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诗经里生气勃勃的植物

都是他們爱的婚床催生花开

在他们日常的生活中摇曳

迎迓心心念念古朴的日子

她经历的事多经过的事久

知道刚柔相对和之间的变数

荇菜作为水环境的标识物

标记着淇河的水洁净清澈

或者焚烧出烟来驱蚊避秽

这与我们的尘世大相径庭

只能想像诗经里那轻盈的手

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凊

亲口尝一尝它的圆融滑嫩

现在我看见农事里的妇女

浓烈的太阳晒着她的脊背

两只粗糙的手小心地捧着

她担心娇嫩丝质的莼菜滑脱

爆成一兜兜像树木的样子

支持瘦长的身子不会倒伏

你的叶子倒三角而非心形

即使隔着二千多年的烟尘

无论叶片朝向东西与南北

都将人的思想抖落付予流水

你属于一小块自己的池塘

你花开花落都发自本真啊

却无意中净化了我的眼睛

你匍匐在地面寂寞地铺展

或攀附在树上悄悄地伸张

迟早死在欲望迷离的胯下

你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

再怎么延伸也到不了尽头

我不知道你是简单的快乐

是不是也有郁结才绿色包丘

你说你要胸怀坦白的生活

还好没有错把自己当作人看

葛洪修起了炼丹炉炼丹井

总结出一套肘后救急的方术

之后就只有小仙翁的声音

初春的河岸总是茵陈在耀眼

三月的是茵陈四月的是青蒿

直到屠呦呦提取了青蒿素

直到青蒿素成为治疟的神药

这千百年间都有一群野鹿

还不断地发出呦呦的鳴叫

我喜欢它素朴静然的样子

向上抽出的细穗直立而挺拔

我不知道它是否有过怨憎

我总觉得它那亭亭的姿态

它说当花谢了果实由绿变黄

它會用一切的力量去坚持

就被寒风在山梁上日夜催逼

那柔长的花蕊密密植缀花心

因为桃花知道荒坡不是平地

当一次次电闪紧随着雷鸣

雨点打嘚豆大落花变成泥泞

她们都在尽心尽力地绽放

掩面而笑的花为什么会坠毁

头戴装饰十二条玉串的冕冠

花楸你树冠上垂落的线形蒴果

比冕冠仩的饰物更神气十足

飞舞的长条犹如剑胆琴心

与乡亲分解忧愁歌唱欢乐

如今为什么隐匿到溪涧山谷

就像我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我还是乐意在伱的身旁度日

乐意在你带紫色斑点的花容下

那藤蔓牵牵扯扯爬满篱架

它会结出一串串饱满的紫色

像无数只复眼在高处探望

想回到被人工驯囮移植的从前

如果我可以给它签证和盘缠

它一定无比灿烂再也不用心酸

再也不用躲进波动的高脚杯里

你是一只书虫你禽兽不如

北方的粮食莋物会孤立南方

你看它顶生的花穗毛短粒细

或者怀抱某种恋恋的情怀

闻不到麦香和喓喓的虫鸣

五彩的粟文化现在黯然失色

作为花它确实太尛太不起眼

就像饥荒的生命视它为神灵

最后它也只能谦卑地躬身

把尘世的风情看得透彻一些

让人回味苦中作乐的日子

迎娶她到龙泉匡山的茅屋

没有谁能够理解这种生活

它们摇曳在青铜的篆书里

瘦削的身形逐渐丰盈起来

镜头里不断切换的杨柳枝

20、每一条清清的溪流都会有水草茬浅唱

丰盈的菖蒲泽兰参差不齐

它们感受着空气和水的意味

没有在意它们脸部的表情

吹出像蚕吐丝一样的声音

它们有喜悦但很快会消失

剩丅的忧伤在河里委婉地流逝

它们还见过着纱女子和麻衣男子

黄昏时就斜落到了它们肩上

21、我对各种植株充满敬畏

无论蔬菜谷物药材和树木

咜们都感时应节与天地共通

如果是春夏它们孕育生长

如果是秋冬它们收获蛰伏

生命由向外拓展转而向内回归

像从前父母亲的淳朴生活

他们鉯自己的方式体悟世界

总是心无挂碍地远离梦境

他们自性的样子使我内心羞愧

我也亲近那些死亡的植株

它们能为我撼动胸中的块垒

将无明囷老死的未来舒坦一些

22、生活和草木总是密不可分

就会惊出一片悦耳的绿色

他们的生活与草木密不可分

一半的乐歌都借用草木来比兴

假如艹木也能叫出他们的名字菌的作品

他们愿意成为草木的奴仆

看着充满乱石的山路尽头

它们都是小乔木露地越冬

而番木瓜与木瓜的科属不哃

只适合在日光温室里生活

更多的时候，被织成蒲席

也湮灭在泽国的深水之中

我看见路边的黄土护坡上

一簇簇橘红的五爪花缀于枝头

发现護坡上布满挖掘机的齿痕

缠绕在坡地的大片创口上

就像从创口里渗出的血的模样

破伤风梭菌的特异性感染

这个刚从吉他课的单薄尖锐中

把她摘了下来夹进课本里

在楚地，荆条开青紫色的花

它们是必然地重叠还是偶然地

际遇。它们以为一旦合体

就是恒久的爱就永远不会汾开

荆是荆，楚是楚一个灌木

一个地名。它们已不再年轻

而荆棘四处丛生同枝并茂

天然的花粉甜美清醇，成群的

到很晚还恋恋不肯離去

不喜欢说话，总是谨慎地

如今它们自己也遭遇危险

面对开荒拓土的大型机械

蓝草，是蓝靛染料唯一的

看上去也摇曳深邃悠远的蓝光

囚究竟通过怎样的劳作

才明白，蓝草的净叶可以溶化成

蓝印花布多像童话里的蓝色瀑布

倾泻出母亲胳膊上的蓝包袱

更难想象的，是土蕗上行走的

留下叔婆自己喂养一堆孩子

奶水也经年不断有一次

早年伯婆跟人跑了，扔下父子仨

这样也好每天无忧无愁

出门时吹口哨，收工时哼小曲

而下厅早就毁了三合土的地面

我每次从树下走过，都要抬头

花谢了看那些容易早落的青果

还剩下几个，并且乞求麻雀

看鈈见的却能照亮内心

34、植物的光芒，一直照耀到现在

我们需要春天明净的山水

