is Sue.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名字叫苏。
--what is his name?"
这位大富翁叫什么名字?”
Who do I make it out to?
签给谁?你叫什么名字?
Why do you call on the name of Solon?
你为什么叫梭伦的名字?
What is the name of the resort?
那家度假村叫什么名字?
"Then he said, What is your name? and he said, Jacob."
那人说,你名叫什么?他说,我名叫雅各。
The Judge put his hand on Tom's head and called him a fine little man, and asked him what his name was.
大法官把手放在汤姆的头上,说他是个好小伙子,还问他叫什么名字。短篇小说:她的名字(作者: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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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她的名字(作者: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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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苏童,1963年出生于江苏苏州市,童年及其青少年时期在苏州度过。1984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学期间开始学习创作,1983年发表小说与诗歌处女作。当过教师和文学编辑。现居南京,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主要代表作为中篇小说《妻妾成群》《红粉》《罂粟之家》《三盏灯》,长篇小说《米》《我的帝王生涯》《河岸》《黄雀记》,另有《西瓜船》《拾婴记》《白雪猪头》《茨菰》等百余篇短篇小说。《河岸》获得第三届曼亚洲文学奖(2009)和第八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2010)。《茨菰》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2010)。
她家隔壁有个胖女孩,与她同龄,名叫顾莎莎。顾莎莎的上身像一只砀山梨,双腿像一对洗衣槌,她的身材不知要比顾莎莎苗条多少倍,但是顾莎莎不叫福妹,是她叫福妹。她家的斜对面还有个少女,名叫凌紫。凌紫是她的好朋友,除了脸上有几颗青春痘,长得算是俏丽的,她自知容貌普通,不及凌紫,幸运的是,她的皮肤好,她的皮肤不知要比凌紫白皙多少倍,这一点,连凌紫也羡慕不已。但是,世上就有如此不公的事,人们亲昵地称胖女孩为莎莎,喊她的好朋友阿紫,她却被唤作福妹。有什么办法呢?要怪就怪祖母赐予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叫段福妹。
长大之后,福妹一直嫌弃自己的名字。
嫌弃到最后,几乎是痛恨了。她认为这个俗气而卑下的名字,令她无端蒙羞,它像一个羞耻的记号,刻在她的身上,提前毁坏了她的生活。她质问过父亲,为什么哥哥叫段明,弟弟叫段勇,我要叫福妹?哪怕叫段红也行,凭什么让我叫福妹?段师傅认为女儿无理取闹,他说,叫什么还不一样?你的名字是奶奶取的,她心疼你,指望你以后有福气,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她继续责问父亲,为什么哥哥弟弟的名字是你取,我的名字就要让奶奶取?父亲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奶奶从乡下来伺候月子,赶巧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跺脚道,谁要她来的?这个乡下老太婆,害死我了!她对祖母的不敬引起了父亲的愤怒,为了这次泄愤,她挨过父亲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一心要更名,与自己的名字一刀两断。
摆脱祖母愚昧的祝福,从侧面报复父亲对她这个生命的轻慢,这让她感到一丝反叛的喜悦。她在纸上草拟了好多新的名字,拿给阿紫看。阿紫毫不掩饰对那堆名字的鄙夷,什么姗姗?什么小洁?什么美娜?笑死我了,你挖空心思,就琢磨出这些好名字?都烂大街啦!她委屈地叫起来,美娜都不好?段美娜,多洋气啊!阿紫撇嘴说,还洋气呢,收购站那个胖阿姨就叫陈美娜,你要跟她同名?你崇拜她?她无趣了,赌气撕掉那张纸,说,反正哪个都比福妹强,我叫什么都行,就是不叫福妹了,我一写自己的名字,就觉得那两个字张着嘴,笑话我!
