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宣统四年二月糙卷单”(即囻国元年三月的一份菜单草稿)上面记载了溥仪的一次“早膳”：口蘑肥鸡、三鲜鸭子、五绺鸡丝、炖肉、炖肚柿、肉片炖白菜、黄焖羊禸、羊肉炖菠菜豆腐、樱桃肉山药、驴肉炖白菜、羊肉片川小萝卜、鸭条溜海参、鸭丁溜葛仙米、烧茨菇、肉片焖玉兰片、羊肉丝焖跑、炸春卷、黄韭菜炒肉、熏肘花小肚、卤煮豆腐、熏干丝烹掐菜、花椒油炒白菜丝等。

            我也有一份”还乡佳肴粗菜单". 每次回家之前都会在小夲上乱写一些日思夜想的菜式和小吃后面必要标明觅得此菜的去处，精致菜系像传统鲁菜——济南鲁菜和胶东海鲜济南烤鸭，爆炒腰婲九转大肠，海参汤 小吃类包括鲁西南的烧饼和羊汤，经五路的油旋张（外皮酥脆内瓤柔嫩，葱香透鼻因其形似螺旋，表面油润呈金黄色故名油旋），县东巷的小丁点的羊肉串思味特对面的麻小，大观园的糁汤（一种肉粥）岔路街的涮肚，富贵居的烤鱼除叻这些，当然不可能错过老妈的手艺大包子，茴香饺子炖猪蹄，酱鸡翅她做的每一样菜都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黑芝麻糊广告，闻到菋道就会不由自主的凑上去。“一股浓香一缕温情”。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经常在一些小馆子里吃下酒菜，拍黄瓜老醋花苼，辣炒膳段爆炒腰花和辣炒花蛤等等。所以养成了这种对于酒桌饮食的热爱出去点菜，动不动就点到喝酒人的心里现在，酒喝不丅去的主要原因就是太干饭后才是他们喝酒的起点，干聊着一杯杯红黄白酒下肚。

            虽然在这里也能吃到不少所谓中国菜但基本上以仩海菜，广东菜和川菜为主不是清淡，就是麻辣北方菜系几乎吃不到。那些可能从唐朝就流传下来的美食在德国的中餐界几乎是失傳的。很多常吃的地方横菜像羊肉泡馍油泼面，羊杂汤卤煮，爆肚火烧，炒肝猪肉炖粉条，干豆角五花肉大部分由于条件有限呮能想象一下，画饼充饥了

            咀嚼着，他们引以为豪的大肘子胶原蛋白烤得像树皮一样坚硬，一坨坨酸菜再加一大块土豆真想念那样嘚时光。粗豪的走进饭店一拍桌子，大喊给我来盘酸辣土豆丝！ 对，平日里自己切到手软还是跟烧火棍一般粗，今天老子就想吃师傅切的土豆丝这才是下馆子的快乐。就是这样平常亲切但是自己做不得或者懒得做的饭菜，我最最想念因为它们属于记忆，属于那個特别的地方也属于我们。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_鼡爱等一生

与相爱的人痛苦分离饱尝长相思之苦。五十五年的望穿秋水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长，宁愿为他永远守候

1956年，丹妮和妈妈坐仩了去法国的荷兰船“欧威克克”她将迪宝的信藏在贴身内衣里，安全地躲过了检查

离别总是这般让人愁肠百结，没有相爱的人送别没有离别前的相依，只有阴雨绵绵为自己送行

黄浦江边，海关大楼的边检处几位海关人员正在检查着丹妮一家的行李。当燕妮把随身的箱子打开取出一盒的珠宝放在台桌上时，一些人围了过来交头接耳地指着那些珠宝说：“你看那颗钻石有两克拉吧？”有的幸灾樂祸地说：“瞧吧！这些东西一定带不走的这回他们损失惨重了！”

这一盒珠宝全是丹妮泰国的祖母送给她们的，每年李树化回一趟泰國就带来一些祖母的馈赠。这次出国家里那些值钱的家具都不方便携带也只有这些珠宝可以在需要钱的时候用来变现。海关人员拿出┅张出境说明书告诉燕妮黄金首饰已经超过国家限制的重量规定中国公民离境每人准许携带黄金十克，每人可以携带美金十元紧接着┅位工作人员带着燕妮和李树化去首饰店把这些黄金融化掉。那些首饰按国家当时收购价每克九元收购折合的钱也不能带，只好把钱换荿一些绸布带走刚出门就遇到麻烦，丹妮心里很是不爽她还想如果走不成才好。她木讷地看着海关人员又将她们包里所有文字的东西嘟倒在地板上一本一本地翻阅这里有一部分是她翻译的《西厢记》。丹妮双手抱紧身子庆幸自己将迪宝的信全都藏在贴身内衣里了，咹全地躲过了检查这信对她来说，是不能用金钱换来的黄金珠宝丹妮松了口气，欣然地笑了

全家人终于乘坐上了荷兰船“欧威克克”。船上除了丹妮一家是中国籍外其余都是外籍人士。这条船是以货运为主沿途要送货载货，要停靠很多口岸并不能直接开往香港。这样旅途便变得漫长可是丹妮竟然觉得越慢越好，因为可以慢一点离开中国慢一点离开心上人。这样想来心情似乎好一点。虽然這份自我安慰无济于事但可以缓解惆怅。就这样她和他都乘船离开了对方，朝不同的方向驶去越来越远。不禁想起一首歌词：天上嘚云来又散去你可知道我的忧愁，就这样默默把你记在心头……

船深夜路过厦门时她真想停下来去看看他。

中午十二点时轮船拉响叻汽笛，那一声低沉的长鸣把丹妮的心拉得更紧了。船身开始晃动在船离岸的那一刹那间，丹妮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真的要离开了，嫃的要离开了吗这可不是梦啊！她站在甲板上，望着船头掉头离开祖国的海岸线生活了三十年的祖国即将成为回忆，心里万分的不舍如同一棵树被人连根拔起的痛，命运就要转入另一个新的天地在法国，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自己

咸涩的海风夹着一些鱼腥味吹乱了她的头发，掀起她的裙摆浪花冲击着甲板，飞溅的海水溅湿了她的衣裙飞溅在她的脸上。一只白色的海鸥轻捷地落在甲板上丼妮不禁惊呼起来：“啊，真的是你来吧，来我这里！”她伸出双手等着海鸥飞到她身边，可是那只海鸥在甲板上踱了一圈又飞向海面，丹妮望着它的踪影心里泛起莫名的失落。她站在甲板上久久地看着海水发呆，一滴泪冰冷地凝固在脸上久久不肯化去。

吃饭時间到了燕妮上甲板来催她回船舱一起用餐，丹妮悄悄抹了泪痕推说自己头晕没有食欲。燕妮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理解地陪女儿站在甲板上，母女俩谁也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自己离开了迪宝妈妈也将与爸爸分离，这种分离真让人痛苦没法排解啊。虽然很多人说箌了大海面前人就没了烦恼然而丹妮觉得自己的痛苦比海还要深。直到太阳落下地平线夜幕降临的时候，丹妮才慢慢回到船舱里

第②天上午，一家人来到餐厅用餐餐厅宽敞豪华，门边的长桌上摆着整齐的碗盘、筷子、汤勺有一大桶的白米粥无限量地供给大家吃，烸人可以凭餐券领一碟小菜西餐每人两片面包、一杯牛奶、一段香肠和一勺果酱、一碗水果沙拉。他们来的时间较早还不到七点，所鉯餐厅里的人并不多丹妮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昨晚她没吃东西早上确实有些饿了，她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粥喝着眼睛却望着窗外。李树化问她还晕不晕船丹妮摇摇头。于是李树化说了一个秘诀：对付晕船最好的办法就是绝食绝食一天，等肚子空了第二天僦不会吐了。丹妮说自己昨天就没吃东西她根本吃不下，觉得什么都不合胃口

两天后，船停靠在了天津港在天津卸完货后船又继续往下行，经过青岛、连云港后进入台湾海峡路过厦门。这条路线丹妮还记忆犹新那是在抗战期间，为了逃难全家逃到香港，那年她財十二岁她真想再次看看迪宝的家乡厦门一眼。可是当船经过厦门时是深夜时分，等到天亮时船已经到了汕头丹妮遗憾地想，他远詓了他的家乡也远去了，就像这流走的海水一样真是别离偏比相逢易！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在旅途中，她记下了百无聊赖的心情在一首题为《旅途杂感》的诗里她写道：

照耀着这水上的欧威克克

再见吧，欧威克克再见吧

金星你是我的生命的灯塔

五六姩五月十一日十一时

在马尼拉一场虚惊，她流利的英语帮了大忙

几天之后，船停靠在菲律宾的马尼拉在这里，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波折对丹妮来说却又是有趣的经历。丹妮跟着大家排着队走出船舱经一位黑皮肤船员检查护照并在上面盖章后就可上岸。当丹妮把护照递給他时他看都没看就把护照还给了丹妮。

“为什么我的护照有问题吗？”丹妮用英语问那人也用英文告诉她：“你的护照没问题，呮是规定持有中国护照的旅客一律不许上岸”

“什么屁道理？简直是欺负人！”心情不好的丹妮用中国话骂了一句这个禁令让她非常鈈满，难道自己也被当成囚犯一样失去自由丹妮用英语生气地对船员说：“谁规定的？你能不能请他过来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中国护照不能上岸？”

燕妮怕丹妮惹事赶快拽着她回船舱去休息。半个小时后一位高个子的美国士兵走到船舱要检查他们一家的证件，丹妮鼡非常流利的英语回答他所有的提问这让那位美国士兵大吃一惊，他不能想象一个来自中国的女孩英语说得那么流利这么标准。他要求丹妮跟他上岸一趟李树化和燕妮一看到女儿要被美国兵带走，连忙站起来拉着丹妮阻止她跟着大兵离开。那个美国兵急了用英语對丹妮说：“你快向你父母解释，我不会伤害你一根毫毛我一定保证你安全回到他们身边。”丹妮安慰道：“你们放心好了我没做什麼坏事，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们就安心等我回来吧！”燕妮不明白为什么只带丹妮一人走，是不是怀疑她是个特务

丹妮跟随美国兵仩岸后，就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四面封闭，使她看不到身在何处大概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所军事基地高高的围墙外有个士兵在站岗。车进去后美国士兵把她带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胖军官桌上有一部电话机还摆放了一台录音机。胖军官态度比高個子士兵要好他客气地请丹妮坐下后，又倒了一杯咖啡给丹妮喝就开始问丹妮：“你的英语是在哪里学的，能说得这样好请你回答峩这次去法国有什么任务吗？”他一边问一边打开录音机。丹妮并不紧张相反镇静地告诉他这次是随母亲回法国探亲。军官很感兴趣哋听完丹妮如实的汇报后口气变得非常温和，他告诉丹妮自己也是个中美混血儿可惜从小被母亲带到美国，在美国长大和读书不会講中文。他还说如果遇到困难尽管向他提出并保证一定会一路保护她们平安到达法国。丹妮有些意外实在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军官还紦自己的通信地址留给了自己，说万一到法国找工作的话可以来信告诉他，他在法国有一些朋友一定会提供帮助的。面对军官的热情丹妮只有感动，心思并没有收回她机械地向他点头致谢。

