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下面图中这个动作的广场舞有哪个歌曲?

有一首广场舞的歌,歌词有一段是:“火一样热辣的节拍”声音有点像乌兰图雅,就是不知道歌名叫什么?  以下文字资料是由(历史新知网)小编为大家搜集整理后发布的内容,让我们赶快一起来看一下吧!

有一首广场舞的歌,歌词有一段是:“火一样热辣的节拍”声音有点像乌兰图雅,就是不知道歌名叫什么?

我从远方来 揣着火红的期待
穿越霓虹繁华 赴你千年的等待
我为你而来 眺望火红的山脉
倾听苍茫天籁 辽阔炙热的情怀
是谁造化了你那火一样神奇的姿态
是谁让我唱出这火一样热辣的节拍
漫山丁香花儿开 歌从天边飞过来
晚霞泼墨的油彩 化作一片相思海
我从远方来 揣着火红的期待
穿越霓虹繁华 赴你千年的等待
我为你而来 眺望火红的山脉
倾听苍茫天籁 辽阔炙热的情怀
是谁造化了你那火一样神奇的姿态
是谁让我唱出这火一样热辣的节拍
漫山丁香花儿开 歌从天边飞过来
晚霞泼墨的油彩 化作一片相思海
漫山丁香花儿开 歌从天边飞过来
晚霞泼墨的油彩 化作一片相思海

乌兰图雅一个广场舞的歌。歌词有蝴蝶的

天边旭日已放亮传说满山冈
五彩霞光映辉煌苍狼啸四方

有一首歌好像乌兰图雅的声音有句歌词是情歌在飞扬

美丽内蒙古 - 乌兰图雅
作词:达摩 作曲:李凯稠
美丽的内蒙古马奶酒飘香
吉祥的内蒙古和谐的边疆
美丽的内蒙古我为你歌唱
美丽的内蒙古我为你歌唱
美丽的内蒙古我为你歌唱
美丽的内蒙古我为你歌唱

王梅广场舞乌兰图雅的歌

王梅背面分解 王梅原创舞曲
歌词:迎着大风呼啦啦 为你说情话
迎着大风呼啦啦 为你心牵挂
是谁哼着歌 陪你说情话
是谁悄悄画下这最美的图画
青青的绿草 天边的红霞
喝下这杯烈酒就陪你走天涯
是谁在诉说 听你的回答
是谁把爱悄悄地用心的记下
高高的云天 用手圈住它
带上这个美梦就勇敢走天涯
迎着大风呼啦啦 为你说情话
琴声拉动四季歌 真情的表达
迎着大风呼啦啦 唱天大地大
为了梦想为了家 一起走天涯

乌兰图雅有一首歌的歌词是用手牵住他,是什么歌?

广场舞乌兰图雅唱的草原歌有什么广场舞的吗

乌兰图雅唱的草原歌被选作广场舞曲的有很多,比如:绿叶、套马杆、原香草、站在草原望北京、我和草原有个约定、高原蓝……等。

乌兰图雅有一首歌有一句带你去流浪的歌是什么

发行时间:2011年06月
给我一片蓝天 一轮初升的太阳
给我一片绿草 绵延向远方
给我一只雄鹰 一个威武的汉子
给我一个套马杆 攥在他手上
给我一片白云 一朵洁白的想象
给我一阵清风 吹开百花香
给我一次邂逅 在青青的牧场
给我一个眼神 热辣滚烫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给我一片白云 一朵洁白的想象
给我一阵清风 吹开百花香
给我一次邂逅 在青青的牧场
给我一个眼神 热辣滚烫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2016年哪个频道演乌兰图雅唱歌的广场舞

黑顺燕子广场舞乌兰图雅之歌

没有搜到黑顺燕子广场舞上传的这支舞,有一支郎溪建平镇东灿的《乌兰图雅之歌》(编舞茉莉),经查茉莉广场舞原名为《乌兰托娅之歌》,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现上传这首舞曲给你听听。

歌曲:《乌兰托娅之歌》

青草为你挂满 相思的露珠

汉子为你写下 无数的情书

你的歌声 像风儿飞天涯

你的笑容 像花儿映彩霞

啊哈嘿 啊哈嘿 啊哈嘿

青草为你挂满 相思的露珠

汉子为你写下 无数的情书

你的歌声 像风儿飞天涯

你的笑容 像花儿映彩霞

你的歌声 像风儿飞天涯

你的笑容 像花儿映彩霞

乌兰图雅的歌词里面有“一起来”的歌词,歌名是什么?

乌兰图雅-阿尔山的姑娘
录混:周晓明 演唱:乌兰图雅 说唱:老猫

看夕阳西下 茫茫草原绿无涯
谁在杜鹃湖边 快乐把歌唱
一曲一匹骏马 身披那满天彩霞
远看似一团火 近看一支花
风吹动年华 梦幻天池到谁家
蝴蝶飞过悬崖 何处去采花
一甩一甩长发 让那飞燕落黄沙
黑眼睛眨呀眨 把冰雪融化
共饮一杯奶茶 同看天边月牙
就算是海角天涯也把我牵挂
轻吟一句情话 绽放一地情花
就算是海角天涯也把我牵挂
RAP:阿尔山的姑娘 心中的最美
日月星辰孕育 不怕雨打风吹
阿尔山的姑娘 骄傲的花蕊
多少男儿迷醉 和你共饮一杯
阿尔山的姑娘 柔情似水
我愿骑上骏马 永远把你追随
阿尔山的姑娘 你住进我心扉
我要化蝶双飞 今生与你依偎
看夕阳西下 茫茫草原绿无涯
谁在杜鹃湖边 快乐把歌唱
一曲一匹骏马 身披那满天彩霞
远看似一团火 近看一支花
风吹动年华 梦幻天池到谁家
蝴蝶飞过悬崖 何处去采花
一甩一甩长发 让那飞燕落黄沙
黑眼睛眨呀眨 把冰雪融化
共饮一杯奶茶 同看天边月牙
就算是海角天涯也把我牵挂
轻吟一句情话 绽放一地情花
就算是海角天涯也把我牵挂
共饮一杯奶茶 同看天边月牙
就算是海角天涯也把我牵挂
轻吟一句情话 绽放一地情花
就算是海角天涯也把我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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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垸的几个妇女组织了一个广场舞蹈队每日跳广场舞;这舞蹈队本来是为着挽救其中的一个成员而成立的,却慢慢跳出了名堂,从组到县到市再到省,她们跳的如痴如醉、红红火火,将她们的欢乐、幸福传递给每一个人。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欢乐、幸福后面情形,那是乡村的衰败,传统人伦道德的解体,是在中国大地上农村里正在发生的最深刻、最浩大的变革。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唱天下白。

你有家乡吗?你肯定有。何山歌也有。你们家乡的女人们跳广场舞吗?你们家乡的女人肯定跳。何山歌家乡的女人们也跳。但是何山歌家乡的女人们,能将广场舞跳到如醉如痴世事皆忘的程度,你们家乡的女人们就做不到。