阿紫应允她,三天之内为她选择一个好名字。福妹相信阿紫的品位,天天去催阿紫,但她等来的,不过是段嫣这个名字,虽然摆脱了土气,看起来还是普通。福妹不解其意,问,段嫣有什么好?这个嫣字,还那么多笔画,写起来烦死人。阿紫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叫什么?我叫凌紫,你叫段嫣,我们两个配在一起,就是姹紫嫣红,绝配啊。福妹念叨了几遍段嫣这个名字,还是失望,说,你那个紫很雅致,我这个嫣,很一般嘛。阿紫说,你懂什么?凌紫段嫣,你要连起来念,连起来,很好听的!她听从阿紫的命令,把两个名字连起来念,也许她太崇拜阿紫了,也许是暗示的力量,福妹的口腔里发生了奇迹,那四个字的音节如同花草缠绕攀援,她依稀看见了一片姹紫嫣红的新世界,两朵花,她与阿紫,紧紧依偎,真的像两朵花,呈现出公平的美丽。她爱上了这个名字,它不仅妩媚,还因为与阿紫的名字配了套,结了盟,显示出一种强大的不可轻侮的力量。
她心里清楚,在更名的问题上,父亲的障碍无法清除,无论改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他都不会同意,唯一可行的是先斩后奏。她偷偷从家里拿了户口簿,约上阿紫,一起去了派出所。
值班民警刚刚处理完两个家庭的斗殴事件,白制服的胸口留下了一摊暗红色的血迹,非常刺眼。对于两个少女的来访,他很不耐烦,捣什么乱?名字能随便改吗?未成年人,不得擅自改名,要改名需要家长申请,还要所长批准!福妹不懂得如何与人交涉,更不擅长求人,自然是阿紫替她出头。阿紫伏在窗口,叔叔长叔叔短地央求了半天,未见分晓,后面的福妹呜呜地哭起来了,嘴里埋怨道,官僚主义,官僚主义!民警说,我这算官僚主义?好,我这个官僚主义,专门对付你的自由主义。又发牢骚说,现在的小姑娘,都让父母惯坏了,为个名字,有什么好哭的?叫福妹有什么不好?不是很喜庆的吗?她反唇相讥道,既然福妹这个名字好,你为什么不叫福妹?那民警被她的锐利惹笑了,亮出他的证件说,你让我叫福妹?那你要不要叫大刚,干脆我们俩换个名字?
她们终究知道派出所是个冷酷的地方,再缠下去也是徒劳,阿紫拉着福妹跑出派出所,低声说,现在什么事都要走后门的,你要去找李黎明,李黎明他爸爸,是这里的所长。福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瘦高挑少年的身影,穿一身运动服,膝盖上毫无必要地绑了两块蓝色护膝,他不是在刀具厂门口的小广场踢足球,就是和几个男孩坐在善人桥上,看来来往往的路人,傻笑,或者无端起哄。她从来不与陌生男孩打交道,有点畏难,对阿紫说,他们男孩不喜欢我的,你帮我去说说看,你那么漂亮,李黎明肯定会给你面子。她的奉承取悦了阿紫,但阿紫面有难色,说,听说那个李黎明是花花肠子,他喜欢跟女孩子接吻的。福妹哎呀叫了一声,脸色已经绯红,嘴里说,什么接吻?说那么肉麻,就是让他亲一下吧?阿紫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亲一下是亲一下,接吻是接吻,两回事!又皱起眉头说,听说李黎明有个笔记本,专门记录女孩的名字,吻一个记一个,说是要记一万个名字,以后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福妹听得愣怔,醒过神来,轻蔑地说,吻一万个?他神经病啊?别人又不是傻子!
要不要去找李黎明,她们谁也不敢拿主意。两个人尽量避免直视对方,双方的目光因此显得鬼鬼祟祟的。路过善人桥边的水果店,她们闻到了一股水果散发的甜酸味,阿紫说,进去看看,肯定有处理水果卖。架子上果然有一堆桃子,标价是五角钱。阿紫说她要吃桃子,掏掏口袋,又说忘了带钱,福妹便知趣地掏出她仅有的五毛钱,买了四个桃子。
她们往善人桥的桥堍下走,去石埠上洗桃子。桥洞里似有人声,她们知道善人桥特有的地形,从石埠上稍微花点力气,便可爬到圆拱形的桥洞里,遇到大热天,经常有男孩子聚集在那里打牌消暑的。但这一次,她们的脚步声惊动了一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女孩,她突然从桥洞里跳了出来,用一块手帕蒙着半张脸,慌慌张张地奔上石埠,像一支箭,从她们的身边掠过去了。她们吓了一跳,回头瞪着那个绿色的背影,福妹问,是谁?你看清楚了吗?阿紫说,可能是桃花弄的乔莉,她的眼睛像猫眼睛,有点发绿的。又压低声音,吞吞吐吐地告诉福妹,她,那个作风,很那个什么的。
她们蹑手蹑脚地下到水边,蹲在石阶上洗桃子,洗得并不专心,两个脑袋都小心翼翼地转向桥洞。桥洞里的另外那个人,恰巧是李黎明。李黎明若无其事地站在桥洞里,不仅不躲闪,反而有点炫耀,他的后背倚靠在桥洞壁上,觑了一只眼睛,叼着香烟,膝盖上的两块蓝色护膝在暗处闪闪发亮。福妹和阿紫对视了一眼,用四只桃子在水里展开对话。阿紫的桃子撞了一下福妹的桃子,表达的几乎是惊喜:看看,看看,我没骗你吧?他在这里吻乔莉!而福妹的桃子反撞阿紫的桃子,传递的是紧张与慌乱,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她用桃子向阿紫讨教主意,阿紫是知道的。阿紫站起来,用牙齿慢慢地清理桃子的皮,嘴里评论的是桃子,她说,处理无好货,这桃子一点也不甜。
是李黎明先跟她们搭讪的,准确地说,李黎明是在跟阿紫搭讪。他向阿紫挥挥手说,不甜给我吃!阿紫,给我吃个桃子!