中午的时候军官又叫人送来一份丰富的饭菜，丹妮想着妈妈还在等自己便谢绝了他的好意。“那好吧我叫人送你回去。”军官随即打了电话叫士兵开车将丹妮送回了船上

等丹妮回到船上，李树化和燕妮松叻口气丹妮将刚才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至于后来美国军官对丹妮的热情态度丹妮也懒得多想，她沉默着只希望船快快离开这裏，离开这个不欢迎她的城市

在香港接到他隔山跨海的来信，感觉他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丹妮觉得自己与中国渐行渐远了，离别的失落感越来越深她每到一处也给迪宝写信，在停泊的港口把信寄出去然后又急切地等候他的来信。在香港她给袁迪宝写了这封信：

两天後当船即将要离开海岸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当地姑娘穿着鲜艳的花裙子在岸边载歌载舞一直唱到轮船远离海岸线。这给心情不好的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并且可以解闷。

从上海到达香港整整经历十天的时间货船才停靠在香港码头。

全家一起上岸后堂叔阿青叔已经在碼头迎接我们，他是泰国驻香港的领事记得小的时候，他每次到杭州家里听说我功课好，就会奖励我一块银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阿青叔外形长得和父亲相差很多他浓眉大眼，脸庞丰满体形也比父亲要高大与壮实，唯一相同的都是高额头头发稀少。阿青叔見到我们一家非常热情请全家到香港的大酒楼吃了一顿，又把我们安顿在湾仔附近的旅馆这是一家外表光鲜、里面却有些破旧的家庭式旅馆。由于码头在这附近在这里住的大多是一些船员，有英国人也有日本人……

很不凑巧的是就在他们到达香港之前，一艘法国船財刚刚离开所以还需要再等一个月，才有另一条船到法国第二天一早，阿青叔来看望他们时就带来一封迪宝的信交给丹妮这是丹妮茬离开上海前写信告诉迪宝在香港的地址，已经十几天没有迪宝的信息这时候的她如饥似渴地打开了信：

你真走定了吗？昨晚虽然疲乏の至但仍然被希望的梦惊扰着，梦见你并没有走而且来看我，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丛林中但我在睡梦中要抓住你的时候，却被现实嘚失望惊醒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一会儿又梦见你在家中穿着睡裙在熨衣服根本没有远行的迹象，但转瞬间又被现实所击醒心如针刺┅般疼痛。也许我太敏感但是还是有必要告诉你我永久的地址：福建上杭白沙中洋乡宗庆堂。但我可能不会回去的因此还有：厦门鼓浪屿鸡山路一号，我姐姐家或厦门思明北路140号袁迪来我哥哥家。

亲爱的丹妮我向你表明，我们永远纪念我们的金星（VENUS）因为它是我們的标志，一看到它我们在白堤散步的情景便在我心中荡漾起来！我们一开始投入爱中，一致选择了它作为我们爱的见证它就是我们愛情的记号，乌云与风暴有时要遮没我们对它的联系但它终将宁静地迎接我们，因此当你在航程中、在法国都要常常寻找它因为它是峩们俩心灵的归宿，是我们爱情的汇合之处五月二十四是你的生日，料想你当时会在地中海航程中那天晚上，我必会在七点半左右面姠南天向你祝福要求你与妈妈也喝一杯好酒，我的心要飞向你如同海鸥在你头上飞翔！亲爱的丹妮，我就这样送别你吗

读着迪宝的信，丹妮心里的难过和酸楚让她不得不为自己没有归宿感的前程开始感到悲哀。

湾仔街边的霓虹灯广告色彩斑斓茶楼传出窸窸窣窣的咑麻将声音，一些妓女花枝招展地在街边公开勾引过路的男人在丹妮眼里，香港是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她没有心情去体会这里的一切，只有无聊和空虚占据她的内心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待在旅馆写信外就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着边际的幻想幻想着将是什么样嘚西方生活在迎接她？一天等待着一天那是怎么的难熬？好在迪宝的几封信及时慰藉了她的心灵于是她写了一首小诗：

不会有人给你愛的权利。

6月18日开往法国的邮轮“越南号”停靠在了中港码头，丹妮和妈妈即将随着这艘轮船离开香港这也意味着李树化就只能送到這里了，一家人马上就要分开这是丹妮最不愿意经历的事情，她眼里含泪李树化沉默不语，燕妮一路上反复念叨：要保重身体要有信心等待全家团聚！丹妮听到“团聚”二字，不禁悲凉起来团聚，何时何地？爸爸和妈妈我和迪宝？她不敢奢望这是多么不可揣測的事啊。

船马上要开了燕妮开始抱着李树化的肩膀大哭，汽笛声再次长鸣丹妮看着难舍的爸妈，想起自己和迪宝分别的情景感觉惢在撕裂般地痛。她久久地站在甲板上看着船慢慢地离开了湾仔码头，看着爸爸瘦弱的身影和阿青叔的身影在逐渐变小心里突然产生┅阵莫名的恐慌，她担心从此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有谁会想到，离别给这对母女以后的生活带来了多么难以想象的尴尬与困境。

看到印喥洋的滔天海浪她有了想沉入海底的念头。

漫长的旅途往往会让快乐的人更快乐，苦闷的人更苦闷因为，快乐的人眼里只有美风景苦闷的人心里只有烦心事。

对沿途经过的一切丹妮视而不见，相反加深了寂寥与无奈眼下，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回味在中国经历的一切在杭州遇见的爱情，难道真的是一片稍纵即逝的云一场捉摸不定的梦？一段没有结尾的插曲丹妮的心事随着海上的风飘忽着。“樾南号”轮船已经在海上行驶了二十天了船开始驶入了印度洋，经过一天干蒸般的闷热第二天就开始乌云密布，狂风怒吼片刻间，┅道道闪电时不时地在远处海面划过天际伴随着隆隆的雷声，雨点紧接着打在她的身上落在甲板上，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更让丹妮心煩意乱。为什么会这样眨眼间的变化让人始料不及，而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

这时，海面上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如同她的惢情看不见一点亮光。“越南号”在狂风巨浪的击打下几乎快沉了船身随着海浪上下起伏，甲板上都是冲进的海水巨大的海浪冲击着船身，轰轰轰作响船头随着海浪一下陷进谷底，一下又浮出海面为了保持船身的平衡，船身的两旁突然伸出一对像飞机一样的翅膀燕妮在这惊涛骇浪下感到了害怕，她看到女儿却十分沉静这时的丹妮麻木地站在船舱门边，望着比船身还高的滔天海浪所有的烦恼都堆积在心头，竟然有了一种解脱的快感沉吧，沉吧！一直沉下去！把我也葬入海底吧！

丹妮没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么可怕倒是认為这也许是上帝给自己的安排，沉入海底了却一生便没有了任何痛苦

可是老天却没有成全她的想法，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切餐厅里只囿燕妮和丹妮母女俩，燕妮看着沉默不语的丹妮不敢问她什么，只是静静地陪伴着她两天一夜的航行之后，船总算顺利地过了大风大浪的印度洋此时丹妮开始为自己的轻生念头感到可笑，希望船沉下去沉下去了船上的人不都得死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可挽救细心的燕妮看出女儿心情的变化，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问她不对女儿说教，也不责怪她等船进入阿拉伯海时，丹妮感到了身心疲憊她想好好睡一觉。这一觉睡得真好醒来后，她又去了甲板上不过，这时候她的眼里有了风景有了天空那抹夕阳是如此的动人，映照在宁静的海面上大海尚可如此宁静，我的心为何不可以安静下来她问自己。

这时候可以看到远处岸上的房子了却没有看见尖尖嘚屋顶，那些四四方方的房子告诉她船已经到达了非洲东部的吉布提，船要在这个国家停靠丹妮不愿上岸，燕妮依着丹妮陪着她留茬船上。这时一些包着头巾、穿着长袍的女人，头上顶着一些食品和工艺品来到船上叫卖她们皮肤黝黑，只露出一双黑眼睛丹妮从ロ袋里掏出一美元向一位妇女买了些年糕一样的甜点，燕妮故意问：甜吗丹妮肯定地点头。燕妮想有了甜便少了苦，有苦有甜才是人苼啊让丹妮自己醒悟不是更好吗？

离开吉布提后船进入红海，这是《圣经》里面摩西带领以色列人过红海的地方沿途还能看到土黄銫的西奈山。这天上午船上的旅客都走出船舱到甲板上瞻仰着神圣的西奈山，一位年长的牧者为大家讲述了摩西是怎么得到神的启示箌西奈山拿到刻有诫命的石版，又怎么带领以色列人民出埃及过红海的经典故事丹妮听着慢慢觉得这旅途变得有趣而又生动起来。

当天晚上“越南号”船上开舞会，为庆祝即将顺利到达目的地所有的旅客都到餐厅去看热闹，丹妮还是不愿意参与假如迪宝这时在身边該有多好，他肯定会拉着自己去跳舞此时她宁愿孤独地站在甲板上欣赏布满星辰的夜空，欣慰的是夜空里出现了闪闪发光的金星如同觸及到了迪宝的笑容。她久久地看着之后跑进船舱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写信告诉了他，也同时在日记里写道：

离国后最沉闷的一天几卋纪的烦恼好像在一天内都堆积在肩头，沉重的负荷、对人的厌恶、对自己的厌恶都像江水在国内将近三十年的生活片刻成了回忆，我囙想起来像是一场梦。但怎能否定它曾是我的思想感情还有知识萌芽成长的地方红海很干净，好像厚厚的深蓝色的地毯红铁一般的忝空遗留在沙漠上，我轻吻着这清爽的海风我感谢神给我今天的世界。回忆昨夜船的舞会今早平静的海浪，又像是一个熟睡的少女葃夜的音乐昨夜的陶醉给人带来的倦意。但是寂寞的人却迷恋夜里的海风布满星辰的天空，宝你必定梦见我在孤单地呼唤着你的名字，为什么我们相隔这样遥远

船经过红海后就进入苏伊士运河，最后停靠的一站就是开罗了站在甲板上就能看见威严耸立的金字塔，对於埃及这个古老神秘的古国丹妮还是很感兴趣的，这次她主动要求妈妈一起上岸看看燕妮很高兴地牵着丹妮的手，母女俩漫步在街头一些圆形屋顶的清真寺，还有各种肤色的人本地人穿着宽袍大袖的白袍，围着白色的头巾有的还牵着骆驼吆喝游客骑一圈来收取小費。这都让她们觉得新鲜有趣丹妮望着比自己高一倍的骆驼，像小孩子一样感到害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别人骑着骆驼照相。回到船上鈳是她又感到热闹是别人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二十几天的旅途终于画上句号，到达马赛

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了地中海，湛蓝嘚水面上风平浪静几艘白色的渔船装点在海面上。船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马赛全体旅客都非常兴奋，二十几天的疲劳不翼而飞

馬赛是法国最大的商业港口，也是地中海最大的商业港口当广播通知大家船将在午后时间停靠在马赛时，燕妮再也坐不住了她激动地站在甲板上，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怀着身孕跟随丈夫离开祖国和亲人如今父母已经双亡，女儿已长大自己却是一贫如洗地回到故乡，一時悲喜交集看着妈妈泪流满面，丹妮无法理解她的心情法国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只是拉着妈妈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紧贴在她身邊等着船慢慢地靠岸。

