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锅岭怎么做成第二支锅岭这种透视的效果?

商品名称:
评价得分:
其他谈论话题
多品类齐全,轻松购物
快多仓直发,极速配送
好正品行货,精致服务
省天天低价,畅选无忧支锅锅_古交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成为超级会员,使用一键签到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140,370贴子:
支锅锅收藏
这样轻松考名牌大学,你居然不知道?
可乐睡着了
登录百度帐号推荐应用
为兴趣而生,贴吧更懂你。或或在微信中搜索
"作家网qq群"
以前,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支一口大锅,用来给人蒸馒头、炒菜、熬稀饭,也用来给猪插猪食。这口锅的用处是如此之广,一天三顿,一家老小,连人加畜生全靠它,所以对它的要求就比较高了。这口锅要好烧,要一点就着, 要不冒烟熏人,还要存火、省柴。
支锅,是支锅框的简称,说的是用石块、砖头、泥巴之类的给锅做一个框架,把锅支起来,也就是垒灶。它讲究的是利用空气的流通,促进柴火在炉膛里充分燃烧,以最少的柴火、最快的速度,将锅里的食物煮熟。支锅是一门技术活,并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照葫芦画瓢的。它有着严格的空气动力学、物理学、工程学原理在里面,一点计算得不到位,就会导致一口锅全废了,连修理都没办法修理,只能拆了重来。不合格的锅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不容易点火,好不容易点着了也容易倒烟,熏得烧火的人眼泪鼻涕一大把,半天锅都烧不热;另一种是跑火,这种情况点火倒是容易,就是一点着火就呼呼地从烟囱里跑走了,浪费柴火不说,效率也不高,同样非常容易耽误事。
那一年我还很小,临近过年了,家里的大锅突然塌了。那口大锅据说还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请刘支锅来给支的。当时整整支了三天,管了刘支锅三天的饭不说,后来还送了他两瓶当地土产的老白干加两整只酱猪耳朵。可以说,为了支这口锅,当时家里是付出了比较大的代价的。所以,我奶奶、我大娘、我妈她们做饭的时候都很小心在意,平时也三令五申我们严禁攀爬,连我大姐帮忙刷锅的时候踩一下下面伸出的砖头都不行。在我们家全体人员的正确使用加小心呵护下,这口令我爷爷出了血本的大锅,顺顺利利地为我家服役了几十年。先后养活了我老爷爷、老奶奶、我爷爷、我奶奶,养大了我两个大爷、三个姑还有我爸,后来我大娘、我妈也加入到这个大家庭里来,就又慢慢多了我们兄弟姐妹七八个。除了这二十几口人,深受这口大锅恩惠的大概还有五十几头猪、八十多头羊加上上千只的鸡鸭鹅。现在,这口劳苦功高的大锅倒下了,又正好是在这年关将近的紧要关口,给我们家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没有了大锅,负责做饭的我大娘、我妈可就抓了瞎了。上上下下几十张口等着要饭吃,只凭着锅屋里的那口平常用来给爷爷奶奶加个小灶、偶尔炒个稀罕菜的小锅,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我大娘、我妈就纷纷地催促自己的当家的想办法。所谓民以食为天,大锅不快点支起来,大过年的可就要断了顿啦!我大爷、我爸他们就轮着番地往刘支锅家跑。刘支锅现在后继有人,他的儿子小刘支锅继承了他的支锅事业,他也就自然而然地退居了二线。我大爷、我爸去他家,想请的就是他的儿子小刘支锅。谁知没成想,也不知道是附近的锅集体罢了工,还是有别的原因,连续去了三天,小刘支锅居然都不在家。我大娘、我妈为了全家几十张口,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从早到晚为了吃不停地忙碌着。