因为将老家的房子翻新了,何山歌经常同老婆回去住,开门通风,打扫卫生。父亲生前说:“人要饭撑,屋要人撑。就是紫禁城又怎么样?没有人住照样荒废。”回到家乡,空气当然好,如果垸中的女人不跳广场舞,准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但是老家的女人们跳广场舞呀!吃过晚饭就在王婆婆家院子里跳,跳到深夜零点,才在李谷一《难忘今宵》的歌声中收场。清晨东方刚刚吐白,菜园子里的雀儿还没噪林,音箱就在后排二香儿大门前开响了,她们开始晨练。从停止到开始,也就那长时间。她们睡不着,恨不得一刻不停。曲目是《阿瓦人民唱新歌》。何山歌家乡的女人们对传统有感情,选择的大多是老歌曲。盛装的女人们柳绿花红就着音乐和歌声跳将起来。“打起鼓,敲起锣,阿瓦人民唱新歌!”她们一点不担心扰民,将音量开到最大。那舞步,就随着鼓点和歌声震耳欲聋,热烈欢快,随风荡漾,充盈在垸子里,满满实实的。你看那勤快的狗和放早的鸡,在音乐里如醉如痴,走的都是舞步儿。那就叫幸福。

何山歌和老婆被感染了,躺在床上扳着指头数女人,从后排数到前排,偌大的何家垸,留在家里的,腿脚灵活的,能蹦会跳的,只有组织起来的这七个。她们将组织起来的队伍,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何家垸姊妹花舞蹈队。这姊妹花论年纪和辈分在垸中是两代人。小的管老的叫王婆婆。王婆婆就是祖母。老的管小的叫细东西。细东西就是儿媳妇。你说两代同队,能叫姊妹花吗?队长玉香儿坚持要这样叫,说是为了包装,吸人眼球。王婆婆就没有办法。王婆婆心想:此生注定修来生。姊妹花就姊妹花吧。不都是女人吗?不都是生儿育女的人吗?能够快乐就可以。

王婆婆在舞蹈队里,与王婆婆同辈的陈婆婆就不在舞蹈队里。陈婆婆的三儿媳中明,是宏门联合小学的音乐教师,居然也在舞蹈队里。队长玉香儿不收陈婆婆,不是陈婆婆不会唱不会跳,而是年纪确实太大了,快九十岁,瘦得像一把干柴,拄着拐棍走路颤巍巍的,一个人住在老屋料理自己,还经常认错人,医生说她什么病都没有,只是老年痴呆。要是不老年痴呆,玉香儿还打算收。想陈婆婆年轻的时候,一口山歌唱得多么好。六月乘凉时池塘边的竹床上,就着驱蚊的艾把,拍着新打的麦草扇子,与陶婆婆比赛唱《十想客人》的时候多么美好!一个唱“一想客人一杯茶”,一个唱“客人想我我想他”,一个唱“客人想我年纪小”,一个唱“我想客人会当家”,听醉了多少男人?那时候姊妹花舞蹈队的大多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连同辈的王婆婆都只有听的份儿。一个书记娘子,一个地主婆娘,同夜竞艺,居然没人上纲上线。那样的夜晚你就无可挑剔。

可惜陶婆婆不经活,比陈婆婆小两岁,却在七年前走了。陈婆婆经死,拄着拐棍,腰弯得像犁弯,太阳底下,如梦似幻地走在垸中。陈婆婆最明白的是她的儿女。前年她的大儿六十三岁得癌症死了。大儿死了后,大媳妇尽心尽力料理完后事,就到东北松花江边的哈尔滨,同儿住去了,门上一把锁,将大门钥匙留给陈婆婆。那一天陈婆婆用那把钥匙把大儿家的大门打开,见挂在堂屋之上大儿的遗像,放声大哭起来,烧着纸钱,跪着说:“儿哇,你在阴间要保佑你的娘!”你说你是快九十岁的人了,还要儿保佑?几千年来只有小人求大人在阴间保佑,哪有大人求小人如此保佑的?她就那样放声大哭。哭得垸中的女人更加心酸。你说玉香儿能收她到舞蹈队吗?姊妹花舞蹈队的人,对于幸福观是有原则的。日子过糊涂了的女人不能收。这标准别个垸子的人就不知道。

何山歌的家乡燕山村大集体时叫燕山生产大队,地处燕儿山南北,有十一个生产小队。现在改成了村,下面还是十一个村民小组。这叫万变不离其宗。那时候因为在一块土地上种粮食过日子,相濡以沫,发生什么事,一阵风吹出去,全大队的人都知道,议论纷纷。现在尽管信息高度发达,有了电视和互联网,每天国际和国内发生的大事情,留守在村里的人们,只要关心,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村里甚至隔壁每天发生的事,他们就不可能知道。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家乡只是个符号,村里的子孙,分散到全国各地,甚至出国的都有。你不可能知道他们日子里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想关心也关心不了。再说那是各家的隐私,有相对的,有绝对的。相对的隐私,你可能听到一些风声,捕风捉影。绝对的隐私,你就茫迷不知。他们不会对你说。你就是知道了,也要藏在心中,装着不知道。所以说现在的家乡是个闷葫芦,不锯开,你就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籽。

留守在燕山村的老人们,听到燕山脚下何家垸终日歌舞升平,非常羡慕,说一个组能找出七个能歌善舞的女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他们认为燕山脚下何家垸的女人们日子向来过得很幸福。一是垸中读书人多,通情达理。二是垸风好,女人的素质高。她们哭也哭得好,唱也唱得好。他们以为这与传统有关。何山歌也是这样认为的。就说大集体的时候吧。那时候因为做得苦,别个垸子的女人和姑娘们想不开,就自杀,不是上吊就是投塘。何家垸的女人和姑娘们并不做那样的事,而是集体发癔症,不骂娘不说野话,而是哭过了,笑过了,一起拍着手儿唱歌儿,跳忠字舞。这就是行为艺术。公社派医生下来,让她们休息,放了几场电影给她们看,进行必要的心理辅导,当然还得吃几片镇定药,她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生活。一个人死不了。公社就号召向何家垸女人们学习,说何家垸的女人们觉悟就是高。

何家垸的女人们的幸福观与别个垸子女人不同。比方何山歌的十爷死的那年,陶婆婆哭的方式就很通透。陶婆婆何山歌叫十娘,十娘是现在姊妹花队长玉香儿的婆婆。十娘给十爷生了三儿两女,玉香儿是十娘的三儿媳妇。十爷家成分不好,十娘同十爷养大五个儿女何其艰难!十爷也是得癌症死的。你就不知道垸中哪来的那么多癌症?十爷下榻后,十娘就坐十爷旁边哭。十娘开始放声大哭,一口一声:“姊妹嘞——!你为什么舍得离开我呀?”巴水河边的男人死了,妻子哭的时候就以姊妹相称。消除性别,表达情感。这相当于舞台上的叫板行腔。然后唱数板,历数与她与十爷的恩情和日子的艰辛,那哭声就像唱歌儿,那词儿还押韵。眼泪流干时,十娘将她和十爷的一生数完了,就不哭了,给十爷唱一首情歌儿《十月想郎》:“正月想郎正月正,我送我郎上征程。奈何桥上你莫回望呀,儿婚女嫁幸福人。”十娘就起身指挥儿女料理十爷的后事。