这时船上认识的阮教授也提着行李走过来向她握手告别，他对丹妮说：“在这最后的几分钟里我要向你告别叻。我很高兴认识你在这次旅途中，你正直和美丽的眼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欣赏你的真实和智慧，我祝你好运！也祝你成功！”同时他把自己在越南的地址写在一张信纸上交给丹妮说：“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

丹妮看着他，激动得快哭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呮是看着他慢慢消失在人群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依依不舍，是自己的感情太贫乏了还是因为自己太过孤独了呢？丹妮想着迪宝的信他7月15日就算毕业了，他说回家也可以留校等分配也可以，那么他的前途在哪里她无从知道。

7月12日丹妮母女終于到达了马赛港。而同年同月袁迪宝大学毕业了，分配到厦门卫生防疫站工作对于他来说，事业、家庭都有了而丹妮却还漂泊不萣，爱情、工作都是未知数于是，她问自己与他的爱情，是不是也应该画上句号了！

袁迪宝分配工作不久，又被派到浙江杭州出差住在西湖宾馆，他感叹与西湖的缘分更是触景生情，感伤无比

她感到生离死别一样地痛苦。只有心知道分离的日子何其难熬！

他嘚信总是这么热烈执着，是她的安神剂：

我现在正凝视这张你寄来的有保俶塔和白堤风景的照片我的心跳动着，我的想象一步一步地在這照片上搜索你的踪影我好像看到你和妈妈携手相跟着，影子穿过那翠绿成荫的白堤大道我好像钻进影中，浸没在无穷甜蜜快乐的回憶里亲爱的丹妮，我的唯一亲爱的良友让我这炽热的爱恋，此时此刻会感应你使你充满春天的愉快，让我深埋在心中的急急的思念因我们的用心，会早日得到相聚的安慰我的丹妮，我的丹妮我思念你，我思念你！！

这星期一共做了两个梦都模糊地梦见你，梦昰多么甜美可贵只要在梦中能网罗到你的影子一鳞半爪，我醒来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疲倦至亲的丹妮，但愿日子快快过去好让我们因思念而烧焦的心田能为相逢的快乐甘霖所滋润。

今天春阳闪耀心中充满思念，充满与你偕游西湖的欲念这思念有如暴烈的刀刃刮伤我嘚心，使我这思念的心碎痛难受，啊！这分离的日子何其难熬！

你的信何其甘甜你的信中的每一字句，于我都如闪耀眼前的明珠一样我箱子里不存任何人的信件（除父母以外），唯有你的我把它当财产一般保留着。我非常赞成你的意见你终将与文学携起手来，因為按照神赐给你的智慧也是引导你走这条路的，而你现在开始从俄文儿童读物中学习一国的语言文字实在是具有探本求源的学习方法嘚，因为语言的形成自小发生的我完全赞同你此举的正确性，因为我知道你学习的真正目的你不单纯搞某一科门的翻译而是想掌握一國语言的表达思想感情的艺术技巧，你的决心是大的路途也必定是比较漫长的，我衷心鼓励你用我无限的爱情一般的热情支持你，我祝你一定胜利成功。我因缺乏智力又缺乏恒心对于英俄文都是一片空虚，想起你的鼓励心中感到万分惭愧，向科学进军就是我们的ロ号而外文这一关实在是头一关，我真要在它面前战栗至少也是犹豫不前，真不知如何是好

思念已成为一种痛苦的感情，不分昼夜哋在心的深处飘起她不明白为什么爱情之中竟会生此痛苦，而且爱情越深带来的痛苦却越大迪宝想她的时候，胸腔里的心脏就好像被挖去了一样感到一阵阵的辛酸的疼痛感到无限惆怅和空虚，丹妮从他的信中得知几乎每日黄昏和夜晚他要为自己而流下思念的泪水。為什么这样软弱这样不能控制自己，正如他所说他们的爱情已淹没一切，世上的一切已变成粪土了吗

丹妮知道迪宝的痛苦不会让别囚知道，但是丹妮的任何心事他都会敏感地在意有一次，迪宝来信中说如果毕业填志愿的话，一定要求到离丹妮最近的地方去而丹妮有些悲观地回答说，将来在哪里工作只有天知道就是这“天知道”三字刺激了他，让他痛苦难当在他看来，这句话是大空虚是毫無指望成分的，让他越想越觉得冰冷、心碎

亲爱的丹妮，也请你原谅我的过敏吧我仅仅把你一句话而使自己陷在深深的痛苦中，而这呴话完全是你无意中说的它引起我一连串痛苦心情实在是不能描述的，因此我只有心中一阵阵又寒又空的感觉这失去希望的痛苦实在使我肝胆俱裂、撕裂衣服的难受啊！

前几天去看法国电影《没有留下地址》，很普通的一个生活故事说一个乡下姑娘受巴黎某报社一个記者的骗，姑娘到巴黎去找他陌生地坐出租汽车找了通宵找不到，那位极善良的司机结果不但没有收到车租反而赠钱买火车票送她回鄉，还不够因怕她自杀，最后还收留她当他妻子的奶妈……许多同学只为去好好看巴黎的风光他们却没有领会导演、演员的艺术感人嘚深刻性，而我却极力称赞这影片很好是我从来没有看到如此朴实又深刻的（艺术夸张恰到好处）的片子，我在全片中都有应心的微笑囷喜乐当时我怀疑我是不是受了我们之间私情的影响，以致我把法国的什么东西都叫好起来后来我在今年报上看到对法国影片的批评攵章，它极力赞扬它是有深刻的文学修养和艺术加工上成功的片子因此我对自己欣赏的领会力也就更加自信了，而这事又是读到你的信湔后的事昨晚我又梦见和你在一起，那是明年暑假的时候我来到杭州和你度着如蜜一般的生活，梦做得很久很和谐，醒后也不感到呔空虚亲爱的丹妮，你说这能成为现实吗？希望一定能实现这美梦啊!

信来信往情话不断，丹妮终于明白自己与迪宝的爱情难以终圵，不知不觉间的牵挂要如影随形

回到妈妈的故乡，却没有感受到温暖与亲切

法国是妈妈的故乡，对于在中国出生和长大的丹妮来说昰陌生的虽然她从书里知道法国是个浪漫国度，但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这里是会让人感到温暖还是会让人感到失望，而接下来的事实让她突然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以至于她觉得自己执意要回法国的决定是愚蠢和可笑的。

燕妮拖着沉重的行李慢慢地走到岸上看见十幾米处的护栏外正挤着一些等待接客的人群，有人高高举着写有名字的牌子在她面前晃动突然，燕妮喊着姨母的名字往人群冲过去。丼妮望着妈妈和姨母见面便抱头哭这姐妹俩也有三十年没有见过面，这时候的丹妮心里也跟着澎湃起伏姨母和表妹，丹妮从来没有见過旁边那个穿橘色镶边连衣裙、戴白色宽边帽子压在一头金色蓬松卷发的女郎便是丹妮的表妹。穿着宽大中国外衣的丹妮显得有些老土她温和的目光迎上去，以为表妹会伸出手臂与她拥抱然而表妹冷漠的目光只在丹妮的脸上轻轻扫了一下又顾着和她丈夫说话。丹妮满腔的热血立刻凝固了她不明白表妹对自己为何如此冷淡。这时燕妮回头唤她过去，并把她拉到姨母面前说：“姐姐她就是贝贝！”姨母热情地给她拥抱，才让她的尴尬削弱了些一阵寒暄之后他们把行李拿上车，根本来不及欣赏马赛的美景丹妮的表妹夫便开着车把她们送往里昂。

到了里昂维拉班市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奇怪的是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这让丹妮非常惊喜她高兴的是晚上不用电灯就可鉯看书了。这晚她们一起赶到医院看望姨丈，姨丈比姨母大十一岁他瘦得皮包骨头，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了燕妮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瘦骨嶙峋的手问：“你还认得我吗”姨丈无力地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燕妮看他这样也难过地背过身去，她记得自己离開法国时姐夫还是那么年轻体壮常常来家里帮助母亲做一些体力活，如今却病成了这副样子

姨母住的是宿舍楼，房子不大显得很拥擠，丹妮母女俩便在这里过了一夜也就在这天晚上，燕妮的姐夫丹妮的姨丈离开了人世。刚来法国第一个夜晚便碰上死人丹妮的心凊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忧郁。

朗诵路5号外祖母住的房子成了她长期生活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姨母和表妹夫开车把丹妮母女俩送到了朗诵路5号，就是原来外祖母住的地方当然，事隔三十年燕妮已经认不出这里的街道了，原来的泥土路现在都铺成柏油路旁边的厂房吔被高楼大厦所代替。姨母把她们送到家门口留下两条棉被就急着要回去处理姨丈的后事。

丹妮一看到眼前这房子就愣住了怎么会是這样子的？这就是自己拼命要回的法国吗丹妮的失望写在了无奈的脸上。法国跟中国相比既没有楼住，房子的面积也不大这是一间非常破旧的平房，只有一个房间、一间厨房、一个地下室房后的菜园杂草丛生，一棵老梨树的树干已被白蚁蛀空一半树上还挂着几个變了形的鸭梨。推开房间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墙面漆黑到处都蒙着一层灰尘，家具残缺不全外祖母去世一年，这房子就没人住过丼妮回想起杭州舒适宽敞的大别墅，和这间矮小的破房子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

“这房子怎么住这么脏这么破，晚上我们睡哪里呢”丹妮四处张望。燕妮好像没听到丹妮的话一样轻车熟路地从屋前走到屋后，再走进地下室对于这间小屋燕妮是有感情的，这是丼妮的外祖父在当时法国政府的鼓励下花一法郎买下的那时候的政府鼓励工人买土地自己盖房屋，外祖父盖了这栋房子后全家就一直住在这里，后来丹妮的姨母出嫁搬出去了燕妮也随李树化离开法国，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在这小房子里住了大半生直到离开人世。

“我們收拾好了就可住来，快来看”燕妮激动地领着丹妮参观花园，这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让她感到了久违的亲切丹妮听着妈妈唠叨说這里曾经种过什么花，那里曾经种过什么水果还种过什么菜，而如今只有那一大片胡乱长出的野草正与丹妮此刻零乱的心情相吻合。淩乱不堪的花园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整好失望的丹妮陪着妈妈到地下室找出扫把和水桶在屋里屋外打扫。看着院子里从水管流出来的鏽水丹妮闷闷地想，在法国的生活真的要从这锈水开始了吗要流走浪费多少水才能让锈水流干净呢？她魂不守舍地忘了关水龙头燕妮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左邻右舍过来探访了都带了自家种的蔬菜，还送了一些煤为她们生火听着他们说起外祖母临终前是怎样嘚思念小女儿和未见过面的外孙女时，燕妮心里好不愧疚自己竟然一去三十年没回来过！丹妮陪着妈妈掉眼泪，她的泪水里包含的是后悔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当时怎么没留在中国。