那年,我爷爷已经八十二岁了,身子骨倒还硬朗得很。看着全家为了锅犯愁,突然发了少年狂,许下豪言壮语,要亲自为我们支一口锅。&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没吃过猪肉,咱也见过猪跑。那年,刘一锅给咱家支锅的时候,就是我给打的下手。他那套活路,我现在想起来,还记得清清的呢!&于是,在我爷爷的钦点下,由我爸、我大哥、我三哥组成了支锅行动小组,负责在我爷爷的指挥下支锅。另外,由我大姐负责后勤服务,也就是端茶倒水、递个毛巾之类,最重要还得准备好晒得暄暄的麦穰、劈得细细的木柴,好用来试锅。所谓试锅,也就是等锅支好了,点上火烧一烧,看看好不好烧、熏不熏人、跑不跑火,算是最后的验收程序。因为判断一口锅的成败在此一试,所以准备高质量的柴火,对于能不能试出一口锅的真实水平至关重要。我一看这个行动这么重要又这么热闹,却偏偏没有我的份,觉得被严重地忽视了,就缠着我爸,非要参加他们的活动。那一年,我才只有六岁,正是闹腾人的年纪,我爸拗不过我,就同意让我参加,负责协助我大姐。
我爷爷毕竟年纪大了,别说他根本干不动支锅这样垒垒砌砌的力气活,就是他自己觉得&尚能饭&,我爸我哥他们也不会让他亲自动手的。那一年,我爸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年纪,特别是我大哥、三哥,年轻人不服输,动手之前,爷爷在早饭桌上宣布他的这一重大决定的时候,他们就用狂妄而又不屑的语气,叫嚣着:&不就是支锅吗?多大点事呀?&我三哥更是冲着我大哥挤眉弄眼:&大哥连考大学都不在话下,何况区区支一口锅?对吧,大哥?&我大哥受了三哥的吹捧,本来就没当回事,这下更加的飘飘然起来了。
只有我大爷,他是一个平常话不多、非常沉稳的人。他狠狠地瞪了我大哥一眼,用他一贯的慢腔慢调说:&我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不说这十里八乡的能人不少,怎么家家户户都得去请刘一锅呢?你们还是悠着点的好!&说完,他从饭桌上拿起老烟袋,磕了两下,背起手出去了。
我大哥和我三哥相对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对着我爷爷说:&爷爷,你看我爸,净知道给咱泼冷水!&我爷爷早就气的胡子一撅一撅的,在那翻白眼瞪我大爷的背影呢。这下转过头来,气哼哼地说:&哼!这个死心眼子!比老子还顽固呢!老子非要好好地支一口锅堵堵他的嘴!&
说干就干,爷儿几个吃罢了饭,我爷爷郑重宣布:&开工!&那边,我大哥和我三哥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我爸先把我爷爷的太师椅搬到院子里,让我爷爷挑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又指挥我三哥搬来一张小凳子,放上我爷爷惯常用来喝茶的小泥壶,接着就吆喝我和我大姐,让她给我爷爷把壶里的茶叶换了,重新沏一壶茶来;让我快点把爷爷擦汗的毛巾拿来。前面不是说了,自从大锅塌了之后,我大娘和我妈就只好用锅屋里的小锅凑合着解决全家上下几十口的吃饭问题。鉴于这种特殊情况,我们就不能同时吃饭了。根据实际情况,以及分工的轻重缓急,把吃饭的人分成了几波。我爷爷我爸他们要干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当然要先吃饭了,我大姐和我尽管也是这一重要活动的参与者,却没有同时获得和他们一起早吃饭这种殊荣。所以,当我爸吆喝我们干活的时候,我们才刚刚端起了饭碗。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吃饭是什么也比不上的最要紧的事,何况,&大冬天的,人怎么会出汗呢?对不对呀,爷爷?&连我爷爷都点头啦。所以,我就不管那些,吃饭要紧。
大姐却不一样了。她是我大爷家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爷爷的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却是个女孩。生下来,我奶奶看了第一眼,就转过脸扭头就走,嘴里念叨着:&一个丫头片子!&后来,据我大娘和我妈闲聊的时候再三提起,整整一个月子都没再好好地看大姐一眼。那时候,农村的零碎活特别多,秋收的时候捡麦穗、掰玉米,种地的时候撒化肥、点种子,平时在家里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喂猪、放羊&&我大姐从小就生得不仅心灵手巧,而且善解人意。我大娘后来每每提起来,都说多亏了我大姐这个小帮手,更觉得亏欠了她的。这是后话了。
