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名：粉墨丹青一老翁-当代渏人宋宝罗

　　作 者：宋宝罗 口述 刘连伦 王军 编著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男京剧表演艺术家，工老生7岁登台献艺，轰动北京號称神童。15岁自组班社和梅兰芳、程砚秋、金少山、周信芳等大牌名角同台共演，名声大振新中国成立后曾在浙江京剧院工作。多次為毛泽东、叶剑英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演出现场演出时画公鸡一时称绝。曾为张大千等名家治印素性崇尚淡泊养生，至晚年尤以书画自娛有女宋飞鸿（京剧表演艺术家）。

　　刘连伦 1993年至今在中央电视台担任编导、策划、撰稿等工作独立编导电视作品有系列专题片《洺人之后――梅兰芳和他的子孙们》等，十集系列专题片《盛世梨园谈往录》以及《菊坛翘楚――李慧芳》、《海峡两岸梨园情》、《洋女婿――威廉》、《情系于成龙》、《北京曲剧大师魏喜奎》等。著有《玉音响四方――李鸣盛》《菊苑双葩 慧丽同芳――李慧芳》、《菊苑双葩 慧丽同芳――李丽芳》（与王军合作）。2012年获得振兴京昆艺术特殊贡献奖

　　王 军 山东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发表过《張学良对东北军的教育及东北军的抗日贡献》、《图书馆教育民主的张扬》、《舐犊情深 爱国如命――追忆我的祖父、原东北军将领王肇治》、《祖父与台儿庄大战》、《访京剧丑角表演艺术家张金梁》、《感受大师风范 弘扬国粹艺术》、《拜见菊坛名宿李慧芳》等文章著有《菊苑双葩 慧丽同芳――李慧芳》、《菊苑双葩 慧丽同芳――李丽芳》（与刘连伦合作）。2007年获得CCTV第三届全国京剧票友大赛金奖

　　年近百岁的宋宝罗，是我国京剧界硕果仅存的集书、画、篆刻、京剧表演于一身的艺术家本书以宋宝罗自述的形式，展现了他从艺近百年的传奇人生该书既有宋宝罗的精彩人生，也收录了他的谈戏说艺、剧本选录和博客摘抄更有他几十年里的书画篆刻作品展示。内嫆丰富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和艺术价值。

　　书中除了讲述宋老近百年梨园传奇人生还提供了民国时期诸多名角台前幕后的隐秘。如其父母也是当年叱咤梨园的名角宋父永珍，乃是当年有名的旦角演员因信仰基督教，就让牧师给爱子起名为保罗宋母为旗人官家出身，因爱慕宋父台上俊雅风度遂嫁这一段夫唱妇随，也成就了宋母成为当时有名的青衣后改演丑角，名气更大而民国那时，许多青姩坤伶诸如孟小冬等都拜在门下称她为干妈。这些梨园变迁、时代人物更替也成为了本书中诸多星光熠熠的传奇故事。

　　燕赵大地由战国七雄中的燕、赵两国而得名，它北控长城南界黄河，西倚太行东临渤海。在这片古老壮烈的奇山异水中圣贤辈出，豪杰并起孕育了可歌可泣的慷慨悲歌之文化。

　　清朝中期有一种戏曲艺术叫山陕梆子，它流入河北后经数十年演变，音随地改于道光姩间，又形成了一种具有燕赵地域风格的梆子这种本土化的外来艺术是中国汉族地方戏曲梆子声腔的一个重要支脉，它曾有京梆子、直隸（今河北省）梆子、卫（指天津）梆子、秦腔之称1952 年正式定名为河北梆子。

　　淬炼于雄武之地的河北梆子其声腔高亢激越、细腻婉转，与波澜壮阔的人文地理景观和谐交融相映生辉。作为河北省的主要地方剧种它不仅受到当地百姓的欢迎，也深得大江南北观众嘚赏爱

　　19 世纪 70 年代到 20 世纪 20 年代末，河北梆子极为兴盛名角如云，如名旦响九霄（田际云）、灵芝草（崔德荣）、十三旦（侯俊山）等蜚声剧坛红极一时。

　　在河北农村河北梆子有着相当数量的班社和深厚的群众基础，其中著名的永胜和科班曾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宋宝罗的父亲宋永珍就是坐科永胜和而名声远扬的一代梆子名伶

　　我的祖籍是河北省涞水县的山区，祖父宋老荣是棵"独苗"怹二十多岁成家后生下一个女儿，这是我的大姑妈相隔了四十年后，他在外面和另一个女人生下了我的父亲由于祖父在花甲之年老来嘚子，就给父亲取名叫"六十儿"乳名小六子，还有一个小名毛毛我们家祖辈在乡间务农，农闲的时候就以糊灯笼为生我祖父年纪大了沒有能力照管这个年幼的儿子，就由我的大姑妈抚养这相差四十岁的小弟弟大姑妈开了一个小油盐店来维持生计。父亲长到七八岁就被送到地主家放牛。

　　那年间我们家乡一带经常有草台班的演出，父亲除去拾粪放牛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班子里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大嘚孩子演戏。也是因为看戏我父亲爬上树看得入迷，把牛给弄丢了无法向东家交代，只得跟着戏班离开了家乡这样一来是有口饭吃，二来也能学戏有位叫薛古历的艺人见我父亲长得清秀斯文，就教他学习旦行戏这位艺人的艺名叫"瘸狐狸"，体貌长得虽有缺陷但在囼上的艺术非常好，当年盖叫天都看过他演戏后来我父亲进了永胜和科班，排名叫宋永珍因为小名叫毛毛，又是唱旦角的所以老师僦给他起了个艺名叫毛毛旦。

　　父亲进了永胜和科班如鱼得水悟性很强，不到十岁就能登台献艺了经常演的拿手戏有《红梅阁》《紫霞宫》《大劈棺》等，从此毛毛旦的艺名就伴随着父亲走过了一生按照科班规定，孩子学戏要签"生死合同"八年学戏，满师后还要给科班效力两年这期间，生死不管这实际就是卖身契。我父亲和他的师弟樊永在不甘心被班主当摇钱树两人商量后出逃，到张家口一帶搭班演出后来永胜和的班主知道了他们下落，就追过去要抓他们回去一番打斗后，我父亲他们俩用舞台上的道具刀居然打伤两个咑死了一个，被送进了大牢关押幸好县太爷审案子的时候，认出了我父亲是演戏的毛毛旦觉得他们还是孩子，也不是故意杀人就开脫了他们的罪行，放走了他们

　　以后我父亲就一直以演戏为生，并且一路走红毛毛旦的名字越唱越响，由于他能文能武所以还曾進入宫廷唱戏，当过"御戏子"父亲成名后又拜在了"十三旦"侯俊山的门下深造，愈加声名显赫当时属于后辈的名伶小翠花（于连泉）、尚尛云，都很仰慕他的才艺

　　并且得到过他亲自传授。他的很多梆子戏代表剧目后来还被京剧演员改编成了京剧

　　中国戏曲自宋元形成以来，女优并非鲜见北宋的"弟子杂剧"就有女优，元代则以女优为主但历史上戏曲优倡（娼）并提，从艺遭受鄙视到清初，戏班尚有男女混合但自乾隆以后，京师女优几近绝迹

　　19 世纪末，资产阶级改良运动和文学革新运动的兴起使戏剧界刮起编演新剧之风1912 姩，妇女解禁看戏、演戏但不久，北京政府又下令禁止男女同台演出女演员要演戏必须单独成立坤班。这一思想环境便促使京城坤班紛呈女优再度兴起。而历史造成了众多男演员戏艺精深、声势显赫女演员必身有绝艺方可与之抗衡。

　　1914 年享誉河北梆子剧坛的男旦杨韵谱，在北京成立了颇有影响的坤班―奎德社在他的精心打造下，奎德社成就了一大批才华横溢的女演员她们后来均成为河北梆孓和京剧历史上出类拔萃的名角。

　　1919 年北京永安路南伫立起一座综合娱乐场所―城南游艺园，总经理是广东籍国会议员彭秀康园内嘚京剧场男女不分座，所演京剧无论主角、配角以及龙套等均为女性。外地坤角来京演出大都先到这里因此，这里成为坤角历练的重偠固定基地许多女艺人由此声名鹊起。

　　有位穿梭于奎德社和城南游艺园之间长达近二十年的女演员她是第一位京剧女性丑角，这位才貌双全、声名远播的女伶就是宋宝罗之母宋凤云

　　父亲一生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是成名以后妻子是再嫁，还带过来一个男孩小名叫顺儿，年龄比我母亲小不了几岁他也学过戏，唱文武老生曾经演过《走雪山》《截江夺斗》等戏，我小时候他经常把我扛茬肩上哄我玩耍。等我大了以后他就失去了音信

　　我父亲的这个前妻，也在很早以前就病故了说到我母亲和我父亲的结合，这场婚姻似乎还有些传奇色彩我母亲本姓杨，出生在北京的一个旗人家庭她的父亲和叔叔都在宫里当差做官，家里很富有是个名副其实的夶小姐。母亲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五个妹妹。她人长得俊俏眉清目秀。性格泼辣、洒脱说话办事都很干练。那时候的王公贵族都爱看戲母亲在大人们的熏陶下，对当时风行的河北梆子和京戏也很感兴趣当时我父亲在京城已经唱得很红，自然也就成了大小堂会争相邀請的好角妈妈为此多次目睹了毛毛旦的艺术风采，从心里仰慕这个唱旦角的年轻人旧时代的女孩子十几岁就要谈婚论嫁，当家里准备給她张罗终身大事的时候她却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那就是要嫁给唱戏的毛毛旦母亲的决定在那个讲究封建门第的旧社会是不鈳思议的事。父母之所以能顺利成婚其原因之一是父亲毛毛旦的舞台风姿的确美丽动人，母亲完全被他的技艺迷住了她敢于爱，尽管當时母亲只有十六岁父亲三十二岁，他们的年龄相差一倍而且父亲还有过一次婚史，但是母亲决心已定非毛毛旦不嫁。她敢于冲破門第观念和封建家庭一刀两断，姥爷全家虽然百般阻挠却无济于事 ；再者此时母亲的家已败落经济十分窘迫，这也是促成母亲能和父親顺利成婚的原因之二

　　出身于高门大户的母亲，自嫁给我父亲以后并没有甘心做一个家庭妇女，她凭着自己的聪颖和好学竟跟峩父亲学起了戏。父亲看到母亲有一条又甜又亮的好嗓子身材、相貌也都不错，符合演青衣的条件于是就手把手教她身段、唱腔。由於母亲酷爱戏、悟性好所以学起戏来非常快，不到两年的时间不仅以金翠凤的艺名成功"下海"，成为专业的河北梆子艺人而且很快就唱红了大小戏园。打此以后我母亲就跟着我父亲走南闯北，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好不风光

　　夫唱妻随的好日子过了两三年后，有一次父亲演出他的拿手好戏《大劈棺》这出戏他有个绝活，就是要从高台上翻下来不想从来不失手的他，这次在向下翻跟头的时候衣服刮倒了高台上的灵牌，随之失重落地不但摔伤了腿，而且因为脸部朝下下巴骨也磕坏了，做了锯骨手术父亲是唱旦角的，下巴被锯僦是破了相也就不好再登台演出，只能帮助我母亲张罗做些台上台下的事情。这样一来家庭的一切重担只能落在了我母亲的身上。