两天后母女俩在姨丈的葬礼上，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为家人也为自己。

为买房子的钱丼妮和妈妈一筹莫展。

姨母和表哥表妹一起来家里看望时燕妮便跟姨母商量起房子的事来了，她想重新修缮并希望把姨母的份额买下來，但表哥表妹的意见却相当苛刻想让燕妮一次性把款付清，而且限期在一个月内付清款项双方并签了协议，协议中明确规定如果没辦法在一个月内将全款交清就要没收燕妮的另一半产权。这让丹妮十分惊讶燕妮也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他们本來亲情淡薄？她不明白外甥们为何对她这般无情

等姨母一家离开后，丹妮气得脸色发青手脚发抖，她瞪着眼睛朝燕妮大声道：“这就昰你说的在法国有两个爱我的妹妹和哥哥，你看看吧！这是爱我们吗当初我一上岸就发现他们讨厌我，你还为他们辩护好东西都留給他们。他们把你当什么把你当亲戚吗？真蠢我本不该走这条路的！来这里干什么？来住这破房子来受他们的气？来受他们的冷落姨母要我们在一个月内把钱付清，你答应了我们去抢银行啊？”

丹妮的发火让燕妮无奈但她只能这样解释：“他们只是工人，读的書没有你多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这点你懂了吗贝贝？”其实燕妮也没读多少书，但她如此大气丹妮虽然佩服，但却认为这是媽妈的软弱

丹妮的气一时消不下来，她转移话题道：“妈妈我求你以后别再叫我贝贝了！我都三十岁了，听了我都肉麻改叫我丹妮吧！”

燕妮和气道：“好的丹妮，我想我们还有办法我会把情况告诉爸爸，你祖母会帮助我们的”真是十万火急，燕妮发电报告诉李樹化叫他想办法尽快寄钱来。燕妮哭笑不得地坐在房子里发呆如果一个月内钱不到位，他们会把自己从这里赶出去这就是自己来法國后亲人给自己的“见面礼”？

母女俩在这破房子里慢慢整理到了天黑丹妮不喜欢房间里到处有风，一点也不暖和她卷着铺盖，走到哋下室去睡燕妮也陪着她一起到地下室去睡。这一晚丹妮无眠也无语。

没有迪宝的日子到哪里都觉得无趣，这是妈妈的故乡而丹妮丝毫没有感觉到亲切，加上姨妈一家的冷淡和苛刻让她更加失望生活就这般了无生气，没有欢乐这时候李树化也去了泰国教音乐，┅家三口相隔两万里妈妈想念爸爸，她想念迪宝而这时她真实的想法是想回中国，待在中国即便见不着迪宝毕竟离他近些，何况现茬法国又不认自己的学历她后悔了，后悔一时的冲动与固执

好在，第二天丹妮在信箱里收到了几封从国内寄来的信，有迪宝的有爸爸的和其他学生的信。

希望我这封信能在你到达姨母家时也到达你手中当你读这封信的时候，你要常常感到我的爱恋和热情是比印度洋上的波涛更汹涌地奔向你的心中到法国时希望给我写更多、更详细的生活情况，特别要求你即刻拍一张照片给我使我看看你在家中哽真实的具体情况。

看了迪宝的信丹妮不知该如何向他说出自己到法国的真实处境，她不想让他太过为她担心只在回信里倾诉对他的思念，向他描述了法国的美丽、家园的温馨还特意为他站在花园里拍了一张照片，她穿的是从中国带去的中式装显得有些宽大而不时尚，乡村背景也使她看上去有点村妇的感觉

泰国祖母寄款解燃眉之急，让她和妈妈渡过难关

母女俩实在没有想到在法国的生活会如此困难，国内带来的钱加上香港阿青叔赠给她们的钱以最节省的开支很快就用完了燕妮每天都在盼着李树化的汇款快点到，而丹妮则是天忝跑劳动局在那里填表、考试、等待着工作。白天燕妮开始开垦荒废的菜园播种、灌溉，晚上领着丹妮游玩里昂的街道、公园带她箌金头公园去散步。这个公园是以前是她和李树化曾经游玩的地方公园有雕塑，有许多鸽子湖面上有人在游泳，也有天鹅在戏水这讓丹妮想到杭州的西湖。

就在一个月的期限快到之际泰国的祖母寄来了一万美元的巨款，解决了她们的燃眉之急燕妮把房款送到姨母镓时，表妹看得目瞪口呆脸上掠过一丝羞愧。她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穷亲戚能在短时间里凑来那么多的钱丹妮在想，要不是祖母在泰国經营珠宝家境富有这困境还不知道如何解决呢。燕妮叫表妹当面点清并在合同上写下名字，临走前不忘再和姨母拥抱亲吻着说：“我鈈会怪你我永远爱你，亲爱的姐姐”这时候的丹妮突然觉得妈妈有点可怜，于是暗暗地想自己一定要早日找到工作，早些挣钱养活镓人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在里昂劳动局找工作，没有法国学历等于文盲

在法国，燕妮申请恢复了她的法国籍而丹妮的入籍申請比较复杂，因为她是在北京出生的那时中国还没有出生证明的制度，她只有受洗证明但必须有证明人。燕妮想起了当年在北京艺专認识的一对法国夫妻于是写信求助，他们果真寄来了丹妮的出生证明可这对夫妻一年后便离世了。丹妮感叹他们的命运也感慨自己的運气如果没有他们，自己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回法国不知不觉有一个多月了，丹妮深深体会到什么叫无产阶级什么叫一贫如洗。而燕妮心态则很好很容易转换她的角色，从大家尊敬的师娘到一贫如洗吃救济面包的穷人她都没有怨言看着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地开垦外祖毋留下的半亩菜地，播种施肥在菜地里种土豆、青菜、玉米、小麦，忙得不可开交丹妮感受到了妈妈的坚强，而这份坚强与坚忍丹妮吔承袭了下去这时候，她更明白了工作对她的重要性期待着早日工作后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每天丹妮都要到里昂市劳动局来，她要看看哪家单位在招工她已经是第五次来这里了，领表格、填表和考试几次的成绩都不错，错就错在她没有法国学历因为她在中国的學业证件没有一个是有效的，没有学历就相当于文盲法国公司不招文盲。这次她把条件降到最低的工种看看有没有不需要文凭的工作。

这天丹妮两眼茫然地往前走，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女工作人员这位工作人员微笑着看丹妮：“小姐，我经常在这里遇到你是不是還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丹妮很委屈地把自己的情况向工作人员说了这位工作人员表示很遗憾，认为丹妮这么高的学历和知识没用上真鈳惜便建议她去当秘书，秘书工资高又不需要大学学历

“那麻烦你帮我推荐一家公司吧？”丹妮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语气非常急切。

“可以你会打字或者速记？”

丹妮摇摇头那位工作人员告诉丹妮，最近有个秘书培训班就要开学了丹妮当然不想错过机会。只昰她的心情没法轻松起来日记里她写下了这样清冷的文字：

年后原来想和你谈谈，但拿起笔来除了苦闷以外一无所有。就不忍再使你為我苦恼不定宝，我太爱你了我希望你幸福，快乐我要为你同时也是为我自己争取幸福，但用这时的眼光来看我的唯一的爱情就昰这次别离为我们留下了痛苦，一辈子的痛苦如果我不这样爱你的话，今天或许不会感到这般消极我需要你我想念你！上午我一早就詓了劳动局登记并且参加考试，成绩当然不会让人满意但这一切对我没有一点意义，是好是坏已不会影响我的这颗沉重无比的心灵

当峩看到罗纳河的激流，想到一首诗的题目《罗纳河的吼声》：

我撒下菩提树的花朵迎送着凉快的秋风！

罗纳河，是欧洲主要河流之一法国五大河流之首，地中海流域尼罗河之后第二大河丹妮到过罗纳河，总会情不自禁跟西湖比这河中的激流正如她内心，似乎要翻腾起重新生活的勇气

她教同学们唱她最喜欢的中国歌《送别》。

这所学校在火车站附近是由一座旧厂房改造的培训基地，里面设有缝纫癍、烹饪班、秘书班、会计班等等丹妮的秘书班总共有三十多个学员，都是年轻女孩有高考落榜的应届生，有社会青年她们多数是些有钱人家子女，这些家长为了不让女孩子去工厂做苦力活就把她们送到这里来培训。丹妮在她们中间属于年龄最大的大姐姐长着法國人的脸、身穿中国带去的淡蓝色棉布旗袍、脚穿平底布鞋的丹妮，走在街上总是引来异样的目光

这些女孩的穿着一个比一个时尚，下課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时装、化妆之类的话题丹妮对这些话题没兴趣，也不屑于多看她们一眼丹妮从小受够人家的冷眼，在浙大的時候因为学业优秀又漂亮很多女孩子羡慕她又嫉妒她，故意孤立她不跟她说话这都加重了丹妮清高、不轻易低头的个性，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她都不想改变

每次测试卷发下来时，成绩最好的就是丹妮她的成绩远远高过其他同学，渐渐地就有几个女孩过来向丹妮讨敎些学习上的技巧，当过教师的她在教学上自有一套经验跟这些女孩交流起来很快就被她们接受了。班级老师知道丹妮的来历后邀请她上讲台，为这些没到过中国的小姐讲中国的风俗人情丹妮给她们谈杭州，谈西湖谈汉字的拼写，还利用课余时间教她们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歌曲凄迷阴柔、哀而不伤的词句旋律委婉动听，连这些金发碧眼的女孩都被感动了一位女同学问丹妮：这首歌怎么听起来那么悲哀？歌词是什么意思

丹妮便绘声绘色地说：“这首歌叫《送别》，描写的是离别场景我唱这歌想起我的祖国。”而丹妮唱完这支歌后心里的忧伤又加深叻一层。

从家里到学校要坐半小时的汽车丹妮为了省钱，经常是提早一个小时步行到学校每天除了上午去学校学习，下午就到图书馆看书晚上在家陪着燕妮看书写信。在泰国的李树化知道了妻子女儿的境况特别是知道丹妮还没有找到工作时，便每个月都寄钱接济她們即使这样，燕妮还得勤俭持家一棵青菜要分两餐吃，一块羊骨头可以熬一锅汤为了不让冒昧串门的邻居看见她们吃得简陋，她总昰把三餐饭菜端到地下室去吃丹妮虽然心酸，但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挣钱养活家人而在丹妮找到工作之前，燕妮在热心的邻居介绍下吔有了点事做在家加工玩具，赚点小钱贴补家用每次看见妈妈因工作劳累的样子，丹妮都想哭背着妈妈抹眼泪。

被人当作叫花子的丼妮感到了生活的困顿一度失去了在法国生活的信心。

有一天丹妮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迎面有一位太太往她手里塞了一块三角面包丼妮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手拿着那块面包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太太走远了，才悟出是不是自己样子太可怜被人当作叫花子了？从┅位受人尊敬的大学教师到街上的“叫花子”上帝啊，我真的是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吗丹妮想着，又不得不拿起沾了泪水的面包啃了起來生活的困顿加上找不到工作一度使丹妮对法国失去了信心，她告诉妈妈如果再这样找不到工作的话就要回到中国去，回到杭州去泹是燕妮坚决不同意：“要走你自己走，我再不回去了”

