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渣滓洞洞关押江姐关了多少年

资料:揭密江姐在魔窟_影音娱乐_新浪网
资料:揭密江姐在魔窟
  电视剧《江姐》的热播,使江姐这个曾经家喻户晓的红岩英烈形象重新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也使“白公馆”“渣滓洞”这些魔窟再一次进入人们的视野。
  从重庆市区西北郊出去,经过磁器口,很快就到了有名的歌乐山。歌乐山之所以著名,是因为那里有个渣滓洞,有座白公馆,而这两个地方,都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关押政治犯的重要监狱,著名的红岩英烈集体就是被关押在这里,在重庆临解放前,他们大多也牺牲在这里。
  看过小说红岩的读者,印象里肯定还会有一个叫作“中美合作所”的名称,顾名思义,那就是美国人和中国人合作开办的一个机构。这机构也在歌乐山里,它与渣滓洞、白公馆交相混杂,似乎军统特务的监狱就是由美国人指导建立起来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简称中美合作所,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中国和美国军事情报机构合作建立的战时跨国情报机构,其目的是中美之间加强军事情报的合作,共同打击日本。中美合作所的历史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而结束,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从未参与过国共争端。事实上,中美合作所只与白公馆、渣滓洞在空间上有部分重叠,时间上也仅有很短时间的重叠,而且就时间和空间上的重叠来讲,目前也没有证据说明关押、刑讯政治犯与中美合作所有关系。&
  那么,军统局是什么时候把歌乐山下的白公馆、渣滓洞选为看押政治犯的监狱的呢?
  1938年冬,军统局由汉口撤退到重庆,至4日,日本飞机对重庆市区进行连续轰炸,军统局的办公地点观音岩罗家湾也受到严重威胁,戴笠派局总务科长郭斌到重庆郊区寻找交通方便能避免轰炸的地方,郭斌遂选中了重庆西北郊歌乐山下磁器口、五灵观、杨家山一带的乡下,军统局以军事委员会战地工作服务团的名义,将这里占用,迁移一部分单位到此办公,并在其中设立了秘密集中营。军统的这个“乡下办事处”以五灵观一带向西扩展,先后修建了房舍800多间、征用民房十余处,占据土地约4平方公里,并在此范围内实行军事化管理,无关人员禁止入内,形成弥漫着阴森、恐怖气氛的神秘特区,由于军统“乡下办事机构”、中美合作所、军统秘密监狱这三大块机构在特区内交错相邻,没有明显的地理分界,这也是后来世人误将中美合作所与特区的军统秘密监狱等设施相混淆,甚至直接将特区称为中美合作所的原因之一。在特区边界和内部的一些敏感区域,警备森严,岗哨林立,进出凭特别通行证,区域内的人员一律佩戴特制的蓝底红字铜质圆形证章,特区流通使用特制的专供代金券。
  主持这一切的军统头子就是戴笠。一个外国记者这么回忆戴笠:“一个隐面人,总是藏在房间的暗处,而其他人则处于一览无余之下。”另几个在太平洋战争期间见过戴笠的西方人对他也有强烈印象。“从一方面看,二战中没有一个人形象要比他更黑;而从另一方面去看,又没人比他更白。”戴笠自己则为能够“秉承领袖意志,体念领袖苦心”而感到骄傲。他给军统局特工制定的工作原则是: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他要特工内部“绝对服从”“绝对效忠”“只做无名英雄”。戴笠制定的特工纪律是:“生进死出,活着进来,死了出去”。在戴笠的领导下,军统局的严酷和神秘可想而知。歌乐山各机构的特务机关也是相当机密的,对外严格保密,有4个学生,走错路误入中美合作所范围,结果被军统扣押多年,解放前夕被屠杀于集中营。
  冯鸿珊是这几个被捕学生中现在唯一被确定了籍贯的殉难者,在牢里,他还在思考对人才问题的看法,他对全国道路建设的人员作出了这样的估计:“铁路共需工程与管理人员135,000人,工人663,400人。公路方面需要培养的人是土木工程人员,十年内需15,750人,完成全部计划共需536,000人,机务、工程人员分别为人和32,000人。”这就是那个身陷囹圄,却压不住对国家和民族的一分责任之心的中学生。
  白公馆和渣滓洞看守所。在歌乐山的松林坡下方,有一栋二层楼的西式建筑,这就是白公馆,修建时间大概在1930年左右,从渣滓洞到白公馆,坐汽车几分钟就能到达。白公馆原为四川军阀白驹的郊外别墅。白驹自诩为白居易的后代,因白居易称“香山居士”,故别墅命名为“香山别墅”,但白驹本人没来住过,仅住过家属。1939年军统局用30两黄金将此别墅买下,改建为看守所。在这里关押人员有三类:1,军统内部违纪分子和一些案情重大的政治犯。2,一些特嫌人员,三,共党分子。白公馆原一楼一底的十余间住房改为牢房,地下储藏室改为地牢。分为男犯区与女犯区。1943年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的总部也设在这里,白公馆遂改为中美合作所第三招待所,专供美方人员居住。那么,原先关押在此的人犯移往何处呢?
  军统的总务处长沈醉亲自开着一辆吉普车到处察看,终于选中了距白公馆几分钟车程的渣滓洞。渣滓洞,是资本家陈式昌开办的一座小煤窑,因开采出来的煤阡石多,煤炭少,故被当地人称之为“渣滓洞”。这里地势很好,如果在入口处设一岗亭,几个士兵一站,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做监狱非常合适。戴笠听了沈醉的汇报,亲自来此查看,当即点头同意。但沈醉带着几个特务去跟矿主交涉时,守矿的50岁开外的胖老头死活不让,说“你们如果硬要占这地方,我就死在这里。”协商不成,特务出动武力去封煤矿,胖老头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好以死抗争,当着特务的面上吊自尽,特务们睁眼看着,没一个去解救,矿主死了,渣滓洞归了军统。
  渣滓洞分内外两院,外院为特务办公室、刑讯室等,内院一楼一底16间房间为男牢,另有两间平房为女牢。曾经住矿工的简易二层房屋现在成了人犯的监狱,国共斗争史上一个著名的魔窟从此出现。到1946年中美合作所撤销,美方人员从白公馆离开,这些人犯又被迁回白公馆,渣滓洞关闭了大半年。但到了1947年春,由于贵州息烽集中营撤销,一批政治犯押来重庆,白公馆关押不下,渣滓洞于同年12月重新启用。其中设置了刑讯室,老虎凳,李青林就在这里受过酷刑;著名的竹签子,它曾扎进江姐的十指;烙铁,水桶,皮鞭,四十八般刑具般般要命……
  2007年重庆遭到暴雨洪灾,渣滓洞监狱部分山体滑坡造成一定的破坏,在冲开的囚室地表下,人们意外地发现了先烈们隐藏的铁钎、铁锤等工具;原来,当年先烈们是要用它们来奋起反抗,冲出这个黑暗的人间地狱。
  临近解放的前两年,大部分政治犯都被关在了这里,其中有“六一”大逮捕案、“小民革”案、“挺进报”案、上、下川东三次武装起义失败后被捕的革命者,如江竹筠、李青林、许建业、何雪松等。关人最多时达三百余人。狱中生活糟糕透顶,二十几个人挤在一间牢房的地板上睡觉,像罐头中的凤尾鱼一样,左右两排人一齐侧身卧下,脚对脚交叉起来,才放得下身体,虱子更是肆虐逞凶,难友们编了一首顺口溜,道出了狱中苦难的生活:“吃的是三多饭(砂多稗子多老鼠屎多),睡的是一脚半,住的是笼笼屋,穿的是叉叉服(衣服上有墨画的黑叉)”。
  蔡林醒烈士是被关押于渣滓洞的,最后在大屠杀中殉难,他的《黑牢诗篇》对狱中恶劣环境的描绘真是入木三分:
  “手掌般大的一块地坝
  箩筛般大的一块天
  二百多个不屈服的人
  锢禁在这高墙的小圈里面
  一把将军锁
  把世界分为两边
  空气呵
  曝光呵
  水呵……
  成为有限度的给予。
  人,被当作牲畜,
  长年关在阴湿的小屋里,
  长着脚呀,眼前却没有路。
  渣滓洞里人满为患,白公馆内也没闲着。渣滓洞里容纳不下的三十来个政治犯,都寄押在白公馆。后来,人们所熟悉的抗日爱国将领黄显声、同济大学校长周均时、共产党员宋绮云夫妇及其幼子“小萝卜头”、以及烈士许晓轩、陈然等都曾被囚于这里,也先后在这里遇害。
  旁白:小萝卜头叫宋振中。他遇害时年仅9岁,但是,他在敌人的监狱里则被关押了8年。他那有限的生命都是在监狱里长大的,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敌人不让他读书,而地下党员和爱国志士就成了他的老师,让他懂得了谁是坏人,谁是好人。解放后,小萝卜头宋振中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他是我国,也是世界上最小的烈士。他是怎样死的呢?1949年8月,蒋介石飞往重庆,布置屠杀共产党重要分子的任务。毛人凤向蒋介石请示如何处置杨虎城及其随从,其中问到两个孩子(即9岁的小萝卜头和杨将军6岁的女儿)时,蒋介石阴沉地反问:“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懂吗?”
  日夜晚,爱国将领杨虎城和他的儿子杨拯中、小女儿杨拯贵,以及小萝卜头和他的爸爸妈妈,被国民党特务从贵州骗到重庆。在白公馆里,杨虎城和他的儿子杨拯中首先被用匕首捅死。小萝卜头和和妈妈徐林侠、爸爸宋绮云及杨将军的小女儿杨拯贵被特务带到了戴公祠。两个大人已是极度疲劳,一进屋就坐下来休息。两个孩子还没有睡意,在一旁玩耍。突然间,两个特务拿着匕首走进来。面对敌人的屠刀,爸爸妈妈毫无畏惧,妈妈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既然落到你们手里,就没想活着出去。但是,不许你们伤害这两个孩子!”
  特务不等妈妈把话说完,当胸就是几刀。两个孩子吓得大哭,紧紧地搂在一起。没有半点人性的刽子手,一边用刀不断地刺杀两个大人,一边厉声向两个孩子叫道:“不许哭!”两个刽子手杀害了宋绮云,却故意让徐林侠留了一口气,让她亲眼看到两个孩子怎样被杀害。小萝卜头拉着小拯贵,扑到爸爸妈妈身边想寻求保护。灭绝人性的特务从爸爸、妈妈身上拔出血淋淋的尖刀,先向小姑娘刺了一刀。小萝卜头高声喊着:“放开我,我要出去!”一个特务猛扑上去,双手掐住小萝卜头的脖子,小萝卜头双脚乱踢,继续用嘶哑地喊着:“我要出去!我要……”但他的声音停止了,特务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心房。小萝卜头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好象至死都在无言地呼喊:“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我们这些小孩?”
  小萝卜头和爸爸、妈妈一起被敌人杀害后,被就地埋在戴公祠旁边那座小屋里,为了掩盖罪证,特务在埋尸的地面浇灌了水泥。重庆解放后,他们的遗体才被发掘出来,移往西安郊区的杨虎城墓一起安葬。
  在白公馆作为监狱的历史里,除了杨虎城等人外,还有罗世文、车耀先、黄显声、许晓轩等都在这里遇害。重庆是在日解放的,11月27日下午,面临崩溃末日的蒋介石集团,穷凶极恶地将囚禁在白公馆、渣滓洞的的还活着的三百余名革命志士集体屠杀。经核实和统计,目前有案可查的死难者总数是321人,其中经审查已定烈士者共计285人(2002年统计)。加上5个随父母牺牲的小孩,共是290人。叛徒及未定性者共计31人。在总计321人中,死于1949年“11.27”大屠杀者共计207人,其中烈士185人。在285位死难烈士中,现已查明,共产党员共计161人,约占总数的57%,民盟盟员共计25人,其它民主党派和群众团体成员各有数人不等。
  仅15人在一名被策反的监狱看守的配合下越狱脱险,其中一名就是小说《红岩》的作者----罗广斌。
& 播放大片:&&红岩恋&&--江姐家传--第二十一章 监牢考验得了谁
  