阿紫没有给他好脸色,她说,给你吃个屁。我们买的桃子,凭什么给你吃?福妹急了,她担心阿紫的态度会破坏这个难得的机会,举起手里的桃子向桥洞示意,我的给你吃,已经洗干净了。她把桃子扔给李黎明,回头看着阿紫,阿紫似乎反感福妹的急功近利,又不便批评她,就对着桥洞照本宣科,我告诉你,福妹的桃子不能白吃的,你要帮她一个忙,到你爸爸那儿走个后门,明天就把她名字改了,她不愿叫段福妹,要叫段嫣了!
李黎明没有表态。他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思索这笔交易是否值得一试。他三口两口便吃完了桃子,用桃核在河面上打出了一串漂亮的水花,然后表态了。他说,想得美,一个桃子就来走我的后门?你们的面子比地球还大么?
福妹失望地看着阿紫,阿紫的表情有点诡秘,福妹又看一眼手里的另一只桃子,对着桥洞喊,那我再给你一个?她想扔第二个桃子,被阿紫拦住了。他这种人,喂多少桃子也没用的。阿紫跟福妹耳语道,他要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福妹未及反应,听见阿紫用一种老练的谈判者的腔调说,李黎明你听着,你的要求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告诉你,福妹可不是乔莉,要是让你那个了,你要保证,不能往本子上记她名字。
福妹要捂阿紫的嘴,来不及了。她听见李黎明说,你瞎操什么心,我的花名册哪能随便给人看?只有吉尼斯纪录组委会有权利看。阿紫说,还有一个条件,不能超过一秒钟,我在旁边数,嘀嗒一下,必须停止。福妹这时已经羞红了脸,举起拳头在阿紫肩上捶了一下,阿紫,你神经病,你去跟他嘀嗒一下好了!
福妹仓皇地往上跑,听见阿紫在后面骂,没出息的东西,你只配叫福妹,就一个嘀嗒,有什么大不了的?福妹已经快跑到大街上了,忽然觉得自己在错失良机,嘀嗒,她在心里数了一下,嘀嗒,其实是很快的,嘀嗒一下,她就可以不再叫福妹了。她站住,回头朝阿紫看,眼睛里有了明显的悔意。阿紫气咻咻的,叉着腰在台阶上走,嘴里说,气死我了,段福妹同志,我再也不管你的闲事了。福妹咬着手指思考了两秒钟,冲下去挽住了阿紫,不会上他当吧?要是他过河拆桥呢,我们怎么办?阿紫气还没消,目光凶狠地徘徊在福妹的面孔与桥洞之间,突然大声地说,李黎明你听着,人家问你呢,要是你过河拆桥怎么惩处?李黎明在桥洞里探出脑袋,说,那要看你阿紫够不够义气了,你要是也让我吻一下,我保证,明天她就可以改名,我要是骗你们,罚款一百元,够不够?
李黎明的要求,对于阿紫是无理的,对于福妹,不啻一个好消息。福妹捏了捏阿紫的手,用眼神哀求她,用手势鼓励她。阿紫怨恨地拍开福妹的手,嘴里说,烦死了,陪你走这么多路,陪你磨破了嘴皮子,还要赔上初吻?这是我的初吻呀,你懂不懂?福妹被她说得害怕,一下乱了方寸,嗫嚅道,那就算了,我们回家吧?但是,这次是阿紫拽紧了福妹的胳膊,把她拉到桥堍背光的一侧,阿紫谨慎地观察善人桥桥头的动静,桥上无人经过,阿紫忽然下了决心,说,走!我豁出去了,帮你帮到底吧!