十娘的幸福观是十爷感染的。那时候“双抢”时,夜以继日地收割粮食。十爷是打场的好手,稻场上他一个人能赶两条牛,拖着石碾碾稻子。牛拖着石碾走前面,他抖着绳子走后面,边走边唱黄梅戏《天仙配》。女声起调:“树上鸟儿成双对,”男声应答:“绿水青山展笑颜。”女声:“从此再不奴役苦,”男声:“夫妻恩爱苦也甜。”一场稻子碾下来,能将一本《天仙配》唱完。也有停顿的时候,那是他睡着了,牛没听到声音,也停住了。十娘就喊:“老的呀!莫睡着了!”他惊醒了,接着唱《夫妻观灯》:“我家住在大桥头,取名叫做王小六。”牛也继续走。第二天对面破楼垸的人就打惊诧,以为隔夜何家垸请了戏班子。

十爷的三儿叫毛儿。毛儿找玉香儿那年是十娘操持的。十娘问媒人:“那姑娘会唱曲儿吗?”媒人说:“会唱。”过门那天十娘就要玉香儿唱一曲。细巧巧的玉香儿,蛮大方,开口就唱:“千朵红花呀万朵红花,比不过社会主义幸福花,千年呀万年呀开不败,日日开来夜夜发!”还没翻到高腔,十娘就满心欢喜,捏着玉香儿的手不放。这就是缘分。

所以何山歌认为姊妹花舞蹈队选玉香儿当队长,算得上承传有序,实至名归。这玉香儿尽管女儿上大学,儿子在上高中,因为终日跳舞,舞服不离身,化淡妆,描眉毛,你看那身材就同少女一个样。上午跳过了,吃过中饭,阳光普照,玉香儿手里捏着彩扇子,从大路边的家,婀娜多姿地走下来,杨柳生风。玉香儿走到垸中王婆婆家的后门,并不进屋,站在门外喊一声:“王姨!下午跳不跳?”王婆婆赶紧出门说:“跳呀!跳!哪能不跳呢?”何山歌听她家里的袖珍录音机,放在堂屋桌子上正在响。原来王婆婆放下饭碗,同外孙女就着《大王叫我来巡山》的曲子,正在家中跳。何山歌心里就不是滋味。可怜的王婆婆像上满发条的钟,一刻也停不住。

姊妹花舞蹈队的女人们就着盛装出来,打开音响接着跳。

二 就不能想个办法吗?

何山歌以为那跳舞的音箱是镇里统一配发的,其实不是。何山歌以为姊妹花舞蹈队,是响应上级号召组织起来的,其实也错了。

那一天黄昏何山歌站在岗头上,与垸中的嫂子“周呱板”聊天,才知道姊妹花舞蹈队是如何组织起来的。

“周呱板”是组长的妻子。她不爱跳也不爱唱,只是爱说话,说起来就不停,眼睛格外亮,语速格外快,夹着笑声,像打竹板那样脆响。人送外号“周呱板”。作为组长的夫人,这个“周呱板”在垸中做女人有两大长处。一是会管男人,管起男人来,让男人一愣一愣的,心悦诚服。

她的男人比何山歌大一岁,是垸中的哥,人送外号“钱眼”。他当组长连选连任。为什么呢?因为只要是钱,不管是组里的,还是家里的,他就格外认真,收入与开支都记账,按时公布,一笔笔进出分明,从来不乱。这些都在“周呱板”监督下执行。“周呱板”公开声明,只要涉及钱,无论公私,不得马虎,针眼大的窟窿能漏斗大的风。“钱眼”点头称是。“周呱板”不要男人带彩打牌,哪怕是打小的,也不允许。“钱眼”若是带彩打牌,不论官场还是民场,“周呱板”知道了,就会六亲不认,赶去掀桌子,才不管你是干部还是群众。村里开组长会吃饭喝酒之后,就爱打打小牌进行娱乐。她赶去掀桌子,闹得村主任下不了台。“钱眼”在垸里有地位,但在家里没有地位。组长们笑“钱眼”见了“周呱板”就像老鼠见了猫。“钱眼”叹口气说:“我是组长,她是纪检组长。纪检组长见官大三级。”她家有钱吗?她家不是没有钱,住的是楼房,两个儿在外各自成家了,不缺打牌那点钱。但是有谁知道,她的大儿子几年前,就是在县城被牌场害惨的?那东西在赌场上借码好几十万,被人起诉了,判了一年零六个月,直到刑满释放,码债自然勾销了,刚刚缓过气儿来,但借人的现钱还得还。这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事,别人捕风捉影,不明就里,她做娘的不清楚吗?她还能让她的男人沾牌吗?当组长不能,不当组长更不能。村主任问:“当国务院总理能不能?”她笑了,望着村主任的脸说:“当国务院总理,哪来的工夫打牌?你以为我傻呀!”

“周呱板”在垸中做女人,第二个长处是喜帮人家喜,忧帮人家忧。比她家日子过得好的人家,有了喜事,她会去祝贺,随礼,说恭祝的话,一点不显嫉妒的相。所以垸人都喜欢她,若是她没到场,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周呱板”见不得垸中比她过得苦的,尤其是女人。见了日子过得比她还苦的女人,她就掏心掏肺地出面帮助,比姊妹还亲。

岗头上清风送爽,晚霞红火。“周呱板”对何山歌说:“姊妹花舞蹈队是我鼓动组织起来的。”站在旁边拿着彩扇子的玉香儿,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她们两个是巡畈回来的,晚饭后绕组里的田地走一圈,相当于城里人散步。一个着妆,一个不着妆。不着妆的前面走,着妆的后面跟。因为热,着妆的不时给不着妆的扇一下。这就是对“功臣”尊敬和感激的具体表现,让人感动。日子里何家垸的女人最懂感情。

“周呱板”鼓动玉香儿组织姊妹花舞蹈队的起因,是为了王婆婆。“周呱板”与王婆婆娘家是一个垸的,虽然不同姓,但年纪相当,做姑娘时以姊妹相称。两个嫁到何家垸做媳妇后,辈派发生了变化,王婆婆嫁的是宝爷,“周呱板”嫁的是“钱眼”。宝爷比“钱眼”长一辈,王婆婆就是婆婆,“周呱板”就是侄儿媳妇。二人再也不能以姊妹相称,但相濡以沫,知根知底,日子里还是姊妹心肠。

巴水河边的人说,女儿是菜籽命,穷的富得了,富的穷得了。这要看运气。王婆婆是三十年前“上嫁”宝爷的。怎么这样说呢?因为巴水河边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虽然门户取消了,再也不能比,那就比人吧。宝爷是老三届初中毕业的,王婆婆只读三年书。宝爷读书时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又是游泳健将,由于锻炼得好,那肌肉,那块头,朝风头上一站,就叫一表人材。王婆婆由于家里兄弟姐妹多,营养不良,人长得矮,出嫁时尽管穿红着绿走在路上,也不见特色,比伴娘还差。这样的姑娘嫁这样的男人,在垸人心中就叫“上嫁”。

宝爷为什么找王婆婆为妻呢?这其中有原因。说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是宝爷读书时走错了一步。那时候搞文化革命,他见样学样组织了一个战斗队,并且当了二号头头。这也不要紧,那时候战斗队多如牛毛,只要是学生就可以组织,关键是他领头架着当时的区长游了街。那是伏天,很热,让区长吃了不是人的苦。后来那个区长重新掌权后,就牢牢地记住了他。他就没有出头之日。回乡后招工没他的份儿,当兵没他的份儿,就连找媳妇也成了问题。最后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王婆婆。