    歌乐山坐落在重庆西北郊,常年林木苍翠,烟霭浓浓,遇风逢雨便万籁齐鸣,丛林松涛清响,因而得了这样一个美名。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却被国民党经营成了一个鲜血淋淋的魔窟——方圆四平方公里的“中美合作所集中营”。
  
    其实岂只这四平方公里?抗战时期这合作所近四十里左右的区域都不允许外人进入。四平方公里范围的集中营只是抗战后的一个阴森恐怖的‘神秘特区”,里面电网密布,岗哨林立.进出必须有特别通行证,还印制了专供里面使用的钞票,对外壁垒森严,连走错路误入其中的三个中学生都不放出而最终遭至杀害!
  
    集中营主要有白公馆、渣滓洞两所监狱和几处秘密旧室构成。白公馆监狱原为四川军阀白驹的别墅,一楼一底的住房改为牢房,地下储藏室改为地牢,防空洞则改为刑讯室,关押的都是属军统认为“案情严重”的政治犯,最多时犯人多达二百多人,抗日爱国将领黄显声以及共产党人宋绮云和夫人徐林侠、孩子“小萝卜头”等都关押在这里。几处秘密囚室原为地主宅院,关押的都是“重要政治犯”,与世隔绝,重兵把守,其中的黄家院子关押过廖承志,红炉厂关押过叶挺将军,而杨家山秘密囚室则关押着杨虎城将军及夫人谢葆贞。
  
    渣滓洞监狱原为人工采煤的窑工宿舍,因渣多煤少而得名。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沟,地形隐蔽,配有一个连的武装特务看守,一挺机枪就可以封锁整个监狱。这里分成内外两院。内院关押犯人,中间是一个放风坝,进门处是两间平房女牢,对面是一楼一底的十六间男牢,关押的主要是一九四七年“六一”大逮捕要犯和以后华蓥山起义失败后被捕者以及《挺进报》案、万县案、小民革案中的被捕人员,最多时高达三百余人。外院则是特务办公和拷打审讯犯人之地。外院墙上写着专供特务们自己看的标语“命令重于生命,工作岗位就是家庭”、“长官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长官看到想到听到做到”。内院放风坝墙上写着“迷律无边,回头是岸,宁静忍耐,毋怨毋尤”、“青春一去不复返,细细想想;认明此时与此地,切莫执迷”等标语。
  
    —九四八年六月十七日傍晚,江竹筠等十一名在万县被捕的同志,被特务们押解到了这里。
  
    深夜,静极了,只有周围山上的岗亭传出敌特哨兵“梆梆、梆梆”的不时敲打的有规律的竹梆声。江竹筠和从万县一同被捕的李青林、黄玉清、陈继贤被关在女一室,同室的还有三位年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曾紫霞和牛小吾、皮晓云。这三位姑娘可靠吗?静夜里,江竹筠暗暗思索着在狱中如何与敌人作斗争,觉得首要的是尽快打探清楚狱中各个难友的可靠程度。
  