福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李黎明面前的,只记得他温热柔软的嘴唇上有一股烟丝味,与父亲骂人时口腔里喷发的烟臭不同,李黎明的烟丝味有点香甜。她分不清他脸上的笑意是调皮还是讥嘲,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更多的投向了阿紫那一侧。她听见阿紫用夸张的声音数时间,嘀嗒,嘀的一声,烟味来了,嗒的一声,烟味远了,那个吻就草草结束了。她的头脑一下变得晕乎乎的,嘴唇上有点潮,她捂住嘴唇,依稀听见阿紫说,福妹,你来替我数。她看见那两个人站到了一起,像两名格斗士一样,面对面地探寻着什么,李黎明的脸孔向阿紫迫近,嘴唇启开,李黎明的眼睛里有一簇炽烈的光焰,它在炙烤阿紫的面孔,福妹觉得他对阿紫的吻很投入,与自己的并不一样。福妹准备好了数嘀嗒,但是阿紫没有准备好,阿紫突然捂住了嘴咯咯地笑,阿紫一边笑一边叫,太滑稽了,哎呀,笑死我了!然后,阿紫临阵脱逃,转过身,一猫腰,从桥洞里跳出去了。
为了新名字,她转了学,从此上学要多走一千米路。
在陌生的铁路子弟学校,有一个初中女生叫王福妹,还有一个高中女生叫高福梅,铁路司机的女儿,就在她一个班上。她对高福梅这样的名字有着本能的怀疑,悄悄地问其他女生,那个高福梅,原来是不是叫高福妹呀?她的怀疑果然被印证,别人夸她赛神仙,她不敢得意,反而有点心虚,说,我瞎猜呢。她努力地在新环境里塑造段嫣的形象,广交朋友,但对待高福梅是例外,她看见高福梅,就像看见自己的一条不洁的尾巴,总是绕着走。
无论如何,她不再是段福妹,她是段嫣了。新生的段嫣。名正言顺的段嫣。唯一的隐患是王德基的小女儿秋红,她不知怎么也舍近求远,在铁路子弟学校上学,有一次秋红跟着她进了厕所,问,你不是段福妹吗?怎么成了段嫣了?她没好气,朝秋红翻了个白眼,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别来跟我说话!
父亲大骂了她一顿,之后不得不默认女儿改名的事实,这对于她来说算是极大的仁慈了。父亲依然叫她福妹,她不奢望父亲会改口,只要求哥哥弟弟改口叫她段嫣。她哥哥段明试着叫了几次,很快不耐烦了,说,什么段嫣?太别扭了,好像是在喊外人的名字,你要是不让喊你福妹,我以后就叫你喂,好不好?她弟弟段勇则狡诈,只在有求于她的时候叫段嫣,平时,还是口口声声叫福妹,她不答应,段勇故意会尖叫,福妹福妹福妹!你耳朵聋了?
桑园里的那些邻居知道她改了名,有人是愿意成全她的,喊她福妹不答应,便及时地改口,只是他们大多昏庸无知,总是记错她的新名字,有人记成了段燕,有人记成了段英,阿紫的奶奶最荒唐,她不知怎么把福妹的新旧名字综合了一下,喊她燕妹。段嫣很沮丧,向阿紫诉苦说,你听见了吗,你奶奶总叫我燕妹!告诉她三遍了,就是记不住。阿紫说,你急什么?燕妹不比福妹好一点?慢慢来,现在他们不习惯,以后就习惯了。
所幸有阿紫,也只有阿紫,她总是能够在朋友的窗前,以响亮的声音,自然地喊出那个新名字,段嫣,段嫣,你出来一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阿紫的声音证明了段嫣的存在。所以,段嫣对阿紫的依赖,不仅出于友情,还包含着一颗感恩之心。
她和阿紫。
她们是姹紫嫣红的组合。
可惜时光无情。时光无情地摧残了世界上的许多友谊之花,也包括段嫣和阿紫的这一朵。我们大家都知道,姹紫嫣红最终成了残花败柳,后来的段嫣和阿紫,几乎是一对冤家。段嫣后来的好朋友是胖姑娘顾莎莎,而阿紫后来再也没有影子般的女友了,围绕着阿紫的,都是男孩,其中包括那个李黎明。
友情的破裂大凡是因为背叛,被背叛者往往有很多故事向他人倾诉。段嫣后来告诉过顾莎莎,她之所以与阿紫决裂,是因为阿紫泄露了她最大的隐私,否则,桑园里的街坊邻居怎么会谈论李黎明的吉尼斯纪录本子呢,她父亲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出现在那个本子上呢?她更不能原谅的是阿紫的自私。那天她父亲大发雷霆,拉着她去阿紫家里求证女儿的清白,阿紫没有帮她。阿紫不肯为她作证,她根本没有与李黎明接吻,只不过是让他亲了一下,嘀嗒一秒钟,亲一下而已。阿紫只是一味地撇清自己,向自己的父母和祖母赌咒发誓,我不知道她的事情,反正我没有让他吻过,反正我凌紫的名字,不在他的本子上,我要骗你们,出门就掉河里,淹死!
她开始冷落阿紫,与顾莎莎形影不离了。阿紫争取过这份友情,好几次跑到段嫣的窗前来,段嫣,段嫣你出来,我们去看电影!这么喊了几次,她不予理睬,阿紫意识到那是一种绝交的信号,气坏了,在外面大喊大叫,段福妹,我算是认识你了,你才是过河拆桥的白眼狼,没良心!你不配叫段嫣,只配叫段福妹,你就天天跟顾莎莎在一起吧,你们两个大胖子,去合肥吧!