大队书记念他有文化,让他在大队当出纳会计。他低下头来过日子,王婆婆勤扒苦做,也过出了滋味。生的儿是大的,取名叫龙儿。生的女是小的,取名叫凤儿。龙凤呈祥,就诗意盎然。因为他有文化,会吹笛子,会唱歌,会下象棋,经常会有昔日的同学,特别是漂亮的女同学来拜访,那都是有出息的人,唱歌叙旧,风雅犹存,叫垸人羡慕。那一方垸中的小院,树绿花红。树是四季青,花是月月红。王婆婆人好,辈分又高,妻以夫贵,在垸中渐渐活出了颜色。

“周呱板”嫁“钱眼”就是“下嫁”。“周呱板”的父亲在大队当干部。“钱眼”的父亲是社员。这就不能比。“周呱板”人长得好,比“钱眼”还高半个头。这又不能比。“周呱板”出嫁时,穿红着绿走在路上,根本不要人搭盖头,矜持着,一双丹凤眼顾盼着,让垸中的男人着实吃了惊。婚后三天回娘家,“周呱板”不要“钱眼”跟着他,说他一副死相,脸上一点活气也没有,像欠他三升大麦没还。“周呱板”一生怨“钱眼”。人矮算了,家穷算了,怎么连笑话也不会说?成天除了床上的儿女,就是地上的金钱。人说穷快活,嫁这样的男人除了穷,一点快活也没有。你看人家的男人说得多好,笑得多好,把老婆呵成了一朵花。“周呱板”不好明说,心里比较的,当然是宝爷。“周呱板”羡慕王婆婆的日子,农闲了,就从大路上的家走下来,同垸中的王婆婆聊天儿,找笑话说。一个说:“你晓得吧?昨天夜里‘钱眼’做梦笑醒了。”一个说:“那肯定是捡到了钱。”一个说:“哪里呢?手摸到肚脐眼,他以为是五分钱。”一个说:“你这个要死的!叫他分一半你。”二人就笑得眼泪滴。

二十多年前王婆婆的儿小龙,忽然就成了气候,叫垸中的人刮目相看。小龙书读得不多,初中毕业成绩不理想,再也不想读了。他认为书读得再多,不如赚的钱多,就在镇上物色媳妇。那媳妇是他的同学,成绩也不好,最爱与小龙一道在网吧里玩游戏。二人都爱玩,会玩。一个投怀,一个送抱。二人情投意合,珠胎暗结了,就由不得父母同意不同意。单凭这一点,何家垸的人们就看出小龙比他老爸强多了。他老爸当年就没有这手段,要是有这手段,“串联”路上机会多的是,爱人就不是王婆婆。

镇上做生意的亲家,不是等闲之辈,同意二人结婚,但条件很苛刻,对宝爷说:“你家的儿不是爱我家的女吗?那就让他到我家做儿吧。”你说这叫什么话?他家又不是没儿?宝爷家又不是儿多?只有一个呀!宝爷要说话。亲家不要宝爷说,说:“你舍不得你的儿,我还舍不得我的女。”宝爷说:“是不是征求一下儿的意见?”小龙从门外走进来,说:“爸,还征求什么呢?这就是我的意见。”宝爷气得颤,说:“儿不怨母丑,狗不怨家贫。老子哪点对不住你?”小龙说:“树挪死,人挪活。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到哪里不是你的儿?”暗中勾结,家门失陷,宝爷就无话可说,眼睁睁地让儿到镇上给人做了上门女婿。

如果说宝爷是个隐世的宝,那么他的儿就是一条出水的龙。小龙在镇上结婚后,时机来了,改革开放。他在镇上站稳了脚,广结广交,红黑两道都走,三年后风生水起,镇上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他什么生意都敢做,而且铺得很开,做得很大。下河捞铁沙有他,包工程架桥修路有他,包荒山搞开发有他。你就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那时候他风光无限,宾馆进酒店出,开的是高档小车,抽的是软包烟大中华,喝的是五粮液,前呼后拥,恣意得很。他听人说栽意杨赚钱,就回乡把整个燕儿山承包下来,一包三十年。带着手下的人,将钩机开到燕儿山上,像挖战壕一样开沟、填肥,栽意杨苗儿,栽得漫山皆是。燕儿山是麻骨山,栽松树可以,栽意杨根本不合适。他以为三年五年意杨可以成材,锯下来卖给板材厂就可以发财。但是那栽在山头上的意杨,一点不听他的话,由于缺水,栽下后不死不活,只有茅草疯起来长,留下一个笑话儿。二十多年过去了,人们指着山上那半死不活的意杨林说:“那是小龙栽的!”因为承包期是三十年,未到期没人敢动,名分还是他的。这样的半拉子工程,还不止这一项。人们估计当年栽那意杨就花了十几万。人们心痛钱,更心痛何家垸的儿。

发了财的小龙,不忘衣锦还乡。那一年宝爷六十大寿,来祝寿的小车来了三十多辆,停满了何家垸。酒席开了四十八桌,据说礼钱收了好几万,给足了宝爷面子。那红包一个个很大很厚,宝爷根本不拆,也不要王婆婆拆,宝爷叫王婆婆用一个塑料袋子装着,等酒席散了,趁儿不注意时,丢到车的后备厢里。儿的车开走后,留下的清烟,在院子的风中缠绕。宝爷叹了一口气。王婆婆问:“老的,你叹什么气?”宝爷念一句诗:“日暮汉宫传蜡烛,青烟散入五侯家。”王婆婆觉得不是好兆头,眼泪就流出来了。

后来小龙就出了事。具体过程何家垸人不可能知道,只听说小龙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逃跑了。后来又听说镇信用社的负责人被抓了,罚款后削职为民。据说此事与小龙借贷有关。小龙的资金链条断了,生意崩盘了。放出去贷款好几百万,连利息也收不回。小龙带着妻儿逃跑了,逃到哪里?没人知道。从此杳无音信。宝爷是得鼻癌死的。医生说那是郁气伤肝所致。王婆婆怎么也想不通,那么一个快活人怎么能郁气伤肝?宝爷咽气时,想见儿子和孙子,没有见到,眼睛怎么也闭不上。宝爷的丧事是垸人主持的,小龙往日的酒肉朋友一个没来。下葬时王婆婆喉咙哭哑了,眼泪流干了,还不敢哭儿。从此王婆婆一个人,像冬天落光叶子的树,孤零零守着院子,望着天空。盼清明燕来,望白露大雁南迁。

女人最知女人心。“周呱板”心痛王婆婆,经常下来陪昔日的姊妹说笑话。说笑话王婆婆也笑不起来,默默无言的。“周呱板”总想套王婆婆的话,问小龙逃到哪里去了?“周呱板”以为小龙逃到哪里瞒别人一定不瞒娘。王婆婆就哭,说:“姊妹呀!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儿的死活,死也值得。”“周呱板”这才明白王婆婆真的不知道。现在是信息社会,娘若是知道,别人也会知道,追逃起来不是顺藤摸瓜吗?“周呱板”心里骂自己真的很傻。

也没有病,只见王婆婆日渐消瘦,像一朵冬天的菊花渐渐地风干了。王婆婆在垸中深居简出,避免与人交往,成天默默无言的,没有往日的笑容。白天想不开,夜里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全是儿子孙子的影子晃动。王婆婆拉着“周呱板”的手不放,说:“姊妹呀!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一觉睡过去醒不来。我眼睛睁累了。我想去死,去会你的宝爷。”真心对真心,都是泪中人。

“周呱板”急了,那天摘了院子架上的葡萄,用青花盘子装着,召集垸中留守的女人,在葡萄架下开会,专题研究此事。“周呱板”说:“我对你们说,都是生儿育女的人,不能见死不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不能想个法子吗?”