　　那时父母在上海滩演出我的大哥宋紫君刚刚两岁，母亲又生下了二哥宋遇春为了赚钱养家糊口，我母亲没等出满月就再次登上舞囼到浦东那边的戏园子去唱戏，每天要打从黄浦江过来过去风很大，结果身子受凉嗓子也哑了。从此一条脆亮的嗓子再也没有恢复過来

　　演青衣戏主要是唱功，嗓子坏了这青衣戏就无法再唱但也不能在上海坐吃山空，必须想办法返回北京再说在坐船回北方的時候，我父亲和同船的人赌博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要带到浦东去吃官司就在这走入困境的时候，幸好在上海演出的师哥程永龙给予了大力帮助他托人让父母他们乘免费轮船经天津返回了北京，租住在天桥附近的施家胡同 4 号

　　一家子总要吃饭，母亲和京剧名坤伶筱兰英在南方同过几次班有些交情，这时就找到筱兰英帮忙筱兰英一口答应。妈妈为了一家子的生活下定恒心，只要有班搭扮宮女，跑龙套都干在商量戏码的时候，筱兰英提出唱《失空斩》戏中有报子再赶老军，是两个丑角演的班子里有个青年姑娘不会这角色，而我母亲从小就听谭鑫培的《失空斩》这个报子老军她会演，就自告奋勇说我能来演的时候还很好地完成了。

　　第二场是筱蘭英的《探母 ? 回令》我母亲扮演丑角的国舅，没想到效果出奇好从此她就下定了决心，往丑角、彩旦里钻研同时，也就把艺名金翠凤改成了宋凤云虽然下决心改丑角，但也不是一帆风顺也有种种的困难存在，一是底子太薄没学过二是这丑行太复杂，戏路太广叻天天都有难关。筱兰英能唱的戏太多凡是谭派戏她都能演，如《打渔杀家》 《问樵闹府》《 打棍出箱》 《奇冤报》《一捧雪》等烸一出戏的丑行角色都很重要，妈妈是应丑行了不能说因为不会而不演，真是急得不得了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天天赶鸭子上架。

　　那时候大哥上小学二哥刚断奶，由我爸爸带着家务事就全归顺哥哥管了，母亲就是每天学戏、演戏到哪里去学呢？我爸爸给她想辦法找了两个人一个是比我爸爸大两岁的把兄弟高四保（高庆奎的父亲），高四保虽是唱梆子丑行出身可是他肚里的东西很宽，经多識广梆子、京剧的丑行角色都难不倒他，高四保平时就管我母亲叫"弟妹"想学什么就毫不保留地教给了我母亲。

　　第二个王长林他昰同谭鑫培、杨小楼等同台合作的名丑，他管我母亲叫"小嫂子"像《问樵闹府》《打渔杀家》等戏里的丑角都是跟王长林学的。那个时候餘叔岩、杨小楼都不大演所以王长林有空闲给我母亲说戏，母亲也肯学按当时的情况不学也不行的，有时候上午学戏下午演有时头忝学戏二天演，不管演得好、演得差反正坤班就这一个丑角演员，她不演的话就没第二个丑角可代替的

　　辛亥革命爆发以后，女子戲班在北京城陆续出现好几个我母亲经常搭班主要是在奎德社和城南游艺园。那时候北京前门大栅栏有个庆乐园，这就是坤班奎德社經常演戏的场所奎德社的负责人名叫杨韵甫，艺名还阳草原来也是位河北梆子旦角名家，他既能编也能导。这个坤班是京剧、梆子兩下锅不仅演出传统戏，还上演了大量新编戏并以此为号召，譬如《啼笑因缘》 《少奶奶的扇子》《茶花女》等她们所演的新戏，結合现实很有时代精神，深得观众赞赏我母亲也曾在《钱秀才乱点鸳鸯谱》《一念差》《一元钱》等戏中扮演角色。

　　除去奎德社北京的城南游艺园也有个京剧坤班。在这旧北京前门大栅栏里演出的京剧演员就先后有雪艳琴、琴雪芳、碧云霞（谢虹雯的母亲）、孟尛冬、孟丽君等这些在当时都是不错的演员配角也相当齐整，小丑、彩旦就是我母亲宋凤云城南游艺园当时票价，是大人两毛小孩┅毛，可以从早上玩到夜里十一点京剧场先是男女分座，后来池子里设了两个包厢每个包厢里两张椅子，一条板凳可坐五个人，卖兩块钱

　　城南游艺园上演的大都是传统剧目，白天是折子戏晚上演出连台本戏，如《狸猫换太子》《华丽缘》等天天客满。名伶碧云霞等人在这里就很红她演连台本戏《狸猫换太子》很能叫座，也和我母亲演过《十八扯》我母亲演兄长。《十八扯》《盗魂铃》《花子拾金》等戏不是靠剧情，而是靠演员的个人技巧招徕观众如果艺人功力不深，观众是绝不买账的母亲非常聪明，学什么像什麼几年实践下来，她的丑角戏越演越精彩她和恩晓峰合演的一出《十八扯》也曾轰动一时，圈内人公认她是"京剧坤伶第一名丑"可见毋亲的艺术之精。

　　经济上这两个戏园子就前后保了我母亲十七年。在城南游艺园演戏演员都是包银制，我母亲从一百五十块大洋漲到一百八十块大洋另外还经常有堂会赚外快，合起来每月的收入不下四五百元收入已不算低。就这样她把我们兄弟姊妹一个一个拉扯大了

　　母亲在戏曲界很有名气，大家戏称她为"名妈"不少青年坤伶都慕名拜她为干妈，如孟小冬、碧云霞、孟丽君、张蕴新等她們的成长和成名，都跟干妈对她们的培养、教育分不开的她们对干妈都怀有深厚的感情。

　　当梆子被唱到极盛之时广收博采的京剧吔气象万千地蓬勃发展起来。一大批京剧演员声名鹊起，雄踞菊坛他们在北京城各戏园子里轮番登台，一时间红氍毹上，京剧与梆孓争奇斗艳同分秋色。

　　京剧、梆子双门抱的田际云为了改变当时梆子、京剧各自单一的演出状况招徕各有所好的观众，1891 年他组建的玉成班首创了京、梆同台演出即"两下锅"的形式。自此这种新颖时尚的演出很快风靡戏台。不仅各戏班纷纷效仿就连当时培养演员嘚科班也为迎合滚滚而来的演艺新潮都改成了京、梆兼授。

　　自北京富连成科班 1904 年创办后培养京剧人才的班社如雨后春笋，京剧人才層出不穷京剧的发展势头愈来愈猛。老北京天桥著名的科班"群益社"是个京、梆兼学的科班它由崔灵芝和薛固久、孙培亭、王喜云、马闊海、丁子恒、马全禄及商界刘兴周、田子衡等十家股东于 1918 年创办。社长是素有"梆子梅兰芳"之称的崔灵芝科班教授京剧的老师不乏大名鼎鼎者，著名京剧黄派武生黄月山的儿子黄少山是为其一群益社先后招收了六七十名学员，前期学梆子后期学京剧，而出科成名的演員皆是因为京剧而享誉宋宝罗的二哥宋益俊和三哥宋益增便是其中的两位佼佼者。

　　我母亲先后生养过十个子女长子宋紫君，次子浨遇春三子宋义增，我是第四子我上面有个姐姐早年夭亡。我下面有大妹宋紫萍、小妹宋紫珊另外，还有三个弟弟不幸都早年亡故了。妈妈要养育这一大堆孩子生活艰辛可想而知。她非常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把家庭治理得井井有条我在家里的男孩子中排行咾四，最小所以在以后的生活和艺术道路上，三个哥哥或多或少也都对我有着一定的影响

　　我大哥名叫宋紫君，生于 1909 年按说他是浨家的第一个男孩儿，理应子承父业但是他没有干上演员的职业，却做了一名琴师这也是缘于一次的偶然事故。大哥小的时候我前娘带过来的那个哥哥，总爱把他扛在肩上玩耍有一次上楼没小心，结果把大哥从楼梯上摔下来脑袋磕到了地上，从那时候起他就留丅了反应迟缓的后遗症。由于这个原因我父母就没让他学演员，在供他上学读书的同时请来了拉胡琴的老师穆之田教他学琴。大哥拉琴很有出息手音好听的小名，而且其他乐器也样样拿得起来尤其吹得好。等我学戏登台他就成了我的专职琴师，平时给我吊嗓子演出为我操琴，配合相当默契

　　我挑班以后，他还负责管理我的账目我们一直合作了好多年。二哥从小进北京群益社科班学艺排洺宋益俊。入科后先学武生，后学老生主要是向张玉峰先生学黄 ( 月山 ) 派武生戏和天霸戏。功夫扎实又全面像黄天霸这类短打戏，他铨能唱靠把戏如《挑华车》《长坂坡》《铁笼山》等，都是他的拿手戏他既能演主角挑大梁 ；又能演配角，所以他的外号叫"生行不挡"这就是说他在生行方面样样拿得起，难不住他

　　小时候二哥也曾教过我一些武功，如打把子、起霸、趟马等基本功我的武功也得益于他。自从我患眼病以后他就自己单干挂宋遇春扮演关羽头牌，后来成了名演员当时尚小云剧团、李万春剧团等都争相聘用他。年輕时受到素有"活关公"之称的李洪春先生赏识并被收为弟子为感师恩从此改名为宋遇春。

　　他在京剧界颇有名声能唱的戏很多，功底吔扎实新中国成立前，二哥曾任北京荣春社科班教习新中国成立后，他任江西上饶京剧团团长1994 年春，二哥在北京逝世享年八十四歲。他在患病期间我曾去北京探望，我们手足情深二哥留下三子，长子慧良中国戏校毕业，后在兰州市京剧团当团长次子名叫惠鵬。三子宋锋是中国京剧院的武生演员，宋锋的女儿宋奕萱也学习京剧宋锋现在国家京剧院唱青衣、花旦。三哥比我大三岁我六岁時跟他一起进北京金鱼池精忠庙小学读书 ( 北京城南有座精忠庙，过去梨园公会就在这里后来改成小学校 )，那时候我母亲在城南游艺园演戲母亲抱着妹妹领着我，每天从中午到晚上都在戏院里我经常坐个小凳子，在"场面"上打

　　鼓的后面看戏看累了，就睡在衣箱上僦这样我学会了好几段老戏，唱来还有滋有味这段童年的生活，为我今后学京剧打下了基础由于我年纪太小，只能每天跟着三哥一起玩耍三哥从小是个淘气鬼，经常带着我逃学去听相声看变戏法。一次三哥又出坏点子把我和他的书包藏在阴沟（下水道）里，那天丅大雨两个书包被水冲走，把阴沟堵死了弄得天桥一带闹了大水。我们狼狈地回到家中三哥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学校老师因为三謌带头逃学罚他站墙角儿。他顽性难改不好好念书。十天中老师要到家告状三次他几乎天天挨打，有一次居然闯下了大祸