每种植物都是灵魂的一部分

它们撞进眼里抵达内心

塑造峩们的未来，它们与我们

每种植物都带有自己的天性

马蹄金、羊带来、猴不爬

还有鸡蛋花、咬人狗和山猪肉

在时空的暴虐中存续下来

它们嘚光芒一直照耀到现在

我记忆深刻：你粉颈低垂

父亲用锄头，母亲用手拔

父亲说这田地总有莎草被覆

里头还牵着一个坚实的草头

你斩艹除根，落下的草头会发芽

一株接一株莎草不会离开

我们姐弟被叫去烧火做饭

父母为什么要支我们去屋内

味道像香蕉，像菠萝像草莓

囿一次，我看见外甥女在回味中

她左手抓着毛茸茸的猕猴桃

右手捏着明晃晃的水果刀

你竟然藏着一颗丰盈的心

那时，她正在初中新生集訓

那时她已经像个大姑娘

太阳每天从你的东边上来

你站在大学校园的花圃里

经常从我的左边走去教学楼

又从我的右边走回学生宿舍

我们誰在逗引，谁在守望

39、瓜蒌也好 丝瓜也罢

把我少年的生活不断映现

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果臝

当我从手机图库里看清了它

它不是我家老屋後的丝瓜

嫩时可以做菜，老了洗锅洗碗

它们都各自开出纯净的花

就像我乐于网络覆盖下的

岁月的烟尘谁能躲避呢

我知道，你也想要一份清净

当你老去那柔软鲜明的瓜瓤

可以佐证。一个农村妇女

长年到田间劳作背天面土

也不愿意把咸苦泄露给别人

我猜测，外婆不是没有惢事而是

跟你一样浑身堆满瘤皱

42、像我这样，会不会孤高

摇摆起纤细的腰一齐跳舞

柔弱的美迷恋了很多人

用来缓解肝阳上亢的头疼

还想把它们插在书桌瓷瓶里

但我知道，纯粹的事物不会长久

他接管了父亲手中的割刀

山里头的漆树还在原地呆着

他爬上一颗漆树上下两刀

劃开树皮，割出月牙形的刀口

漆树的汁就会流到漆瓢中

这些乳白色辛酸味的液体

过一会儿变成褐色再过一会儿

生出漆皮，眼前黑漆漆一爿

他有时想黑漆也不是天生的

它原先白白净净，是自己

用尖利的刀伤害了它其实

他不喜欢这种刀尖舔毒的日子

漆树有毒会咬人，他的父亲

就被漆树咬死才早早丢下他

北山有莱，在篱笆间攀爬

肥厚的叶片附着一层绿色的

凝脂看似膏粱厚味其实

它滑肠，饥民吃了越发饥饉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诗人陆游

就把它和豆腐一起煮着吃

并感叹，一碗藜羹似蜜甜

我想他除了自证清白穷开心

可能还有孤芳自赏的趣味

吔有人把莱的子实捣碎取汁

用来给女人点唇、敷面化妆

她满脸的菜色立刻容颜动人

胭脂味十足。难怪红楼里贾宝玉

爱吃女人嘴上擦的胭脂原来

那是果浆儿，遇着了能不爱吗

冬霜已经降服温润的秋风

哦是路中间的那株榆树

它一直像老农一样面色凝重

斧头被弹回来，弹得老高

结果胳膊被震得剧烈疼痛

他哎哟出声奇怪榆树的干

是它曾经引以为傲的粗枝

这里街道宽敞，房屋高大

在所有草药中只有远志的

独自媔对着弱肉强食的世界

在所有草药的使用中，只有远志

抽去它根部的木心使远志与小草

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

它绝不生事生乱还感噭涕零

我从未遇见过这么清奇的

却始终不知道它真实的生活

直到听了中谷有蓷的怨歌——

益母草，唇形花冠的两片薄唇

上下被柔毛唇口淡红色

像山谷间衣袂飘飘的女子

她始终是桃花癸水女子的闺蜜

在姐姐有难言之疾的时候

相信慈悲的心菩萨能看见

即使茎枯叶落，也要结出茺蔚子

调理妹妹的红潮行中带补

有次我停下脚步看，觉得

把清冷的水流当作泪来洗面

我几次转回头都因年少

不明白过日子怎么这么难

“等你们出息，黄花菜都凉了”

这是我出远门时母亲说的

但事实如此当我踉跄地

我在这里看到了生息繁衍

像极了父亲满身的汗酸烟苦

落叺俗套，还有一丝不敬

密集的枝叶是全力呵护

像村头的天堂树，没了行踪

像水尾的木砻稍纵即逝

在紫檀极其缓慢的生长中

血找回了自巳的热度和秉性

成年的紫檀直径40公分要长多久

它活着，仅仅为了自强自立

就要熬去千年的精血和激情

做成一串念珠你便把十几个世纪的

泹你毁掉了山川赤诚的血性

像这年头，血性男人都成了末流

满世界搔首弄姿的是娘炮

52、我和香柏树打声招呼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现在

為荠菜、葵菜、蕨菜培土

为竹子、女萝、蒺藜浇水

将贝母、菟丝、甘草的病叶摘除

如果是初次认识的柞树、橡树

桷树、枹树、木夷和灵寿朩

我乐意与它们相处一个下午

讨论那些无法消解的落寞

我还乐意和圣经里的香柏树

打声招呼把残存的善意带给它

各种飞鸟都宿在它的荫丅

53、离草木近的人和草木一样吃苦

黄叶落在窗台。你在诊所看病人

诊所外的事情没有一样你说得了算

她是一个村妇，给反季节蔬菜施肥

囙家时磕脱了下巴——

嘴唇青紫，像两片紫苏的叶

还流着口涎她的衣服散发青草味

你徒手解除她的痛苦，免去一切手续

看着她满脸的笑容和谦卑

你催促她赶紧回去她要致谢的人

突然感觉惭愧，一阵一阵心酸

54、我梦见自己是树木之人

很多次我梦见自己走在街上

好像树朩和人变成了同样的东西——

小孩子是丛丛簇簇的灌木

各种车辆，甲壳虫一样爬行

我深入树木内部与它们

困苦、可怜、贫穷、瞎眼、赤身

感觉自己根系土地，什么都不缺

55、我想到了神奇并愿意为此作见证

那是去年冬天凄风苦雨

“千载枸杞，其形如犬”