    第二天放风时,江竹筠发现了少数熟悉的面孔,最让她惊讶的是看到了川大的女同学李惠明,而且李惠明显然与同室的曾紫霞很熟。瞅准机会,江竹筠和李惠明这两位川大同学凑到了一起,悄声说起了各自的简要情况。李惠明告诉她,自己是与男友、沙磁区学运特支委员张文江去何北衡公馆找上级刘国鋕时,与在何北衡家做家庭英文教师的胡其芬一起被守候在何公馆的特务逮捕的。刘国鋕当时脱险了,但奇怪的是几天后、刘国鋕和他在重庆大学医学院上学的未婚妻曾紫霞却还是被捕了。到渣滓洞后,刘国鋕和曾紫霞表现得却很坚强,刘国鋕受刑最重,是仅有的戴镣铐的两人中的一个。这对情人的关系,狱中难友乃至敌人都知道,受刑后他俩还乐观勇敢地带头大声高唱不怕抛弃头颅的俄罗斯歌曲。后来在一个月前,敌人就把刘国鋕转到山那边的白公馆监狱去了。
  
    得知熟悉的战友刘国鋕也被捕了,江竹筠很难过。同室的曾紫霞就是刘国鋕的未婚妻,而且那么坚强,这又让她万分欣慰。放风结束回到女一室,江竹筠就主动与曾紫霞接近,低声而亲切地问候。尽管李惠明已向曾紫霞简单地介绍了江竹筠,曾紫霞也看到了江竹筠与李惠明的接触,但深受被出卖的痛苦的曾紫霞还是习惯性地警惕着。江竹筠就微微一笑说:“我和国鋕一起做过事,你找了一个好男友哩!”然后,江竹筠讲起了刘国鋕在四川银行经济研究所资料室的那个隐蔽住所的详细情况。那个住所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尤其是那间卧室不是上级的同志就不会知道,曾紫霞一听,见江竹筠如此坦率地信任自己,顿时就相信了江竹筠。从此,她与江竹筠建立了不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江姐,我就是在那间卧室里,由国鋕介绍、冉益智监誓入党的啊!那时,我只知道冉益智叫张德明,是国鋕的上级,还不晓得他就是市委副书记,我对他太信任、太尊敬了,万万没想到在监誓我入党后才一个月,正是这个家伙出卖了国鋕和我!”曾紫霞伤心而又极其愤慨地低声说:“国鋕第一次脱险时,他托六哥到七星岩女青年会找我到成渝铁路局相见,要我无论如何不能失掉组织关系,让我去向上级张德明汇报。我在四月十—日下午三时,如约到牛角沱海上居茶馆见到张德明时,他还要我到沙坪坝去通知有关人员转移。我当时还觉得这样的上级真是沉着,心里是那么尊敬他。我在市中区、沙坪坝来回奔跑了两天,发现有特务在我工作的女青年会守候,我就在十四日上午九点又到李子坝武汉疗养院跟张德明见了面,他这才要我离开重庆到国鋕隐藏的地方去,等侯组织派人去通知到底最终转移到哪里。国鋕曾告诉我,组织关系比我们的生命和爱情都重要,我怕张德明遗忘了我们的住址,就是荣昌县大东街一五九号国鋕的大姐夫家,还一再要张德明背诵出来,我才放心地离开。江姐,我真是幼稚,我真是傻啊!我哪里料到,才过两天,这个曾深受我信任的领导、入党监誓人,为了苟且偷生、耻辱地活着,就在十七日叛变,出卖了已经逃脱虎口的国鋕和我,还有那么多同志……”
  
    “我也是这个败类带着特务到万县抓来的,还有一个比他还大的叛徒,就是我的上级、临委副书记兼下川东地委书记涂孝文!”江竹筠气愤地对曾紫霞说,“他们虽然卑鄙无耻地活着,但在我们心里,已经是发臭的僵尸!曾紫,上级叛变,这是对我们事业的最大危害,这是深刻的教训啊!但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更多的人是坚强的,我们要团结起来,勇敢机警地跟叛徒斗跟敌人斗,迎接我们的胜利!曾紫,别难过,坚强些!”
  
    见江竹筠这么亲切地称自己“曾紫”,曾紫霞深受感动。她是最早入渣滓洞监狱的人之一,情况很熟,经过她的介绍,江竹筠和同室的李青林等很快弄清了狱中难友以及敌特看守的情况。新老难友利用放风等机会,很快消除了相互间的顾虑,并商量着如何与叛徒和敌特周旋、斗争……
  
    几天后,敌特开始对新入狱的要犯进行残酷的突击刑讯和“疲劳轰炸”。涂孝文叛变后,虽然出卖了一些地、县领导人,但对暴动地区的组织领导和乡村基层组织却佯装不知,怕越说越说不清楚反而更脱不了干系、把责任完全推卸在已牺牲的彭咏梧身上。特务头子徐远举知道江竹筠是彭咏梧的妻子和助手,而李青林是负责万县基层组织的副书记后,就特别重视这两个女要犯,命令二处侦防课长陆坚如和司法股股长张界对她俩严加刑讯,妄图从她俩身上打开暴动地区和万县乡村组织的缺口。
  
    女一室最先受刑讯的是李青林。在万县时,她已被折磨得断了右腿,肺病又严重复发,已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特务们不敢再使用老虎凳、插竹签之类的酷刑,怕弄死了李青林得不到新口供而难以交差,但还是使用了吊打等刑讯。李青林被折磨得昏死了几次,却还是拒不承认自己是万县党组织负责人,甚至连党员也不承认。特务们黔驴技穷,便采取最后一招——把叛徒涂孝文从市区的公署二处带来对质。
  
    一见涂孝文,李青林就横眉怒视。张界指着涂孝文问她:“李青林,你认得他吗?”李青林很干脆地回答:“认得!”张界一喜,立即又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李青林严正地向涂孝文吐了一口浓痰,恨恨地说:“什么关系?仇人!多年以前,我和他在老家泸县教小学时,他追求我,被我拒绝了!这个下流东西,有次还强吻我,被我打了几耳光,他就怀恨在心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借你们来报复我!”说着,她逼视着涂孝文问道:“你这个下流东西,说呀,是不是这样!”谁也没料到还未结婚的李青林竟然是这样的回答。涂孝文被她机智的话语和一身凛然正气震慑了,面红耳赤地低头不语,没敢当面证实任何东西……
  
    回到女一室,李青林立即被大家搀扶着躺下,她无力地提醒说:“涂孝文来了……对质,大家要……坚强,当心这条狗……”江竹筠抓紧她的手说:“下一个大概就是我了。青林,你放心!”
  
    果然,次日一早,特务们便将江竹筠从女一室提到外院审讯。张界一开始时煞有介事地询问:“请问你的姓名?”
  
    “江志伟!”江竹筠鄙夷地眄一眼答。
  
    “不对吧?我们可是早就弄清了。”张界狡黠地说,“你的真名叫江竹君吧?”
  
    “既然早知道,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地问?”江竹筠反诘着,调头看向窗外。正是早晨,初升的太阳俯照着这个阴森的地方,满山层林尽染,依稀有些青翠的竹枝竹叶点缀。这使她不由地想起了故乡自流井屋前屋后的竹林,也想起了另一个字眼“筠”。竹是岁寒三友之一,是她最喜爱的了,而“筠”是竹子的青皮,最具有韧性。那一瞬间,她灵机一动,决定改换自己的名字,以示心志。便说:“不错,我叫江竹筠,筠是上面竹头下面平均田地财富的均,你别给我写错了!”
  
    这即兴而改的名字,谁曾料想从此成了一个叱咤后世的英名?
  
    张界见江竹筠这么坦诚。便开始向她作了一番劝降,随之说:“今天叫你来,是叫你交待下川东暴动组织的。只要你把组织交了,马上就给你自新……”
  
    “我在万县地方法院当小职员,遵纪守法,不懂啥子组织不组织,暴动不暴动。”江竹筠冷冷地答,“你们不能冤枉人,应该马上放我!”
  
    “你不交组织,怎么会放你?你交出来了,自然就放你了。”张界还是进行套骗劝降,“涂孝文、冉益智、刘国定交了,我们不是很优待他们吗?老实对你说,他们已经交待你的情况了。你还固执啥子?啷个不向他们学学?”
  