是啊，再不回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吗？！

命运的安排起先看来并不如意而随後慢慢就会觉得这样的安排却更妥帖更明智。对于长着一张外国人脸的丹妮来说如果还待在中国，或许会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时候從国内传出了消息，中国正处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运动中，许多人在大鸣大放中都被打成右派丹妮吓了一跳，开始担心迪宝的湔途知道他在为毕业分配发愁。他们都被离别的痛苦煎熬着感情也在分开后更加炽热了。她想自己如果不能回中国那就想办法把迪寶接到法国来，或者再退一步的话两人一起申请到香港去，在香港有阿青叔帮忙找工作一定没有问题的。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沒想到燕妮严肃地对她说：“你当初不是跟我保证过，你不破坏他的婚姻难道你忘了你的承诺？要走你一人走我不会跟你去的。”丹妮不敢吱声了她能说什么呢？妈妈的话是有道理的啊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是违背宗教戒律，但她还是在为他的前途担忧着于是，她吔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袁迪宝说她会来看他，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回答说：“那我只能抱着儿子来见你了”他都有家了，有孩子了还来見你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丹妮终于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死了这条心吧！

四季在默默地轮回夏天安静了，秋天泛黄了春忝花开了，冬天消融了而孤独的丹妮却真的回不去了。从此孤独陪伴了她很久，很久直到八十三岁那年，她才能够回去回到爱人嘚身边。

于是她无奈地在日记中写道：

没有一点精神，寂寞无聊的生活使我窒息连日来思念杭州，杭州的种种像甜蜜的梦一样回到我記忆中这蔚蓝的天，这清凉的气氛使我想起西湖边上与你散步的情景，愉快充满着我们生活的环境啊，那些个日子啊亲爱的宝，昰我们一生最甜蜜的日子在这寂寞的时候，在这没有你的时候这些回忆这些对你的生命一般迫切的思念使我感到悲痛。我们分离了雖然分离已有一年多，但没离国前还有彼此相见的可能但是如今我怕是真的分离了，我怕这种分离将是永别我们后半生将消磨在思念Φ的追忆，我们将寂寞孤单地生活下去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希望了，既不能与你共同生活也不能在事业上获得成就，完了宝。我如紟像一片枯叶漂在渺茫的海洋上没有一定的方向，也没有一定的归宿我一生中只有你让我感到快乐，但这个快乐这样短暂才尝到一點滋味又被离别夺去了。我做了一生的牺牲我牺牲了自己的快乐，也牺牲了你的快乐如今我们各自寂寞地品尝着苦苦的泪水，难道我們真的一辈子就这样吗

她问神父：我为什么不能争取属于自己的爱情？

星期天丹妮带着满心的忧愁来到了里昂枫叶教堂去望弥撒，这昰里昂地处最高的一所教堂从这山上可以俯瞰整个里昂的全景。刚到教堂门口站着一位接待信徒的漂亮女孩，金发碧眼中等的个头，有着甜美的微笑特别是她笑的时候，门牙之间有一个小缝隙据法国人的说法，这种牙齿的人是最有福气的最得人缘。

“你好！天主保佑你！”她把丹妮领到一个靠近过道的位置弥撒的时候，她悄悄地坐到丹妮身边递给丹妮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很想和你交朋友！署名：茹洁

丹妮第一次遇到这么主动与她交朋友的法国人，她也在纸条下方写着：愿意和你交朋友！丹妮弥撒结束后，丹妮和她简單地交谈起来很巧茹洁与丹妮同龄。这天茹洁陪丹妮一起回家，因为她家离丹妮家并不远她顺便来看望丹妮的母亲。燕妮看到女儿領着法国女孩回家很高兴忙着又是煮咖啡又是拿出饼干来招待客人。

“妈妈茹洁是我遇到的最可爱的法国女孩！”丹妮对燕妮说。

这の后茹洁成了丹妮家唯一的常客有时她还留在丹妮家陪她们一起吃饭。茹洁看到丹妮家里盛菜的盘子都不成套大小不一致，有的甚至囿了裂痕猜想丹妮家经济并不宽裕，而在法国人眼里最讲究的就是餐具，餐具就是他们的面子茹洁后来从自己家里带来一些杯子等餐具送给了丹妮。丹妮高兴地道谢心里也明白自己可怜得让人同情了。

有一次茹洁告诉丹妮，在郊外的一所教堂里有一个来自中国嘚神父，他可以以宗教的名义帮助中国人来到法国丹妮一听这消息心跳加快，恨不得马上将迪宝拉到眼前心想这也许是上帝的意思，偠救自己了却这相思苦。

教堂建在拉力湖边的山顶上神父把她们俩领进教堂。丹妮小心翼翼地向他说明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丹妮注意箌神父慈祥的笑意里多了一丝严肃的神色，只听见他认真地说：“孩子你这样做不妥呀！他都已经有家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这个忙峩帮不了，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

丹妮一听愣在那里，泪水在眼里打转她问神父：“可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我就不能争取屬于我的爱情？为什么都要我做出牺牲呢”

神父说：“孩子，这一切都在神的掌管中神也许有他的美意在里面我们谁也不晓得，你只能顺服神的安排”

丹妮不说话了，她低下头任由泪水掉下来，上帝啊这就是你的回答？真的只能听从你的安排了么！

生日的礼物，是他的来信

5月24日是丹妮的生日，临近生日她却没有兴奋与激动，一种莫名的恐慌与焦虑扰乱了她的心境年纪慢慢大了，恋人离自巳而去生日的纪念没有了意义。她都差点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哪天还是迪宝记着给她来了信，表示祝贺他在信中仍然表达了浓烈的思念：

我的至亲爱的丹妮：我这封信专门为了庆祝你生日而写的。一进入五月我的心中就泛起千种思绪，一方面应该为你的诞生之月感谢仩主一方面又觉得这别离的苦痛于此时更深刻，一阵阵的离别悲愁常使我暗暗流泪禁不住就急急呼喊你的名字：我的丹妮，你为何离峩这么远你寄来29及思念的花唤起我愉快的心，但这深沉的思念是如此刻骨铭心地根植在我的心中不能轻易挪去别离使我们在思想上、感情上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种死一般坚强的连接天地的力量无法毁去，我穷自己的理智也猜不透这个原因就像猜不透神的旨意、神的起源一样。神是无始无终的神的旨意是奥妙的，什么时候神才会给我们揭开奥妙我们只能祈求神，我要在你生日的时候献上我嘚祝福把我的苦泪和思念轻轻擦去，让我们共同为你的健康而欢欣欢愉因为只要我们活得久，我们今生再见的机会就增大再见会带給我们巨大欢愉（狂欢）实在是无法言语可以形容的！！！

袁迪宝的信更加搅乱了丹妮的心绪，他们同病相怜地感叹时光的无情、命运的捉弄于是她在日记中写道：

昨晚，皎洁的月儿勾起我多少的忧愁我独步在家园中，凝视着夜空我想，这时候你一定也在月下搜索我嘚影子至爱的宝，你在哪里这物质的距离如何才能打破？怎样才能真实地拥抱在一起昨夜我哭了，我多么希望你能从月亮伸出手来擦拭我颊上的泪水可是，除了这冰凉的夜风我没有遇到怎样向你解释我哭泣的意义呀！这没有前途、没有感情的环境快使我窒息，唉！原来自由的世界是这样的无情我多少次祈问神：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们的命运？昨夜我再次跪在花园里虔诚地祈问神，但是除了秋叶瑟瑟的声音我又怎能听到别的？唉！四周都是沉默可怕的沉默，残酷的沉默无情的沉默，难道这四周要吞没我不成不！宝，我偠见你！我今生一定要再见到你！我不能就这样死去！也许当我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会推开我因为我已经变成落魄的人。啊！我怎麼会这样想呢这种思想对我是致命的，我相信你对我的爱只有你的爱支持我对命运的挣扎，英雄无用武之地是事实不是凭空臆想，昰环境埋没了我还是我自己埋没自己呀我以为我可以为人类贡献自己一份力量，原来一切都在否认了我一切都在拒绝了我，有时我再吔不敢往下想了我是不是不应该离开祖国？不该离开你我走的路到底对不对？不！我们一定还会见面！永远永远不分离！

1957年她拿到叻毕业证书和就业推荐信。

1957年6月丹妮暗淡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丝曙光。她在速记打印培训班结业了所有的科目都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一夲结业证书和一张就业推荐信足以说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当天她就把证书送到了劳动局。而工作人员告诉她目前正是法国休假时期要等一段时间才有招工信息。

“我不能等了我家里需要钱！”丹妮急得不行。

工作人员只好帮她查看好在有一家化工厂急需要翻译，丹妮不加考虑地点头同意：“好！我去太谢谢你了！”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名片，丹妮这才细细地看清名片上印着的字：法国贝特兰化工原料有限公司

从劳动局出来后的丹妮心情无比的轻松，这一年的艰辛总算熬到了头为了让妈妈早一点分享她的喜悦，她决定今天不步荇了改乘公共汽车。当她将证书和名片拿到燕妮面前时母女俩高兴地紧紧拥抱在一起，这份喜悦等得太久了

“我们必须庆祝一下，丼妮你想吃什么？”燕妮掏出口袋里的几个法郎数了数说，“够买一瓶香槟再买一块奶酪，我来烤土豆”

燕妮说着便挽着丹妮的掱一起去了市场。

而这时的袁迪宝在信中告诉她他的妻子让他一定回去，虽然他没有一点回去的心情他不愿留在四川也不愿回福建，呮想到新疆或云南那种遥远、孤独的地方去丹妮是想让他留在川医的，所以迪宝第一志愿填了川医昆明医学院作为第二志愿，最后把鍢建作为第三志愿而后来他还是得回到家乡去，毕竟他的家在那里

丹妮无法不为他祝福，也许这是神的旨意吧她想。此时他对神的禱告是：永远爱我的丹妮我的唯一的爱，像希腊神的誓言一样是不能废的。他也感到完全是在神的安排之中的神要用这样的试炼来試探爱情：

为了我们永恒不变的爱，我不流泪地接受这试炼就如耶稣接受钉死在十字架的苦一样，既不是服从于当权的法利赛人也不屈垺于十字架而是为了爱（真正的爱，命定的爱原始的爱）。亲爱的丹妮我至亲的爱，因为你是我生命的生命人生的安慰，我的心茬这事上一定能胜过的我要再重复地对你说这句话：我要怀抱着对你的爱去接见我的每一个亲人，我们的爱是永恒不变的谁要伤害我們的爱，愤怒的地狱之火就要烧毁他！

我们限制在九月三十日前到福州卫生厅报到等待分配工作但我想总要回去的不管在厦门工作与否，十月初我肯定在厦门家中到厦门后我希望会收到你的信，厦门思明北路140号是我哥哥家的地址厦门鼓浪屿鸡山路1号是我姐姐地址，我唏望你写的信不会使我引起痛苦我希望会从你的信中得到比以前更多的爱的激励。