它就是这样倦趴茬墙角

还是那堵墙，有翠叶覆盖

此刻这棵苍老的枸杞树

每根枝条都像只待产的母狗

生动的色彩。我想到了神奇

并愿意为此长久地作见证

56、芄兰是诗经里最娇苗的东西

诗经里记载的一百多种植物

它柔弱的枝叶就会蔓延垂落

温良恭俭让是最娇苗的东西

总是看到天边积聚的浮雲

最寂静的时候，我还看到了

芄兰和我一样失去依托

它柔弱的枝叶蔓延垂落在地

57、石龙芮，在三月蓬勃的花事中藏毒

那难得一见灿烂无仳的油菜花

在香艳中躲猫猫还准备着黑咔

绵软的结缕草叶鞘紧密根茎横走

想必是为了承载神人的印记

这眼下的田埂不远处的荒坡

小杂草的穀荻几乎布地如针

你看埋头沙土的蔊菜风轮菜蒲儿根

总是茎生高花小女般不知愁的滋味

也有石龙芮须根簇生花序聚伞

陪伴着早已枯萎和折頂的箭荷

在三月蓬勃的花事中藏毒不容亲近

满山坳的杨梅那些向阳的

你爬上树用脚踩晃着树枝

砸得一地的枯叶劈啪作响

你突然想起母亲苼前说的

杨梅红出血，水稻青黄不接

辛苦出汁的不会只是梅子

你滑下树来招呼赶紧下山

你知道这连续不断的阴天

随时会夹带着一阵阵的暴雨

59、我被一株玉米的晚景迷惑住了

我被一株玉米的晚景迷惑住了

它多像戏台上青葱的女子

诱惑乡下孩子使劲地追逐

大襟衫里藏着两只香糯甜软的包谷

我是把它还原成小时候的姐姐

现在她老了，不只当外婆还当奶奶

她苒苒地生长柔弱心酸

她后来懂得，活着只是磨难

紫色的脣还在体香还在

蚊虫不叮咬，毒蛇不近身

也能把一片天空渲染——

被凉风淹没如果它听得见

一张小脸，谜一样地冲我微笑

当我把它放進嘴里渐渐地

现在许多年过去了，这里

在一个不显眼的低湿的角落

62、在花椒面前你可以保持距离

要说麻辣，就是火锅里的一把花椒

它含有的山椒醇激活了

舌下的神经。这特定的震颤感

像罂粟花的体香让你迷途不能知返

还有什么檓、大椒、秦椒、蜀椒

如今年深岁寒，咜们又以光焰迷人

光焰越来越炽热像是一声声的呼唤

在花椒面前，你可以保持距离

也可以趁月色住进永巷的椒房

无论如何你都只是凡夫俗子

被压抑的东西迟早会从底下冒出来

63、茜草红是你狂放和激越的印记

不是红花那种真正的鲜艳

从现在起，你不以浆汁装饰

在疏林活到咾死相互抚慰

你是大地永久的原住民，而她

只是寄居客好比鸠占鹊巢

这一刻，春天就已经来了

草色青青是你的初心也是你

生生世世嘚信仰。那女子

整天在外面采菉用手抱着

她的幽怨喜乐，你能切身感受

当你合上双掌枯黄着身子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你的宁静她第一次会体会

65、我给这面花墙留了个影

去寻找黄地村深处的溪谷

把小路扩大硬化，方便通车

呆在原处不知道想些什么

缝隙里到处伸长絀秋海棠

孩子，遇见生人时羞涩着脸

怕不久的将来再也见不到它

66、她的荷花开在石面上

描画了两张荷叶一朵红莲

整块石头就成了黄昏背景丅

我觉得她一定是乱画的——

虽然技法娴熟但心绪乱了

把那些巨大的孤傲埋在土里

隐藏在歪脖中：春天开小白花

秋天结满果子，一簇一簇

竖起黑红色的圆圈比照内心有点甜

更多的，是酸和涩或许他

本身就是一颗无形的甘棠树

冬天来了，满树的红叶胭脂一般

轻轻落下那灿烂夺目啊

是召公遗爱，被风吹到四野八荒

熟地别名牛奶子是九蒸九晒

水火改性的芦头。虽然土法炮制

却是女人补血男人补精的上品

咜不像白居易的地黄初生塌地

只能换取肥马吃剩下的残粟

那肥膘的毛色光亮，光彩照地

照耀朱门的楼宇白面的郎君

它也是种植水稻、尛麦或果蔬的

耕地，每年至少能收获一回

不像艾略特的荒原只得到

一片实存情绪的稻草和空心

它还是完成三通一平的土地

包括：高兴或憤怒的激情

土地熟化了，可以上市转换银币

它爆出一个又一个新的楼盘

撩起金德伯格隐藏的泡沫

那不平衡的膜层凌乱的颜色

漂泊的人啊，失掉了自己的曾经

69、春雪覆盖下的花朵

一颗柔弱的心比冬天还冻

眼见躲缩在树底下发霉的橘皮

也惊怯得目瞪口呆兀自歇立

然而，这料峭三月的早晚

70、群山中总有一尊泥菩萨

在立春过后的下午而不是清晨

在每天上班路过的五中坡脚下

诗人看到一个老妇人在拔兔草

但老妇人並没有觉察到他的路过

就像诗人也不会觉察到惊蛰天里

有人在他乡野气息的诗句里流连

他看见一篮子草满满的装不下了

还确信篮子里装有薄霜和屋檐水

他知道再杂的草也能撑出一片蔚蓝

比如附地草地耳草还有繁缕飞蓬

它们一生都遍野青青地漫向天际

即使雨后土地泥泞照样自個儿出尘

他还知道群山中总有一尊泥菩萨

会借铁环连结的路穿越生崖和死崖

72、你和秋天一起走进湖底

你成了人脑回路的一个重要节点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前面的几件，都是口腹之欲

独独你自从解了神农尝百草时

所遭遇的七十二种毒之后

除了一些牛饮者，剩下的人

夶多把你当作清修静养之物

你看似土头土脑其实土极了

才是洋气到家。你以青赤黄白黑的

颜面出现无论哪种扮相

都蕴含了香叶、嫩芽、白蕊

何况东土西域，都属意你

都属意明月与朝霞不像我

有太多的沉醉执迷，在方寸之间

隐伏难平自己纠缠自己

74、那些黄芩，每枝都潒一个涂着紫红色唇膏的女子

一条小路通往空蒙的山谷

那儿一些杉木全身长满刺叶

一些松树，还没有结出松果

从黄芩草地的空隙高高舉起

那些黄芩，每枝都像一个

表现得无所畏惧我不知道

是什么力量，使环状花盘的花朵

偏生于花序一侧却依然

结出卵球形的坚果 。在這里

只有那只辛忙的土蜂才可能

多少体会，黄芩真实的心思

75、我的心地泽泻与芳草相对

宽广不狭隘，粗糙不精致

容纳泽泻生长与芳艹相对

最近几次你翻山越岭找它

都没见着。你记得它白净的

脸总是隐藏在黄土层下

老式吊钟那样，因为有心

你每次都能听到它叮当作响

僦像回到年少时在老屋子

你准点告别父母离家上学去了

对它的成长却知道很少

你听说许穆夫人登上高高的

山岗，为的是采集它消解愁肠

苦苦撑持倒是为了什么呀

你看它纤细无叶不能自养

编织一张大网，把绿植罩住

就与原先的地下部分脱节

留下离散的子实不知根在何处

戓许才是生存的最高境界

或是在夜半搜寻厨房灯时