那一年,我大姐十七岁,正是花一般美好的年华。她有着木炭一般乌黑的长发,火苗一般明亮的眼眸,还有仿佛被火光映着一般红润的脸庞。她本来就生得如此之美,加上爱干净、会打扮,真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几句。那时候,大家都穿自己手工缝制的衣服。我大姐的每一件衣服,无论是配色,还是样式,她都能别出心裁,让人看了顿感眼前一亮,继而又觉得无比的妥帖。到现在,很多那时候的姑娘现在的大姨大妈们提起来还经常慨叹,我们那里十里八乡的一直以我大姐为穿衣的风向标。最令人艳羡的是我大姐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齐齐整整地编两条麻花辫,辫梢用粉色的绸布扎出好看的蝴蝶结。一走动,那两只蝴蝶就一飞一飞的,别提多好看了。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把我大姐放到人群里,就是从来不认得她的人,也绝对会一眼就把她从人堆里给挑出来。因为,她就是那鸡窝里面的凤凰,砂砾里面的珍珠,满天繁星里那一轮明月,万绿丛中那一点红。
当时,我爸一吆喝,我大姐立马就放下刚刚端起的饭碗,嘴里轻快地答应着,推门出去给我爷爷沏茶去了。
我爷爷在我爸、我大哥、我三哥的拥戴之下,在院子里照量了好一番之后,很气派地在他的太师椅上就坐,顺手端起我大姐沏好的茶,严肃地冲着我们点点头,说:&好了,小三推土,小大和泥,小妮他爸你先理理砖,等泥和好了就在这里开始垒。&&哎!&我们响亮地回答他,然后按照各自的分工,迫不及待地忙活起来。想想看,一口崭新的大锅即将在我们的劳动里诞生!以后全家上下吃饭都要仰仗我们支的这口锅了!今后,我们不仅不用再为支锅发愁、去麻烦别人,说不定,我们还可以顶替刘一锅和他的儿子小刘一锅,给周围的乡亲们支锅挣点外快呢!这么一想,是多么的激动人心呀!
在这种创造的激情、美好的期待的鼓动之下,我们干劲十足。我三哥不停地把院子外面的一个土堆上的土用小车推进来,倒在地上,用铁锨铲得细细的,围成一个周围高中间低的圆圈;我大哥则提来清澈的井水,按比例倒在我三哥围好的土圈里,加上铡好的准备给羊过冬吃的麦穰,把泥巴和得不干不湿刚刚好,然后用大的铁锨铲了端到我爸的手边等着备用;我爸这个一辈子没干过泥瓦匠的庄稼人,则像一个真正的&大工&那样,像模像样地拿起一块砖,先故作熟练地操起大铲敲打一番,然后左右对准方位,稳稳地放下,再拿大铲敲打几次,固定一下,顺手从我大哥端来的铁锨里挖出适量和好的泥巴均匀地抹在放好的砖上,再拿起一块砖,敲打几下,照量一番,稳稳放下&&如此反复。这个过程里面,穿插着我爷爷强有力的指挥:&推土的再快一点!土拍得再细一点!&&泥巴里水不够,那水是金子啊,你不舍得放?&&这块砖歪了,往东一点!对对,再往西一点!&&&当然了,在他们忙碌的同时,我们,主要是我大姐,也没闲着。她将干燥的麦穰仔细地理顺,并且用易燃的塑料布条扎成一把一把的,如果用来引火的话,足够用到割麦子的时候了;把早就劈好准备过冬的木柴再次破开,劈成原来的四分之一那么细,也顺头顺尾地放在大筐里,已经满满地一大筐了。
都说人多力量大,还说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往常刘一锅要花费三天才能支好一口锅,现在,在我们的齐心协力之下,居然一天就完工了!在两支蜡烛的光照之下,我爸最后又仔细地上了一遍泥。&对,当时刘一锅还没有最后这一步呢!看看,咱支的这口锅,可比刘一锅支的那口中看多了!&在大家都激动不已的情绪带动之下,爷爷也激动地在太师椅上站起来,慷慨激扬地做了点评。只见他左手端着他那被大姐再次续了水的小泥茶壶,右手用力地挥舞着,简直挥舞出了他几十年前赶大车的威风。
点评告一段落,爷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妮子呢?准备试火!&
大姐响亮地答应一声:&哎!&一个转身,已经将早已备好的柴火放到了炉门口。
&小妮他爹,你来点火!&
我爸从大姐手里接过火柴和引火的麦穰,却突然有些心虚了,他嗫嚅地对我爷爷说:&爹,要不咱先晾一晚上,明天早晨再试吧!&
&不行!就得现在就试!小心点,只在中间烧,点着就算成了,别戳到边上的泥就是了。&
&可是,我看人家刘一锅都是等晾的差不多了才让烧&&&