组长“钱眼”列席参加,出面给留守的女人们端茶倒水。“钱眼”发现他的堂客像个领导人,讲起话来比村主任强多了,一点不拖泥带水,很像那么回事。更可笑的是,这个婆娘!布置完了就散了会,根本不要他作总结。

办法是玉香儿第二天想出来的。玉香儿到底是个聪明人,垸中没有几个女人比得了。玉香儿小巧,灵活,做事快,脑子也转得快。

第二天大早玉香儿就笑吟吟地来到“周呱板”的家,也不进屋,站在大门口。“周呱板”正在堂屋桌子上剁猪菜。她家养了好几头猪,母猪带奶猪一大圈子。玉香儿说:“周姐,你出来一下。”玉香儿做事稳当,怕说早了实现不了让人笑话,所以很慎重。“周呱板”说:“细东西,你进来说。”玉香儿说:“我怕吵醒了‘钱眼’哥。”“周呱板”说:“他正在做梦捡钱。”“钱眼”说:“哪个说我捡钱?我在打扫卫生。我们村正在创建卫生村,后天镇领导要来验收。”

“周呱板”就笑,说:“醒了更好,我就怕你睡着了。玉香儿你说。”玉香儿说:“周姐,你昨天布置的任务,我想了一夜,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知合适不合适?”“周呱板”说:“细东西,你要死呀?什么办法你说呀!”玉香儿说:“上级不是提倡跳广场舞吗?”“周呱板”说:“对呀!”玉香儿说:“我想在垸中成立一个舞蹈队。”“周呱板”说:“对呀!”就在抹衣上揩尽了手,把玉香儿拉到屋里,按到椅子上,让玉香儿坐着说。

玉香儿说:“跳广场舞最好,有人,场地到处都是,只要一个音箱就可以。”“周呱板”问:“一个音箱多少钱?”玉香儿说:“我上网查过只要一千多元钱。”“周呱板”说:“这样好不好?音箱的钱我出双份。”“钱眼”问:“你哪来的钱?”“周呱板”说:“你以为老娘没钱?我过生日儿和女给的老娘没用,属于私房钱。说好了由老娘支配。”“钱眼”说:“你又不会跳舞?出个什么钱?”“周呱板”说:“老娘愿意。”“钱眼”问:“其余的钱哩?”“周呱板”说:“细东西,你出面组织一下,愿意参加的人按份子出。组里没有积累。我们不用组里的钱。”玉香儿说:“那要成立个组织机构。”“周呱板”指着玉香儿说:“你当队长,我当顾问。”玉香儿问:“组长当什么呢?”“周呱板”说:“不与他相干。男人不搞女人行,鲤鱼不跳鲫鱼塘。他当他的甩手掌柜。”玉香儿问:“是不是下个文件?”“钱眼”笑了,说:“细东西,组里没有公章子。你打个报告让村主任批。”“周呱板”说:“批你娘个巴子?自娱自乐不行吗?昨天夜里你润起来了要挨老娘,要村主任批了吗?”玉香儿的脸就红了。她男人毛儿过年才回来一回哩。“钱眼”笑得涎儿滴,说:“你老不要脸。”“周呱板”说:“哎哟,你看这个老东西,还晓得要脸嘞!”

于是“周呱板”带着玉香儿,本着自愿参加的原则,进入垸中留守女人的家,挨门挨户发动。留守的女人都觉得是快乐幸福的事儿,有五个报名参加,出了音箱的份子钱。“周呱板”和玉香儿最后才到王婆婆家的。王婆婆起早做饭送外孙上学,转来再吃。吃的是粥,就咸菜咽。吃粥咽咸菜,王婆婆也吞不进去,哽得眼泪流。“周呱板”进去后,坐着。玉香儿就站在旁边。“周呱板”说:“姊妹呀!你是垸中当家的婆婆,我遇到难题,别人不帮,你要帮我一把!”王婆婆问:“遇到什么难题?”“周呱板”指着玉香儿说:“细东西想在垸中成立广场舞蹈队,要我当顾问。你是晓得的,我不会唱又不会跳,你说叫我怎么办?”王婆婆说:“那是热闹事,要你当顾问你就当。”“周呱板”说:“你不参加,我这个顾问有什么当头?”玉香儿就央求,说:“王姨,您就参加吧!支持侄儿媳妇一下。”王婆婆说:“我老大其年,身体又不好。”玉香儿说:“王姨,您的歌唱得多好!”王婆婆问:“你什么时候听见的?”玉香儿说:“那天夜里我家的猪跑了,我夜深出来找。听见您细声音唱《映山红》。”玉香儿就学王婆婆的声音唱:“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王婆婆问:“你真的听到了?”玉香儿说:“我真的听到了。”王婆婆眼泪就流出来了,说:“那就试试吧!”王婆婆就拿出一百元的份子钱。玉香儿说:“王姨,只要您参加。不收您的份子钱。”“周呱板”说:“收下,苕东西。这是王姨的一份心意。”

于是音箱就从网上买到了,物流的送货上门。那音箱真的很科学,可以用交流电,插上电源就行;可以用直流电,装几节高能电池就行。那内存卡是海量的,能下载众多广场舞舞曲,自动检测你需要的,还配小屏幕可以放。音箱放在二香儿家的大门口的水泥坪上,玉香儿将音量开到最大,那舞曲就在垸中轰烈起来。垸中留守的人们就聚在那里看热闹,看报名的女人怎样跳。曲子大家都熟,歌儿大家都会唱,但是如何跳她们都迈不动步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不知如何是好。“周呱板”对玉香儿说:“你个细东西,快去把佘太君请来!”玉香儿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把王婆婆请了出来。

王婆婆出来了,听那曲儿,脸上就有笑容。玉香儿把视频打开,让王婆婆看。王婆婆看那视频,精气神就来了,笑着说:“不就是跳舞吗?这不是难事呀!不管什么舞离不开十字步。十字步就是扭秧歌,当年忠字舞就是这样的,两只脚前后左右,压着鼓点跳,手配合做动作,万变不离其宗。”王婆婆就着鼓点示范跳起来,就歌声,跳《山路十八弯》,手眼身步法,还是那回事儿,看得众人欢欣鼓舞,鼓起掌来。“周呱板”对玉香儿说:“怎么样?我说了她会跳!”