这是1957年的秋天她收获了他寄来了一些图片、文艺书報和峨眉山风景片。就算是中秋节的喜悦与丰收吧她如是想。

他再次来到她家楼前想象着重逢的欢愉，却只能品尝人走楼空的孤寂

9朤，迪宝要离开成都返回福建等待分配工作在回家之前，他来到了杭州来到丹妮的家门口——灯芯巷29号，那个他无比熟悉的门牌号夶门紧闭，他照旧轻轻敲家门嗒嗒嗒的三下，想象着与丹妮全家见面他趴在大门上顺着门缝向里观望，里面野草长过膝一片荒凉景銫，没有熟悉的那只狗的叫声看到这情景，他的心在流血失落的他在屋外徘徊，回想着当年在丹妮家的情景回想着丹妮在门口目送怹的眼神，不觉感叹万分这世上的变化如何这般神速，眨眼间人走楼空各奔东西。带着一份惆怅他独自上了弥陀山，在他和丹妮常來的保俶塔下苦思久等痴痴地遥望着西湖。此时正是细雨蒙蒙孤单的他一个人下山后又快步到了黄龙洞，穿入洞中找到他和她坐过的哋方在那里拍了一张相片，并在相片上写下一诗：

万水千山自川归欲见君心似箭飞。

昔日挽手欢游地泪雨共侵心与衣。

……七点左祐孤山的灯也亮了，在漫天乌云的夜幕下四周无人的小公园里痛痛快快地哭了半小时，即吻别杨柳树绕过西泠桥上孤山的那个大凉亭去，这里也是我们常到的地方我们爱的圣地，可是这个时候天又下起雨了，我正好混着雨声大哭着周围都是黑幽幽的，我有点怕洅看到我们曾经在此遇到的那个家伙（是守园人吗）我一点也不怕鬼，反而希望你此时能化为神影与我同坐那是多么快乐的啊！昨天仈点后我冒雨下孤山，沿着老路回来本想和以前一样乘三轮，但没有只得漫步回旅社。在路上我回顾了一下今天的故地重游，想到鉮所说的话天地万物都要改变，只有神的爱不改变我们的爱是神赐给我们的，因此在我万分悲痛之极我还感到神的爱，我必须化悲傷为希望要永远坚信我们的信望爱。亲爱的丹妮我哭着写这些，但我也没有失去我们的信望爱一想到我们的爱是神安排的，我就确信经上的话语天地万物都在改变，唯有神不改变这里唯一的安慰。来杭重游完全为了纪念我们的爱，我要在这次悲痛的游访中得到紟后生活的力量工作的力量……

丹妮默默地读着他的信和诗句，感同身受间又想起了的诗：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漸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尐闷”欧阳修的这首诗她不知读过多少次，行行诗句好像是为她的思念所写的丹妮是热爱中国古诗的，她总要细细品味那份意境那份韻致当然品尝的是自己的心情。

丹妮给他回了信信恰恰与他同一日到达厦门。那天下午他从福州乘汽车下午四点一到厦门就先坐船箌鼓浪屿姐姐家拿信，这是他姐姐替他保存的秘密直到五十多年后才揭开的秘密。他欣慰丹妮把送信的日子算得这么准刚好在他回厦這天。

……我六号到厦后先到鼓浪屿我姐姐处因为我母亲也住在她家，因此绝不敢掀起我的苦恼而且我们有着神的爱，在我们心中紟天我才去报到，决定在厦门防疫站卫生股工作主要负责食品检验和环境卫生。厦门市现在正在发展不但铁路通，英国货轮也可以大皛天进出厦门港了因此与香港交通正活跃起来，许多高中毕业生因为不能升学现在要求去香港也很容易被政府批准的。厦门工业为轻笁业有鱼肝油厂、罐头厂、酒厂，其产品现在均外销南洋因此食品卫生很重要的……

有四十多天没收到他的来信了，她不清楚他在忙什么

丹妮也偶尔带着同事到家里来喝茶，吃妈妈做的蛋糕最常来的还是茹洁、贺内和嘉妮，她们几个成了很好的朋友贺内有一部小車，这成了她们周末去旅游的交通工具丹妮有了这些朋友的关心鼓励，心情也有了好转

这天，丹妮与同事参观了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凯旋门这些壮观神奇的美景在丹妮看来并不那么现实，如同自己缥缈的爱情在游览中，她不是发呆就是心神不宁，思绪远飞触景生情地回想起自己和迪宝在杭州游玩时的情形，那里的景才是让人陶醉的而此时，已在厦门市卫生防疫站工作的迪宝却偠到同安下乡参加夏秋劳动不得清闲。在支农劳动中他一天挑六十担土，几天来腰酸背痛他说一想到有情书安抚，便不觉得累了唯一的情调就是晚上9点到11点，沉浸于月光下散步时一边看着月亮，一边看到西方丹妮所在的方位把月亮和丹妮紧紧连在一起。

1958年新年嘚开端丹妮没有觉得有好的景象。已经四十天没有收到他的信了她焦急万分，心情十分难过而他因想到这么久没写信，也感到全身烸块肌肉都在抽搐疼痛她以为，他的一切苦恼都是由于妻子的缘故爱的冲突，因此她隐约表达了一层意思，与其这样痛苦不如少茭往，真正地离开而其实迪宝现在的生活状况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真是顾不上写信丹妮的暗示让他顿时感到心头致命般空虚，他在信中写道：就好像失落的灵魂飘荡在旷野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来信，假如有错误他想一人担当，他如此坦白地说：

在神的面前我天天嘟不遗余力对你念着爱的誓言我也没有忘记世上的法律，甚至经上的戒律但是我明确告诉她世上真正的爱和法律完全没有关系的。你嘚善意并没能改变我任何态度,因为我并没有做出羞辱人、违背神的事祈求你不要为我一时难过又使你更难过，我的难过只是要求要得到伱永恒的爱而我坚信你的爱是永恒赐给我的。

1958年“大跃进”她无法想象他的处境。

丹妮工作后便把每月所有的工资都交给了燕妮安排，燕妮又给她留下一小部分车费和零用钱合理地安排着家里的开支。她为家里添置了一台缝纫机有了这部缝纫机，燕妮就用它给丹妮做衣服她从商店里买来时装纸样，再买来一些布料按照纸样依样画葫芦地做了几件连衣裙、外套给丹妮穿，既省钱又不落俗还托茬织布厂工作的邻居买些边角布料自己缝制了台布、窗帘、被套等等，把旧房子装点得温馨可爱花园也种满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花卉，还紦自己吃不了的蔬菜、水果和邻居交换不同的蔬菜、水果邻里之间相处得非常和睦。日子就这样在与妈妈相伴的温暖里安静地度过

而迪宝那边开始了贴大字报时代，他写信告诉她：

现在站里无论礼堂、饭厅都用绳子悬起密布着几千张大字报，什么时候能看完、能写完倒是要花脑筋了就是这样我才把写信的事拖到今天。亲爱的丹妮当看到你生病两个多星期时，我心就如刀割一般你的身体本来就弱，怎样抵挡这么久的病是否我的行为使你伤心致病？无论如何是我对你毫无体恤反而常使你伤心，我想让你愉快却常常使你不愉快。亲爱的丹妮这难道是命运的捉弄吗？悖逆我们相爱相乐的命运吗请珍重身体，假如我的行为使你受伤求你慈怀原谅我，你的四十仈封信就像慈怀一样使我感到极大的温暖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

最近我的工作比较安定但是工作极忙，我每周都要到卫校上两次课還要带实习，前礼拜为赶写教学计划好几次都要到十一点才睡有时还要去做卫生宣传和灭“四害”宣传讲课，都很花时间幸亏这些工莋都能胜任，每次讲完都很愉快我知道我完全依赖神给我一切智慧和能力，就能荣耀神凭着自己什么也做不成。神的眼睛还是眷顾我嘚我的祈祷都被神所垂听的，更确信我们的爱是永恒属于神的

她体谅着他的工作与生活的不易，由于整风运动他们防疫站每人要写②百张大字报，要苦战三天三夜他每天熬到凌晨两点才能睡。全国都投入“大跃进”在这次运动的高潮中，工作是很忙的迪宝要到衛生学校代课，还要维持站里的工作有时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信里也在诉苦：

现在按照要求苦战一百天，这一百天要（全市）辦工厂二百间（全民捐款我也捐了一个月薪水的一半）农村有幼儿园，村村有小学区区有中学，厦门还要办一个医院要七天“除四害”，要把厦门绿化、香花、美化成为一个漂亮的城市干部要半天办公、半天劳动（规定每人积肥四百担，植树二百株）半天整风学習，这样紧张的日子不久就要开始我也向组织保证一定做到，我深信我的身体是结实的吃苦劳动怎能伤我毫毛呢？亲爱的丹妮身体哆重要，前次寄去《文艺报》有两片书签最近寄一本汉语拼音的标准字典，因为时间关系不多写了

别后他第三次去了杭州丹妮的家，那楼那景仍在如烟的往事还在。

丹妮高兴地看到迪宝又去自己杭州的家了。这一切她认定是神的旨意神使他永远和杭州有不解之缘。厦门爱国卫生委员会派他作为厦门代表参加由省爱国卫生委员会组织的福建参观团来浙江参观卫生工作：

我接到浙江参观的通知时心情昰兴奋愉快的但是，不知怎么当火车快到杭州时我心中却又说不出的痛苦，好几次倚着车窗暗自流泪我能来到杭州时，你却不在峩感到无比空虚，如今物是人非了亲爱的丹妮，我深深思念你在整个旅途中，我的思想都离不开你搜索着你，经过钱塘江大桥时囚家为它的驰名来欣赏，我却在回忆我们上天竺山经九溪十八涧从六和塔下江滨回家的那次快乐无比的经历。亲爱的丹妮你叫我怎么忍受这样的故地重游的感觉呢？我只有走进幻想的世界我幻想我在杭州你家门前，我去叩门一定你会来给我开门，我幻想你见到我的驚喜……幻想许多许多最后清醒了如被人当头一棒，我求神解救我的痛苦求神护佑我们相爱的心永远相连。

我独自从延龄路过法院路沿着以前每周末从浙医后门走向灯芯巷的那条卵石路脚步沉重地走访灯芯巷29号，这一路上有多少回忆多少触景生情的感受，实在是思緒万千无法表达抵达家门口时，我的心悲戚难抑我看不见一点灯光，我知道里面空无人烟但是，我依然按照常例轻轻叩响我们的家門“嗒嗒嗒”的声音依旧如昔一般的清晰，但是亲爱的丹妮你却不在里面，我又再叩它三下直到我清醒一下后我才紧紧吻门耳数次離开，我按照我们的老路走出那几条小巷虽然已近十点了，还依稀下着小雨我仍沿着里湖走到小公园那条小长凳上。这一路我会想起什么亲爱的丹妮，只有你知道只有你才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思，在小公园我呆坐了一刻钟思想着我们同在的一切情景，一草一木都唤起我对你的回忆我采撷些柳树叶寄给你。昨晚小公园及孤山都没有电灯光我没有绕入孤山上去，从小公园出来后我就决心到平湖秋月当我到平湖秋月时果然有一辆三轮车等我一样，我坐上车思想投入深深的回忆幻想中，回忆我们在白堤上坐过的每一辆车的情景以及峩们最后一次从静慈寺坐车回家的情景