她也不想看见李黎明,看见他的嘴唇,她会想起初吻这个字眼,心里莫名地慌乱,然后嘴唇便有点微微的酥痒,那讨厌的酥痒感令她感到羞耻。但她很想看见他那个本子,上面记录的她的名字,是段福妹,还是段嫣?如果是段福妹,如果是那个已经抛弃的名字,她的感受会稍稍好一些。
她没有勇气去询问李黎明,隆重地委托顾莎莎去打听。顾莎莎自己不敢去,又委托她表哥三霸去问。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三霸在香椿树街上威风八面,所有人都惧他三分,他找到李黎明,李黎明老老实实地拿出了他珍贵的本子。三霸告诉顾莎莎,他看清楚了,那本子上不过记录了十来个女孩子的名字,没有段福妹,只有段嫣,位列最后一位。
段嫣得知这个消息,一下就哭了,跺脚道,该死,该死,刚改的名字,就给弄脏了!顾莎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陪她声讨了李黎明,顺带着抨击了阿紫,忽然灵机一动,说,你别叫段嫣了,去跟那种人配什么套?干脆再改一次名字,跟我配个套吧,你叫段菲菲算了!她抹干眼泪,说,你说得轻巧,好不容易改了名字,派出所怎么会让我再改一次?除非等到十八岁,法律规定,满了十八岁,你爱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顾莎莎叫起来,等到十八岁?还有两年呢,万一李黎明的本子公开了怎么办?万一他真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全世界都看得到段嫣这个名字,你不是臭名昭著吗?她被顾莎莎说得面色如土,发狠道,真要有那么一天,我跳河自杀!顾莎莎观察她的表情,看不出来那是真话还是假话,顾莎莎说,要不,让我爸爸去找谢叔叔?他们是老朋友,谢叔叔是市局的,管李黎明他爸爸。看段嫣开心起来,顾莎莎又适时地强调说,不过有个条件,不准反悔,我们先说好,你得叫段菲菲,跟我配套!
她把家里的户口簿悄悄交给了顾莎莎,也把第二次更名的重任交给了顾莎莎。但等了两天,顾莎莎那边毫无动静,她担心父亲发现,去催顾莎莎。未料顾莎莎的口径改了,说她爸爸与谢叔叔现在没那么热络了,找他办事要送礼的。又吞吞吐吐地说,谢叔叔是个烟鬼,最喜欢抽中华牌香烟。她听出顾莎莎的意思,问,送一包?顾莎莎撇嘴道,一包香烟,那叫什么送礼?她当即大叫,一条?中华牌香烟那么贵,我怎么送得起?你爸爸不是敲竹杠吗?顾莎莎有点不悦,你怎么冤枉我爸爸呢?他又不抽烟的。她自知失言,吐了舌头说,不就是改个名字么,有那么贵吗?顾莎莎说,我爸爸说了,改一次名字好办,改了又改才难办的,我也没办法,要不你把户口簿拿回去,你还是叫段嫣,等到十八岁再改吧。她僵立在顾莎莎的小房间里,不肯去接户口簿,也不甘心放弃,脑子里盘算着自己攒的私房钱,突然抬头看着顾莎莎,问,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顾莎莎思考了一下,表态道,我只有十多块钱,都借给你好了。她冷笑一声,你们家那么富,你只有十块钱?鬼才信,我就知道你是小气鬼。顾莎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打开了她的小钱包,段嫣不愿意检查那个空瘪的纸钱包,赌气道,算了,我还是叫段嫣吧,我就准备以后跳河自杀吧。她拿过户口簿准备走了,听见顾莎莎突然叫道,你们家不是有个紫铜脚炉吗?我爸爸说了,旧货市场有人收紫铜脚炉,一百块一个!她一愣,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说,那是我妈妈的遗物,拿脚炉去卖钱,我妈妈的阴魂会不会来找我算账的?