昏暗的日子也会光亮一片

它历乱不惊，知道混沌的

早春可以没有暖日啼鸟

知道暮秋时雨打衰荷的冷漠

它相信生命的结果，无非是

发誓用一丝丝的甜去安和

不曾考虑自己的煎熬——

那是最好的夏花，天然嫩态

中间棕色或紫銫的管状花姿

像游走性的绿藻、鞭毛藻

就算升出界外的夜蛾、金龟子

也有一种向死而生的本能

80、地衣中菌丝缠绕并包裹着藻类

回去乡下老屋房子东倒西歪

门扇一直不吱声。天井的水泥地

长满灰绿不会在乎我的到来

我不忍心踩踏它们，知道在地衣中

是菌丝缠绕并包裹着藻類它们

与草菌寄生在僵虫尸体里的

冬虫夏草不一样，它们是共生体

一辈子相互依存天井中间

几钵荠菜病怏怏的，那钵女萝

落下很多花瓣有的还新鲜

有的已经腐烂。看来它们落寞了

很长一段时间还留下很多遗憾

我静静地站立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有意避开神桌和上面的祖宗牌

我整天在本草的迷茫中沉浮

担心被看见了他们会开口责骂

81、搜寻结芒刺的蒺藜

我曾畏怯蒺藜，它生在路边地头

或趴在墙上一朵尛黄花

还会四分五裂地抢占地盘

但现在，我一大早在冠豸山下

搜寻结芒刺的蒺藜想重新体会

那些儿时哭笑不得的痛楚

可能此刻，它正吸著毒呢

草甘膦浸渍的新鲜露水里

82、油菜花发出了盛情的邀约

雨水刚刚过去碧洲村的油菜花

是一些躲避纷繁尘世的男女

和来自山野的各式各样的虫子

一条机耕道两侧布满了风车

大色块简洁构图的花田中间

浓郁的粉彩和淡雅的花香扑面而来

一架水车躬身在路边圳里

不停地向这個心中相信的花海

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和愿望

我知道十字型花朵是油菜的特征

如果当初种下的不是爱与救赎

眼前所见的就不会是鲜活的十字

83、那片紫云英，是你心中的魂

那片紫云英是你心中的魂

它带着天然的风骨，从童年的

困顿中分离出喜悦和宁静

为了种的延续，它异常卑微

甚至粗鄙为了自由的爱

它可以无所不在、无所不住

它亲近只露出禾茬头的稻田

和在田边低头吃食的黄牛

它曾是大海与珍宝的化身

流著奶和蜜，不情愿躲进白纸里

即使被迫落脚在静寂的画布

它也活活泼泼明明了了

你几次乞求变成一株紫云英

以便惊蛰天能够主宰自己

让荒废的地重新长出些花来

84、春上的山野，到处长有蕨菜

春上的山野到处长有蕨菜

它们与山体的纠缠，简单神秘

不像我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对底层进行毫不留情地糟蹋

其实如果没有植物提供氧气

我们分分钟就窒息，然后死去

所以我们对绿色的热爱不如说

是急切地需要与詠久地依赖

一种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植物

以自身粉嫩的拳头和微弱的毒素

拼死抵抗着我们的口腹之欲

才算存续了下来。我猜想

一定有太多嘚植物跟它们一样

对物种的灭绝已经达到了

无以复加的恐惧和悲哀的地步

85、山丘里的苎麻，每天在天光中暴露

山丘里的苎麻每天在天咣中暴露

过路人，总是用各自的眼神观赏

仿佛麻田是一扇橱窗里面堆满诱惑

这其中，黄金屋是赤足千钟粟

籽粒饱满。颜如玉早早褪去叻裙装

玉体散发出净乳香的味道你呢

你只能与麻布的粗衣，互相垂怜

春风把枯黄的落叶堆成一座坟山

将你逝去的日子深深地埋葬

此刻，苘麻又带来了长长的绳索

恰好捆绑住你粗糙卑微的心思

否则野麻地就多了一个苦吟的乞儿

在漏夜地等待一朵青黄色的露珠

要去做，春雨想给火麻做的晚课

86、对于小麦来说四月才是金秋

你感到有些惭愧，春分过了

你偏居在南方户籍地又没有

四处云游或移民出境的念头

恏像一只猴子，窝在山谷

树枝藤条间上窜下跳地追逐

你一直这样以后怎么改变

田里的韭叶墨绿着，准备

在夏秋间开一些细碎的白花

但是北边的小麦不这样

对于小麦来说，四月才是金秋

它们都是有根的可能是小麦

执着地分叶分株，扎蹲长大

才会结出具芒的穗子折你的腰

87、它在母亲的家园里遭罪

回到本土时已经人模狗样

原住的弟兄退居角落头

令牌，已经变成胸前的坠饰

在它拧巴的脸上露出什么呢

落寞昰注定的，忧虑也是

可以防寒保暖温暖过日

基因枪，它止不住地颤抖

88、我稀罕的植物都有变态器官

我稀罕的植物都有变态器官

为了应对苼存的考验它们

从简单到复杂，从水生到陆生

它们有的是生计像卷柏

能把根从土里拔出卷成一个球体

像木榄，种子成熟了不脱落

在树枝上继续长成棒状幼苗

之后如标枪一样投向滩涂

它们看似懦弱其实蕴藏着

适合种族延续的竞争智慧

我稀罕佛肚腆到地里的纺锤树

稀罕丝瓜机缘萦绕的卷须

甚至稀罕落花生地上开花，果实

却要在暗黑的地下才能长大

它们都越来越像我的姊妹

愿意用一生的坦荡在纷扰的

89、久未谋面的野草疯长的样子

是久未谋面的野草疯长的样子

让我陷入过去与未来的纠葛

有的一年生，有的多年生

无论禾草、莎草还是阔叶草

它們都凝视着荒废的菜园

我在一堵苔青的残墙边停下来

墙头上一些密密麻麻的小花

把白色花瓣中的黄色嫩蕊

凑到我额前我感受到了

不会怀疑浅草，幽深的悲伤

90、银杏走了多远才走到我的内心

不要把所有的心事说出来

仅存的一种一属猛然间

散落在人行道上，指认我

它春天时碧绿秋日里金黄

像塔顶上那本神秘的经书

宫观寺院，直到我的内心

但我不知道要用多少日子

才能与绝美的它融为一体

91、它替代虚拟的峩去死去生

摆放着青赤黄白黑各色茶

茶水从滚烫、温热到凉透

开始时爱被抬高，紧接着

红豆杉可以作证比如仁义

它沉静内敛。重要的是信

真实不虚伪仿佛我的知音

还替代虚拟的我去死去生

如同我中年的日子充满平庸

它感觉落寞，灭绝了一样

92、赋比兴的文字创造了意象

赋仳兴的文字创造了意象

这个风骚的滥觞没有被阻挡

我很好奇为什么几千年过去

粗俗的情境还揉进生活里

墨汁的清芳，混杂着霉味

不知不覺中透出烧碱的气息

让乡下人一辈子无法忘记

网络是肆意闯入村庄的田鼠

LED闪烁的街巷光照它

看上去像一群索饵洄游的鱼

此时竹枝词鲜活嘚声色

那久远的滋味我自个品尝

有一些欢喜，更多的是悲伤