&你小子,还有没有一点出息?你不点,还得让老子来点吗?!&
一看爷爷气得眼睛瞪得老大,胡子又撅起来了,我爸只好无可奈何地在炉门口蹲下,小心地划着了一根火柴,将手里的麦穰先在炉门外点燃,等火苗烧起来了,再快速地放进炉膛里面去。一大家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把麦穰,看着它被点着了,就七嘴八舌地说:&着了!着了!&看着火慢慢地着旺了,就急着说:&快放进去!快放进去!&我爸强自镇定地把着旺了的麦穰小心地放到炉膛中间去了,大家又说:&放进去了!放进去了!&就在我们众目期待那火越着越大,等着放劈柴的时候,那火却并没有按照我们期望的来,不仅没有越着越大,反而快速地变小,并且很快吐出一小缕白烟倏地灭了!这一下,大家都只敢低低地说:&怎么灭了?怎么灭了呢?&
尽管是快要过年的腊月天气,我爸头上的汗珠却都冒出来了。他抬起衣袖擦擦汗,说:&肯定是手抖了,我再点一回!&他从旁边大姐理好的麦穰里仔细地挑了一把,重新划着火柴点燃了它,伸开手掌挡着根本就没有的风,等它着的旺旺的,更加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炉膛的中间。这一次,看得人都没有敢出声的了,全都睁大了眼看着那火苗。说来也怪,那本来着得旺旺的火苗,一放进炉膛,就跟魂被吸走了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又灭了!
这下,我爷爷彻底急了。他本来坐在太师椅上,探着头看我爸点火。这一急,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照着我爸的屁股就是一脚,&连个火都点不着,还有点用没有?起开!&爷爷像是突然年轻了很多岁,手脚比平时麻利了很多,他伸手抓了两把引火的麦穰,先仔细地用手捏捏,感受了一下干湿,确认是干燥无误的当年麦穰,然后用有些颤抖的手划着火柴点燃了它。他把手里的麦穰立起来,让它着得更充分一些,眼看着麦穰的中间都要着过了,才仿佛托着一个新生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炉膛。没错,不出所料,那麦穰一入炉膛,就失去了筋骨,再次一闪而灭。爷爷的脸彻底黑了,他抓着靠近他的我三哥的棉袄袖子吃力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回他自己屋去了,剩下我们一群人面面相觑。
还是我爸反应过来,说:&没事,都睡觉去吧!我明天早晨再去叫刘一锅!&
&唉,本来还以为明天就有新锅用,不用再淘劳神了呢!谁承想,还得再费二回事!&在我大娘的小声唠叨中,我们各自散了。
第二天,鸡都还没睡醒呢,我爸就起来了,早饭也没吃,就去刘一锅家了。爷爷拒绝起床吃早饭,弄得我们也都没有心肠吃饭,连大声说话的都没有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要是大锅再支不起来,别说馒头还没蒸,菜没法炒,就连过年的饺子都难下了!我们盼着我爸顺利地把小刘一锅请来,给我们支一口能够烧得旺旺的大锅,解决我们的吃饭难题。因为我年龄小,其他的活也干不动,我妈就指挥我去巷子口守着,等着我爸回来。我穿了最厚的棉袄、棉裤、棉鞋,头上戴了棉帽,又裹上我妈的大围巾,搬了小马扎,老老实实地坐在巷子口,一眼不眨地盼着我爸的身影快点出现。
等到快吃午饭的时辰,远远地,我爸领着一个人一块拐过街角来了。
&我爸回来了!他把刘一锅请来了!&我忙不迭地回家通风报信,连小马扎都忘了拿。
&你这孩子,听话学话。现在是小刘一锅接他爹的班了!&妈脸上露出几天来的首次笑容,带着宠溺地呵斥我。
&真的,真的,爸他领了一个人来,肯定是刘一锅!&
妈一边摘围裙,一边迎出门去。我则牵了她的衣角,跟着去看&刘一锅&。
&咦,不对呀。&妈嘴里念叨着,脸上却对着来人堆了笑。
&小刘一锅去王家寨支锅住下了,我等了半天看他不回来,就在那央求老刘一锅来。可是,刘一锅的肺病犯了,咳得气都喘不上来,我看了也实在不忍心。正在那没主意呢,这个小伙子是刘一锅的孙子,正好放假在家。他说他愿意先来给看看,我就给领来了。&