    “他们是狗,乱咬人!我是人,学他们做啥子!”江竹筠冷笑着回答。
  
    张界接着一连提了十多个问题,江竹筠都一概是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彭咏悟都说不认得,后来干脆啥都不回答了。
  
    “你装啥子哑巴?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呀?”张界指着各种刑具说,“你看这些是啥子东西?你到底交不交?”
  
    “我没有组织,你让我交啥子?”江竹筠鄙夷地斜视一眼刑具说,“别说这些东西,你就是马上砍我的头也砍不出啥子组织来的。”
  
    “上刑!给她夹竹筷子!”张界恼羞成怒地喊道。
  
    特务军士一得令,立即拿出一把特备的四棱新筷子,熟练地把筷子塞进江竹筠的几个指叉间,双手紧握筷子两头来回猛夹,等到江竹筠痛得快昏死时就放松,然后慢慢加劲,使人既不能忍受,又不至昏死。其间,张界一边又一遍地逼问,然而江竹筠就是一声不吭。于是,特务军士整了左手又整右手,反复猛夹。见江竹筠咬紧牙关,痛得满身是汗,张界又逼问:“你交不交?”
  
    军士刚一松劲,江竹筠缓过一口气,便痛骂起来:“你们这帮狗东西!整断我的手,杀我的头,要命就这一条,要组织,没有!”
  
    “换新筷子!”张界气得大喊。立即,特务军士残酷地在江竹筠的指缝间换上新筷子,一阵猛夹,又一阵转动。
  
    旧伤加上新创,江竹筠终于痛得昏了过去。一阵凉水浇上身,刚一醒来,江竹筠就厉声责骂:“你们这群野兽,丧尽天良……你们枉费心机,永远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啥子组织!野兽!狗东西!你们得不到,一点也得不到!”
  
    张界气得大喊大叫,又命令军士在江竹筠手指尖上钉起了竹签子……
  
    内院牢房里的难友们,见江竹筠押往刑讯室大半天都一直没回来,仍不时隐隐约约地听见特务们的嚎叫和江竹筠的怒骂声,都撕心裂肺地替江竹筠担心。难友们纷纷议论着,都知道了江竹筠的身份,是川东游击纵队政委彭咏梧烈士的妻子和助手,对她更增了一层敬意和挂念。难友萧中鼎被安排在监狱当贩卖员,可以在走廊和各牢房门外走动,大家就轮流在窗口和签子牢门边守望,翘盼着萧中鼎不时地来报告窃听到的有关江竹筠的情况,焦急不安地担心着她生命的安危。
  
    隐隐地,听到又一阵嚎叫和骂声过去,接着是一阵沉寂。受过酷刑的难友知道,这时的江竹筠肯定又昏死过去了,一颗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一会儿后,终于又听见江竹筠的骂声了:“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野兽!还有啥子……厉害的刑具……统统拿来吧!”听到这骂声的难友禁不住泪水流了出来,却又赫然听到特务在喊:“把老虎凳搬来!”隔一会儿,又是江竹筠的痛骂,又是特务凶狠的嚎叫:“拿辣椒水……”
  
    整整折磨了一天,各种酷刑用尽,江竹筠却依然视死如归。特务们仍不甘心,最后喊来叛徒涂孝文对质、劝降。哪知,江竹筠一见涂孝文就痛骂:“你这条疯狗!乱咬人的疯狗!你还有啥子脸来……你陷害人……你这疯狗!”涂孝文看着江竹筠被折磨得浑身鲜血淋漓却依然正气凛然,他自惭形秽了,不敢正视江竹筠,说不出一个字来了。张界和陆坚如一个劲地催促,他还是低头不语……
  
    经过一整天的严刑逼供,江竹筠已被折磨得变了形,敌人却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口供,只得无奈地收场。黄昏时,江竹筠手上滴着鲜血,溃烂的双脚拖着沉重的铁镣,抖肩撞开特务,艰难地跨过院坝,使尽最后的力气走进内院牢房。十八个囚室的难友们早已挤在门口翘望着。一看到她的身影,大家就敬佩地喊起来。
  
    “啊,江姐!”
  
    “江姐”,这个最亲切的称呼,从此成了渣滓洞的难友们对江竹筠的一致的昵称!
  
    女一室的牢门被看守一打开,几位女难友就忙不迭地冲出来,将江竹筠抬到室里的床上。断腿的李青林不能走动,着急地说:“轻点轻点,别碰着伤口!快给她喂糖水!”
  
    数十年后,渣滓洞女牢的幸存者牛小吾、曾紫霞(已逝)、李玉钿(已逝)等告诉作者,江竹筠受刑的这一天里,女一室的难友早已想着怎么使她一回来就能减轻一点伤痛,糖水盐水等早已准备了,床也铺得格外精心。曾紫霞抱着她喂糖水,牛小吾、黄玉清赶紧用盐水清洗她脚上手上身上的伤口,陈继贤拿着红药水等待着,李青林爬过来递着已撕好的布条……看着她惨重的伤情和她痛楚而坚毅的神情,年轻的曾紫霞和黄玉清一边照料着一边哽咽泣哭。受刑时都没掉过泪的江竹筠,这时在难友姐妹的怀里却禁不住伤心而感动地哭了,哭着突然骂了一句:“特务龟儿子真狠毒!”
  
    几个姐妹为她揩脚时,生怕碰痛她的镣伤,动作轻柔又轻柔。突然间,奇迹出现了。她的脚小得出奇,在角度恰当时,脚居然从上了锁的脚镣中脱了出来!大家一见,顿时惊喜得叫出声来。
  
    从这时起,除了大小便,江竹筠几乎整天都用被子盖在身上,女一室之外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在床上时根本没有戴脚镣。当特务进女牢时,早有室友机灵地把她的脚放进铁镣。
  
    当晚,整个牢房里的难友,便自发地秘密展开了慰问江竹筠的活动。男牢的胡春甫、田一平等川西的难友,暗中收集慰问品,连小小的罐头和几滴鱼肝油乃至半个烧饼,都通过萧中鼎转送到了女一室。因为不知道江竹筠的脚已可以脱出铁镣,一位有经验的难友还转来了一件衬衫,附上纸条说明:“撕成条,搓成绳,一端至镣,一端挂颈。”……深情的友爱,感动着江竹筠;而江竹筠的坚贞不屈,又一次使整个监狱的难友们无形地有了战胜敌人的巨大凝聚力!
  
    第二天下午,男牢的难友开始轮流放风时,一个个纸团秘密投进了女一室。女难友拆开来,只见全是用竹签子蘸着红药水或自制炭黑写在黄色草纸上的诗和慰问信。
  
    楼二室的男友们写的信最为坦率——
  
      亲爱的江姐:
        多次的严刑拷问,并没能使你屈服。我们深深地
      知道,一切毒刑对那些懦夫和软弱的人,才会有效;
      对于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它是不会起任何作用的。
  
        当我们被提出审讯的时候,当我们咀嚼着两餐霉
      米饭的时候,当我们子夜被竹梆声惊醒过来,听着歌
      乐山上狂风呼啸的时候,我们想起了你,亲爱的江
      姐!
  