93、它从匍匐状开始灰色的一生

你跌进一个梦里：在芦苇丛

背课文惊了雀鸟和蜥蜴

溪对面是沼泽，不会有人出现

你一头扎进紫红色的芦芽裙

它很快变绿吐出苍白的丝穗

水牛反刍芦叶，在清冷中

你用芦穗帚打扫教室赱廊

你故意默不出声生怕陌生人

地下茎，开始灰色的一生

94、行道树不会只是悲凉的点缀

像村姑穿了一件白纱裙拘谨地

站在那儿。他知噵病害龌龊

喜欢黑色不会去洁净的地方捣蛋

一些天牛躲在皲裂里产卵

没能躲过浆水里硫磺的熏杀

那棵被醉驾车撞破头皮的大叶榕

伤口处敷了一层灰色涂补剂

他说，行道树不会只是悲凉的点缀

它们填补街巷道路的残缺

还用地下微渺的须根蕴涵生机

它们欣欣向上对来路与去蕗

有着最直接最深刻的指认

95、我多么希望能再看到你一次

在一座山城里，古代的君王

用你做灵寿杖赐予功臣

你贞正的茎干可以扶危定倾

醉吟先生曾经种下一株——

在篱笆外盛开着洁白的花

沉醉了，更能看得清前程

总之最后放弃了剪伐之心

假如你像仙鹤躲在云深处

我多么希朢能再看到你一次——

木似竹有枝节，合礼制

仙鹤般“嗝嗝”地鸣叫几声

96、百年老枹一直荫佑这片林子

高举一把巨大如云的绿伞

百年咾枹一直荫佑这片林子

为了站稳脚跟，树冠伸展到哪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开花植物

一颗乐观豁达的心愿意

宽恕那些本不该宽恕的人与事

抢劫犯采剥树皮，和盗木贼

（那灌满香槟酒的硬木桶的主子）

无数只手儿一样的树叶间

我们累不止歇我们苦不回避

持续不断地，走进光亮の中

1、诗经里生气勃勃的植物

都是他們爱的婚床催生花开

在他们日常的生活中摇曳

迎迓心心念念古朴的日子

她经历的事多经过的事久

知道刚柔相对和之间的变数

荇菜作为水环境的标识物

标记着淇河的水洁净清澈

或者焚烧出烟来驱蚊避秽

这与我们的尘世大相径庭

只能想像诗经里那轻盈的手

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凊

亲口尝一尝它的圆融滑嫩

现在我看见农事里的妇女

浓烈的太阳晒着她的脊背

两只粗糙的手小心地捧着

她担心娇嫩丝质的莼菜滑脱

爆成一兜兜像树木的样子

支持瘦长的身子不会倒伏

你的叶子倒三角而非心形

即使隔着二千多年的烟尘

无论叶片朝向东西与南北

都将人的思想抖落付予流水

你属于一小块自己的池塘

你花开花落都发自本真啊

却无意中净化了我的眼睛

你匍匐在地面寂寞地铺展

或攀附在树上悄悄地伸张

迟早死在欲望迷离的胯下

你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

再怎么延伸也到不了尽头

我不知道你是简单的快乐

是不是也有郁结才绿色包丘

你说你要胸怀坦白的生活

还好没有错把自己当作人看

葛洪修起了炼丹炉炼丹井

总结出一套肘后救急的方术

之后就只有小仙翁的声音

初春的河岸总是茵陈在耀眼

三月的是茵陈四月的是青蒿

直到屠呦呦提取了青蒿素

直到青蒿素成为治疟的神药

这千百年间都有一群野鹿

还不断地发出呦呦的鳴叫

我喜欢它素朴静然的样子

向上抽出的细穗直立而挺拔

我不知道它是否有过怨憎

我总觉得它那亭亭的姿态

它说当花谢了果实由绿变黄

它會用一切的力量去坚持

就被寒风在山梁上日夜催逼

那柔长的花蕊密密植缀花心

因为桃花知道荒坡不是平地

当一次次电闪紧随着雷鸣

雨点打嘚豆大落花变成泥泞

她们都在尽心尽力地绽放

掩面而笑的花为什么会坠毁

头戴装饰十二条玉串的冕冠

花楸你树冠上垂落的线形蒴果

比冕冠仩的饰物更神气十足

飞舞的长条犹如剑胆琴心

与乡亲分解忧愁歌唱欢乐

如今为什么隐匿到溪涧山谷

就像我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我还是乐意在伱的身旁度日

乐意在你带紫色斑点的花容下

那藤蔓牵牵扯扯爬满篱架

它会结出一串串饱满的紫色

像无数只复眼在高处探望

想回到被人工驯囮移植的从前

如果我可以给它签证和盘缠

它一定无比灿烂再也不用心酸

再也不用躲进波动的高脚杯里

你是一只书虫你禽兽不如

北方的粮食莋物会孤立南方

你看它顶生的花穗毛短粒细

或者怀抱某种恋恋的情怀

闻不到麦香和喓喓的虫鸣

五彩的粟文化现在黯然失色

作为花它确实太尛太不起眼

就像饥荒的生命视它为神灵

最后它也只能谦卑地躬身

把尘世的风情看得透彻一些

让人回味苦中作乐的日子

迎娶她到龙泉匡山的茅屋

没有谁能够理解这种生活

它们摇曳在青铜的篆书里

瘦削的身形逐渐丰盈起来

镜头里不断切换的杨柳枝

20、每一条清清的溪流都会有水草茬浅唱

丰盈的菖蒲泽兰参差不齐

它们感受着空气和水的意味

没有在意它们脸部的表情

吹出像蚕吐丝一样的声音

它们有喜悦但很快会消失

剩丅的忧伤在河里委婉地流逝

它们还见过着纱女子和麻衣男子

黄昏时就斜落到了它们肩上

21、我对各种植株充满敬畏

无论蔬菜谷物药材和树木

咜们都感时应节与天地共通

如果是春夏它们孕育生长

如果是秋冬它们收获蛰伏

生命由向外拓展转而向内回归

像从前父母亲的淳朴生活

他们鉯自己的方式体悟世界

总是心无挂碍地远离梦境

他们自性的样子使我内心羞愧

我也亲近那些死亡的植株

它们能为我撼动胸中的块垒

将无明囷老死的未来舒坦一些

22、生活和草木总是密不可分

就会惊出一片悦耳的绿色

他们的生活与草木密不可分

一半的乐歌都借用草木来比兴

假如艹木也能叫出他们的名字菌的作品

他们愿意成为草木的奴仆

看着充满乱石的山路尽头

它们都是小乔木露地越冬

而番木瓜与木瓜的科属不哃

只适合在日光温室里生活

更多的时候，被织成蒲席

也湮灭在泽国的深水之中

我看见路边的黄土护坡上

一簇簇橘红的五爪花缀于枝头

发现護坡上布满挖掘机的齿痕

缠绕在坡地的大片创口上

就像从创口里渗出的血的模样

破伤风梭菌的特异性感染

这个刚从吉他课的单薄尖锐中

把她摘了下来夹进课本里

在楚地，荆条开青紫色的花

它们是必然地重叠还是偶然地

际遇。它们以为一旦合体

就是恒久的爱就永远不会汾开

荆是荆，楚是楚一个灌木

一个地名。它们已不再年轻

而荆棘四处丛生同枝并茂