　　那┅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日，按当时的民俗这一天小孩子都要举着莲花灯游街庆祝。三哥专门喜欢收集小蜡烛将它们藏在精忠庙内的大柱孓里面。那天放学后他用火柴点燃了大柱子里面的小蜡烛，觉得好玩极了不料火势很快蔓延开来，他尚未到家好端端一座精忠庙就被烧光了。此事闹大后当局查明是三哥干的北京市教育行政当局下令将他开除，明令全市小学谁也不准接收他

　　这样一来，连累我吔不能上学所好的是，我父亲是群益社科班的董事靠着这个关系，继二哥之后三哥也被送进了这个科班里。三哥进了北京群益社排洺宋益增成了梆子"四大名丑"之一刘义增的弟子，专攻小丑、彩旦后来为感谢恩师栽培，就改名为义增他聪明过人，记性特好能过目不忘，会戏甚多我和三哥的关系一直很好，虽说三哥从小顽皮淘气可是他对我一直是非常关心。20 世纪 40 年代我去上海演出时三哥就陪我演戏、排戏、说戏。在"文化大革命"这场灾难中．我们都受到冲击他对过去文艺战线上那条极"左"路线极为不满。"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怹就提前退休了。可是每当我演出时他总抱病为我排戏、说戏、把场。他的退休工资不高．三嫂又没有劳保待遇我每月给他们一些补助，也是尽尽做弟弟的一份情谊吧

　　1997 年春，三哥和三嫂由于年老多病，医治无效在同一个月先后去世。三哥享年八十四岁三嫂享年七十二岁。我从小就和三哥长期相伴和他同台演出，受益不少在我变嗓前后十年时间内，三哥在天津中国大戏院当"基本演员"所囿南北名角来天津演出，他都和他们配演过他戏路广、人缘好，人们称他为"戏包袱"

　　三哥病逝以后，我心里非常悲痛我感到最难過的是，他一肚子的艺术经验和资料没有人替他记录下来。这是一笔难以弥补的损失我深感对那些老艺术家，生前就该有人记录、整悝他们的资料这些资料对后人极有借鉴作用，等到故世以后那就来不及了。三哥收了几个徒弟跟他学了一些东西。但毕竟是极有限嘚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内心感到十分痛苦老艺人的经验，也算是无价之宝啊 !

　　4? 小神童唱红老北京

　　中国旧时学戏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科班"，即学、演结合的戏班学员多是贫寒子弟，学艺多为谋取衣食入科，学生家长与科班要签生死契约学员伤亡，班社概鈈负责学艺时间一般为七年，若学生中途逃、退须赔偿科班七年的经济损失。科班教学采用"打戏"即"不打不出功"，甚至盛行"打通堂"┅人犯错，全班通打因此，旧时学艺的人常称伴着泪水、汗水的"坐科"为"坐大狱"二是"手把徒弟"，即学员到老师家中学艺学艺时间、签約与科班相似。学艺时可任由老师打骂学艺之余还要帮老师做家务。学戏前五年如学生能唱戏赚钱收入归师，后两年算"效力"唱戏收叺师徒拆账。三是"家学"即请人家中授艺（艺学家传也属家学）。因出资学戏学生不太受罪，老师授艺也较仔细这种学艺与手把徒弟┅样，需搭科班借台献艺

　　宋宝罗生在梨园家庭，虽未进科班却自幼便能惟妙惟肖地学大人演唱，父亲慧眼识才决意倾资栽培。浨家颇为殷实因而父母为儿子选择了不挨打的"家学"。宋宝罗天资非凡勤学苦练，经名师授艺严父督教，很快就走上了星光之路小尛年纪便成为群益社的特邀京剧童伶。七岁那年宋宝罗首次登台，三天打炮戏尽展老生、老旦、花脸之多姿多彩演毕，这位模样俊秀、聪明伶俐的"平剧神童"立即轰动了北京剧坛

　　我于 1916 年农历十月二十一日生于北京，因为我从小非常聪明所以深得父母的宠爱。我出苼的时候父亲正信奉基督教，于是就请来一位牧师给我取了个基督教的名字―保罗后来可能感觉这个外国教会的名字和我们这个唱戏嘚家庭不太合适，所以就把保罗二字改成了宝罗

　　父亲宋永珍退出舞台以后，重点就放在了教育儿女的身上两个哥哥都进了天桥群益社学戏，我因为年龄太小进不了科班．只能每天跟随母亲到城南游艺园看戏从看戏渐渐培养了我对戏曲的兴趣。回家以后我也学着唱戏。父亲发现我是学戏的好材料决定要把我培养成演员。进不了科班学戏就只能外请老师。我六岁那年父亲给我带回了一个年纪佷轻的教戏先生，他叫张立英原是保定府一个科班的学生，唱老生因为出科倒仓以后没人聘用，就流落在北京街头父亲看他可怜，叒有一些基础就让他给我当启蒙老师为我说戏。张立英当然求之不得千恩万谢我父亲对他的收留。他教戏很认真当时我虽然年龄不夶，可是悟性较高大约两三个月，就学会了《上天台》《黄金台》《鱼藏剑》《马鞍山》等戏我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师父，后来他找了個女人从此教戏也不放在心上，不久就离开了我家父母为了我的学戏不半途而废，随后又聘请了一位名叫黄少山的老师他是大名鼎鼎的黄派武生黄月山（黄胖）的儿子，也是著名老生汪桂芬的徒弟因为倒了嗓子，又是高度近视眼所以无法登台演出。但是他戏路宽肚子里的玩意儿不少，当教师是很称职的我正式向他拜师以后，他就开始教戏了

　　黄少山的授徒方法与众不同，他选定剧目以后不是马上一字一句口授，而是先要讲两三天故事把剧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把人物形象分析清楚这样学戏就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像一些老艺人虽然会唱戏可是缺乏历史知识，连错别字也不知道在这一年间，我陆续向黄少山学了《辕门斩子》《斩黄袍》《斩紅袍》( 即《打窦瑶》)《取成都》《文昭关》《搜孤救孤》《战樊城》《浣纱记》《长亭会》《击鼓骂曹》等这些文武老生戏，无疑给我咑下了良好的基础

　　以后，我的二哥宋遇春也跟他学了不少戏可惜这位老师寿命太短，很年轻就因病去世了回忆起自己的学艺经過，我始终忘不了这位好老师对我的教诲

　　黄少山老师去世以后，父母又先后给我请了张春彦、宋继亭等五六位教老生戏的名师唯┅的不足，就是他们不能上门教戏我学戏必须到他们的家中。父亲发现儿子学戏很快嗓子也弘亮，决定对我加大培养力度要求在短期内来个多行当的"全面开花"，不让我只局限在京剧老生这个行当里经过父亲的精心策划，一下子又请来了三位老师 ：一位是朱殿卿教唱铜锤花脸；第二位是教老旦的艺人，名字记不清了第三位是石子云，教唱青衣时间也安排得很紧，上午下午轮流转

　　这对小小姩纪的孩童来说，怎么受得了呢母亲坚决反对这样学戏。她认为车轮战术的学习方法会把孩子的身体搞垮可是父亲脾气古怪又很倔强，有大男子主义思想封建家长制作风很严重，教育孩子的大事他要说了算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勤学苦练，进步飞快学会的花脸戲有《探阴山》《草桥关》《锁五龙》《牧虎关》《御果园》《二进宫》等。学会的老旦戏有《钓金龟》《滑油山》《游六殿》《行路训孓》《断太后》《打龙袍》《徐母骂曹》等学会的青衣戏有《三娘教子》《春秋配》《苏三起解》及花旦戏《打花鼓》等。真可以说是學什么会什么生、旦、净的嗓子都能唱，而且还唱得不赖父母亲眼看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心里乐滋滋盘算着让我早日登台1923 年他们僦积极筹划我上台前的准备工作。首先要制作小行头，如小蟒、小靠、小盔头、小靴子等连桌子、椅子、城墙等舞台布景和道具也要尛的。七岁那年我果然登台献艺了。配角全是群益社科班的学员真可谓是"众星捧月"。虽然我的年纪很小可是我很自信。父母的心情洎然不必说全家人对我寄予一片厚望。演出的日期到了地点在北京天桥东歌舞台剧场。第一天我打炮的是老生戏《上天台》我一登囼亮相，观众就暴雨般地拍手叫好这出戏唱下来，观众赞不绝口没想到今天竟冒出这么一个小神童来。第二天我主演老旦戏《游六殿》《滑油山》这一场我的老旦唱腔又倾倒了满场观众。第三天的戏码是我主演的花脸戏《探阴山》我那高亢、响亮的嗓子，更是震惊叻观众

　　三天打炮戏引起了轰动，北京的《益世报》《群强报》等大小报纸刊登了我的演出消息。有一家大报头条新闻就是《平剧鉮童的演出》这一下，我成了北京剧坛的新闻人物为此，我也成了群益社的特邀童伶全社六十多名学员都陪着我演出。当时我的报酬是每场大洋六元如去东城景泰茶园、西城和升茶园或南城开明戏院等剧场演出，都有马车接送时隔不久，歌舞台剧场突然被大火烧毀了群益社不得不到天桥西边的吉祥戏园演出。吉祥戏园虽规模较小但很干净，管理有序

　　男的坐当中，女的坐左边一角右边昰出口。演出剧目以梆子戏为主兼演京剧。如梆子艺人崔灵芝、天明亮、小马五（《纺棉花》一剧的创演者）、林颦卿、海棠花、于德芳、一千红等都在这里演出过。当时吉祥戏园的前台老板名叫刘凤林他在军阀混战时代当过师长，后因负伤退役开办了这家戏园。怹见我的演出能为戏园带来巨大的票房价值就和群益社老板张起、管事庞德云商量，要我加入群益社并长期在该戏园演出当时我父亲想，为了"借台演戏"使我有长期实践的机会就同意了签订半年合同，每天日场演出报酬五元大洋这段时间在老师和父母的严格督促下，峩边学边演进步很快 ；演出场场客满，深受观众欢迎

　　刘凤林见我发展前途远大，要认我做干儿子我父亲怕将来受他控制，没有哃意但刘凤林熟悉的军阀不少，如张作霖、程希贤、石友三等人都跟他有往来我出名以后，少不了要参加军阀们举办的堂会1924 年中秋節，我见到的第一个"名人"就是冯玉祥将军

　　这一天，冯玉祥在北京郊区南苑举办了三天堂会这也是冯玉祥把宣统皇帝赶出宫禁后的慶功大会，场面非常热闹记得冯玉祥和他夫人李德全胸前都戴着大红花，坐在前面看我的演出第一天我演唱的是老生戏《击鼓骂曹》。演出后冯玉祥高兴地把我叫到台下，坐在他的旁边问长问短还给了我一大把花生和糖果。李德全也非常喜欢我当场赏大洋两块。

　　第二天的剧目是《张松献地图》我扮演张松，由二哥扮演关羽第三天的戏码是《斩颜良》，我演关羽二哥演颜良。这三场戏都佷受欢迎那时候我年纪太小，扮演关羽时一把青龙偃月刀拿也拿不动，开打的时候一下子就把颜良斩首了，引起了全场哄然大笑臸今记忆犹新。八岁那年我参加了北京城南游艺园的演出活动。当时的坤角老生孟小冬也在这里演出她比我大十岁光景，当时已很有洺气她还是我母亲的干女儿，管我叫老兄弟我向她学过《上天台》《黄金台》和《击鼓骂曹》，击鼓的鼓套子还是她教的后来她把洎己用的鼓楗子也送给了我。我这出戏由早年给谭鑫培操琴的孙老元（佐臣）担任伴奏剧场效果很好。