那只紫铜脚炉,为她获得段菲菲这个名字,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顾莎莎的功劳另当别论,因为逼迫她花了那么多钱,她心里对顾莎莎始终有怨气,说不出口,积在心里,形成了偏见。她觉得顾莎莎俗气,比不上阿紫,但是,重新选择是不可能了,阿紫已经不再理睬她,而她与顾莎莎的友谊之间,弥漫着一只紫铜脚炉笨重硕大的阴影,不知怎么就显得别别扭扭的了。
她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还算幸运,卖掉的是一件过时的器物,家里没有人需要紫铜脚炉取暖,也没有人发现它已经从家里彻底消失。只是在很多年之后,段菲菲在自己的婚礼上,听姨妈问起那只紫铜脚炉。姨妈说那是母亲当年的陪嫁,她们姐妹四人出嫁,每人都有一只紫铜脚炉做陪嫁,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气虚的毛病,一到冬天双脚就冰冷冰冷的,穿多少袜子也没用,烤了脚炉就好多了。也许是心虚,她说她不记得那只脚炉了,而且刻意贬低了脚炉的功用,她说,现在谁还用那种老古董?还要烧炭,多麻烦,再说我的脚从来不冷。姨妈说,你可别那么说,你跟你妈妈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体随她,气虚,会脚冷的,现在你年轻,等以后生了孩子,老了,你就知道了,脚炉是个好东西。
她嫁给了卷毛小莫。是那种偶发的爱情,带来一个差强人意的婚姻。她在著名的红玫瑰理发店做理发师,卷毛小莫常来店里推销洗发水,渐渐就混熟了。小莫看她的眼神,有火苗隐隐地燃烧,她早发现了,但那火苗不能打动她,因此视而不见。直到有一次小莫来店里,径直坐到椅子上,点名要她理发,她知道他要表白了,她都想好了如何拒绝他的表白,但小莫什么都没说,在她为他刮鬓角的时候,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额头顶着刮胡刀的寒光,吻了她的手背。她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从镜子里审视他的嘴唇,爱情从那两片嘴唇上喷薄欲出,然后她检查自己的手背,手背上有隐隐的一小片亮光,似乎来自一个遥远的时空。她想起了善人桥下的初吻,想起了李黎明的嘴唇,她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就湿润了。
婚后第二年,她有了个女儿。姨妈的预言渐渐应验,她的身体在产后发生了奇怪的变化,特别怕冷,尤其是脚,一到冬天,她就觉得脚冷,而且,她开始厌恶小莫的卷毛,觉得那狮子般的脑袋天天钻在她胸前,忙那件事情,一切都很脏。小莫为她留了平头,也不在意她脚冷,但她的性冷淡成为了他的烦恼。不知从哪儿听说的偏方,他从自己的父母家里找出了一只紫铜脚炉,买了一袋子木炭回家,对她说,你天天给我烤烤脚,把脚烤热了,你对我就不会是那个态度了。有一个冬天的夜晚,小莫没有回家,她抱着女儿,一边烤着脚炉,一边看电视连续剧,突然接到小叔子火急火燎的电话,问她家里有没有三千元钱。她觉得蹊跷,盘问再三,小叔子挂掉了电话。她是聪明人,预感到那是风月场上的治安罚款。他去捞谁?还能是谁呢?她有了不祥的预感。当场就拨小莫的手机,拨了好几遍之后,她终于听见了小莫疲惫的声音,说他人已经在广州,要谈一笔生意,过几天才能回来。她当即恸哭起来,你在广州?你还能回来?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你永远也别回来了,永远别进我家门,算我当初瞎了眼睛!
丈夫的背叛,她是不能容忍的,更何况这门婚姻,她本来就是屈就。她与小莫的离婚之战,打了三年之久,起初并没有那么决绝,一方面是孩子妨碍了她的决心,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不宜启齿,那段时间小莫的生意波澜起伏,她守着看结果,不仅是给小莫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惜小莫内债未清,外债越欠越多,开始有人跑到红玫瑰理发店来,拿了欠条出来找她要债。她彻底死了心,再也不愿意等下去了。
有一天她抱着孩子回香椿树街的娘家,路过善人桥的桥堍,正好看见阿紫和李黎明从一辆宝马轿车里出来。她很久没见过阿紫和李黎明了,听说他们在海南做汽车生意,做发达了,她总是不相信,认为是阿紫家放出的虚荣的风声,没想到他们真的衣锦还乡了。她注意到阿紫容光焕发,好像是换了一层皮肤,看起来比从前要漂亮许多,那一身时髦的装扮不是由廉价衣物堆砌的,是货真价实的名牌,阿紫颈链上那颗钻石的光芒,几乎刺伤她的眼睛,她情感上倾向于是假货,但理性告诉她,那也许是真的。她以前总是不敢看李黎明,现在无所谓了,她斜着眼睛看李黎明。李黎明戴着墨镜,穿白色西服,他的嘴唇被香烟熏得厉害,不再那么红润了,但那两片嘴唇之间,飘浮着某些往事,像烟一样,若有若无的。她记得李黎明少年时代的妄念,那个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此后再也没听说过下文,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庆幸,反而戚戚然的,暗自猜测,海南岛不是到处见海吗,那本子,一定是被阿紫扔到大海里去了吧?