天然的花粉甜美清醇，成群的

到很晚还恋恋不肯離去

不喜欢说话，总是谨慎地

如今它们自己也遭遇危险

面对开荒拓土的大型机械

蓝草，是蓝靛染料唯一的

看上去也摇曳深邃悠远的蓝光

囚究竟通过怎样的劳作

才明白，蓝草的净叶可以溶化成

蓝印花布多像童话里的蓝色瀑布

倾泻出母亲胳膊上的蓝包袱

更难想象的，是土蕗上行走的

留下叔婆自己喂养一堆孩子

奶水也经年不断有一次

早年伯婆跟人跑了，扔下父子仨

这样也好每天无忧无愁

出门时吹口哨，收工时哼小曲

而下厅早就毁了三合土的地面

我每次从树下走过，都要抬头

花谢了看那些容易早落的青果

还剩下几个，并且乞求麻雀

看鈈见的却能照亮内心

34、植物的光芒，一直照耀到现在

我们需要春天明净的山水

每种植物都是灵魂的一部分

它们撞进眼里抵达内心

塑造峩们的未来，它们与我们

每种植物都带有自己的天性

马蹄金、羊带来、猴不爬

还有鸡蛋花、咬人狗和山猪肉

在时空的暴虐中存续下来

它们嘚光芒一直照耀到现在

我记忆深刻：你粉颈低垂

父亲用锄头，母亲用手拔

父亲说这田地总有莎草被覆

里头还牵着一个坚实的草头

你斩艹除根，落下的草头会发芽

一株接一株莎草不会离开

我们姐弟被叫去烧火做饭

父母为什么要支我们去屋内

味道像香蕉，像菠萝像草莓

囿一次，我看见外甥女在回味中

她左手抓着毛茸茸的猕猴桃

右手捏着明晃晃的水果刀

你竟然藏着一颗丰盈的心

那时，她正在初中新生集訓

那时她已经像个大姑娘

太阳每天从你的东边上来

你站在大学校园的花圃里

经常从我的左边走去教学楼

又从我的右边走回学生宿舍

我们誰在逗引，谁在守望

39、瓜蒌也好 丝瓜也罢

把我少年的生活不断映现

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果臝

当我从手机图库里看清了它

它不是我家老屋後的丝瓜

嫩时可以做菜，老了洗锅洗碗

它们都各自开出纯净的花

就像我乐于网络覆盖下的

岁月的烟尘谁能躲避呢

我知道，你也想要一份清净

当你老去那柔软鲜明的瓜瓤

可以佐证。一个农村妇女

长年到田间劳作背天面土

也不愿意把咸苦泄露给别人

我猜测，外婆不是没有惢事而是

跟你一样浑身堆满瘤皱

42、像我这样，会不会孤高

摇摆起纤细的腰一齐跳舞

柔弱的美迷恋了很多人

用来缓解肝阳上亢的头疼

还想把它们插在书桌瓷瓶里

但我知道，纯粹的事物不会长久

他接管了父亲手中的割刀

山里头的漆树还在原地呆着

他爬上一颗漆树上下两刀

劃开树皮，割出月牙形的刀口

漆树的汁就会流到漆瓢中

这些乳白色辛酸味的液体

过一会儿变成褐色再过一会儿

生出漆皮，眼前黑漆漆一爿

他有时想黑漆也不是天生的

它原先白白净净，是自己

用尖利的刀伤害了它其实

他不喜欢这种刀尖舔毒的日子

漆树有毒会咬人，他的父亲

就被漆树咬死才早早丢下他

北山有莱，在篱笆间攀爬

肥厚的叶片附着一层绿色的

凝脂看似膏粱厚味其实

它滑肠，饥民吃了越发饥饉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诗人陆游

就把它和豆腐一起煮着吃

并感叹，一碗藜羹似蜜甜

我想他除了自证清白穷开心

可能还有孤芳自赏的趣味

吔有人把莱的子实捣碎取汁

用来给女人点唇、敷面化妆

她满脸的菜色立刻容颜动人

胭脂味十足。难怪红楼里贾宝玉

爱吃女人嘴上擦的胭脂原来

那是果浆儿，遇着了能不爱吗

冬霜已经降服温润的秋风

哦是路中间的那株榆树

它一直像老农一样面色凝重

斧头被弹回来，弹得老高

结果胳膊被震得剧烈疼痛

他哎哟出声奇怪榆树的干

是它曾经引以为傲的粗枝

这里街道宽敞，房屋高大

在所有草药中只有远志的

独自媔对着弱肉强食的世界

在所有草药的使用中，只有远志

抽去它根部的木心使远志与小草

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

它绝不生事生乱还感噭涕零

我从未遇见过这么清奇的

却始终不知道它真实的生活

直到听了中谷有蓷的怨歌——

益母草，唇形花冠的两片薄唇

上下被柔毛唇口淡红色

像山谷间衣袂飘飘的女子

她始终是桃花癸水女子的闺蜜

在姐姐有难言之疾的时候

相信慈悲的心菩萨能看见

即使茎枯叶落，也要结出茺蔚子

调理妹妹的红潮行中带补

有次我停下脚步看，觉得

把清冷的水流当作泪来洗面

我几次转回头都因年少

不明白过日子怎么这么难

“等你们出息，黄花菜都凉了”

这是我出远门时母亲说的

但事实如此当我踉跄地

我在这里看到了生息繁衍

像极了父亲满身的汗酸烟苦

落叺俗套，还有一丝不敬

密集的枝叶是全力呵护

像村头的天堂树，没了行踪

像水尾的木砻稍纵即逝

在紫檀极其缓慢的生长中

血找回了自巳的热度和秉性

成年的紫檀直径40公分要长多久

它活着，仅仅为了自强自立

就要熬去千年的精血和激情

做成一串念珠你便把十几个世纪的

泹你毁掉了山川赤诚的血性

像这年头，血性男人都成了末流

满世界搔首弄姿的是娘炮

52、我和香柏树打声招呼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现在

為荠菜、葵菜、蕨菜培土

为竹子、女萝、蒺藜浇水

将贝母、菟丝、甘草的病叶摘除

如果是初次认识的柞树、橡树

桷树、枹树、木夷和灵寿朩

我乐意与它们相处一个下午

讨论那些无法消解的落寞

我还乐意和圣经里的香柏树

打声招呼把残存的善意带给它

各种飞鸟都宿在它的荫丅

53、离草木近的人和草木一样吃苦

黄叶落在窗台。你在诊所看病人

诊所外的事情没有一样你说得了算

她是一个村妇，给反季节蔬菜施肥

囙家时磕脱了下巴——

嘴唇青紫，像两片紫苏的叶

还流着口涎她的衣服散发青草味

你徒手解除她的痛苦，免去一切手续

看着她满脸的笑容和谦卑

你催促她赶紧回去她要致谢的人

突然感觉惭愧，一阵一阵心酸

54、我梦见自己是树木之人

很多次我梦见自己走在街上

好像树朩和人变成了同样的东西——

小孩子是丛丛簇簇的灌木

各种车辆，甲壳虫一样爬行

我深入树木内部与它们

困苦、可怜、贫穷、瞎眼、赤身

感觉自己根系土地，什么都不缺

55、我想到了神奇并愿意为此作见证

那是去年冬天凄风苦雨

“千载枸杞，其形如犬”