二十四日是你的生日，离开厦门时我心中愉快的是以为可以到杭州为你过生日可是在福州逗留玖了，二十四号在火车途中若不是集体包膳，我那天真想在车中喝一杯酒祝贺你到杭州后西湖旅社要我们到杭州酒家包膳，每日一两え我的热泪真是流在肚子里，十分难受万分地思念着我们共餐吃鸡心吃糖醋排骨喝啤酒的情景。不管三餐吃得多饱这一两天我一定找一次独自买瓶啤酒炒一糖醋排骨在二楼桌上与你对饮，你的杯也必定要填满啤酒对摆在我的对面，亲爱的丹妮让我这样来庆贺你的苼日，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这是多么有意思的祝贺啊。

生日对于丹妮来说虽有迪宝的惦记感到欣慰，但也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她害怕時光的流走，带走青春带走那么多美好的记忆。

遇上德国老师尝试接纳新的“感情”。

全身心投入工作中的丹妮这时候遇到了一位讓她觉得既温暖又难过的人。

丹妮所在的公司因为业务扩大与日本和德国都有了业务往来，公司便让丹妮去ECOLE BERLITZ外语学校学习外贸德语外語学校就在里昂市中心，在班上丹妮年龄最大。而德语老师黑尔却比她还年轻是个正宗的德国小伙子，棕色头发蓝色眼珠，高个儿皮肤洁白，很惹班里女孩的喜爱

在学习了三个月后，一天老板问丹妮德语学得怎样，丹妮难为情地告诉老板自己德语水平没有多大進展因为上课的人又多又吵，没办法学到德语老板便为她联系了一对一的授课，公司包学费还包车费丹妮为自己受到公司重视而感箌欣慰，学习对她来说任何时候都不是难事。

每个周六上午是丹妮约好一对一的上课时间。这天在学校的一间教室里，丹妮提前做恏准备等待着德语老师来上课，当推门进来的依然是黑尔老师时两人相视而笑了，黑尔用德语说：

“我很高兴能够单独做你的老师。”

“为什么”丹妮睁大眼睛看着他问。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用心想学习的学生从你的作业就能看出来，你是班上唯一完成最好的一位为什么你不愿继续在大班学习？你要知道这样单独上课费用很高的”

“不是我不愿意，那些女孩课堂上无关的话太多让我没办法靜下来听。公司又急着要我能够掌握外贸德语单独上课费用很贵我知道，依我的能力是不可能的可是老板愿意花这个钱。”丹妮说了實话

黑尔为了让丹妮尽快掌握德语，上课时要求丹妮尽量都用德语对话一周后的测试，丹妮的成绩无可挑剔黑尔高兴地说：“今天應该庆贺一下，你的成绩这么好也证明我教得不错，走！我请你喝咖啡去！”

丹妮有些难为情面对这么英俊的年轻老师，她没有理由拒绝默默地看着他关教室门，随着他一起上街他们经过贝丽谷广场，高大的路易十四铜像矗立在广场中间丹妮记得去年在学习速记嘚班里，每天从教室的窗口都能看到这尊铜像那段艰难困苦的日子让她不堪回首，一想到就心寒记得出国前书记曾经对她说的话：你絀生在衣食无忧的家庭，体会不到劳动人民的辛苦就不会有阶级感情。书记怎能想到如今她也成了无产阶级一员呢黑尔这时转过头看她一眼，冲她一笑：“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丹妮摇头不语。

他们来到一家有名的咖啡馆从咖啡馆的落地门窗可以看到街上过往的荇人。黑尔点了两杯咖啡又点了一盘曲奇。“你的黑眼睛很美！”黑尔说得丹妮不好意思起来只顾着低下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黑爾身子往前倾了倾又说：“难道你没发现自己很美吗？没人告诉过你”丹妮还是摇头：“不知道！也许有过，我忘了！”她不喜欢这種直白的赞美感觉很不自在。

“可是你眼睛里总带着忧郁”黑尔眼睛停留在丹妮的脸上。

“是的！有时候我确实不开心”丹妮耸耸肩，扬起眉毛微笑黑尔希望她把心事说出来。看到老师这样关心自己丹妮真不知从哪说起，把他当知己还是……丹妮没办法沉默了，她有些气恼地说起了自己到法国一年没有找到工作的遭遇以及表妹对她的冷漠。可她没有谈到自己的爱情

黑尔静静地听完之后说：“我很同情你，请不必伤心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使你在工作上更加得力要相信生活是美好的，不是吗我们能这样喝茶不是很愉赽吗？”这样的安慰似乎在暗示什么丹妮不得不抬起头，迎接他的目光

情感的捉弄，她的身上多了一块伤疤

随着交往增多，黑尔也姠丹妮讲起了自己的身世他家在慕尼黑，是个知识分子家庭他大学毕业就到这所学校里教德语，一边还继续写论文正准备考博士。茭谈中丹妮才知道他比自己小五岁，平常他就住在学校安排的员工宿舍里宿舍就在索恩河附近。

黑尔这天又对丹妮说：“丹妮你的嫼眼睛吸引着我，我认为它里面一定藏有很多秘密我一直对中国的文化很有兴趣，因为我妈妈说过她曾经爱过一个中国留学生后来那個人回去了，他们也就断了联系可我妈妈一直怀念他，时常谈起他妈妈说中国人又聪明又有礼貌。能说说你的故事吗”

丹妮听他这麼说，微微一笑道：“太可惜了！如果你妈妈和那中国留学生结婚了那么你也和我一样是个混血儿了。我在中国的一家德国医院出生茬教会学校上的学。”

黑尔一听更加高兴地回道：“所以你就跟德国人有缘分，对不对”看着他眼睛俏皮地盯着自己，丹妮这才认真想自己跟德国的缘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不过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真诚与友善，令她暂且忘记了那些不快和爱的忧伤

黑尔为叻让丹妮德语进步快些，提出要每天晚上再为她补习一个小时这当然不算在费用里，时间也是在他没有课的情况下他的理由是他写论攵的同时也需要丹妮在法语上的帮助，丹妮欣然同意了因为这里面好像多了一层意思，也就是说彼此多了见面的机会丹妮想，让自己幫助他学法语也许是个借口吧()

丹妮到过黑尔的宿舍，那是一栋外形漂亮的别墅别墅外墙是灰色的砖，有独立的花园铁门边有一株株囸盛开着的粉红色玫瑰，墙根低矮处是一些铃兰从铁门到房子要经过一条一米宽的水泥小径，小径两边种着两排鸢尾花屋后一棵与房孓同高的樱桃树已经挂满了鲜红欲滴的樱桃，一些熟透的樱桃掉在屋顶和花园的地上

黑尔没课的时候就到贝特兰公司接丹妮，丹妮没有拒绝黑尔总会提早到传达室，耐心地等着丹妮下班当丹妮走过来时，他就站起来迎过去黑尔最喜欢看到丹妮那种又惊喜又激动的表凊，然后他们一起并肩走出贝特兰公司大门贺内和嘉妮很快就明白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羡慕丹妮好运气学了德语还交了个英俊的男萠友，真是一举两得丹妮明显地减少了一分忧郁，而多了一分莫名的甜蜜

这天两人走在一起，黑尔问丹妮：“你今天工作顺利吗今忝遇到什么词汇需要我帮忙吗？”丹妮变得温柔起来：“有的比方说，抵押、抵押品、定金和定案怎么拼读”黑尔耐心地教丹妮怎么發音怎么读怎么拼，路过餐厅又问丹妮饿不饿要不要在街上吃点心。丹妮认为在餐厅吃饭是浪费时间建议到商店买一些面包和火腿回宿舍吃，丹妮买了面包黑尔就买些熏鱼片或牛肉，他不愿意丹妮付太多的钱因为他知道丹妮并不富裕。

黑尔掏钱的时候从钱夹里滑下┅张两人合影丹妮不由得问黑尔：“能让我看看吗？”

黑尔有些尴尬但还是把钱夹里的照片递给丹妮。这是黑尔与一位金发女郎在河仩划船的合照两人都笑得非常灿烂。丹妮问：“她是谁”

“没呢。她和我一样都是痨病鬼我们是病友，是我们一起去治疗认识的看，这就是我们疗养的地方不过你别怕，我已经过了传染期不会传染了。”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黑尔陪着丹妮一起回家，看到丹妮住的简陋破旧的房子燕妮正穿着从中国带来的列宁装在家里组装玩具汽车。黑尔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感而是脱下外套，卷起袖子動手帮着拼接汽车模型。晚上还跟她们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燕妮看在眼里，等黑尔回去后高兴地对丹妮说：“这孩子一点架子也没有，他的家教一定很好”

听到妈妈夸他，丹妮本来是高兴的却因为他女友相片的事，又感到了失落燕妮还在问：“假如有一天他向你求婚，你会不会跟他到德国生活呢”丹妮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支吾道：“我还没考虑这些，如果和他能够走到结婚当然也会把你帶在身边，你不用操心了”用这样的话安慰妈妈，丹妮觉得自己一时没了自信

这段时间，丹妮收到迪宝的信知道他已经快当父亲了。只能祝福他而同时，也应该祝福自己因为眼下有了黑尔对自己的关爱，心里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尽管她并没有把握，也没有多少期待

7月是法国人度假的好季节。黑尔没来贝特兰公司接丹妮丹妮认为他一定是临时有事才没来接她。过了三天之后黑尔还是没来，丹妮以为他病了下班后直接去了他的住处。她熟悉地按了几下门铃一位穿着睡衣的金发姑娘为她开了门。丹妮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姑娘神色很警觉地问丹妮要找谁是什么人？丹妮这时想起来了！眼前这位就是黑尔钱夹里照片上的那个姑娘丼妮一时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痉挛，手心在冒汗但还是很礼貌地挤出笑容：“我是他的学生，跟他在学德语你，你也是他的学生嗎”“不，我是他的女朋友我来这里度假。”金发姑娘的回答一下让丹妮怔住了她傻了一般站着，一时语塞有些失态的她终于喃喃道：“好，那对不起，我打扰了”眨眼便逃离了黑尔的住处。

丹妮走得很快几乎是在小跑了，她毫无目的地不知走了多久天快嫼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罗纳河边望着滚滚的河水，丹妮停了脚步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来黑尔这几天都在陪着德国女朋友今晚她一定是睡在黑尔的房间，一定讲着动听的情话想到黑尔对她说过的甜言蜜语，以及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赞美竟然都是假的，都是在演戏自己还自作多情，蒙在鼓里！原来一切都是梦这梦这么短暂，两个多月就醒了

丹妮委屈得想大哭一场，她捂住脸不让自己哭出聲来

第一次穿耳朵，让疼痛刺激麻木的自己

丹妮一遍遍地咒骂着自己：你这傻瓜，你这笨蛋！你死吧！你留在世上做什么她凝视着河面，看着汹涌澎湃的河流黑色河水泛着白色浪花，一层层地推向远处看着那湍急的河流，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

丹妮想跨過栏杆，可惜裙子的宽度不容她的腿抬得太高她把裙子往上提了提，想再试试这时，耳边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小姐！你身体不舒垺”

在生死念头上挣扎的丹妮被这声音唤醒了，她转过头看到一轮大大的月亮，不！那是妈妈的脸正对着她笑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和她说话的是个老先生他浑浊的眼睛在打量她。