我站在妈的身后,迎着冬天不太毒的白太阳抬起头,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和村子里其他的小伙子不同,他的面皮白净,头发也不像他们那样油乎乎胡乱支棱着跟鸡窝似的,而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穿得也板正,上衣兜里还插了一支钢笔。我看他的时候,他正有些腼腆地笑着。没来由地,我觉得他挺好看的。
&那进家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爸说,边带着客人往院子里走。妈也接着:&对对,进来先吃饭!&
&不了,婶子。我先看看你们的锅吧。&
&刘一锅来了!刘一锅来了!&我早已经抢先冲进了院子,冲着屋子大声喊叫。没有注意本来刚起来正在吃早饭的爷爷放下饭碗,起身回屋去了。只有在家等着吃午饭的三哥走了出来,说:&在哪呢?在哪呢?&
我一看屋里没别人了,又冲到厨房去,冲正在做饭的大姐大声吆喝:&大姐,刘一锅来了!刘一锅来了!&&听到啦!你喊得这么大声,聋子也听到啦!&大姐拿起抹布擦了把手,把怕晚上被霜雪弄湿,而放在厨房门后的引火柴筐子拎起来,在我的拉扯下往院子里我爷爷他们的杰作,那口大锅走去。突然,我奇怪大姐怎么不走了。任我怎么拉扯她,她就是不动。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直直地看着前面,我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发现刘一锅的孙子也在那傻愣着目不转睛地瞪着大姐呢!
&喂!你敢瞪我大姐!&我突然就来了怒气。松开大姐的手,冲过去就推了刘家那小子一下。他没犯防备,被我推了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理,脸都红了,然后就一声不吭地走到大姐跟前,从筐子里拿了引火柴,又从正好从屋里找了火柴来的我爸手上接了火柴,试火去了。
大姐被我这一折腾,也醒过闷来,把筐子提到大锅跟前,就一声不吭地进厨房去了。
刘一锅的孙子确实是个聪明小子。他试过火之后,说我爸的手艺了得,支的锅是很棒的,不用拆了重做,只要趁着泥巴还没干,稍加修改就可以正常使用了。我爸听了他的夸奖,讪讪地说:&试了三四次都灭了。&&没事,那是因为烟囱的出口留的太小了,炉膛又太大,空气根本不流通,柴火放进来,要么是不着,就是着了还得倒烟。不过现在还可以改。&
&那太好了!那就累你给改改吧。这几天可耽误事了!眼瞅着过年了,馒头都还没蒸呢!&
刘一锅的孙子也不多说,仔细地左右端详之后,把大锅框拆了一部分,又就着我三哥昨天和好的泥巴,重新给垒起来。为了减小炉膛的空间,在锅框的内部两侧厚厚地抹了一层泥,最后还没有忘记在外面又均匀地上了一遍泥。看得在边上打下手的我爸一个劲地夸他干活细致、地道。我从小心就软,我一看他那又羞又臊的样子,不由地就原谅他了。所以,也就不计前嫌地跑前跑后地想要给帮忙,被我爸几次呵斥:&一边玩去!别在这添乱!&我们都没有注意,厨房小窗后面那双闪着光的眼睛。
冬天的天短,随着夜的幕布很快拉下来,锅也再次支好了。
&大妮子,拿引火柴过来,试火!&听到我爸的吆喝,连一天没怎么露面的爷爷都走到堂屋门口,关切地看着。大姐把爸嫌耽误事拿到一边去的引火柴再次拿过来。这一次,她从筐里抽了一把麦穰递到了刘一锅的孙子手里。刘一锅的孙子拿火柴点燃它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们两个的脸比那火苗红得还要厉害。
是的,火苗越来越红,越来越旺,顺利地把劈柴点燃了。我们高兴地发出了欢呼声,连爷爷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最高兴的是大娘和妈妈,急着请小刘师傅进堂屋喝茶、吃饭去。
刘一锅的孙子却越让越腼腆起来,撂下一句:&行了,锅支好了,我走了。&就用力掰开众多热情邀请阻拦的手臂,逃也似的跑走了。
大娘和妈妈当天晚上用再次支好的大锅连夜蒸出了三大锅馒头。连她们自己都说,从来没有蒸出过这么好的馒头,面发的这么好,这么暄腾,简直连面包都赛过了。
后来就过年了,用大锅下出的饺子也非常好吃,连一个走水的都没有。整整一个年,大娘和妈都在夸大锅的功劳。她们一遍又一遍,百说不厌,说得神采飞扬,仿佛那大锅是她们自己支起来的一样。每当这个时候,我爷爷、我爸、我大哥和三哥就会抢着说:&也不看看是谁支的!&
我大娘和我妈则鄙夷地说:&还不是多亏了人家刘一锅的孙子!&