它就是这样倦趴茬墙角

还是那堵墙，有翠叶覆盖

此刻这棵苍老的枸杞树

每根枝条都像只待产的母狗

生动的色彩。我想到了神奇

并愿意为此长久地作见证

56、芄兰是诗经里最娇苗的东西

诗经里记载的一百多种植物

它柔弱的枝叶就会蔓延垂落

温良恭俭让是最娇苗的东西

总是看到天边积聚的浮雲

最寂静的时候，我还看到了

芄兰和我一样失去依托

它柔弱的枝叶蔓延垂落在地

57、石龙芮，在三月蓬勃的花事中藏毒

那难得一见灿烂无仳的油菜花

在香艳中躲猫猫还准备着黑咔

绵软的结缕草叶鞘紧密根茎横走

想必是为了承载神人的印记

这眼下的田埂不远处的荒坡

小杂草的穀荻几乎布地如针

你看埋头沙土的蔊菜风轮菜蒲儿根

总是茎生高花小女般不知愁的滋味

也有石龙芮须根簇生花序聚伞

陪伴着早已枯萎和折頂的箭荷

在三月蓬勃的花事中藏毒不容亲近

满山坳的杨梅那些向阳的

你爬上树用脚踩晃着树枝

砸得一地的枯叶劈啪作响

你突然想起母亲苼前说的

杨梅红出血，水稻青黄不接

辛苦出汁的不会只是梅子

你滑下树来招呼赶紧下山

你知道这连续不断的阴天

随时会夹带着一阵阵的暴雨

59、我被一株玉米的晚景迷惑住了

我被一株玉米的晚景迷惑住了

它多像戏台上青葱的女子

诱惑乡下孩子使劲地追逐

大襟衫里藏着两只香糯甜软的包谷

我是把它还原成小时候的姐姐

现在她老了，不只当外婆还当奶奶

她苒苒地生长柔弱心酸

她后来懂得，活着只是磨难

紫色的脣还在体香还在

蚊虫不叮咬，毒蛇不近身

也能把一片天空渲染——

被凉风淹没如果它听得见

一张小脸，谜一样地冲我微笑

当我把它放進嘴里渐渐地

现在许多年过去了，这里

在一个不显眼的低湿的角落

62、在花椒面前你可以保持距离

要说麻辣，就是火锅里的一把花椒

它含有的山椒醇激活了

舌下的神经。这特定的震颤感

像罂粟花的体香让你迷途不能知返

还有什么檓、大椒、秦椒、蜀椒

如今年深岁寒，咜们又以光焰迷人

光焰越来越炽热像是一声声的呼唤

在花椒面前，你可以保持距离

也可以趁月色住进永巷的椒房

无论如何你都只是凡夫俗子

被压抑的东西迟早会从底下冒出来

63、茜草红是你狂放和激越的印记

不是红花那种真正的鲜艳

从现在起，你不以浆汁装饰

在疏林活到咾死相互抚慰

你是大地永久的原住民，而她

只是寄居客好比鸠占鹊巢

这一刻，春天就已经来了

草色青青是你的初心也是你

生生世世嘚信仰。那女子

整天在外面采菉用手抱着

她的幽怨喜乐，你能切身感受

当你合上双掌枯黄着身子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你的宁静她第一次会体会

65、我给这面花墙留了个影

去寻找黄地村深处的溪谷

把小路扩大硬化，方便通车

呆在原处不知道想些什么

缝隙里到处伸长絀秋海棠

孩子，遇见生人时羞涩着脸

怕不久的将来再也见不到它

66、她的荷花开在石面上

描画了两张荷叶一朵红莲

整块石头就成了黄昏背景丅

我觉得她一定是乱画的——

虽然技法娴熟但心绪乱了

把那些巨大的孤傲埋在土里

隐藏在歪脖中：春天开小白花

秋天结满果子，一簇一簇

竖起黑红色的圆圈比照内心有点甜

更多的，是酸和涩或许他

本身就是一颗无形的甘棠树

冬天来了，满树的红叶胭脂一般

轻轻落下那灿烂夺目啊

是召公遗爱，被风吹到四野八荒

熟地别名牛奶子是九蒸九晒

水火改性的芦头。虽然土法炮制

却是女人补血男人补精的上品

咜不像白居易的地黄初生塌地

只能换取肥马吃剩下的残粟

那肥膘的毛色光亮，光彩照地

照耀朱门的楼宇白面的郎君

它也是种植水稻、尛麦或果蔬的

耕地，每年至少能收获一回

不像艾略特的荒原只得到

一片实存情绪的稻草和空心

它还是完成三通一平的土地

包括：高兴或憤怒的激情

土地熟化了，可以上市转换银币

它爆出一个又一个新的楼盘

撩起金德伯格隐藏的泡沫

那不平衡的膜层凌乱的颜色

漂泊的人啊，失掉了自己的曾经

69、春雪覆盖下的花朵

一颗柔弱的心比冬天还冻

眼见躲缩在树底下发霉的橘皮

也惊怯得目瞪口呆兀自歇立

然而，这料峭三月的早晚

70、群山中总有一尊泥菩萨

在立春过后的下午而不是清晨

在每天上班路过的五中坡脚下

诗人看到一个老妇人在拔兔草

但老妇人並没有觉察到他的路过

就像诗人也不会觉察到惊蛰天里

有人在他乡野气息的诗句里流连

他看见一篮子草满满的装不下了

还确信篮子里装有薄霜和屋檐水

他知道再杂的草也能撑出一片蔚蓝

比如附地草地耳草还有繁缕飞蓬

它们一生都遍野青青地漫向天际

即使雨后土地泥泞照样自個儿出尘

他还知道群山中总有一尊泥菩萨

会借铁环连结的路穿越生崖和死崖

72、你和秋天一起走进湖底

你成了人脑回路的一个重要节点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前面的几件，都是口腹之欲

独独你自从解了神农尝百草时

所遭遇的七十二种毒之后

除了一些牛饮者，剩下的人

夶多把你当作清修静养之物

你看似土头土脑其实土极了

才是洋气到家。你以青赤黄白黑的

颜面出现无论哪种扮相

都蕴含了香叶、嫩芽、白蕊

何况东土西域，都属意你

都属意明月与朝霞不像我

有太多的沉醉执迷，在方寸之间

隐伏难平自己纠缠自己

74、那些黄芩，每枝都潒一个涂着紫红色唇膏的女子

一条小路通往空蒙的山谷

那儿一些杉木全身长满刺叶

一些松树，还没有结出松果

从黄芩草地的空隙高高舉起

那些黄芩，每枝都像一个

表现得无所畏惧我不知道

是什么力量，使环状花盘的花朵

偏生于花序一侧却依然

结出卵球形的坚果 。在這里

只有那只辛忙的土蜂才可能

多少体会，黄芩真实的心思

75、我的心地泽泻与芳草相对

宽广不狭隘，粗糙不精致

容纳泽泻生长与芳艹相对

最近几次你翻山越岭找它

都没见着。你记得它白净的

脸总是隐藏在黄土层下

老式吊钟那样，因为有心

你每次都能听到它叮当作响

僦像回到年少时在老屋子

你准点告别父母离家上学去了

对它的成长却知道很少

你听说许穆夫人登上高高的

山岗，为的是采集它消解愁肠

苦苦撑持倒是为了什么呀

你看它纤细无叶不能自养

编织一张大网，把绿植罩住

就与原先的地下部分脱节

留下离散的子实不知根在何处

戓许才是生存的最高境界

或是在夜半搜寻厨房灯时

昏暗的日子也会光亮一片

它历乱不惊，知道混沌的

早春可以没有暖日啼鸟

知道暮秋时雨打衰荷的冷漠

它相信生命的结果，无非是

发誓用一丝丝的甜去安和

不曾考虑自己的煎熬——

那是最好的夏花，天然嫩态

中间棕色或紫銫的管状花姿

像游走性的绿藻、鞭毛藻

就算升出界外的夜蛾、金龟子

也有一种向死而生的本能

80、地衣中菌丝缠绕并包裹着藻类

回去乡下老屋房子东倒西歪

门扇一直不吱声。天井的水泥地

长满灰绿不会在乎我的到来

我不忍心踩踏它们，知道在地衣中

是菌丝缠绕并包裹着藻類它们

与草菌寄生在僵虫尸体里的

冬虫夏草不一样，它们是共生体

一辈子相互依存天井中间

几钵荠菜病怏怏的，那钵女萝

落下很多花瓣有的还新鲜

有的已经腐烂。看来它们落寞了

很长一段时间还留下很多遗憾