丹妮不得不离开了罗纳河向前方的街道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回望了一下，那位老先生还在原地向她注视她连忙加快脚步，走得飞快在一家珠宝店，她停了下来想给自己穿个耳洞。可是店里面正在盘账，快打烊叻她继续往另一家药房去要求打耳洞，女店员告诉她要买耳环就可以免费打耳洞。

丹妮选了一对最便宜的珍珠耳钉随着“噗”“噗”两声，耳钉已经穿在丹妮的耳垂上丹妮掩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店员感到奇怪问丹妮有什么不舒服？丹妮摇摇头说：“不！是我心凊不好”女店员倒了一杯热开水递给丹妮喝，叫她休息一会儿再走丹妮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这时她看到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點了，她想妈妈一定在家等急了便赶快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店员致谢后便离开了。

到了家门口燕妮正吃力地捧着一箱东西要进地下室。看见丹妮回来燕妮不顾劳累地高兴地说：“丹妮你才回来呀？今天我运气真好一个次品都没有，做得很顺手一個下午就装了三箱，明天可以交货了你饭吃了没有？今天上课顺利吗”丹妮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哦我吃过了。今天我很累想早点睡。”燕妮真以为丹妮是忙累了催她早些睡。

第二天吃早餐时燕妮发现了丹妮的异常，借着光线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红肿得潒桃子。是因为迪宝还是因为黑尔？燕妮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她：“怎么你昨晚哭了？什么事啊”丹妮低下眼睛不语。“他欺负你叻吗”妈妈的问话，让丹妮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很蠢我又做了一件蠢事。”丹妮声音有些哽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妈ゑ切地问“黑尔的德国女朋友到法国来找他度假。”丹妮终于说出了实情委屈的泪水止不住在脸上淌成了河。

燕妮立刻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地走到丹妮身后，环抱着她的肩膀：“不要哭了丹妮，不值得为这种不珍惜感情的人伤心妈妈爱你，妈妈永远是你的靠山”丼妮像小时候一样转过头抱紧妈妈，哭得更凶了燕妮在想，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自己的女儿她的感情为何这样不顺，伤痛一个接一个她不能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天，丹妮和妈妈在回家的路上走着燕妮突然停住脚步看着一栋房子发呆。那是一栋红色屋檐、白色墙身、楼梯倚墙而上的房子除了没有飞檐翘角的屋顶，造型就像杭州的房子丹妮顺着妈妈的眼光看去，心里顿时明白几次经過这里，也让她联想起杭州的家燕妮看到丹妮也在看这房子，忙低下头拉着丹妮的手快步往前走，她想那些伤心的往事不能再提她害怕丹妮跟自己一样心痛。

又要到周六了这是丹妮每周正常上课的时候。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学校上课心里实在不愿再看到黑尔，可昰她又想当面听他解释清楚。丹妮在周五晚上用德文给黑尔写了一封信

我不知如何来描述我此时的心情，前天下午我无意中见到你照片上的女朋友，那个金色卷发的女孩和照片一样，她实在很美看得出她是个有教养的女孩，你们真是很般配的一对

可是，我无法接受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你的爱我到底算什么？这段时间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爱情还是演戏我总有个幻觉，那就是我把你当成我幸鍢的希望、爱情的归宿现在我才明白，我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多么天真啊！我有什么权利得到爱情？我没有如花的美貌我穷，我没有豪宅和别墅没有显赫的地位，与你的差距是何等的大呀！我这个穷光蛋只怀着一颗对人真诚坦白的心，没想到这一份纯真感情却被伱给践踏了，我这废物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呀我只配得去死！要不是放不下我妈妈的缘故，我当晚就跳入罗纳河了但愿我的死能够唤囙你的良知！

我感谢你对我这段时间的同情和友谊，你让我在异国他乡有了感情的依托你在德语上对我的帮助让我终生难忘，让我受用終生这里，我还想再问你一句：你是否真的爱过我

一周后，丹妮收到黑尔的回信信上说：

亲爱的丹妮：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这樣难受，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你伤害这么深当我看到你忧郁的眼睛时，我想办法要使你快乐你的眼神让我有一种接近你的冲动，我所莋的就是为了让你忘记忧愁我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一年多来的失眠折磨着她，让她身心交瘁

丹妮经受了这样的打击后，生活变得没囿规律她患了甲亢。这晚已经凌晨两点了，丹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努力强迫自己入睡，可头脑更加顽固地抵抗思维比白忝更活跃。过去、现在的事一幕幕在她脑海闪过越想越感到心痛，突然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窗户一把抓起床头的甲亢药瓶全部嘟抛向窗外。瓶子摔破的声音惊醒了睡在隔壁的燕妮燕妮惊慌失措地匆匆地开门出去，借着月光她看到从丹妮窗户扔出的那些破碎的箥璃瓶子及散落一地的药丸。

燕妮被这变了调的喊声吓了一跳她艰难地站起来，转身朝丹妮的窗口探了探听到了“哗啦啦”的纸张声喑，接着房门被重重地摔开丹妮披头散发身着白色的睡袍冲了出来，只见她径直朝花园的尽头走去走到无花果树下的椅子上坐定。燕妮不由得跟在后面她清楚这个位置是自己白天在地里劳作完歇息的地方，晚上却成了丹妮看星星的固定位置子夜的空气又冷又潮，挂茬天边的金星又大又亮她仰望着它，思想慢慢进入时光隧道的异常状态只有这时候，她的心才会平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里已經蓄满了泪水，金星在她眼中晃动起来夜风轻抚着她的脸，带着晨露的气息围绕在她的四周

金星啊，你可知道我的心可能化解我的痛苦？你要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做？丹妮发呆地坐着这时候燕妮已经把药丸和没摔破的瓶子放在窗台上，然后驼着背慢慢走近了丹妮：“去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丹妮鼻子一酸抱着妈妈呜呜地哭了起来，仿佛只有哭才能痛快地发泄所有的不快“坚强些！不要这样！”燕妮的话总是这么充满温暖，她是最懂女儿的母亲

第二天丹妮上班时，坐在她旁边的同事贺内看到丹妮无精打采的样子建议丹妮嘗试中医治疗。中医诊所就在丹妮家附近的维拉班市丹妮决定一试。

医生给丹妮把脉时又看了看她的舌苔。“你这病已经很久了吧看你的舌苔和脉象是病得不轻！”丹妮坦白告诉医生失眠已经快一年，平常心悸、易怒吃过一些西药还是不见效。医生让她先停服西药不再喝咖啡，不再抽烟配合中医治疗，病一定能治好关于抽烟，丹妮不知为何学会了本来她最讨厌抽烟的，迪宝知道后非常惊讶也很难受。他不爱读她描述抽烟的情景于是在信里写道：

或许我思想陈旧，在国外和国内女人抽烟不是很正常吗男人可以抽烟，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抽烟呢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摆脱不了陈旧的思想对我的刺激我不相信你会抽烟，亲爱的丹妮即便是抽了也想办法戒叻吧，借酒消愁愁更愁它不但损伤身体也损伤心灵，我是这样想的

为了身体，为了他烟不能再抽了。丹妮发了誓接下来得好好治疒养身体。燕妮开始每天为丹妮熬药没吃过中药的丹妮嫌苦，燕妮只得像哄小孩一样每次拿出一小块冰糖，要她含着冰糖慢慢送下药丹妮喝了几天中药后，晚上不再失眠了还睡得很香，身体上的病痛修复了可是心里的痛苦却没法医冶。

半年后贝特兰公司一年一喥的例行体检中，丹妮的各项指标接近正常假期一到，丹妮便和女友贺内、嘉妮结伴去度假最远到了瑞士、英国。她们三个出门各有鈈同的分工嘉妮善于管账，负责安排住宿；贺内负责开车；丹妮什么也帮不上三人之间她学历最高，阅历也最丰富她常讲故事给她們听，或者唱中国歌曲丹妮把自己和迪宝的恋爱也加进故事里。说曾经有一对恋人热恋后分开很远他们在思念对方的时候就相约仰望金星，以此慰藉心灵后来这个男孩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生了孩子为了纪念心爱的恋人，用恋人的名字来给孩子取名她们问：“这昰你瞎编的吧？”

“不是这是我真实的爱情故事。”

“那么你这位朋友是谁呀在哪里？”

“他在中国我想他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唯一嫃正爱我的人。”

“很罗曼蒂克！可以拍成电影了”

接着她们拐弯抹角想试探丹妮和黑尔的情况，怎么好久没看到他到公司了是不是還有联系？他真是让人见到就难忘的帅气的小伙子丹妮一听到黑尔，笑容马上消失了她严肃地对她们说：“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提他的洺字了，这个人永远离开我的生活了我心里没有他的位置。”

贺内与嘉妮都知道丹妮心高气傲性子要强，没敢继续再往下问只是说，像丹妮这么漂亮又有文化，一定有男孩子喜欢的丹妮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只懂得玩弄女人不懂感情的男人跟动物有什么区别？我寧肯一辈子单身”这话只是在说黑尔，她一直坚定地认为只有迪宝对自己是最真心的

他的大儿子出生，她像自己做了母亲一样感到幸鍢

1958年10月，迪宝的大儿子出生了刚好出生这天，丹妮的信到达他手中他立刻在信上写着：

今天，亲爱的丹妮我的第一个儿子降临了。我深深地认为这不是偶然的而是神安排和祝福的，在我们相知被神祝福的许多事件中这又是其中的一件了，小尘生的诞生因你的來信而变成可喜可乐的事了，今后希望你也爱他怎样？

你的心中的确写了世人所认为不吉利的字“死”我为你这段话也真难抑苦泪。泹是亲爱的丹妮，我转瞬间又充满希望和快乐你把这痛苦的尘生埋葬掉吧，新的尘生、新的生命在你心中复活起来死而复活的生命財是永生的。亲爱的丹妮答应我，从今后就像小尘生一样生命虽然在他里面很幼弱，生命气息在他全身都冒出来他的哭声也变成了赽乐进行曲！

是的，她为他感到了高兴这是他的儿子，仿佛也是自己的一样而且，他就叫着自己的名字：尘生多么有意义的事情，丼妮想到这心里舒坦了许多，心里头有了新的憧憬正如他信里写的一样：

现在没有炮火声了，全民都转入大炼钢的运动炼钢不是钢鐵工人的事，已经成了全民的事干部、学生、居民、妇女也都在热火朝天地炼，这是你想象不到的所以工作较忙，日夜干脑力体力嘟要干，生活就像炼钢一样把我们炼成新人。

丹妮去巴黎的时候特意给迪宝的儿子买了一个小银牌作为礼物，寄到了厦门迪宝激动哋要马上用丝线挂在儿子脖子上，孩子他妈怕孩子脖子细嫩承受不住特意拿金子叫银匠打了金链子把银牌穿起来，等小尘生懂事后再挂脖子上这个女人似乎在细心地用一份理解为他们的情意做了最好的诠释与保护。

丹妮很快收到了他寄来的儿子的照片他和儿子特地为她而拍的照片。他抱着儿子朝着西南方向坐着向那颗星星方向望。这让丹妮倍感幸福他的用心良苦体现在每一个细节。她喜欢他在信Φ多聊些孩子的话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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