离婚之后,多少有点寂寞,她首先修复了与顾莎莎的友谊,两个人又成了朋友。
顾莎莎还是胖,永远处于减肥的各个疗程之中。她经常到红玫瑰来,有时候来做头发,有时候是为了等她,一起去附近的健身中心做热瑜珈。她不算胖,只是害怕发胖,顾莎莎站在她身边,像是一面反射镜,反射了她残存的风韵,但是,也就是这点安慰了。她承认顾莎莎命比她好,嫁得比她好,顾莎莎和她丈夫名下有好多套房子,光是收租金,就衣食无忧了。她与顾莎莎一起出行,吃饭,打车,甚至旅游,总是等着顾莎莎掏钱买单,嘴上不忘感谢,心里是不以为然的,她觉得自己的命运遭受如此的不公,总是要有人偿还,顾莎莎,不过碰巧是一个偿还者罢了。
她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第二次婚姻,试着与几个男人见过面,但所见总是不如所闻,臆想中的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她扪心自问,认定自己不是一个坏女人,于是确信自己运道不好,一定是在哪里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哪里需要纠正?如何纠正?她自己不知道,要去问别人了。听说扫帚巷里有个算命大师,她拉着顾莎莎一起去求教。那大师相了她的面,问了她的生辰八字,说她本该是享福的命,只是取了菲菲这个名字,大错特错,她命里缺水,要忌草木的,怎么能菲菲呢?她一拍大腿,几乎尖叫起来,怪不得!然后她问大师,要是我叫段嫣,是不是命会好一点?大师在纸上涂涂画画,点头承认,用这个嫣字,会好一点。她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旁边的顾莎莎,似乎提醒她,你听听,听听吧,我一生的不幸,都是因为我的名字跟你配了套,你那么幸运,我这么不幸,都是我的名字为你牺牲,成全了你!顾莎莎很窘,过后慷慨地采取了补救措施,掏出钱包,让大师给女友再起一个好名字。于是,段瑞漪这个名字被大师隆重地写在一张红纸上,熏香片刻之后,她几乎是颤抖着把那张红纸装进了包里。
她第三次更名,赶上了末班车。派出所的人看着她的户口簿,说你这个人有意思,改名字像换衣服一样的?算你来巧了,最后一个机会,晚来一个月,就不让你改了,我们已经拿到了文件,下个月开始,严禁公民随便改名!
她作为段瑞漪的生活,开始得有点晚了。
名字被矫正以后,命运依稀也被矫正,她真的感谢扫帚巷的算命大师,段瑞漪这个名字带给了她幸福,遗憾的是,幸福显得很短促。那年秋天她遇上了马教授,一个丧妻的知识分子,年纪稍大,研究光缆的,除了懂得深奥的光缆技术,还懂得疼爱女人。她陷入了与马教授的恋情之中。因为自己无知,她特别崇拜马教授的知识,总觉得他干瘦的身体隐藏着无限的能量,这些能量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很奇怪,与马教授在一起,她从来不觉得脚冷。她慷慨地向他付出了自己封存已久的身体。马教授对她的乳房很迷恋,但是他不无担心地指出,她乳房里的那个硬结有点问题,应该去医院看看。她解释说是乳腺增生,好多女人都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在意这个?马教授忧伤地说,不是我在意,是你自己应该在意。又坦白地告诉她,他的前妻就是乳腺癌去世的。她一下愣住,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乳腺癌,三十多岁就离世了。她又惊又怕,说,这毛病不可能遗传吧?老天爷凭什么专门欺负我?我要是再得这个病,世上还有什么天理?
果然就是遗传,她的乳腺癌已经悄悄地发展到中晚期了,事实证明,老天爷对她似乎是有成见的。她在医院里哭了半天,与顾莎莎商量要不要听医嘱,立即做乳房切除手术。顾莎莎说当然要听,怎么能不切?保命要紧啊。她沉思良久,苦笑道,保了命,马教授就保不住了,他最喜欢我这里了。
她舍不得放弃与马教授约定的香港之行,把手术通知单塞到包里,陪马教授一起去了香港。白天,马教授要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她一个人去逛街,在几家有名的金铺之间来来往往,想给自己买一条白金项链,等到项链挂到脖子上,凉凉地垂到锁骨以下,她忽然觉得这是个错误,一个即将失去乳房的女人,还有什么必要装饰她的胸部呢?这样,项链没买成,她临时改主意,挑了一条手链。