        我们向你保证:在敌人面前,不软弱,不动摇,
      决不投降,像你一样勇敢、坚强……
  
    读着楼上楼下囚室的难友们秘密送来的慰问信和诗,江竹筠激动得热泪盈眶:“同志们太好了,我算不了什么……李青林比我受刑还要重呢……”
  
    她想要给难友们写封回信,可她的十个手指已被酷刑折磨得一动都不能动。她只得自己口述,委托曾紫霞代笔:
  
    ……毒刑是太小的考验,筷子是竹做的,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的……
  
    敌人万万也没料到,这场酷刑不仅没有令江竹筠屈服,反而让江竹筠以自己的坚贞不屈的榜样力量感染、激励了整个渣滓洞监狱的难友,并且使全体难友坚定了革命意志,形成了空前的凝聚力,在狱中形成了一个互相勉励互相支持的战斗集体。
  
    渣滓洞监狱里笼罩着紧张的气氛,不幸的事情令人痛心地接踵而至。
  
    江竹筠刚刚受过重刑,就眼睁睁地从女牢的签子门里看到监狱里新增了一大批难友——下川东地委委员杨虞裳、唐虚谷及夫人张静芳等万县、开县、湖北宜昌党组织中被叛徒涂孝文、冉益智出卖的同志。她和李青林四目相视,恨得紧咬牙关,又都不禁心如刀绞。
  
    此时监狱的男女囚室中,各有一人戴着沉重的镣铐。男牢中住的是重庆市委工运书记许建业,特务们显然把他作为冉益智、刘国定叛变后最重要的男犯,企图从他那里打开破获重庆工运的缺口。女牢里就是江竹筠了,特务们对她施用了酷刑却依然不取掉重镣,显然目的是企图重点从她身上突破,进而破坏彭咏梧直接领导并发动起来的暴动地区的中共组织。
  
    江竹筠清楚特务们的企图。她早已做好了随时接受更重的酷刑考验的准备。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在牢友们热忱的拥戴和鼓励中,她只是日夜焦急地记挂着下川东危急局势的发展。
  
    渐渐地,虽然看到入狱的新同志不断增加,但陆续入狱的同志中没有熟悉的暴动地区的主要干部,她这才暗暗长吁一口气。根据这种迹象推断,涂孝文、刘国定、冉益智这三个叛徒的危害已被初步遏止了。有那么几天,她和同室的李青林、胡其芬等悄悄地议论分析,心底有了一丝欣慰。
  
    然而,这种欣慰很快被猝然而至的新的不幸一扫而光。七月二十二日,特务们突然把戴着重镣的许建业和川东梁山农民武装起义领导人李生俊的父亲李大镛,一同押出了渣滓洞。随即,传来的消息是:就在这天,特务头子徐远举和张界把许建业和李大镛押进城里的大坪刑场,公开杀害了!一路上,许建业唱着《国际歌》,高呼着口号,从容就义,感动得万头攒动的山城市民热泪滚滚!
  
    江竹筠和整个监狱的难友们,全都悲痛欲绝,怆然万分。尤其是与江竹筠同囚室的皮晓云、牛小吾两位姑娘,悲伤得近乎呼天抢地。
  
    这两位被难友们亲昵地称为“牛皮”的姑娘,从小至今可谓形影相随。她俩是巴县同乡,同上小学,同在重庆中华女子会计学校肄业,先后同在中央印制厂、沙市纱厂、豫丰纱厂做工,同一天结识许建业,同一天由任达哉介绍入党,同在许建业直接领导下秘密工作,一九四八年四月六日同时同地被捕,又同日被关押到这渣滓洞同一个囚室。而她俩被捕后共产党员身份被特务所掌握又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许建业被捕后情急之中出错,敌特设下陷阱在他的住所搜查到了她俩等人的入党自传!
  
    偏偏在渣滓洞监狱里,她俩最初与许建业、任达哉被关押在楼上相邻的囚室。许建业坦率地向她俩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让她俩很受感动。
  
    可她俩万万没想到,许建业居然是任达哉出卖了!这晴天霹雳般的事实,刹那间击懵了她俩,尤其是皮晓云当即就昏倒了。原来皮晓云已与任达哉恋爱了,并准备结婚。突然间,心目中最敬最爱的男人变成了卑鄙的叛徒,皮晓云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打击?
  
    任达哉不仅出卖了许建业,而且连恋人都出卖了!皮晓云痛苦得没日没夜地哭泣:“我啷个没长眼睛?我啷个爱上个叛徒啊!”终于,她病倒了,被送到沙坪坝沙磁医院才抢救过来。当她回到渣滓洞牢房时,曾经长得胖胖的她瘦得让牛小吾不敢相认,一双从前明亮的眼睛也变得失神呆滞了……
  
    许建业的牺牲,激起了难友们暗暗发誓与特务叛徒斗争到底、誓不屈服的决心。然而,心中的创痛犹在,新的不幸又肆虐而至。
  
    时间进入九月份,川东临委书记王璞亲自领导的华蓥山游击队在敌人的重重围剿下,又失败了。王璞壮烈牺牲,像他的好战友彭咏梧一样被敌人割下头颅悬挂在槐树上示众。消息传来,整个渣滓洞监狱的难友沉浸在悲愤之中。想起与王璞的情谊,江竹筠尤其悲伤,刚刚压抑下对丈夫彭咏梧的追思又如潮涌动。在这种悲伤中,她和难友们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个华蓥山起义失败中被捕的同志被押解到了这里,而且其中有她特别熟悉的挺着快临产的大肚子的王璞的夫人左绍英、曾经数次危机中脱险过的老战友陈作仪!
  
    一时间,渣滓洞监狱人满为患。仅仅是两间女牢里,就有比江竹筠先进来的牛小吾、皮晓云、曾紫霞、倪俊英、胡其芳、李惠明、熊咏辉、张秀蓉、张秀贞,有与江竹筠同期而来的李青林、陈继贤、黄玉清、李玉钿,如今又不断地添了新难友张静芳、罗娟华、胡芳玉、杨文玉、徐世荣、胡述民、康继英、曾水熙、黄莲生、左绍英、杨汉秀、朱世君、邓惠中、马秀英、彭灿碧、盛国玉等。三十多名女同志,拥挤在狭小的两间女囚室里!
  
    这是一个新的集体,一个因相同的奋斗目标而不幸落难的还没有组织起来的集体啊!只有让大家看清黑暗中黎明的曙光,只有让大家拧成一股绳,才有力量与敌人周旋、斗争。已经有丰富斗争经验的江竹筠,这时自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在狱中的新的使命。
  
    监狱里有任达哉这样的公开的叛徒,也有背景还不清楚的不知意志是否坚定的难友。要分清敌友,判断出中坚分子,无形而有效地把难友们组织团结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江竹筠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她觉得男牢那边固然难以亲自考察布置,就寻机先把女牢发动起来。
  
    狱中,难友间一般都避免谈起相互间的历史和案情,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彼此交流、了解。江竹筠和李青林都经过了残酷毒刑的考验,是女牢中大家最敬佩的人。胡其芬和李玉钿是年龄稍长的女犯,都是重庆妇女运动的领导人,被捕后连党员身份都没承认,尤其是胡其芬曾做过邓颖超的秘书,被捕前是重庆市妇委书记。左绍英是川东临委书记王璞的妻子。张静芳的丈夫是男牢中坚强的下川东地委委员唐虚谷。牛小吾和皮晓云一直很受许建业烈士的信任。李惠明和曾紫霞的男友分别是男牢中大家都很佩服的沙磁特支的张国维和刘国鋕。黄玉清、陈继贤是与江竹筠、李青林一同被捕的战友……女牢里,大家在被捕前不是我了解你,就是你清楚我,像连环套一般。很快,江竹筠就清楚了女难友们各自的可靠程度。
  
    重要的是先要让女难友们尽快彼此真诚地相处,消除顾虑,建立起同患难的情谊啊!
  