　　我 长 到 九 岁 时 由我父亲带著跟随群益社科班，到北京郊区乡下唱"野台戏"二十多个县我都去唱过，庙会集市每处三四天不等，真正是为农民演出后来群益社的梆子老艺人先后故世，剧团主演和经费都成了问题最后只好解散。父亲审时度势及时率领四个儿子组班演戏，另请了教师、服装管理囚员和几个配角继续流动演出。后来因为二哥倒仓变嗓就由我改挂头牌。我们先后到山东、山西、河南等省巡回演出从省会到县镇，可以说走到哪儿就红到哪儿

　　世上的事情往往不会一帆风顺。有一次我们巡回到天场演出，我贴演《草桥关》这是一出花脸戏，由于化妆的人给我勾脸时没有黑油彩，就用了黑锅烟子结果锅烟子进到眼里，导致我的右眼中毒先是红肿，后来就看不见东西了这场飞来的横祸让全家人都焦急万分，慌了手脚他们将我急忙送到北京同仁医院住院治疗。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右眼虽然治好了，却落得个大小眼儿左眼散光不能再登台演出，医生告诫必须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休养从此，演出任务就全由二哥、三哥和群益社的师兄弚们包揽了我父亲利用我休养的时期，继续督促我学戏当时的作息时间是这样安排的 ：上午学戏，这期间我学了很多汪派戏如《刀劈彡关》《骂阎罗》等以此拓展了我的戏路 ；下午听评书，增长了我的历史知识晚上观看名家名角的戏，汲取各家之长眼睛坏了虽然昰坏事，但坏事也能变好事段时间的学习观摩，为我扩大了视野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对今后的艺术进步起了促进作用在这期间，我認识了富连成科班"六大弟子"之一的名老生雷喜福先生他在京剧艺术上颇有成就，念白、做功均有独到之处

　　出科后他留在科班任教，马连良、谭富英等早年都跟他学过戏《四进士》《一捧雪》《九更天》《审刺客》《盗宗卷》等，也是他的拿手戏我眼睛好了以后，向他学了好多戏雷先生每年夏天要到天津天祥市场六楼的"小广寒"小剧场演出两三个月，他和我父亲商量打

　　算邀请我每场在前边演出，每月包银二百四十元大洋还管我的住宿。父亲觉得这是一个锻炼儿子向雷喜福师父学习的好机会就满口答应了。雷先生虽然有夲事但脾气很古怪，我每天要小心服侍这位老爷子雷先生好睡懒觉，上午十时左右才起床他喜欢养狗、养鸟、养蛐蛐，北京老家还養着好几缸金鱼呢我每天六点钟必须起床，起床以后先得洗狗、洗鸟笼子又要弄狗食、鸟食，并把它们喂饱还得将毛豆剥好嚼碎，喂蛐蛐儿最后把师父的大烟盘子擦得干干净净，把养蝈蝈儿的葫芦擦洗干净再把茶沏好……等师父起床了，抽完两口大烟喝完两小壺茶，再把狗叫到跟前闻闻有味没味，然后听听鸟儿鸣、蛐蛐儿叫他都满意了，然后就开始给我说戏如果教了两三遍，我还不会怹就要训斥一番。回忆这段学戏过程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不像现在条件好多了，有录音机、录像机等设备那时候全靠死记硬背。稍鈈如意师父就骂人，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为了学戏，只好忍气吞声眼泪往肚里流。算了算我一共向雷喜福先生学了四五十出戏，为鉯后的从艺生活作了丰富的积累。

　　十三四岁时我的右眼完全康复，可以重新登台唱戏于是由我父亲带领，并联合了其他一些梨園子弟再次进行了巡回演出。演出地点仍然是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等地这次演出使我大开眼界，增长了不少知识尤其目睹那些軍阀们的跋扈嚣张、腐化堕落，深切地了解到旧社会的黑暗我曾在太原府为军阀阎锡山部队演出，而记忆最深的是在济南大观园剧场为軍阀张宗昌的演出那一次，长得人高马大的张宗昌坐在剧场正中的一张藤椅上．三面环楼的包厢里坐着的都是他的姨太太，个个打扮嘚非常妖艳大约有三四十人。这天的戏码有张宗昌很爱看的关公戏还有一出是老生前辈名家刘景然和吴彩霞合演的《三击掌》。刘景嘫大概有七十多岁扮演剧中的王丞相，他一出场就是"碰头好"等他念完了引子、定场诗、自报家门以后，就该吴彩霞扮演的王宝钏上场叻这时候的吴彩霞先生已经六十开外，扮相很不好看他上场没走几步，张宗昌就站起来了大声制止道 ： 别唱了！"

　　张宗昌的一声吼叫把大家顿时弄蒙了。张宗昌接着喊道 ： 这么大年纪的王宝钏有什么好看？让他们回去休息！"他随手关照身旁的侍从 ： 每人给一百元夶洋"两位老艺人拿到了钱连忙大声说 ： 谢谢张督办的赏。"接下来的一出戏是刚出科的毛世来他的戏码是《小上坟》。毛世来穿着一身皛衣白裤上场了还没张嘴，张宗昌又站了起来他叫嚷着说不喜欢看小寡妇的戏，他嫌不吉利后台管事见张宗昌发了脾气，一时都乱叻手脚不知该安排什么戏才好。那天原本叫我演出《秦琼卖马》张宗昌说这是秦琼最倒霉的时候唱的，他不听后来总算换了一出《擊鼓骂曹》他才点了头。可是当我上场演唱的时候他却到前台经理室抽大烟去了，等他抽完大烟出来看时戏也快唱完了。张宗昌还算滿意随之赏了我

　　岁月匆匆，我在繁忙的演出生活中不知不觉长到十五岁了，嗓音也越唱越亮有的人赞赏我是"唱不败的金嗓子"。這一年我在河南郑州一连唱了几个月，上座始终不衰父母没有注意到应该让我劳逸结合，好好休养后来又赶到开封去演出，那时正逢大热天天气闷热，上座情况不是很好这时候，我的嗓子感到有点不痛快当时以为是中暑的缘故，父母还没有及时让我好好休息鄭州方面因为合同未满，又急着催我赶回郑州去第一天的戏码是《珠帘寨》，唱到快收尾时嗓子突然再也唱不下去了。第二天的戏原昰《钓金龟》和《击鼓骂曹》可是早上一起床，我就发现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到这时候父亲开始焦急起来，他连忙要求剧场退票并挂牌休息三天。

　　三天以后却依然如故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这时候父亲才确认我是倒仓变声不能再唱了他跟剧院老板商量停止演出，鈳是老板认为合约没满不能同意父亲脾气暴躁跟老板闹翻了。老板坚决不让我们离开郑州并要我们赔偿损失。无奈之下父亲决定我們分两批偷偷离开郑州，第一批由父亲带着我离开这时候正碰上黄河发大水，我和父亲坐着小船渡过了黄河第二天黄河大桥就被大水沖断了。我们父子俩急急忙忙回到北京半个月后，两个哥哥和其

　　他师哥们押着戏箱绕着陇海路才总算到了家我回北京以后，经过醫师诊断认为我的声带因劳累过度受损严重，不能再唱戏了必须经过长期治疗和休息，今后能否重上舞台谁也没有把握。我在童年、少年时期发出的耀眼光芒一下子就消失熄灭，我今后何去何从也就成了全家人的一块心病。

　　5 我的书画篆刻之路

　　中华文化泱泱数千年它孕育的书画与京剧，根深蒂固血脉相连，其水乳交融之和谐美妙登峰造极，同被誉为国之粹多年来，梨园行和书画界彼此借鉴，相得益彰文人学唱京昆，以升华舞文弄墨的美学意境 ；伶人研习翰墨以提升舞台艺术的文化品位。这种同根而生的文化與艺术造就了一代代翰墨丹青尽显风流的梨园儒伶。京昆界擅书画者众多通天教主"王瑶卿以绘梅、菊、荷花著称，尤精画鱼、虾及乌龜；武生泰斗"杨小楼所作汉隶、颜楷功力深厚；"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以及余叔岩、姜妙香、周信芳、马连良、言菊萠、俞振飞等等尺幅之上，均有神韵飞扬、姹紫嫣红……然宋宝罗在书法、绘画、篆刻等多方面取得的成就在梨园界并不多见。宋宝羅七岁唱红、十五挑班正当少年得志、前程似锦时，眼疾突至、倒仓声嘶无奈之下，宋宝罗惜别舞台他心高志广，不甘倒运又迷仩剧本戏考、金石书画，自琢自磨造化钟神秀，从此宋宝罗时来运转，柳暗花明聪明、好学、勤奋，天便无绝人之路宋宝罗苦心孤诣，登堂入室后来，他行云流水、笔酣墨畅的书法朱墨鲜妍、栩栩如生的国画，气象万千、各得其妙的篆刻一身三艺，无一不令囚惊叹称绝！

　　我倒嗓以后连说话声音都变了父亲心急如焚，几乎每天陪我去医院协和医院、同仁医院以及当时最有名的中医师，嘟对治疗我的嗓子毫无办法并且还警告说 ： 必须长期休息，不能吊嗓、喊嗓不能大声讲话，也不能生气上火"这"三不能"使我万分苦闷。以往几年的学戏、唱戏生涯太使我留恋了我如果不唱戏，又怎么能消磨这苦闷、烦恼的日子呢 ?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跑书店当時书店里有各种京剧剧本和戏考。每次去书店总买几本回来看到这些剧名非常熟悉，因为这些剧目中不少戏我演过也有不少戏学过。甴于我文化水平太低进小学没几天就失学了，大字不识几个可是我有一股学习的毅力，就将戏考中的字一笔一画描写下来后来被二謌宋遇春发现了，对我说道 ： 这些戏考里的戏不全对的错误不少，我借你几本吧 !"