原来王婆婆的父亲是乡剧团打鼓的师傅,会拉胡琴、吹唢呐。王婆婆从小耳濡目染,得了真传。王婆婆在娘家年轻时参加宣传队,公社组织文艺汇演,上过台的,跳《社员都是向阳花》,她是主角,得过奖。

王婆婆跳起舞来,就止不住,将整个曲子跳完,脸上的笑容回来了,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看得垸中围观的人心花怒放。一曲跳完,“周呱板”上前拉着王婆婆的手不放,说:“姊妹呀!还是当年的向阳花!”玉香儿她们围着王婆婆一口一声叫师傅。

“钱眼”问:“你叫她叫什么?她可是你的长辈。”“周呱板”说:“一边站去。你这个东西,前事不知,后事不晓。你说你懂什么?饭好吃粥好烫。”“钱眼”说:“你这个婆娘!搞邪了。舞蹈队开张,领导来了也不安排剪个彩?”“周呱板”说:“剪你娘个巴子!”垸人笑作一团。

姊妹花舞蹈队有六个女人。这六个女人除了王婆婆之外,日子过得比较幸福。但每家都有烦心事,这是公开的秘密。

说二香儿吧。两个女儿都嫁了,生了外孙,但一个儿的婚姻就叫二香儿苦恼。她的儿叫阳,太阳出山时生的。也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重点学院,但也算大学,学的美术专业,搞服装设计。在深圳一家企业打工,待遇也不低,工作五年,三十二岁的人了,女朋友老是谈不定。每年二香儿叫他带个女朋友回家过年,他答应得非常好,但是还是一个人回来的。二香儿问:“人嘞?”他说:“不是回来了?”二香儿说:“我问的不是你?”他说:“不是我,你问什么?”二香儿就骂:“你娘的瘟!我要一把捏死你!”他说:“老娘哩!那是犯法的事,千万做不得。”二香儿说:“明年过年要还是一个人,你就莫回来!”他说:“娘嘞,我不急,你急什么?”二香儿就气得哭。路隔千里,你就不知道他谈没谈?要是谈了为什么老是定不下来?日子里二香儿再打电话,好了,就是打不通,电话里倒是有个姑娘声音甜,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说奇志吧。她原来在外打工,大儿生了二胎,都是女儿。她当然希望二胎生个儿,一样一个,一儿一女一枝花。但生下来了,有什么办法?儿和媳妇都在外打工,她只有回来带两个孙女。两个孙女都淘气。这都好说,不是大事,耐心就是。奇志最放不下的是女儿,女儿三十岁了,第一个男朋友分手后,就公开声明不再找,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学写诗。那诗云里雾里,奇志左看右看,就是看不懂意思。她在外打工,有了钱就旅游,时不时发照片给老娘看,叫老娘分享幸福。老娘问:“你是不是想死?”她回说:“死我倒不想,我想到五台山出家。老娘哩,那地方风景真叫美好!”奇志说:“你死了,老娘才放心。”她回:“老娘嘞!你还活着哩。”奇志望着眼前两个调皮的孙女,气就不打一处出。

说水仙吧。她儿也有,女也有,都还成器,晓得赚钱,晓得该婚的婚,该嫁的嫁,不用老娘操心。但那老东西不让人放心,他随包工头在外做窑炉,青海、宁夏、哈尔滨,还有青藏高原都跑到了。过年回家说到各地风俗,一手烟一手酒,那是津津乐道,见多识广。但他是当兵出身,性格豪爽,爱喝酒,喝了酒就爱打牌。上酒桌醉的多,醒的少。上牌桌输的多,赢的少。年纪大了,不比当年,输了钱心痛,伤了身体,胃出血,就得回家休养。休养好了又外出打工,依然故我,老猫不死旧性还有。打牌输了总不作声,酒喝醉了,就打电话纠缠着她说想家了,一打半个钟头,一点不心痛钱。

还有细妹儿。舞蹈队中她最年轻。刚见生,女儿两岁,也不断奶,出奇的旺,胸前总是湿的,正是水嫩花开的年纪。她的娘家在巴河米畈子垸。米畈子垸的人历来好赌。男人常年不在家,她守的是活人寡。为了打发寂寞,她在垸中打牌,打得又大,打小了过不了她的瘾。垸中的女人陪不起她,她就到镇上去打。坐摩托去,叫摩托回。跑摩托的是“参鱼花”。“参鱼花”是“钱眼”的兄弟。人灵活,喜欢开玩笑。细妹儿上车后,“参鱼花”说:“前面路不平,你抱紧点。”细妹儿听信了,就双手抱住了“参鱼花”的腰。那腰就是男人的,那气息就是男人的,哎呀嘞!细妹儿就像触了电一样笑,整个人笑得像棉条一样酥软了,喘不过气来,从车座掉了下去。好在“参鱼花”有思想准备,没伤着什么。

这些都是小事儿,不算什么,跳起舞来,就忘记了,沉浸在幸福之中。总之何家垸姊妹花舞蹈队,在玉香儿领导下,在王婆婆的教导下,对着视频能跳很多广场舞,动作渐渐成熟,节奏渐渐分明,中规中矩,像模像样,一点也不比城市公园那些大娘跳得差。

陈婆婆的细儿媳中明是最后参加姊妹花舞蹈队的。她参加后舞蹈队就定型了,凑齐了七个,人称七仙女。垸人说她们都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女儿,下凡来到人间的。中明是公办老师,在宏门联小教音乐。宏门联小全称叫宏门联合小学,是三个村联办的六年全日制小学。前些年由于计划生育,农村上学的孩子渐渐少了,一个村办一所小学浪费资源,于是三个村合办一所。中明当上公办老师每月拿国家工资,颇不容易,磨去身上一层皮。她嫁到何家垸时,在村小学当的是民师,眼看着到了辞退的年纪,她不甘心,通过三年努力,终于考试通过了,转了正,长出了一口气。

二十年前她家在垸中的日子过得很幸福。她家首先在垸中做起了两层楼房,门脸上嵌彩色瓷砖,有花鸟,也有虫鱼,初升的太阳照在上面,叫人羡慕,眼睛发亮。那时候中明的男人,陈婆婆的细儿存建在镇经管站当会计,虽说是临时工,因为是金融机构的人,手里管着钱,镇里还把他当干部。他在镇大院有住房,套间,前面是厅,后面是房。星期天中明就到镇上去同男人团聚,像干部的家属,进出镇政府大院。她的儿晓明,同镇干部子弟一样,晚上住在镇政府大院老爸的套间里,白天到镇中学读书,因为年纪太小,幼稚地认为他老爸也是干部。中明的儿晓明,就是那时候染上不好好读书、上网玩游戏的毛病。不管怎么教育,也改不了,初中毕业没能考上高中,叫人可惜。那儿也是聪明儿,学什么像什么。

后来经管站撤销了,存建失业了,组织上给了一点辞退费,让他搬回家住,同时回家的还有他的儿晓明。这时候晓明才真正明白,他的老爸不是干部。那时候存建因为脑子灵活,人脉关系还在,不甘人下,创业意识很强,租了组里的一块荒地办养鸡场,虽说租金不多,也上了万。那养鸡场规模很大,占地面积五亩,水泥砖砌体,钢架钢瓦盖顶,气势宏伟,据说花了二十多万。他们夫妻不在老屋住了,搬到冲子对面养鸡场住。他们在养鸡场旁边盖了一幢平房,像模像样地住着。不知为什么,养了几茬鸡后就不养了,他说是因为禽流感,垸人说是因为缺人手。夫妻俩认为儿长大了,办养鸡场也是赚钱的事,儿没事做,做这事不是两全其美吗?但他的儿不干。那家伙扑不下身子,不愿意就父母的范,他说他愿意出去打工,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那大规模的养鸡场不能空着。夫妻俩就招租,将鸡场租出去,拿租金。也租了两年,但忽然遇到了治理环境污染,上级检测设施不达标,不能再办。设施达标就不是小钱。他再也拿不出钱来改造。养鸡场就空着。人还得住在那里。场要人守呀!