    左绍英的临产成了把大家拧成一股绳的最好契机。大家都知道这个即将在狱中出生的孩子是川东临委书记王璞烈士的遗腹子,都尤其关心,关心能否顺利生产,关心产后大人婴儿能否活下来,关心这个烈士的后代能否健康成长。只是为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的事,大家都很是踊跃,各自纷纷发表见解。即将做母亲的左绍英,想起自己和丈夫与彭咏梧、江竹筠夫妇的情谊,就请江竹筠来取。江竹筠想了想,转而对重庆市妇委书记胡其芬说:“大胡在邓颖超大姐身边工作过那么长时间,见多识广,我们就请她取名吧,好不好?”性格开朗的胡其芬笑了笑,说:“我倒真的想好了两个名字,是男孩呢,叫舒拉,是女孩呢就叫卓娅,怎么样?”舒拉和卓娅是大家都熟悉的、敬佩的两个苏联英雄的名字,大家都一致认同了。
  
    江竹筠接着和李青林、胡其芬、张静芳商量,动员难友们设法为左绍英储备食品。风声一放出,难友们又是无一例外地响应。当时,在狱外有点关系的人可以设法送点东西通过西南公署二处转来,可转来的食品,难友们都留下来支持左绍英了。十月份,在张静芳的精心照料下,左绍英顺利地生下了女儿卓娅(即小说《红岩》中的“监狱之花”)。可左绍英虽然很坚强,但情绪终究难好,加上营养极差、奶汁很少。难友们长时间储备的一点食品很快难以为继,连开水都得一次次地向看守讨要,左绍英的奶水没了,卓娅饿得直叫唤……真是心焦啊!女难友们便把各自饭莱中的水和有点营养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自动地送到左绍英面前。
  
    有一次,李玉钿收到了弟弟从狱外转来的卤蛋,这简直是“狱中熊掌”!李玉钿就把这几个卤蛋分好,送给左绍英和另一个怀孕的女难友彭灿碧,也请难友们都尝上一点点。可是,她精心分好了卤蛋,难友们谁也不吃,连左绍英、彭灿碧都坚持不要,说她们已太特殊了。大家都知道李玉钿这时正患着严重的气管炎,正缺营养啊!见大家这样,李玉钿生气了,说:“难道我家送来的,就只有我吃?你们也太让我伤心了!”这时,有个女难友塞了一点卤蛋到小卓娅嘴里了,小卓娅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美味,吃得是那么香,笑得那么甜。大家看着,突然一齐笑了。
  
    卓娅的出生,把难友们的友爱精神空前地激发出来了,再没有了隔阂,再没有了顾虑,大家团结得像一个人似的。江竹筠看在眼里,欣慰在心中。
  
    同志间的友爱成了难友们战胜痛苦的一个重要的力量源泉。然而,仅此还远远不够,尤其重要是要让难友们看到生存的希望,满怀热忱地度过这艰难的岁月。江竹筠会打毛线,李青林、张静芳各种针线活都能干,她们就从为小卓娅缝做棉衣裤开始,带动女难友们拆洗翻“新”各自身上又臭又硬的旧军服,教会大家学会了缝缝补补,最后发展到做袜子、织毛衣、绣花,连入狱前什么都没做过的曾紫霞都学会了绣枕头。女难友们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在监狱里唱着各种歌曲,情绪高涨时还互帮互教地跳起了舞。歌曲有揭露黑暗统治的《茶馆小调》、《薪水是个大活宝》、《古怪歌》等,有苏联歌曲《囚歌》、《卡秋莎》、《感受不自由莫大痛苦》,有情歌《岂有这样的人不爱他》、《在那遥远的地方》,胡其芬、杨汉秀这两个曾在延安工作的难友还教大家唱起解放区的歌曲《兄妹开荒》、《山那边哟好地方》、《朱大嫂送鸡蛋》等,还自编自唱起了《坐牢怕什么》、文天祥的《正气歌》,并且自己作词谱曲拥有了渣滓洞洞歌:
  
    远处有鸡啼报晓,太阳随黎明而到,黑暗已经死灭,这世界已再没有强盗。离乡背井的人哪快回家去团圆,被侮辱与损害的人已不再呜咽嚎啕,艺术家科学家作家教育家,抬起你的头来,为人民的自由幸福而工作和歌唱吧!不再有人捏住你的笔杆、锁住你的嘴巴。种过田的总得有饭吃,做过工的总得有福享,挨过饿的不会再挨饿,受过冷的不愁再没有衣裳,坐牢的已不再是革命战士而是那些妖魔鬼怪豺狼虎豹。啊……天亮了,远处有鸡啼报晓,太阳随黎明而到,黑夜已经死灭,这世界已再没有强盗!
  
    文静的江竹筠轻轻地哼着,合着大家的节拍。李青林和她的性格一样,两个人在背后引导着难友们。胡其芬的性格与她俩则形成鲜明对照,身体虽然不好,却依然像没在监狱一般地活跃异常。纯真的曾紫霞最积极了,又是唱又是跳,大嗓门的她扯起嗓子一唱,全牢房的难友就随着吼唱起来。女难友们一兴奋,有一个开了头一笑,大家就跟着笑个没完,有时还笑得个个捧腹、人人笑出泪来。值日看守过来吼一声:“不准唱!不准笑!”曾紫霞就笑问:“笑都不能笑啊?”胡其芬还加上一句:“是不是所方规定了呀?“话音刚落,女难友们笑得更起劲了,惹得男牢里像受了传染一般,一齐大笑,气得凶神恶煞的看守长徐贵林脸色发青。
  
    放风了,女牢的难友们出了牢房进了院坝,江竹筠、李青林、胡其芬三个称病不出,还把曾紫霞、黄玉清留下,几个人一起说着悄悄话。监狱里当时能借阅书籍,女难友们都爱借书看,像《红楼梦》什么的,有人还说过想就此学点文化,懂一点英文的希望能不至忘了。江竹筠就和这几个可靠的信赖的战友相商,决定把女难友们组织起来学习。这个提议当下就获得一致赞同。
  
    学习分了三个方面:古文、英文、政治。胡其芬做过英文教师,虽然身体不好,又没有适合教材,但她仍通过布置作业进行批改的方式。教授曾紫霞等难友。李惠明则充当古文教师,给难友们讲《古文观止》,温文尔雅的她讲解起来不厌其烦,生动活泼。对大家“刁钻”的乃至玩笑般的提问,她也从不着急从不气恼,以至赢得了一个“公主”的昵称。政治学习呢,则分成三个小组,江竹筠亲自与黄玉清、曾紫霞分别做主持人,她们三人拟定具体的学习、讨论内容,请李青林、胡其芬参谋决定。只是没有一本相关的书呢!江竹筠便提出:“我们共同回忆,把它默写出来,怎么样?”于是,三个人先把自己记得的东西一块凑出来,用红药水作墨,竹签作笔,写在草纸上,最后请李青林、胡其芬、张静芳等较年长的难友看后补充,然后重抄一遍。江竹筠养成了特殊的记忆力,自然默写得最多,不仅默写出了《土地法大纲》,还默记下了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和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令难友们佩服不已。(几十年后,曾紫霞对照《新民主主义论》时,惊讶地发现狱中所忆写出的章节标题竟然完全一样,仅只有一个地方的次序颠倒!)然后,一个组学习时,另一个组就站岗放哨,第三组则做些狱中其他的事,以此循环。学习,不仅提高了女难友们的理论水平和政治素养,而且使女牢的气氛更浓更团结,真正逐渐地组织了起来。
  
    女牢的成功,使甘愿在前台组织的江竹筠大受启迪。她渴望整个监狱就像女牢一样迅速融为一体,男牢女牢的难友们攒成一只拳头与敌人作斗争。男难友们的囚室在楼房,从楼房到院坝、厕所,都要从右角下段石阶梯,而女牢正在阶梯的右边,女难友们又常在牢门外的台阶上择莱,这就提供了男难友放风时与女难友审慎对一两句话或传递纸条的机会。可放风却是每间牢房轮流着进行,这个牢房要通什么消息给另一个牢房就并不是很容易的,往往要通过女难友等待很长时间。女难友们因此光是为传递信息就忙个不休。江竹筠等人一商量,把女难友们的许多事情逐渐分工明确。从此,男女牢之间的信息传递效率大大提高了。
  