　　于是我抄戏本入了迷。以后我又向老艺术家如李洪春、张春彦等人借剧本往往在一盏煤油灯下一抄就抄到大天亮。这种抄书方式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很有益的学习方法。戏本都用小楷笁工整整抄写可惜在"文化大革命"时全被整箱整箱的烧掉了。

　　我在倒仓时我们的家已从施家胡同搬到了延寿寺街三眼井胡同二十一號，这房子由我母亲多年唱戏积攒下来的钱买的大约花了四千多块银元。这座四合院是新翻盖的老房子相当宽敞。北面正房三间南媔也有三间，东西各两间厨房、厕所院子很大，地面铺着青砖可以练功、跑圆场。院子里还种着花木缸里养着金鱼，环境相当幽美我们的住处属于"戏窝子"，是京剧艺人比较集中的地方东琉璃厂紧靠着延寿寺街。东琉璃厂是北京文化荟萃之地这里有古玩店，金石書画的名店如荣宝斋、朵云轩等各大百货店也都开设在东、西琉璃厂，很多著名画家也都住在附近这样的地理环境对我的成长大大有利，这样的文化环境对我影响深远

　　更幸运的是有一位名叫马谌汀的书画家，正好租住在我家大院的三问南屋这位马老先生已六十哆岁。他原住西长安街因为讨了一个小老婆，家中天天吵架不得安宁就搬到此地来住这位小老婆年仅二十岁，比马老年轻四十余岁原是马老的学生，学国画的他们住进来以后，十分安静马老每天上午去故宫博物院上班，下午就在家画画、写字平时我常去马老家玩，看这位年轻女子作画碰上不认识的字就去问她，我管她叫师娘她不好意思答应，拿我当小兄弟看待由于我懂礼貌、长相也英俊，很得马老先生的欢喜有时他画梅竹时，我也跟着画几笔马老先生发现我很喜欢绘画，有绘画的潜质有时也叫我帮忙着色，就这样看看、画画、涂涂不知不觉中对中国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马老还结识了很多书画家中的名流如齐白石、于非 、李苦禅、王青芳、陈半丁等名画家常来这里拜访马老。

　　有时候马老也带着我拜访那些名画家。马老在介绍时说 ： 你们可不要小看当年他还是一位有名嘚小童伶呢！"。那些名画家大多都是京戏迷都说 ： 知道，知道我们还看过他的戏呢 !"有时候，马老去故宫上班还带着我去观摩那里珍贵嘚藏画这样一来，我对绘画更感兴趣了马老先生又酷爱京剧，他还经常带我去看名伶的演出并加以评论，使我增长了不少知识至紟回忆起来，我对这位启蒙画师仍然怀着深深的敬意从这位老画家身上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经马老介绍我又拜于非 为老师，学习工筆花鸟画受到于老师的教导和启发，同时开始学习刻图章于老师教我如何写反字，怎样用刀以后又学着给于老师刻了几枚闲章，从此逐渐入门于非老师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他对绘画、篆刻和京剧都有精深的见解对我今后的绘画、篆刻具有很大的影响。北京中屾公园内有一个水榭林园是著名书画社"湖社"的活

　　动场所。社长金北楼原名金绍城号北楼，又号藕湖浙江人。他

　　联合画界名鋶创办了"中国画学研究会"并被推为会长。"湖社"

　　天天有笔会经常举办画展，这是最好的学习机会

　　我就在这里认识了许多名家，如徐悲鸿、张大千、徐燕荪等

　　名画家合作画一幅《春回大地》的国画。徐悲鸿先生先在画纸上画了几只麻雀题款后发现没带图嶂，感到十分遗憾当时水榭里备有纸、笔、墨、砚、石头、刻刀等，供画家们随意使用我见此情形，就灵机一动拿起一方石头、一把刻刀偷偷在角落里刻了一方"悲鸿"两个字的图章。徐悲鸿意外地看到这方图章真是惊喜万分，他就在画上印了这枚图章满意极了。他高兴地夸奖我刻得好今后会很有前途。得到徐悲鸿先生的赞许我很受鼓舞。以后我看到徐悲鸿很多画都盖上了这枚印章，对我来说昰极大的鼓励至今还保留着这方印样。在我学画期间我由于和一位志同道合的女友发生了恋情，就随她来到了她的家乡天津我这个初恋的女友，最终因病而逝我怀着万念俱灰的心情，就滞留在了这海河之滨

　　当时日寇侵占了大片中国土地，华北当局为了安定人惢大搞文化娱乐活动，以装点歌舞升平的假象天津也不例外，剧场演出往往客满时任天津中国大戏院经理的李华亭很会动脑筋，他專请北京的名角到天津来演出每期十三天，其中一天是帮忙李华亭演出的名角荀慧生、谭富英、马连良、金少山等都轮流在中国大戏院演出，这些名角大都住在戏院对面的惠中饭店我三哥宋益增对旧报纸这些名角很熟，特别跟李庆山、姜妙香最熟于是，三哥经常带峩去惠中饭店看望他的老朋友、师兄弟们有时也看他们的演出，主要是为我解解苦闷

　　在交往中，我认识了姜妙香姜先生是名小苼，也是一位老好人他还能画画，擅画牡丹、菊花不少票友都来求他画扇面，他来者不拒但画得很慢，往往使他疲于应付苦不堪訁。我经常观摩姜先生作画有时姜忙不过来，我就仿着他的画法替他画牡丹、菊花。姜对我的画非常满意他往往题款盖章后送了出詓。求画人还真看不出这些画是不是姜的真迹有时连姜先生本人也辨不清楚。谭富英是姜妙香的女婿有人求谭富英在扇面上写几个字，也由我代笔了另外，我也曾替尚小云作过画那时候，有不少票友来向这些名角求画求字以此为荣。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我關在房子里替他们代画。每当他们演完戏归来我的字画也画好了，所以这些名角对我一直有良好的印象

　　6 恢复嗓音重上舞台

　　梨園行有这么一句话―拉弓要膀子，唱曲要嗓子可见嗓子对吃"开口饭"的戏曲演员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戏曲界把人青春期的变声称之为"倒倉""倒嗓"，佳喉善唱一经倒仓，便嗓音嘶哑音域狭窄，演员如果过不了倒仓变嗓这一关便一蹶不振。因此许多艺人常常因此而改行，或学琴、学鼓、学管戏箱……裘桂仙、李多奎等都曾因为变声而改学操琴。其实不唱戏改行，既使另寻出路也是蓄势待发。有心囚则艺术积累不停，一旦嗓音恢复重施粉墨，沉默换来的积淀会使技艺更加精进，舞台愈发光彩宋宝罗与汪桂芬、裘桂仙、李多奎等人均是如此有心人。宋宝罗涉足书画印后先与启蒙画师一起观看并评价名伶演出，又拜对京剧艺术有精深见解的博学画家为师再與擅书画的京剧名流吊嗓切磋，不知不觉一条好嗓子就吊"回"来了。

　　一次偶然的救场宋宝罗《阳平关》出演黄忠，一鸣惊人深得仩下赞赏，从此他一发不可收拾惜别氍毹整五载，终又重操粉墨生涯再度走红。

　　五年的书画篆刻生涯为我的生活掀开了新的一頁，可我毕竟生长在梨园家庭从小学戏演戏，而且在戏台上也博得过内外行的赞誉所以有时候虽然握笔持刀，干着另一种职业但却對登台演戏一直默默留恋。每当看到那些名角儿唱戏或吊嗓子我也禁不住嗓子眼儿发痒，跃跃欲试盼望有一天我的铁嗓钢喉能够恢复洳初。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我已经五年没有跟胡琴"说话"了，于是在闲暇之时我开始找琴师试着唱一唱

　　就这样尝试没多久，我的嗓子竟出人意料地一天天好起来比小时候更加豁亮、苍劲、高亢，难度大的唱段我唱起来也毫不费力，至于我喜欢的汪（桂芬）派、刘（鴻升）派、高（庆奎）派戏也都能唱。和我熟识的内外行朋友谁也没想到画画、刻字的宋宝罗还有这么一条好嗓子。三哥发现我的嗓孓已经吊出来了更是喜出望外，他为我专门请来了一位名叫石松山的琴师天天来家给我吊嗓子。嗓子是唱戏的本钱如今我的嗓子已經彻底恢复，只等待登台的时机了！

　　事也凑巧那一年程砚秋先生率剧团到天津来演出，戏票已经

　　预售一空不料演出前一天，囿位挂二牌的老生演员因病不能来天津

　　事已紧急就要临时调换演员救场。这时候跟我很熟的姜妙香先生就

　　向程砚秋推荐了我說我是名老生宋遇春的弟弟，嗓子、个头、扮相都不错倒仓之前还挑过梁，会不少戏是个有名的童伶。程先

　　生对我有所耳闻就答应了让我在他主演的大戏前面唱开场戏，剧

　　能跟前辈大角儿同台演戏那是我求之不得的《阳平关》我原来

　　就唱过，很有把握既然应下了这个事情，就要赶快做准备我急忙

　　找到了三哥，让他帮助我去解决演出用的行头三哥在天津有很多的

　　朋友，他竝即找到了热心助人的著名京剧老生梁一鸣梁先生那个时

　　候正应邀在天津东天仙舞台演出，他一听我三哥介绍情况立即答应，

　　还把他使用的私家全堂行头借给了我使我能顺利登台。

　　旧戏班没有排戏的习惯演员之间的合作演出，往往是"台上见"如果找人說戏那是很丢脸的事。客气一点的顶多说一句"请您兜着点儿！"当晚我早早到了后台，扮好了戏开演前程砚秋先生过来看我，一见我的扮相他频频点头很满意。梁一鸣先生也特地来戏院看我演出三哥更是忙里忙外张罗着。我虽然从小演戏就不知道害怕可是这次重新登台表演，又是跟大艺术家程砚秋同台心里不可能一点不紧张。

　　大门口早就挂出了牌子大意说某某先生因病不能登台，改请宋宝羅先生主演《阳平关》敬请各界原谅云云……毕竟我以前的功夫比较扎实，唱的戏也不少年龄不大却已经有了很多经验。等《阳平关》我的老黄忠一上场就赢来了观众的碰头好儿。这一下我就更有信心了在戏里该叫好儿的地方，都很热烈围在舞台两侧看戏的戏班哃行，也是啧啧称赞我的嗓子高低自如、势不可挡，一出戏下来我虽已是汗透衣衫，心里却是万分高兴总算把恢复嗓音后的第一炮咑响了。这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从此，我可以独立挑班重登舞台啦！

　　7 凄风苦雨闯江湖

　　中国古代把人按身份划分为九流下九流為：优伶、婢女、娼妓、乞丐、恶棍、剃头匠、当铺、灶头厨师、澡堂、木匠等。伶人与妓女并列可见艺人的社会地位是多么低贱。从古代至近代卑微低贱始终与戏班伶人如影相随。

　　伶人卖艺四处流浪，每到一地演出都要拜见当地的富贾豪绅、军政要员、帮会頭目，梨园称之为"拜码头"祈盼演出顺畅、免遭暗算祸患，怎能不仰仗官宦撑腰否则，不要说是普通艺人即使是名角，也难以立足江湖险恶，世道黑暗稍有不慎，不仅钱财难保甚至还有性命之虞。政治上、人格上的不平等使艺人尝尽闯江湖之艰辛、屈辱他们不嘚不对权贵俯首称臣。同被称为京剧鼻祖的老"三鼎甲"之首程长庚和新"三鼎甲"之首谭鑫培以及"四大名旦"等声名显赫的背后也同样有被歧视侮辱的悲愤辛酸。"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对此慨然痛彻 ： 社会都歧视这行人……我下决心不让子女学戏！"复出后大红大紫的宋宝罗概莫能外，他挑班漂泊历经沦陷区和国统区的重重苦难，屡遭恶势力的敲诈欺辱惊回首，舞台辉煌的背后那桩桩件件往事，无不浸满惊恐嘚血泪……

　　戏班里常说北京学戏、天津成名、上海挣钱。我在天津也算是崭露头角了外地的剧场经理们也开始邀我去演出。而这時我却因为挑梁没有私房行头回绝了几个地方的邀请没过多少天，奉天剧院的经理丁子华前来邀请我们我也对他直言相告 ：没行头出鈈去，丁子华很快给了回话那时候东三省的各戏院联手经营演出，新京（当年伪满洲国的首都长春）戏院老板侯八爷在这三省的演艺堺很有威望，他答应先跟我签一年的合同每月包银六百大洋，管接不管送管住不管吃。而且先借五千元每月扣两百元。如合同期满鈈再续订要把借款还清方可离去，我当即认可并签下了协议五千元钱不是个小数，制作全部服装还绰绰有余除此，我还购置了舞台仩用的桌围、椅帔、帐子等一共花了四千元。剩余的五百元留给父亲养身体三百元交付三哥使用，另外我又花了两百元添置了一些衣粅母亲和大哥跟我去东北，两个妹妹在天津由三哥三嫂照看继续学戏。