他的儿呢?那儿在外打工,也有本领,找了媳妇,结了婚。生了儿,那就是孙子。垸中的人长年不见存建在家,据说在内蒙打工。垸中的人长年同样不见晓明和妻子回家,据说也在外面打工,究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说得清楚。据说玩的是“飞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活的就是心跳。父子只是过年时回来住几天。那偌大的鸡场由中明和孙子守着,荒得野鸡飞,野兔出。那孙子就归中明抚养,上幼儿园中班。放学后那小东西一刻离不开奶奶。好在宏门小学离家不远,中明早出晚归,早晨抱着孙子去,傍晚牵着孙子归。你就搞不清楚那么大的家业,为什么放着不动?他家的家底到底怎样?没人知道。

前年过年的时候,何山歌照例到冲子对面兄弟家拜年,同回家过年的兄弟聊天。何山歌试图了解他家的真正状况。小心翼翼从外围说起,慢慢切入正题。说到动情处,兄弟眼睛红了,流下了眼泪:“哥呀!我对你说实话。我要不是那个败家子,我家的日子该多幸福!鸡场改造算什么?投资算什么?他是个无底洞呀!有多少钱败多少钱。”何山歌的心被刺痛了,哪敢再朝深处问?眼前的兄弟是前大队书记的细儿,读书数学成绩好,精于计算,年轻也是一表人材,心高气傲之人。男儿有泪不轻弹,人不伤心不流泪。想来他的心中必有大隐痛。不然新年上岁的,何至如此?

中明是那年秋天吃过早饭后,牵着孙子,从冲子对面的鸡场,来到垸中参加姊妹花舞蹈队的。那是一个星期天,冲子对面的垸中音乐响了起来,轰轰烈烈的,震得天地响,姊妹花舞蹈队的女人们,正在二香家大门水泥坪子上跳舞。放的曲子是《走进新时代》。那歌儿是张也唱的,瓷实敦厚,声情并茂:“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诉说,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勤苦勇敢的中国人,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那孙子听见歌声,就要到垸中去,说:“奶奶,我们去跳舞!我们去跳舞!”

这熊孩子只要听到对面音乐和歌声响起来,就嚷着要去。嚷了多少次,中明就是迈不出那一步。因为她是公办教师,与家庭妇女混在一起有失身份。但是放学回到养鸡场就是孤岛,除了婆孙之外,找不出一个说话的人。望着孙子,悲苦只能装在心里,不能写在脸上,不让他的心灵受到伤害。别人有妈妈接送,他盼妈妈也来,妈妈就是盼不到。他对小朋友说:“我也有妈妈。我妈妈在外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给我买汉堡,过年回来给我买,买好大一大堆。”中明的眼泪就朝肚子落。孙子老是问她:“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你发微信问一问?”她说:“不要想,她的微信死机了。我就是妈妈。”孙子说:“不对。你是奶奶。”她问:“谁说的?”孙子说:“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这是早教机上的儿歌。孙子有空开着听,早听熟了。这熊孩子精得很。中明说:“要去你去。我送你去行吗?”孙子说:“不行。我要你陪我跳。我跳你也跳。你跳舞就不想爸爸和爷爷了。”中明避过脸,鼻子就酸了。中明就抱起孙子说:“对。我们去跳舞!跳舞去!”孙子不要中明抱,说:“奶奶,我长脚了,我会走。”

中明牵着孙子沿着田埂,走在秋天的冲子里。秋天的田畈作物不茂盛,植物茂盛。许多田块因为长年没人耕种,长起了树秧子,这里一丛,那里一棵。冲子里飘着鸡粪臭,沟渠里流着黑水。垸人不要鸡粪作肥料,不让黑水流进田。因为那里面有激素。那是鸡场遗留下的。据说要消除臭味和污染,最少也得五年。这都是她家作的孽。想起来挺对不住乡亲。

中明牵着孙子来到二香儿家大门前的舞场。正是一曲跳完,姊妹花休息的时候。中明对玉香儿说:“队长,我能参加吗?”玉香儿说:“啊,阳春白雪来了!这里是下里巴人嘞!”这话有点生分。旁观的“周呱板”说:“怎么说话呢?快乐广场舞,自愿参加,添客不添菜,连筷子都不需要加。”这话就温暖。中明说:“份子钱带来了。我交双份。”“周呱板”说:“一份就行。”中明说:“我的孙子也要参加。”“周呱板”说:“孙子参加不要钱。”中明说:“我培养接班人。”“周呱板”说:“我作主。培养接班人免费。”玉香儿说:“明姐,你这是打我的脸呀!我说错了,你莫见怪,给你赔个不是。念我年幼无知,放小妹一马行吗?”就抱拳举礼。“周呱板”说:“这还像人做的事。”

大家就热烈鼓掌,欢迎祖孙加入舞蹈队。中明笑了,对孙子说:“熊孩子,给奶奶们亮一把!”于是就从音箱里检索到儿歌《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让孙子跳。奶奶们鼓掌。音乐在风中响起来,那孙子也不怯场,朝场子中间一站,就着音乐,边唱边跳做动作:“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笑颜!”

童声童气,天真灿烂。奶奶们一齐叫好。

中明的眼里涌出了幸福的泪水。

姊妹花舞蹈队自从有了中明祖孙参加,跳广场舞的艺术明显上了档次。过路的人驻足看了就夸奖。这让组长“钱眼”脸上有光彩。

村里开关于乡村文明建设的组长会,村主任叫“钱眼”作典型发言,交流经验。“钱眼”不会总结,只会说实话,说:“村长,你叫我作典型发言,这就对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别垸的女人不管怎么跳,赶得上我们垸的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吗?”七个白雪公主就是姊妹花,一个小矮人就是中明的孙。这话是“钱眼”看中央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小品后记住的。

一个组长就笑,问:“你的婆娘白不白?”“钱眼”说:“我的婆娘不跳,她当顾问。”一个组长说:“你和你婆娘要是参加了,那就是八个白雪公主和两个小矮人。”村主任喝口茶说:“莫说外国童话,要搞中国特色。”一个组长说:“是八个狼外婆和两个孙子。”众人大笑。组长们难得开一次会,年龄结构悬殊,文化层次不同,荤的素的都来,一个比一个不正经,开会就是打嘴巴官司,搞精神会餐。村主任的茶就喷出来了,敲着桌子说:“你们这些邪货,这可是正经事!”组长们说:“村长,不就是领着女人玩吗?”村主任说:“你们能玩吗?会玩吗?‘钱眼’你给他们跳一段《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组长们就起哄,喊:“跳呀!‘钱眼’。”“钱眼”急了,指着组长们对村主任说:“村长嘞,这是典型的嫉妒哩!”村主任就作总结,说:“各位听好!上面要检查的,纳入年终考评。这事要抓一抓。”组长就坐好了听。村主任问“钱眼”:“你跟各位说一说,怎样抓起来的?”“钱眼”呵呵一笑,说:“革命靠自觉。”“钱眼”说的又是实话,姊妹花舞蹈队还真不是抓起来的。