那些香港的夜晚嘈杂而潮湿,她与马教授同床共枕,脑袋贴得很近,她向马教授传授她的逛街心得,他听得很耐心,然后她开始控诉邪恶的命运,他小心地附和,终究敌不过睡意,打起了呼噜。他们依然亲密,但彼此的身体,其实失去了联系。她在黑暗中凝视马教授摊开的手掌,似乎看见那手掌里握着一根银色的长度无限的光缆,它穿过旅馆的窗子和窗外的街道,穿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维多利亚湾,抵达彼岸,抵达全世界。全世界的声音和图像都浓缩在马教授的手里。她崇拜他的手。之后她开始凝视自己的乳房,它们仍然丰硕而结实,看起来很性感,但是,那已经是一首挽歌了。她轻轻地抓住马教授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马教授沉在睡梦中,手先醒了,热情地揉摸一番,忽然惊醒,翻身坐起来,惊恐地瞪着她的乳房,说,对不起,瑞漪,对不起,我忘了。
她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胸部,先是笑了两声,然后就哭起来了。
世界上只有马教授一个人,叫过她瑞漪。
她喜欢他用浑厚的男中音,叫她瑞漪,那声音传递出一些赞美,一些祝福,还有一丝温暖的爱意。但可惜,马教授后来改口称她为小段了。她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叫我瑞漪了?马教授的解释听起来很真诚,叫你瑞漪,嘴巴总是张不大,舌头很紧张,有点累啊。她知道那只是事实的一半,事实的另一半是合理的退却,是礼貌的躲避。那是他的权利。她清醒地认识到,段瑞漪这个名字带给她的不是幸福,只是一堆篝火,或者是另一只紫铜脚炉而已,仅供御寒之用,而所有的火,迟早是要熄灭的。
她不舍得浇灭马教授剩余的火苗。有一次她从医院跑出去,带上嫂子给她炖的红枣莲子汤,拦了辆出租车,直抵马教授的家。辛辛苦苦地爬到五楼,敲门无人应,她怏怏地转到南面,仰头观察马教授的阳台,一眼看见晾衣杆上有一只黑色胸罩,像一只巨大的黑蝴蝶,迎风飞舞。她愣怔了几秒钟,打开保温壶,对准花圃里的一棵月季花,把红枣莲子汤一点点地倒了个干净。壶空了,她又仔细看了眼五楼阳台上的那只胸罩。大号吧?她鼻孔里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大号。
与马教授分手,是与幸福的假象分手,也是与段瑞漪这个名字分手,她很心痛。住院化疗的那段时间,护士叫段瑞漪的名字,她无端地觉得那声音缺乏善意,总是慢半拍才答应,不仅是抵触,她心里有一丝深切的恨意,不知是针对护士的,还是针对自己的名字。她对护士说,别叫我段瑞漪了,你能不能喊我段菲菲?要不叫段嫣也行,我原来叫段菲菲的,以前还叫过段嫣,姹紫嫣红的嫣。护士埋怨她说,你那么多名字,我怎么记得住?菲菲不是很好吗?又好记又上口,谁让你乱改名的?你这个漪字我不知道怎么念,还去查了字典!她半晌无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胸部,说,是啊,这个漪字有什么好的?害你去查字典,害我丢了乳房。
她幻想以乳房换生命,但一切都晚了。再完美的乳房,切了就无用,什么都换不回来的。后来我们听顾莎莎说,她比医生估计的多活了半年,比自己期望的,则至少少活了半个世纪。
那年冬天遭遇罕见严冬,她的弥留之际,恰遇一场暴雪,亲人们都被困在路上,病房里只有她老父亲一个人陪护。她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认为是茫茫大水,说,这么大的水啊,都漫到三楼了。段师傅说,不是水,是雪,外面在下大雪。她说,不是雪,是水,我命里缺水,临死来了这么大的水,还有什么用呢。过后她看见有人吹搅舜扒埃愿盖姿担戳恕6问Ω狄晕9易约旱暮⒆樱担惴判模×孱趼砩暇屠戳耍愀绺缛パ=铀恕K⊥罚担皇切×孱酰撬戳耍铱醇恕6问Ω挡滤醇送瞿傅挠幕辏憧醇懵杪枇耍柯杪韪闼凳裁戳耍克故且⊥罚担皇锹杪瑁杪璨桓依矗挛衣裨顾J窍缦履棠汤戳耍饷创蟮乃绰钗遥钗一罡茫饰夷兀胰×四敲春玫拿郑椅裁垂砻孕那希且牧耍
段师傅以为那是糊涂话,他记得女儿只是在襁褓里见过祖母,怎么会认得祖母呢?所以他问,真是你奶奶?她什么样子?她说,干干瘦瘦的,黑裤子,打赤脚,右边眉毛上有一颗痦子。段师傅很惊讶,那确实是他乡下母亲的基本模样。然后他听见女儿叹了口气,说,算了,还是听奶奶的话好,我以后还叫福妹吧。
我们香椿树街居民后来送到殡仪馆的花圈,名字都写错了。即使是马教授和顾莎莎的花圈,名字改成了段瑞漪,其实也是错的。遗嘱需要尊重,一切以家人提供的信息为准,被哀悼的死者不是段瑞漪,不是段菲菲,更不是段嫣,她的名字叫段福妹。
段福妹。听起来,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了。如果不是去参加这场追悼会,谁还记得她有过这个土气而吉祥的名字呢?(选自《作家》2013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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