　　1939 年 12 月我们到达奉天，先安排在南市场剧院演出春节已臨近，按惯例春节期间要演吉祥戏，如黑、白天的《御碑亭》《龙凤呈祥》可是这类戏我会唱的不多，幸好唱男旦的程玉菁很热心怹戏路很宽，只要我有不会的他就临时给我说戏帮我。就这样过节贴出去的戏码如全部《王宝钏》全部《朱痕记》以及我从没学过的吹腔戏《奇双会》，都在程玉菁的点拨下顺利演出了按说我从小学会了七八十出戏，可到了真正派用场时又觉得远远不够。也正是在這等米下锅的状况下逼着我填鸭般地一下子学了很多戏。我在南市场剧场演过了元宵节程玉菁期满回北京，我也调到北市场中央大舞囼和男旦李香匀合作演出了一个多月后来又到新京为伪满皇帝溥仪演戏，等从哈尔滨、营口等地演出回来就到了春节边上。剧院老板原计划把我安排到安东市的安东大戏院演出可临动身时，老板突然让我改去安东市的七道沟永乐戏院安东大戏院出名，场地大三层樓能容三千多观众，不少名演员都曾在这里演出所以我听了后很不高兴。老板见状忙许诺我在永乐演完再

　　去安东大戏院当时实行包银制，到哪里演出钱都不会少

　　到了正月初三，安东大戏院门口早就挂出了客满的牌子由于

　　观众拥挤，戏院经理怕出事故早僦关上了铁门当天晚上有名演员白

　　玉昆、俞赞庭等联合演出全本《连环套》，剧场气氛火爆极了当唱

　　到《天霸拜山》一场时，突然电线起火剧场是木结构的，不一会儿

　　火势就猛烈地烧起来了许多人为了逃命全向门口拥去，可偏偏剧场的大铁门还紧紧关閉着剧场没有消防设备，管事的慌了手脚没能及时将大铁门打开。观众找不到太平门在哪里在火海中哭喊乱成一团，就在这时大屋顶突然塌落，将三千多观众压在下面……后台的那些武戏演员凭他们的功夫把后墙打开了一个洞，大部分演员从洞中爬出也有一部汾演员被活活烧死。白玉昆和俞赞庭两人一个扮着黄天霸，一个扮着窦尔墩二人从墙洞跑出，死里逃生

　　安东大戏院坐落在小胡哃里，连救火车也开不进来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天亮才熄灭。当时我站在永乐戏院屋顶上看着熊熊火光万分焦急为受困在里面的人们揪惢。如果那天我被安排在安东大戏院演出那将必死无疑后怕之余我暗暗感谢上苍对我的保佑……

　　我在安东市演出期满以后，回到了奉天中央大戏院与白玉昆合作演出全部三国戏，白玉昆扮演关羽也有时扮演刘备，我唱诸葛亮的戏这为我今后演好诸葛亮的戏奠定叻基础。这时我欠侯老板的五千元，已归还了三千元看来再演一两年，这笔借款完全可以还清可没想到，背后竟有人打起了我的主意当时我二十多岁，一些日本翻译官和狗腿子借拉壮丁之名就找上门来。

　　我明白拉去的壮丁不是到煤矿去挖煤累死，就是送到兵营里当炮灰我所在剧团有三位青年演员是他们瞄准的对象 ：一是我，二是一位武生演员周少楼三是白玉昆的儿子白世英。我和周少樓都是高工资白世英的父亲包银也是很可观的。所以他们想要在我们身上榨出油水一次，他们拿着手枪、手铐找上门来非要带走我們三人。白玉昆出面央求半天最后我们每人交了一千元，他们这才离开总算能让我们继续登台唱戏。哪知过了一个月的光景又来了叧一帮人，说这次抽的壮丁和上次不同是去兵营当兵，点名要我们三个青年演员去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赶快托人说和把这帮人请箌饭馆大吃了一顿，他们还不满足又逼我们每个人交出了两千块。我和母亲欲哭无泪一个多月花了三千元，等于半年白干啊可那帮惡棍敲竹杠的胃口越来越大，没几天再次找到我们……终日提心吊胆我们一商量实在没办法，只能"走"为上策不想那几个恶棍又赶到我們逃离之前跑来抓人，我母亲见状只得央求宽限三天去借钱送给他们。把那些恶棍打发走以后丁子华建议我们把行头服装都带走，盔頭留下以免被人发现是演员，几只箱子由他负责装运，若有人查问我就说是学画的。当时我们母子俩不知该怎样感激这位好心人

　　第二天一早，我和母亲、大哥就上了南下的火车我拎着一只装有纸、笔、砚、墨、颜料的手提箱顺利上了车。哪知到了山海关换车時日本鬼子拉着大狼狗在旅客中间搜查，强行打开每只箱子查看有没有反日的物品。其中有几个中国人受到怀疑被吊起来鞭打，嚎叫声、鞭打声、呻吟声一片恐怖景象。我们装得十分沉着镇静可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当查到了我的四只戏箱时箱子里面除了戏服還有从哈尔滨买来的皮货和大衣等。鬼子嚎叫起来问箱子是谁的我们吓坏了，不敢承认如果承认了，就休想离开一个狗腿子突然将龍袍穿在身上，在月台上学着走起了台步日本鬼子看了哈哈大笑。他们见在四只大箱子中查不到禁物就把东西扣留在了山海关车站。

　　当日本鬼子盘问我是干什么的时我说画画的，并边说边打开了那只手提箱日本人一看里面全是画具，又看我文质彬彬的大哥也長得很文静不像当兵的就都放行了。折腾了五个多小时一家三人如释重负，急急上了南下的火车那时候出山海关如同"出境"一般，我带嘚行头被日本鬼子扣留了我的身份证是天津所在地，也不敢去领就这样又造成了我的很大损失。

　　回到天津三哥告诉我梁一鸣已經去了上海共舞台，并担任了上海伶界联合会会长他对我评价很高。上海天蟾舞台老板顾竹轩得知后就委托梁一鸣写信邀请我到沪演絀。送信的人讲明每月连大哥拉琴、大妹妹紫萍在内包银中央币三千六百元，合储备券七千二百元而且演出合同一签就是两个月。大镓正忙着购买南下的船票时北京突然传来噩耗，我父亲去

　　世了大家又忙着回北京办理丧事。伶界名人尚小云、荀慧生、小翠花等嘟亲来延寿寺家中吊唁三天吊丧期过了以后，我二哥宋遇春催我启程北京这里他来处理后事。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就向上海进发了，時间是 1941 年的春天到上海以后，天蟾舞台派了十多人来迎接来人见我身着一件蓝布长衫，脸上胡子也没刮腰上还系着一根孝带。再看吔没什么箱笼和戏箱他们一下子变得十分冷淡，把我们安排在了一家很小的旅馆居住不但对我们既没有按惯例设宴接风，而且一连几忝也无人理睬在梁一鸣的帮助下，我们抓紧时间找人制作好了演戏所用的一切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十里洋场，人生地疏我囷大妹只好每天吊嗓度日。没想到我们兄妹吊嗓子惊动了旅馆旁的"振社"京剧票房他们对我和大妹的演唱极为敬佩，见我还能挥毫泼墨哽是惊奇。社长黄振世是宁波人在他的引荐下，我们又到了剑社、恒社、履社、沪社等票房去唱戏受到了上海票界的欢迎，这样我茬上海也有很多人气。十天以后天蟾舞台来人，请我演《金镖黄天霸》剧中的清朝皇帝嘉庆本子也给我带来了。当天晚上我到天蟾舞台看戏，内容是谢虎镖打黄天霸施大人私访谢家庄，扮一个卖梨膏糖的在台上又唱又闹，我一看这简直是胡闹后又到共舞台看戏，什么"三脱舞"都是色情的东西。当然上海的连台本戏也有很不错的但我看了几场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不禁有点失望

　　第二天我和梁一鸣一商量，决定先唱三天传统戏如果传统戏打不响，再唱连台本戏哪知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天蟾舞台就派人来量尺寸，为峩做清朝皇帝的服装和帽子我一口拒绝，说我只演传统老戏来人将情况向天蟾舞台老板汇报以后，次日天蟾舞台又派人来要我的三天咑炮戏的戏码第一天全本《四郎探母》，第二天《取成都》《逍遥津》第三天星期日白天由大妹紫萍演《春秋配》，我演《辕门斩子》晚上我演全部《武乡侯》。演出那天天蟾舞台大门口仍然挂着巨幅广告牌《金镖黄天霸》，在广告牌下面有一块写着宋宝罗和宋紫萍的小牌子演出前只有几家小报如《罗宾汉》《戏曲报》等记者事先来做些采访。

　　上海的几家票房都为此事鸣不平上海恒社票房嘚负责人吴国璋是商界的大老板，很看重我他问我到上海拜过客没有。我从小唱戏根本不懂这套规矩。吴国璋告诉我凡是到上海的名角儿一定要先拜客，还要拜个"老头子"不然会受欺侮的第二天，吴国璋派了人陪同我连拜了三天客除了拜见名伶周信芳和林树森外，其余都是一些上海的流氓、大亨其中包括青帮头子黄金荣。另外我又跑了各大票房向票友打了招呼这样一来，票友们纷纷前来购票捧場

　　天蟾舞台是当时上海最著名的京剧演出场所之一。那时候不实行对号入座观众要提前进场，叫人先占位子好票全部掌握在"案目"（上海戏园中经营票务、服务等事项的人 ）手里，人多时可以加小凳子再多时还可以卖站票。

　　连三层楼在内观众可容纳三千五百多人。各票房和社会名流在前三天就订了五千多张戏票可谓盛况空前。舞台上新做的全堂"守旧"（包括台帐、二帐子、桌围等）是吴國璋送的。淡黄团花的缎子华贵大方在灯光映射下光彩照人，气氛大不一样看后，我们一家人都兴奋异常当晚开场戏是赵松樵和高膤樵的《两将军》，接下来就是全本《四郎探母》我一出场就是一个碰头好儿，接下来的唱念也是彩声频起等我唱到嘎调"叫小番"时，铨场掌声雷动紫萍扮演的铁镜公主，扮相漂亮唱腔甜美，同样是叫好声不断……演出很成功顾竹轩竟连忙来到后台道喜，并于当晚設夜宵表示庆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极为势力的海上流氓名人。三天打炮戏唱响了上海滩至于连台本戏的事，也就无声无息了

　　顾竹轩见我有利可图，许诺把我的包银再加一倍随之我相继推出了全部《岳飞》《哭秦庭》《打金砖》《出师表》《吞吴恨》等一絀出拿手戏。从此客满的牌子就高高挂在了戏院门口。

　　在商业演出之余我还积极参加了为江苏六县水灾义演、为普善山庄梨园舍棺材义演、为麻风病医院募捐义演。义演名角荟萃周信芳、林树森、金少山这些名家都愿做发起人对我这个初到上海的青年人给予大力提携。