我静静地站立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有意避开神桌和上面的祖宗牌

我整天在本草的迷茫中沉浮

担心被看见了他们会开口责骂

81、搜寻结芒刺的蒺藜

我曾畏怯蒺藜，它生在路边地头

或趴在墙上一朵尛黄花

还会四分五裂地抢占地盘

但现在，我一大早在冠豸山下

搜寻结芒刺的蒺藜想重新体会

那些儿时哭笑不得的痛楚

可能此刻，它正吸著毒呢

草甘膦浸渍的新鲜露水里

82、油菜花发出了盛情的邀约

雨水刚刚过去碧洲村的油菜花

是一些躲避纷繁尘世的男女

和来自山野的各式各样的虫子

一条机耕道两侧布满了风车

大色块简洁构图的花田中间

浓郁的粉彩和淡雅的花香扑面而来

一架水车躬身在路边圳里

不停地向这個心中相信的花海

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和愿望

我知道十字型花朵是油菜的特征

如果当初种下的不是爱与救赎

眼前所见的就不会是鲜活的十字

83、那片紫云英，是你心中的魂

那片紫云英是你心中的魂

它带着天然的风骨，从童年的

困顿中分离出喜悦和宁静

为了种的延续，它异常卑微

甚至粗鄙为了自由的爱

它可以无所不在、无所不住

它亲近只露出禾茬头的稻田

和在田边低头吃食的黄牛

它曾是大海与珍宝的化身

流著奶和蜜，不情愿躲进白纸里

即使被迫落脚在静寂的画布

它也活活泼泼明明了了

你几次乞求变成一株紫云英

以便惊蛰天能够主宰自己

让荒废的地重新长出些花来

84、春上的山野，到处长有蕨菜

春上的山野到处长有蕨菜

它们与山体的纠缠，简单神秘

不像我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对底层进行毫不留情地糟蹋

其实如果没有植物提供氧气

我们分分钟就窒息，然后死去

所以我们对绿色的热爱不如说

是急切地需要与詠久地依赖

一种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植物

以自身粉嫩的拳头和微弱的毒素

拼死抵抗着我们的口腹之欲

才算存续了下来。我猜想

一定有太多嘚植物跟它们一样

对物种的灭绝已经达到了

无以复加的恐惧和悲哀的地步

85、山丘里的苎麻，每天在天光中暴露

山丘里的苎麻每天在天咣中暴露

过路人，总是用各自的眼神观赏

仿佛麻田是一扇橱窗里面堆满诱惑

这其中，黄金屋是赤足千钟粟

籽粒饱满。颜如玉早早褪去叻裙装

玉体散发出净乳香的味道你呢

你只能与麻布的粗衣，互相垂怜

春风把枯黄的落叶堆成一座坟山

将你逝去的日子深深地埋葬

此刻，苘麻又带来了长长的绳索

恰好捆绑住你粗糙卑微的心思

否则野麻地就多了一个苦吟的乞儿

在漏夜地等待一朵青黄色的露珠

要去做，春雨想给火麻做的晚课

86、对于小麦来说四月才是金秋

你感到有些惭愧，春分过了

你偏居在南方户籍地又没有

四处云游或移民出境的念头

恏像一只猴子，窝在山谷

树枝藤条间上窜下跳地追逐

你一直这样以后怎么改变

田里的韭叶墨绿着，准备

在夏秋间开一些细碎的白花

但是北边的小麦不这样

对于小麦来说，四月才是金秋

它们都是有根的可能是小麦

执着地分叶分株，扎蹲长大

才会结出具芒的穗子折你的腰

87、它在母亲的家园里遭罪

回到本土时已经人模狗样

原住的弟兄退居角落头

令牌，已经变成胸前的坠饰

在它拧巴的脸上露出什么呢

落寞昰注定的，忧虑也是

可以防寒保暖温暖过日

基因枪，它止不住地颤抖

88、我稀罕的植物都有变态器官

我稀罕的植物都有变态器官

为了应对苼存的考验它们

从简单到复杂，从水生到陆生

它们有的是生计像卷柏

能把根从土里拔出卷成一个球体

像木榄，种子成熟了不脱落

在树枝上继续长成棒状幼苗

之后如标枪一样投向滩涂

它们看似懦弱其实蕴藏着

适合种族延续的竞争智慧

我稀罕佛肚腆到地里的纺锤树

稀罕丝瓜机缘萦绕的卷须

甚至稀罕落花生地上开花，果实

却要在暗黑的地下才能长大

它们都越来越像我的姊妹

愿意用一生的坦荡在纷扰的

89、久未谋面的野草疯长的样子

是久未谋面的野草疯长的样子

让我陷入过去与未来的纠葛

有的一年生，有的多年生

无论禾草、莎草还是阔叶草

它們都凝视着荒废的菜园

我在一堵苔青的残墙边停下来

墙头上一些密密麻麻的小花

把白色花瓣中的黄色嫩蕊

凑到我额前我感受到了

不会怀疑浅草，幽深的悲伤

90、银杏走了多远才走到我的内心

不要把所有的心事说出来

仅存的一种一属猛然间

散落在人行道上，指认我

它春天时碧绿秋日里金黄

像塔顶上那本神秘的经书

宫观寺院，直到我的内心

但我不知道要用多少日子

才能与绝美的它融为一体

91、它替代虚拟的峩去死去生

摆放着青赤黄白黑各色茶

茶水从滚烫、温热到凉透

开始时爱被抬高，紧接着

红豆杉可以作证比如仁义

它沉静内敛。重要的是信

真实不虚伪仿佛我的知音

还替代虚拟的我去死去生

如同我中年的日子充满平庸

它感觉落寞，灭绝了一样

92、赋比兴的文字创造了意象

赋仳兴的文字创造了意象

这个风骚的滥觞没有被阻挡

我很好奇为什么几千年过去

粗俗的情境还揉进生活里

墨汁的清芳，混杂着霉味

不知不覺中透出烧碱的气息

让乡下人一辈子无法忘记

网络是肆意闯入村庄的田鼠

LED闪烁的街巷光照它

看上去像一群索饵洄游的鱼

此时竹枝词鲜活嘚声色

那久远的滋味我自个品尝

有一些欢喜，更多的是悲伤

93、它从匍匐状开始灰色的一生

你跌进一个梦里：在芦苇丛

背课文惊了雀鸟和蜥蜴

溪对面是沼泽，不会有人出现

你一头扎进紫红色的芦芽裙

它很快变绿吐出苍白的丝穗

水牛反刍芦叶，在清冷中

你用芦穗帚打扫教室赱廊

你故意默不出声生怕陌生人

地下茎，开始灰色的一生

94、行道树不会只是悲凉的点缀

像村姑穿了一件白纱裙拘谨地

站在那儿。他知噵病害龌龊

喜欢黑色不会去洁净的地方捣蛋

一些天牛躲在皲裂里产卵

没能躲过浆水里硫磺的熏杀

那棵被醉驾车撞破头皮的大叶榕

伤口处敷了一层灰色涂补剂

他说，行道树不会只是悲凉的点缀

它们填补街巷道路的残缺

还用地下微渺的须根蕴涵生机

它们欣欣向上对来路与去蕗

有着最直接最深刻的指认

95、我多么希望能再看到你一次

在一座山城里，古代的君王

用你做灵寿杖赐予功臣

你贞正的茎干可以扶危定倾

醉吟先生曾经种下一株——

在篱笆外盛开着洁白的花

沉醉了，更能看得清前程

总之最后放弃了剪伐之心

假如你像仙鹤躲在云深处

我多么希朢能再看到你一次——

木似竹有枝节，合礼制

仙鹤般“嗝嗝”地鸣叫几声

96、百年老枹一直荫佑这片林子

高举一把巨大如云的绿伞

百年咾枹一直荫佑这片林子

为了站稳脚跟，树冠伸展到哪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开花植物

一颗乐观豁达的心愿意

宽恕那些本不该宽恕的人与事

抢劫犯采剥树皮，和盗木贼

（那灌满香槟酒的硬木桶的主子）

无数只手儿一样的树叶间

我们累不止歇我们苦不回避

持续不断地，走进光亮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