每天姊妹花们抓住时间料理家务,也到田地收割,也到菜园摘菜,到了约定时间,她们就自觉集中到一起开着音箱,跳完一曲接一曲。到了双休天,中明就牵着孙子来到垸中,全天候同姊妹花一起跳。中明到底是小学音乐教师,到县里受过专业培训的。姊妹花相信权威的话,点说听提。中明说要添置服装,她们就添置,每人红一套,绿一套。都是剧团的练功服,喇叭裤,蝙蝠衫,轻盈,柔软,镶着花边儿。两套配起来穿,或者上红下绿,或者上绿下红。中间还得配一件黑色的抹衣。因为红配绿丑到底。中明一说,她们都懂。中明说要添置道具,她们就添置。彩扇子每人两把,粉红一把,翠绿一把,两把拿在手里张开,就像彩蝶扇翅儿。还有练功的鞋,软底的,红一双,白一双,轮换着穿,有弹性,跳起舞来,就有腾云驾雾的感觉。中明说,穿了服装,有了道具,跳舞就要上妆,不化妆那就看不得。她们就买来胭脂和水粉,坐在镜子前,让中明一个个地化。用眉笔描眉毛,那是柳叶眉,还打蓝眼影。在脸上用水粉打底,搽胭脂,点脸朵,那就柳红絮白。用唇膏抹嘴唇,那撮起的嘴唇,就像熟了的樱桃。于是她们一个个像变了一个人,回到年轻的时候,容光焕发。化了妆的王婆婆,身个好就像十八岁的姑娘,由于不习惯,有点难为情,那样子就像情窦初开。“周呱板”拉着王婆婆在镜子前看,说:“姊妹呀!你比出嫁那天还漂亮。”那是当然的。王婆婆出嫁时无妆可化。王婆婆说:“怪不得李谷一快八十岁了,还那么年轻。”中明说:“王姨,你才晓得化妆的厉害吧?”王婆婆把“周呱板”拉到中明面前说:“姊妹嘞,你也化一个。””周呱板”一下子跳开了,说:“我不化。我怕‘钱眼’认错人。我不能惯就他。”大家互相看着笑,闹作一团。中明给孙子也化了妆,孙子身穿彩衣,头上扎花,打扮成小姑娘。她把自己化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小生,上身穿着白绸褂,下身穿着蓝裤子,头上用帕子扎着,一个眼风使出去,勾得住人的魂。

八月的垸中,阳光明媚。满垸的紫薇花,红的,紫的,还有白的,随着风儿摇。紫薇花的花期最长,从春天开到初冬。那就是盛装广场舞。中明喊:“姊妹们跳起来吧!”于是风摇树动,花儿朵朵开。随音乐跳的是《美丽浏阳河》。不仅跳,还安排了唱,是男女对唱。玉香儿唱女,中明唱男。这就有了特色。中明唱:“浏阳河弯弯荡起浪波,浏阳河在多少梦中绕过。”玉香儿唱:“浏阳河流不尽那红色的赞歌,浏阳河涛声依旧幸福满心窝。”中明唱:“纵使岁月如梭!多少花开又花落?”二人合唱:“你依然是我们自豪的寄托!”二人嗓子都好,不荒腔,不掉板,唱的真情,跳的投入,看的痴迷。燕子呢喃风剪尾,云卷云舒起歌声。全垸沉浸在一派幸福祥和之中。何山歌看在眼里,听在心里,真的被她们感动了。

跳到太阳当顶,她们就集中在一起吃饭。一家一餐,轮流做东,大桌摆开,也不卸妆,每方两人坐好,上菜,开饭,那气氛就热烈,有集体主义的感觉。有时候她们也喝点什么,果汁儿,或者百事可乐,也碰杯,你敬我,我敬你,喝完吃饭。何山歌心里羡慕她们会过日子,能将平常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何山歌写了四句诗,把她们坐席的照片发到朋友圈。诗云:“谁说人生如梦?且看姊妹如花。你若动了氤氲,必然情到老家。”朋友纷纷点赞。哪晓得她们跳着跳着,就起了“野心”。

国庆节前夕,回城住的何山歌,接到从家乡打来的三个电话。一个是玉香儿打来的。这细东西说话委婉,你要用心听才明白话里的意思。她说:“山哥,县文化馆组织全县乡村广场舞大赛,我们姊妹花向镇里报了名,初选上了,准备参赛,要你关心。”关心是什么意思?你懂的。她晓得何山歌在县文化馆待过九年,肯定有关系。何山歌不敢表态,只说:“这是好事。”因为离开文化馆多年,人家买不买账难说。再说跳个广场舞,用得着找关系吗?一会儿第二个电话打来了。打电话的是中明。她不委婉,开门见山。中明说:“山哥,组织大赛是县文化馆的副馆长周郎,你与他熟不熟?”周郎他当然熟。那兄弟是搞音乐舞蹈辅导的专业人才。何山歌愣了一会儿,说:“你们不是初选上了吗?”中明说:“姊妹们想得个奖。”何山歌说:“让他们评就是。”这叫什么话?让他们评还浪费电话费吗?一会儿第三个电话追来了。打电话的是村主任。他在电话里问:“你听听我是谁?”何山歌说:“听不出来。”他笑着说:“我是燕山风。网名。”何山歌说:“啊。燕山风原来是你。”他说:“家乡人民没有忘记你呀!通村公路可是修到你老家门口嘞。”何山歌说:“感谢兄弟!”他说:“你晓得吧?姊妹花想参加比赛!”何山歌说:“我晓得。”他说:“我出个对子,看你对得上不?”他经常在网上写古体诗。何山歌说:“你出。”他说:“紫薇有花姊妹乐。”这村官还真的用了心思。何山歌答:“乡风无忧子孙同。”他说:“哥哩,原来你懂的!就不能帮个忙吗?保证她们得个奖?”何山歌笑着说:“我不是评委。”他说:“她们说你是评委的领导。”何山歌问:“想得什么奖?一等奖恐怕不好说。”他说:“不管什么奖,有奖就行。不然你的车子再回来,她们要收过境费的。哥哩,家乡人民怀念你,把你记在心里头。”

何山歌接完电话,不敢马虎了,拨通了周郎的电话。周郎是个热心人,将姊妹花舞蹈队的名字记住了。于是复赛下来,姊妹花舞蹈队真的得了个三等奖。玉香儿将得奖的消息发朋友圈,村主任写诗点赞。诗云:“昨日入城市,归来奖在身。遍身罗绮女,都是跳舞人。”何山歌从微信上看到了喜讯。据说参赛的舞蹈队有一百多个,家乡镇只有姊妹花得了个三等奖,而且是三等奖第一名。其余都是参赛奖。这就不是小事,惊动了镇委书记,通报表扬了燕山村,说燕山村将精神文明建设落到实处了,号召全镇向燕山村学习。于是燕山村何家垸姊妹花广场舞蹈队,就高山打鼓,名声远扬了。

何山歌再回家住时,姊妹花舞蹈队见了何山歌就喜笑颜开,开着音箱围着何山歌跳舞。跳什么呢?跳《幸福在哪里》。“幸福在哪里?朋友我告诉你。它不在柳荫下,它不在温室里,它在辛勤的工作中,它在艰苦的劳动里。啊!幸福就在你晶莹的汗水里!”

何山歌唏嘘不已,半天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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