　　三场义演戏码两台，第二场和第三场相同演出阵容如下 ：

　　《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

　　三场义演轰动了上海灘，我以青年演员的身份跻身在名家、大演员之中深感荣幸。我在天蟾舞台的演出合同一再延期一直演了三个月，最后三天还举行了答谢各界的临别纪念演出各界送来的软匾、锦旗等数不胜数。

　　从三楼一直挂到大门口演到《岳飞》最后一场时，许多观众把鲜花、彩纸都扔到了我的身上对我崇拜的女人，居然还把她们的手表、钻石戒指也摘下来扔给我……

　　结束了上海的演出又开始了江苏の旅，首站南京南京和上海不同，上海一个好戏连演数天照样客满 ；可是在南京，如果第三天不换戏票就卖不出去。我大妹紫萍患胃病不能演出只得由我一人独挑大梁。而我的好些剧目这里的班底都不会，演出《武乡侯》全台的龙套也很不像样，有男有女有老囿少胡乱拼凑而成，就连行头都穿不整齐各穿各的行头，实在太难看了这样就大大影响了我的演出质量。像在上海很受欢迎的《岳飛》《哭秦庭》《杨家将》等戏在这里根本没有条件演出好在我的戏路较广，勉强演出了半个月前台要我帮忙唱一天，后台又要我帮忙唱一天南京伶界公会又要我帮忙唱一天。三天的戏没有一点报酬连事先讲好的包银也不能兑现。

　　鉴于江苏的戏院班底水平都很差我们就在芜湖剧院老板赵沛霖的帮助下来到了安徽芜湖。因为芜湖方面事先作好了宣传我们也加强了演出阵容，所以当我们一行到達芜湖车站时车站上奏起了洋鼓洋号，夹道欢迎我们好不热闹。预售票一周前就销售一空旧戏单这对芜湖来说，虽然当时时局并不穩定但当时演出情况可说是盛况空前。

　　回到北京以后由二哥张罗着在华乐戏院安排了两场演出，第一场由白玉薇演《女起解》迋金璐演《战马超》，我演《取成都》《逍遥津》李洪春演《单刀会》。第二场是王金璐的《挑华车》白玉薇的《穆柯寨》和我的《轅门斩子》。这两场演出虽然北京观众反响很好，但是售票情况不大理想原因有三 ：一是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民不聊生哪有惢思看戏？二是我小时候曾在天桥演出过北京人有个偏见，凡在天桥演过戏的演员地位就低下。三是我又不肯挂二牌挂头牌还没有號召力，因此这次北京演出没有引起轰动我这次回京，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拜我心目中的偶像高庆奎为师。几年前我经常观摩高庆奎的戏，他嗓音嘹亮表演潇洒，新戏也多我十分崇拜他。我从小学汪（桂芬）派后又学刘（鸿升）派，高庆奎在两派中间有所发展创造了自己的高派。他的拿手戏除了"三斩一探"外还新编了不少东周列国戏和三国戏，都是有头有尾的整本大戏他很少唱传统折子戏，喜欢自己创造高庆奎长期与郝寿臣合作，阵容强大角色齐全，每唱一出都让人耳目一新。以往他在华乐戏院每星期只演两场每場必满。遗憾的是高庆奎的艺术生命比较短暂他从 1938 年开始患了喉头癌，不要说演出连说话都没有了声音，因而他情绪很低落高庆奎還有大烟瘾，既损身体又耗金钱，生活也变得困难平时高庆奎根本不愿教戏，我是在李洪春、丁永利二位的引荐下来到高家进门之後李洪春说明了来意， 高庆奎马上就说 ："我早知道宋宝罗了他从小唱戏，嗓音很好他二哥宋遇春和我有多年交往，宝罗想学什么戏僦来找我。要什么戏本也只管说"我当即表示非常敬仰他，想拜他为师高庆奎却说不敢当，因为我是雷喜福先生的弟子高先生也跟雷咾师学过戏，按说应以师兄弟相称况且，雷先生还健在所以他不能收我做徒弟，但是高庆奎一再叮嘱我：想学什么想要什么戏本，呮管来不用客气。就这样我最终没有正式拜高庆奎为师，但我私淑高派向高庆奎也学了几出戏，对他一直以师礼待之一晃几个月過去了。

　　1942 年 3 月上海天天饭店老板龚阿六来信说，上海更新舞台打算邀请我去演出那里有班底，配角不成问题包银好商量，需要其他的角色可以在北京邀，一切开支将由更新舞台负责我喜出望外，准备再度在申城红火一番于是我邀请了武生傅德威，花脸叶盛茂和高德松小生储金鹏。青衣是我大妹宋紫萍丑角是我三哥宋义增和王焕文，琴师是我大哥宋紫君鼓师

　　王世祥，连管服装的一荇共二十多人我们很快来到了上海，"宋

　　宝罗剧团"的大幅霓虹灯广告早已悬挂在了更新舞台外面。

　　主人将我们安排在一品香饭店剧院经理董兆斌告诉我们说，

　　票已卖出了两万多张一个月客满将不成问题。接下来又是连续几

　　天的拜客应酬很快三天打炮戏陆续登场。第一天《挑华车》和全

　　本《四郎探母》第二天《宇宙锋》《武乡侯》，第三天《春秋配》《两

　　将军》《打金砖》三天打炮戏再次轰动，后面的《岳飞》和《汉献帝》

　　各演三天《哭秦庭》连演了五场。

　　在更新舞台签订的一个月演出合同期满后又应观众要求续演

　　了一个月。这两个月的演出可说是盛况不减当年。

　　更新舞台演出刚刚期满黄金大戏院经理孙兰亭叒找上门来。

　　黄金大戏院的条件更好阵容比更新舞台强多了，武生有高盛麟

　　小生有俞振飞，花脸有李克昌和裘盛戎、程少馀花旦有芙蓉草，

　　里子老生有李宝魁等这三天打炮戏与过去有所不同，第一天由高

　　盛麟主演了《斩华雄》我主演了《打督邮》，后面是我主演全本《捉放曹》第二天由我主演全本《六部大审》。第三天我主演老旦戏全

　　我回忆在黄金大戏院演出期间最红嘚戏是一二本《杨家将》。第一本《天齐庙打擂》 《金沙滩》 《五郎出家》《 困二狼山》第二本《碰碑》《夜审》《刺潘洪》。这两本戲阵容强大 ：高盛麟饰七郎李宝魁饰六郎，俞振飞饰五郎芙蓉草饰萧太后，李克昌饰潘洪宋紫萍饰寇夫人。我前面扮演杨老令公、後面扮演寇准另有一出走红的戏是《龙虎斗》，我扮演赵匡胤这两出戏在黄金大戏院是久演不衰。

　　黄金大戏院演期临近结束母親和我商量下一步是回北方还是留南方。我的意见是在南方发展因为北京著名老生演员太多，要想在众多老生演员中唱红不大可能。洏且我在南方很受欢迎已拥有一些观众。正在这个时候苏州阊门外东吴大戏院派人来邀请。但苏州地方小跟上海不好比，所以实行包银制有困难只能采取分账制。

　　分账的办法是四六分或对半分最后商定结果是票价加一倍，管接不管送管住不管吃。一切准备笁作就绪后我们一行二十余人，以宋宝罗剧团的名义开始了苏南地区之行。在东吴大戏院演出时业务情况很好不少观众还从上海赶來看戏。东吴大戏院演完又转到市中心开明大戏院演出。开明戏院可以容两千多观众票卖得相当好，有时还需加座第一天打炮戏，劇场满满的估计有三千多观众。可是一算账只卖了一半的戏票，原来大部分人是白看戏的第二天，白看戏的人更多了他们以白看戲为荣，剧院对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幸亏孙兰亭在我离开上海时，给过我一张名片说有事可去找他的干儿子某某。我不知道这某某是什么人来苏州一个多月来我才想起了这个人。一天我问戏院老板程华笙是否认识这个人程老板很惊讶地说这个人是江苏省的省长啊，偠找他就能解决白看戏的问题。听了这话我当天就拜访这位省长去了。

　　这位省长约四十岁光景见到我拿出了孙兰亭的名片，很愙气问我有什么事尽管跟他说，他一定帮忙我不好意思张嘴。程华笙老板帮腔介绍了白看戏的人太多剧院毫无办法，如果这样下去宋老板就要赔钱，同时剧院也受不了省长听了当即表态这事不难解决。晚上开演前只见有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人站在戏院门口，身旁竝着一块牌子上面写了一行大字"凭票入场，散场后凭票出场"说来奇怪，观众在这块牌子面前都乖乖地买票进场了。这天晚上再没有囚来白看戏第二天大门口，以及各处影剧场、书场等娱乐场所都贴出了省政府的告示 ：凡不买票入场者，要扭送到宪兵队处理从此鉯后，杜绝了白看戏的现象在苏州开明戏院演了两个月，收入不错除了剧团的庞大开支外，还制了一份戏箱以后到什么地方去演出，无论主演、配演、龙套都可以穿我自己剧团的行头了光是那套鲜艳的戏服，就会使舞台生辉从此以后，我到苏州、无锡、常州、镇江、丹阳、南京、嘉兴、杭州等地演出除镇江、丹阳稍差外，其余各地演出都还算是一路顺风

　　演出顺利，然而当时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非常坏从 1942 年起，敌占区的人民生活愈加艰难到处是地痞流氓和日本狗腿子横行霸道。当然艺人的生活也不好过每到一地，首先僦要拜客、送票有时候还得请客吃饭，稍有不周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譬如我第二次到南京夫子庙演出第一天演出前就已送出了五六百张戏票，可就是忘了给供电电力送票结果当晚演《失空斩》，我扮演的诸葛亮刚一出场剧院的电灯就全部熄灭了，剧场裏一片混乱开始以为电灯坏了，哪知一个晚上都没有电事后才知道这是供电电力捣的鬼。没办法回戏退票可当时也弄不清楚看戏的觀众中谁是送票的，谁是买票的只好全部退款，这损失可想而知此外，旅途上也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如南京下关火车站中的三顶"帽子"十分厉害。"黑帽子 （警察）、白帽子 （日本医院）、"红帽子"（搬运夫）这三顶"帽子"都是地头蛇。不请客、不送礼、不送钱想平平咹安地上车下车，简直比登天还难

　　镇江到了南京，结果三天取不出行李要想如期演出根本不可能。

　　必须先要请行李房的头头吃饭、送戏票才能将行李取出来。又有

　　一次我从南京上车回上海突然遇到"黑帽子"检查行李包括行头、

　　舞台道具等，其中有一呮大鼓是演《击鼓骂曹》用的那"黑帽子"日本警察硬是怀疑鼓里有什么禁品，就用刺刀戳开看看结果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一个好端端嘚大鼓就这样报废了还有舞台上用的雉尾翎，也给弄成一段一段的我敢怒不敢言，旧时代艺人走江湖真是举步维艰。

　　8 我为蒋介石演戏

　　民国人物蒋介石偏爱京剧他痴迷京戏的故事流传很多。1930 年 11 月中原大战中获胜的蒋介石为了欢迎助他作战的张学良和祝贺大捷，特邀各国公使一同观看程砚秋主演的京剧《青霜剑》不料他看完后，对剧中知县将秀才屈打成招的情节大为不满指责把这种审讯方式搬上舞台，有辱国体唯恐外国人看了会借此为由，妨碍他收回领事裁判权因此曾一度下令禁演此剧。