    渣滓洞监狱中的数百名难友不再是“各自为政”了,虽然没有建立狱中党组织,但李青林、胡其芬的幕后策划,江竹筠、黄玉清、曾紫霞的前台活动,使男女牢房间形成了一个默契的战斗集体,狱中斗争开始由个别行动发展到有组织的集体规模了。
  
    江竹筠一直准备着迎接敌人的再次酷刑考验。然而,她的刑伤痊愈了,敌人竟然迟迟没有再对她下手,反而还把她的脚镣取掉了。江竹筠甚为疑惑:敌人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事实上,江竹筠入狱时的坚强已经让敌人对她绝望了。她不知道,在她受到重刑之后,徐远举接到张界的报告,摇头叹息说:“共产党厉害就厉害在这些地方啊!彭咏梧死了.看来江竹筠也死心了,敲不出什么了。”于是,他们放弃了对江竹筠的侦讯,而寄希望于在几个叛徒那里继续扩大战果。
  
    这个时候,叛徒刘国定、冉益智已经成了特务们眼中的红人。刘国定成了军统中校专员,神气活现,带着特务赴上海、南京一带诱捕共产党员,之后又成为川西特侦组长,开始破坏中共成都地下组织,并且编撰《防止中共入川之对策》、《中共在川活动概况》献媚蒋介石。冉益智更加卑鄙、猖獗,被特务组织同样加封为中校专员。他穿着国民党别动队的军服,戴着金板板领章,到处耀武扬成,挖空心思出卖中共组织,效劳国民党,而且为敌特编写《放手政策》、《学生运动》、《乡村工作》、《中共在川活动情况》等反共文件,在特务训练班现身说法,讲授反共课程。这两个重庆市委主要领导人的叛变投敌,不仅直接造成了一百三十三名共产党员的被捕,而且给党内包括狱中的同志的心上涂上了浓厚的阴影。
  
    偏偏这时,涂孝文却被敌人关进监狱来了。眼见出卖自己和战友的叛徒,江竹筠双眼冒火,与难友们一样恨不得冲过去捏死这个败类。但是,涂孝文是在遭到她和李青林严正责骂后自惭形秽,良心发现,拒绝了保密局给他的“上校专员”的任命,不再出卖组织,终于被徐远举恼怒地发配入狱的。得知这种情况,江竹筠内心的复杂感受起伏难平。思量过来思量过去,她觉得虽然憎恶涂孝文的变节行为,但徐孝文既然反悔了,从革命的大局出发,为防止地下党组织进一步因叛徒遭到破坏,对涂孝文这样的动摇分子,不应该继续激化矛盾,而应该帮助这种人稳定下来。有一天,罗广斌这个她介绍入党的难友传信到女牢,说与涂孝文谈话,涂表示很难过,很痛苦,很后悔,说错误犯得太大,组织上没法原谅,但他仍愿接受任何处分。罗广斌还问:该如何对待涂孝文?江竹筠深知在狱中通过酷刑考验的不易,便传信表示了自己的观点:欢迎他改过,帮助他,希望他坚守最后防线!
  
    罗广斌与江竹筠有着相同的看法。因此,在后来即便转到白公馆,他和陈然、刘国鋕等一直关心并接济涂孝文,使涂孝文深为感动,再也没有继续出卖别的同志和接受敌特的任务。
  
    然而,这时监狱里却传出了出现新叛徒的消息:刘国鋕叛变了,而且出狱了!江竹筠深为疑惑,而身为刘国鋕恋人的曾紫霞更是不敢相信。可是,渣滓洞看守所长李磊有一天把曾紫霞叫出牢门,对她说:“刘国鋕已经出狱了,我亲眼看到他在都邮街看电影,西装革履,红光满面的。古往今来,多少痴心女子负心汉呀!他都出狱了,你还坐在这里干啥子呢?难道要在这里变成老太婆?青春能有几许?你也写个自白书,出去吧!”曾紫霞没有期望出狱,但她想刘国鋕若是真出狱了,就意味着他叛变了。可她哪能轻易相信恋人叛变?但不相信,李磊说亲眼看见刘国鋕出狱了又如何解释?回到女牢一室,曾紫霞怏怏的,把李磊的话告诉她最信任的江竹筠和熊咏辉,反反复复地分析。熊咏辉从入狱起就和曾紫霞在一个牢室,她的丈夫李文样一同入狱时是重庆市城区区委书记,她俩曾经都为有坚贞不屈的爱人而喜悦。这时,江竹筠就和熊咏辉一起贴心地安慰曾紫霞,对她说:“国鋕不会叛变的,这一定是特务在耍花样,造谣言!”然而,无论江竹筠和熊咏辉以及难友们如何分析、安慰,曾紫霞的忧虑怎么也不能解除,欢乐从平素爱唱爱笑的曾紫霞身上突然消失,仿佛一下变成另一个人了!
  
    江竹筠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与曾紫霞一样焦虑。她太了解刘国鋕了,怎么也难以相信刚入狱时受了那么重的刑、镣着那么重的镣铐依然那么坚贞不屈的刘国鋕,会移解到白公馆监狱就突然叛变了。但是,万一这传闻是事实,交际广泛的刘国鋕将给地下党组织带来多么大的新的损害?她不相信刘国鋕的叛变,与其说是在安慰曾紫霞,不如说是也同时在安慰自己啊!
  
    不觉已到十二月份了。突然有一天,刘国鋕被提到渣滓洞外院来了。消息灵通的女难友们立即通过同情她们的看守少尉黄茂才知道了。刘国鋕原来并未出狱!曾紫霞与江竹筠刚对视了一眼,才放心了一点,就见楼一室的罗广斌被提出了牢房。
  
    显然,敌人在提审罗广斌与刘国鋕对质!难道刘国真的叛变了?曾紫霞不安地在女牢里走来走去,江竹筠和熊咏辉焦急地不敢看曾紫霞的神情,而整个监狱的难友们全都心焦地盼着罗广斌返回的脚步声。
  
    终于,罗广斌回牢了,江竹筠和曾紫霞一齐拥向牢门,曾紫霞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然而,罗广斌来不及回答,就被特务押过了女牢上楼而去。
  
    何时才能从罗广斌那里得到刘国鋕是否叛变的消息呀!随后的等待是那么难耐,时间过得是那么缓慢。放风过去了,楼一室收风了,曾紫霞正在失望着,突然看见罗广斌提着尿罐出院坝,那尿罐还撞得石阶梯“咚咚”地响。刹那间,女牢门口出现了一个小纸球。曾紫霞猛地冲上前急忙捡回牢中,江竹筠、熊咏辉等难友迅疾围了过去。纸条展开来,出现了罗广斌用铅笔写的几行清楚的字:
  
    我和国鋕对了质。开始我说认识他,他却说不认识我。我说我在西南联大附中读书时认识他的,他才说了声“好像是”。他表现很好,请放心!
  
    呜啦!曾紫霞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落地了,兴奋得与江竹筠、熊咏辉拥抱在一起。纸条在女难友们中传阅着。江竹筠高兴地说:“曾紫,我说国鋕不会叛变吧?特务的谣言揭穿了喽!”熊咏辉搂着曾紫霞的肩喜极而泣:“你看我们的分析没错吧?他是条硬汉子!”
  
    刘国鋕没有叛变,依然坚强,这消息使难友们万分欣慰。然而,高兴劲还没过去,万万没料到十二月十四日突然传来确切的消息:熊咏辉的丈夫、在狱中坚持了七八个月之久的重庆市城区区委书记李文祥叛变了,出卖了六个同志!
  