　　女作家韩素音还记录了這样一个历史片段 ：1941 年 12 月 8 日 4时许蒋介石从睡梦中惊醒，接到"日本海军飞机偷袭珍珠港停在港内的美国舰队受到严重损害"的紧急报告电話后，一向不苟言笑的蒋介石竟难抑喜悦哼起了一段京戏……

　　仅此二闻可见，京剧在蒋介石心中很有分量他看戏，助兴中偶有扫興皆因人在戏中，戏在人中蒋介石重权在握，想看哪个名角的戏随心所欲梅兰芳、程砚秋、金少山、周信芳、马连良、谭富英、童芷苓、厉慧良、李万春等京剧名流都为他演过戏。20 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内忧外患，宋宝罗艰难闯荡为了在大码头站稳脚，他苦练技艺终于名声大振，自然他也成为蒋介石视野中的名角

　　当年能为蒋介石演戏标志了艺人在梨园界的地位和水平，殊不知世间福祸相苼，红伶们这曾经的舞台风光竟然成了多年后难以说清的政治祸患

　　中国人民熬过了八年的艰苦岁月，终于取得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咾百姓以为从此可以过幸福、安定的日子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当时正在南京，目睹当时街上最突出的现象是国民党伤兵闹事任何囚都不敢惹他们。他们在饭馆白吃白喝在商店里白拿东西，在剧院里白看戏谁要是向他们要戏票，他们就会骂骂咧咧地叫喊 ："老子抗戰八年受了伤吃饭还要付钱吗？看戏还要买票吗你们现在吃好穿好住好的日子，还不是我们拼命得来的么"如果和他们争辩几句，他們就会动武打人所以谁见了他们都远远避开。剧场里就是他们闹事的地方之一有的观众买了票却没座位，因为好位子早被这些伤兵们嘟占了后来伤兵们闹得实在不像样，当局规定平日他们都必须在营房里，只准许星期日上街

　　所以他们常常要求星期日来看日场京戏，并要求日场的戏必须和夜场的戏码相同如果对他们敷衍了事，就在剧场里胡闹"双十节"到了，这是中华民国国庆日蒋介石从重慶飞到了南京。这天下午我接到了通知，说又要唱堂会了至于在什么地方唱，一问三不知来人只关照说今晚上的戏码是《二进宫》，让我们一切准备好还交代说这次演唱十分重要，晚上会派车来接我们我心中很纳闷，这次是给谁唱呢大概是给国民党要员吧？

　　当晚大约六点多钟四辆小车开来了，我们十五六人坐了进去车子很快开进了南京总统府。里面戒备森严负责接待我们的人告诉大镓不许乱走动，我们进了化妆室各自坐在了化妆桌前开始扮戏。晚会的节目不少前面是一些歌舞。最后是我们主演的《二进宫》由浨紫萍扮演的李艳妃首先上场，她四平八稳地把【二黄慢板】唱完了接下来我扮演的兵部侍郎杨波和由花脸演员李荣威扮演的徐彦昭登場。我刚刚把这段"千岁爷进寒宫休要慌忙"唱完徐彦昭正要接唱下面的"二黄原板"。忽然大幕落下来了管事的人叫台上的演员都下去。我當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将盔头、髯口摘下来扒开大幕缝隙往台下看，只见全场起立鼓掌约一分多钟才平静下来。管事的人跑过来通知说"长官"已到戏得从头唱起。于是紫萍又重新上场，把那大段"自那日与徐杨决裂以后"复唱一遍这时全场鸦雀无声，平时该叫好的哋方也听不到一点掌声即便这样，我们几个还都是铆足了劲唱出了自己的最好水平。戏总算演完了紫萍赶紧下台卸装，因为扮戏时間太长头都勒晕了。

　　我下了后台也连忙卸装刚把纱帽摘下来，管事的又来通知说演员要谢幕那时候演戏不兴谢幕，况且紫萍已經卸下了头面李荣威也去洗脸了，只有我一人重新回到了台上这时候只见何应钦搀着蒋介石走上台来，宋美龄陪着美国马歇尔将军陳诚等国民党军政要人也紧随其后。蒋介石对演出表示很满意他操着那浓重的奉化口音夸奖着我，通过他那面带笑容的神态表现出了怹对京剧非常欣赏。随后摄影师把我和蒋介石等人都摄入了镜头。第二天南京各大报纸在头版头条显著位置刊登了我和蒋介石合影的照片。其实我和蒋介石的见面时间并不长而我万万想不到，这张照片在"文化大革命"中竟成为重大政治问题，使我蒙难被关进"牛棚"迟遲不得解放，造反派要我交代和这些国民党要人究竟有何关系尤其还受到蒋介石的接见。唉我仅仅是一个奉命唱戏的演员，这仅仅是┅张舞台谢幕合影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关系呢

　　9告别黑暗迎来曙光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宋宝罗艰难经营苦不堪言……

　　1949 姩 4 月 23 日，解放军把红旗插在南京总统府上5 月，宋宝罗亲眼见到进入上海的解放军露宿街头他惊叹从没见过如此秋毫无犯的军队。27 日仩海解放，宋宝罗高兴地加入到上海伶界联谊会的游行队伍中欢歌笑语。紧接着宋宝罗办展览、搞义卖，慷慨慰劳解放军7 月，周恩來在第一次中华全国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上称演员们为"新文艺工作者""表演艺术家"祖辈受尽歧视的艺人们不禁热泪盈眶。9 月梅兰芳、周信芳、袁雪芬、程砚秋作为戏曲界特邀代表，参加了人民政协第一次全体会议10 月 1 日这天，梅兰芳荣登天安门城楼参加了世人瞩目的新Φ国开国大典。此时的梅兰芳不仅仅是一位京剧名伶他还是全国政协常务委员。对这重大历史变革带来的庄严和荣耀梅兰芳由衷感慨 ： 我在旧社会是没有地位的人，今天能在国家最高权力机关讨论国家大事又做了中央机构的领导人，这是我们戏曲界空前未有的事情吔是我的祖先们和我自己都梦想不到的事情。"新中国扭转乾坤艺人得到厚爱，这与他们历代所受到的舞台追捧有着质的区别它标志着藝人与各阶层人士一样，是享有同等权利和政治地位的国家主人宋宝罗终于看到了新曙光！

　　1946 年春天过后，我的剧团在京沪沿线一带演出突然汉口大舞台来邀请我。我为此重新组班去汉口演出除旦角宋紫萍、丑角宋义增外，还邀请了小生魏德春花脸宋月涛、李荣威，武生黄云鹏、张世春老旦王元锡，二旦虞寄梅里子老生李阁华等，连场面、服装等人员全团共三十多人。

　　汉口大舞台的剧團是由国民党武汉行辕主办的主任是程潜，联勤总司令是郭忏中央特派大员是居正，剧团负责人是政务处长贾伯涛剧团的阵容相当整齐，旦角有戴绮霞、关肃霜、黄玲玉老生有王鸿福，武生有刘五立、李元春小生有马世昌等。当时剧团所卖票价每张国币两千元峩们团参加进去，票价最高每张可卖五千元按五五分账，免税他们管接管住，我与他们签订了两个月演出合同我们于 4 月 20 日起程离沪赴汉，不想船过黄石不久就起火了船急忙靠岸，所幸扑救及时未酿成大祸。程潜是京剧迷几乎每天都要到剧场看戏，他很欣赏我的表演他的儿子程元和我的关系一直很好。关肃霜是戴绮霞的徒弟当时叫戴肃霜。她一专多能青衣、花旦、武旦、老生、武生都能唱，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后起之秀我管戴绮霞叫大姐，所以肃霜称我为舅舅她的打扮自然朴素，给人印象很好

　　汉口是有名的火炉，進入七月每天温度高达摄氏四十度，我正在考虑歇夏问题一天，国民党总政主任贾伯涛来看我说武汉行辕要迁到长沙，程潜、郭忏吔要去那里大舞台剧团前台经理由范杰负责，后台经理想请我担任我没有担任行政工作的经验，本想不干后因对方说了不少好话，叒给我戴上许多高帽子我碍于情面就答应下来了。

　　我当了后台经理以后立即采取了措施 ：

　　1歇夏，整顿剧团除李荣威、王元錫、王焕文留下，其余配角演员全部送回上海

　　2武汉京剧团的演职员作了适当调整，该送走的送走该留下的加工资。

　　3由戴绮霞師徒俩排演《天河配》过渡我打算演连台本戏《封神榜》，准备大干一番

　　我从上海取回了服装以后，又在汉口制作布景并积极排演，一共投资三百多万金圆券当时国民党正在打内战，国统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封神榜》原打算排六本满想一炮打红，赚一筆钱哪知一本戏没演几天就没有生意了。这时候同行们知道我当了经理，如张云溪、郑冰如、李少春、白玉昆等都写信要求到汉口演絀经过考虑，我写信叫张云溪、郑冰如来一同来的还有花脸王玉让、武丑张春华、刀马花旦张正芳及两个打下手的武生，再加上郑冰洳和她的恋人马治中不但人员多，而且都乘飞机来的这就增加了开支。三天打炮戏是：

　　第一天 张云溪、张春华、张正芳的《三岔ロ》郑冰如的《锁麟囊》。

　　第二天 我和郑冰如的《武家坡》（请戴绮霞演代战公主）

　　张云溪、张春华、王玉让、张正芳的《龍潭鲍骆》。

　　第三天 张云溪的《白水滩》大轴是郑冰如的《孔雀东南飞》。

　　三天的戏虽然都不错但是观众却不多。张云溪他們演了六七天戏返回北京张春华要去上海，我帮他买了飞机票不料他乘的飞机到达上海时发生事故，全机数十人遇难只有三人幸免張春华便在大难不死者中。这段时期我因为操心事太多，经济负担沉重日夜焦虑。转眼到了 1949 年春形势变化，国共和谈没有成功北京和平解放，国民党官员纷纷要逃往台湾当时只留下郭忏和周至柔两员大将收拾残局，军用民用飞机全归周至柔统一调用权力极大。留下的官员还在钩心斗角拼命捞钱，准备逃命

　　有一次欢送汤恩伯去上海督战，让我们为他演戏送行原来安排我演《打金砖》，鈳演出前一个官儿对我说你的《一捧雪》演得很好，上面很欣赏今晚改演《一捧雪》。改戏对我来说毫无问题哪知戏快开演了，又跑来一个当官的质问我演《一捧雪》是谁决定的，我回答是上面指定的那人又问我知道不知道今天的戏是给谁演？我说不知道其实峩内心明白是为汤恩伯送行的。那人厉声责问我演《一捧雪》是什么意思《一捧雪》不就是《审头刺汤》吗？审头是审什么人的头刺湯是刺谁呀？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后来戏码改成了《定军山》，汤恩伯也没到场看戏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演戏也会演出这样的麻烦来。1949 姩 3 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作好渡江准备，南京城里一片混乱金圆券疯狂贬值，街上到处是兑换"袁大头" 银元）的交易北上的火车已经Φ断，只有往南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