    李文祥是在刘国定的出卖中,于四月份与妻子一同被捕的,开始关在渣滓洞时表现得很坚强,难友们都对他很是敬佩。后来转到白公馆,特务经常把他提到渣滓洞审讯,并让他看望妻子熊咏辉,利用他对妻子的儿女情长不断进行软化,还不时以刘国定、冉益智的“识时务“加以诱降。终于,在坐了八个月的牢后,李文样叛变了,还在稽押室无耻地表述自己叛变的三大理由:“一、我叛变不该我负责,我是上级出卖的;我还坚持了八个月,我交出的名单中的人,他们早该转移了,如果还不走,也不该怪我。二、我只有枪毙和投降两种选择,苦了这么多年,眼看胜利了,自己却得不到享受,大惨了。三、组织已破坏,我只有为自己打算,为妻子着想。”刚一叛变,李文祥就被特务机关任命为上尉。
  
    —个老党员,一个负责干部,已经经受了八个月的考验,怎么最终还是叛变了呢?李文祥的叛变深深地伤害了难友们的心,狱中斗争的热烈气氛委时变得沉寂,有些人感到特别的丧气了。这种情绪笼罩在监狱,使江竹筠等坚强的难友既憎恨叛徒,又特别地心忧。
  
    熊咏辉呢,对丈夫李文样的叛变从不相信到不得不相信,痛苦得无地可遁。前一段时间她还那么贴心地安慰着曾紫霞,如今却反过来轮到曾紫霞和江竹筠这些女难友来抚慰帮助她了。流尽了泪,哭肿了眼,熊咏辉在江竹筠、曾紫霞等人的鼓励中挺直了腰身,给男牢写了一封公开信:他是他,我是我,他叛变了,我就和他一刀两断,是真是假,同志们看我今后的表现吧!
  
    熊咏辉的态度,立即赢得了难友们的同情、赞扬和鼓励,女难友们围着她劝慰,男牢的鼓励信件和纸条又纷纷传来。熊咏辉感到无比温暖,增添了战胜痛苦的勇气和力量。
  
    然而,真是祸不单行,前一天刚发生了李文样叛变的事,次日——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五日深夜,狱中的新四军江汉独立旅三十二团一营三连战士龙光章,受尽酷刑的伤身长期得不到医治,含恨而逝。噩耗迅速传遍全狱,难友们悲痛难抑。江竹筠、李青林、胡其芬等女难友利用各种渠道与男难友商量,决定利用这件事发动一次全狱大规模的斗争,既悼念战友,又振奋士气,狠狠打击特务和叛徒的猖狂气焰,一扫李文祥叛变事件笼罩在难友们心头的阴影!
  
    难友们派出萧中鼎、何雪松等做代表,与看守所长李磊谈判,提出四项条件;一、为龙光章开追悼会,设灵位,会后集体送葬。二、白布裹尸,备棺盛殓。三、改善生活条件,不许虐待政治犯。四、今后重病号一律送医院治疗。
  
    李磊哪能同意犯人的要求?他凶狠地说:“这是什么地方?跟我提什么条件!”说罢,不屑一顾地转身就走。难友们被激怒了,当晚在狱中大吵大闹。次日再谈判时,李磊同意了后三条,却怎么也不同意开追悼会。江竹筠等组织者决定发动全体难友使用最后办法:集体绝食!
  
    终于,李磊慌了,怕出乱子了,接受了全部条件。难友们兴奋不已,男牢里准备着悼词,女牢里的江竹筠、曾紫霞等则组织女难友用白布白鞋带制作白花,用树枝、草、桔子皮赶做花圈。
  
    一场监狱史上旷古未有的“狱中追悼会”开始了:难友们抬着早已准备好的花圈从牢房里缓缓来到放风坝;坝正中的祭桌上铺着白布,摆着“龙光章烈士之灵”的灵牌,两边摆放着花圈和楼六室送的挽联:“是七尺男儿生为国死,作千秋雄鬼死不还乡”;牛小吾和黄莲生这两位姑娘站在两旁做“殡相”。追悼会上,龙光章的战友致着沉痛的悼词,说到动情处,江竹筠这个最沉稳的幕后策划者也禁不住与难友们一道泣不成声。而看守所长李磊,终于垂头丧气地不得不也对着灵牌三鞠躬,讲了几句话。当几位难友抬着龙光章烈士的棺木走向渣滓洞外向阳坡安葬时,江竹筠和难友们泪流满面地目送着,唱起了悲壮的狱歌!
  
    烈士的英魂慰祭了,特务的气焰打击了,叛徒造成的沮丧消除了,渣滓洞的难友们胜利了。难友们对这次狱中斗争的策划者之一江竹筠的尊敬和爱戴,又增加了。
  
    追悼会成功了,但叛徒李文祥带给熊咏辉的痛苦却仍在继续——李文祥要接熊咏辉出渣滓洞!熊咏辉的脸上顿时又满布愁云,焦急地向江竹筠、曾紫霞讨着办法,想留在狱中。江竹筠果敢地劝她:“出去一个是一个!哪能因为他留在牢房?只要你自己坚定,什么情况下都能继续革命呀!”曾紫霞也劝道:“出去吧!出去总有余地,有机会就离开他跑得远远的,到哪里不能继续干革命工作?”同牢的难友也这样相劝。可江竹筠和曾紫霞耐心地劝导快磨破了嘴皮子,熊咏辉仍然不愿跟着李文祥出狱,她急得哭了:“我住哪里躲,往哪里跑?我能去的地方他都知道呀!”江竹筠和难友们左劝右劝,最后曾紫霞向熊咏辉介绍了一个狱外绝对可靠的同志,她这才痛苦地出狱。可一出狱,她便“下落不明”,连李文祥也无从知道了。
  
    一晃到了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六日。江竹筠暗暗地记着这个悲痛的日子——丈夫彭咏梧牺牲的祭日。她扎了朵小白花,大清早就默默戴在头上。没想到,男牢中彭咏梧的战友杨虞裳、唐虚谷、陈作仪、刘德彬等同样牢记着这个日子,他们发起全狱难友在这一天停止唱歌,拟出了提纲进行讨论,纪念彭咏悟烈士。甚至连犯过错误、有过变节行为的难友都参加了纪念活动。男牢五室的曾向敌人办过自新手续的袁儒杰,对照着彭咏梧烈士的英雄事迹,热泪纵横地表示愧悔,感激江竹筠、唐虚谷等同志倡议对他这样的人并不一律鄙夷排斥,而是真诚地教育、挽救,痛苦地请求大家再拉帮他一把,重做新人。
  
    活动中,男牢的慰问信和颂诗传到女牢了。慰问信写得那么诚挚——
  
      敬爱的江姐:
         咏梧同志牺牲整整一年了。人民胜利的消息是令
      人鼓舞的,这里面有彭咏梧的鲜血。我们将永远不
      忘。一定化悲痛为力量。祝健康,盼节哀。
  
    何雪松则写了那首著名的《灵魂颂》,代表全体难友献给江竹筠——
  
      你是丹娘的化身,
      你是苏菲娅的精灵,
      不,你就是你——
      你是中华儿女革命的典型!
  
    得知男牢里举办着这样的悼念活动,接读男难友们这样的慰问信,江竹筠惊诧之余激动不已,立即复信男牢:同志们,我们大家一起来继续烈士未竟的事业!
  
    这一天夜里,江竹筠的心久久难以平静,追忆着丈夫彭咏梧,思念着儿子彭云和幺姐等亲人,盼望着革命胜利的一天早早到来,与曾紫霞说了大半夜的悄悄话。她对曾紫霞掏心地说:“我真想云儿呀!不知道他长得啷个样,不知道竹安和幺姐他们是不是娇养他……你说,两岁的他还记得他爸吗?”
  
    她真的不知道,特务们不再刑讯她了,却早已把魔爪伸向了她的儿子彭云,一直企图抓到彭云要挟她交出下川东暴动地区的党组织。狱中的她承受着残酷的煎熬,而狱外的她不能忘怀的人——幺姐,此时带着她的儿子彭云正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危难……
  
  
  
原文1998.12
发表于&&红岩恋&&--江姐家传,广东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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