我爷爷则给这件事做了一个新的总结,那就是:&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
当他们热烈地以大锅为谈资的时候,都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我大姐。
她每每在大家谈论起大锅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红起脸来;有两次烧火的时候,不知道想些什么出了神,居然把刘海给烧着了;以前她很少出门,现在突然热衷起看电影和出去赶集逛店了,有好几次耽误了做饭,被大娘熊得流眼泪,又有几次连吃饭都耽误了,回来却说不饿。
&大妮子不容易,年头忙到年尾,就过年这几天没什么事,她想玩,就让她玩玩吧!&妈说。
大家想想也是,就都不说什么了。
只有我,一个劲地对大娘说:&你得熊大姐!使劲熊她!叫她整天出去玩也不带我!&
大娘刮刮我的鼻子,说:&谁叫你人小腿短呢?年五更的时候你去摸摸院子里那棵椿树王,告诉他让你快点长,腿长长了,她去哪你就跟着去哪不就行啦?&
我信以为真,年三十的晚上,任凭眼皮不断打架,也强撑着不睡,不停地跑去问大娘:&年五更到了没有?&
一听她说快要到了,就立马跑到院子里那棵大椿树下,用力地抚摸它,嘴里还一遍遍地念叨从大娘那里学来的咒语:&椿树王,椿树王,我长高来你长长。我长高了穿衣裳,你长高了做嫁妆!&当然,后来我果然长高了,至于是不是椿树王的功劳,就不得而知了。那棵椿树也果然长长了,但是它并没有成为我的嫁妆,却被打成了爷爷的棺材。那也是后话了。
热闹的新年过去,挂满红灯笼的元宵节很快也过去了。乍暖还寒的风把树皮吹裂了,也把土地吹醒了。春天来了,地里忙起来,一切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大家依然各自干好自己应该干的活。大姐仍旧每天忙着去地里帮忙撒化肥、播种子,回来则忙着炒菜、做饭,喂鸡、喂猪、喂羊,打扫卫生。我告诉妈说:&大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妈并不在意,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你和你大姐都长了一岁,当然不一样啦。&
棉花糖一般的柳絮飘起来,杨树下落了一地的毛毛虫。我跳着去踩,踩一下,有啪啪的声音,好玩极了。大姐在门外的猪圈前喂猪,看着我跳来跳去,微微地笑着。她一笑,我踩得更欢了。因为我觉得她笑得好看极了,我希望她一直笑下去。
没来由地,大姐突然呕吐起来。她腰弯得像是要将整个人对折起来,肚子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一种从没听过的野兽般的叫声。一条黄色的黏涎从嘴里垂下来,像墙角的蜘蛛吐丝一般拉扯不断。她吐的如此厉害,我看着她,真怕她把肠子给吐出来。所以,我哭着去叫来了妈,妈又叫来了大娘。
大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任凭大娘和妈怎么问她,她什么都不说。有时候一个人偷偷地流眼泪,有时候又一个人傻傻地笑。
她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出去,出去前每次都精心地打扮自己。可能是过年吃了好东西的原因,大姐白胖了一些,显得更水灵,也更耐看了。可是,每次她回来之后的表现却都不一样。有时候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有时候却眼睛微肿分明泛着泪光。我还曾经好几次发现她偷偷地用长布条使劲地裹紧她的肚子。我把她臭美的行为告诉了二姐,二姐却对我说谁也不能告诉。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保守一个秘密是非常困难的事。可是,好玩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忙得我根本没有把大姐的那根布条当作一个秘密。
不管哭着还是笑着,日子都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就到夏天了,树上不停歇的蝉鸣吵得人耳朵疼,我整天忙着扛了一根竹竿和村里的小泥猴子们一起粘知了。
三哥回家吃午饭,带回一个重大的消息。&刘一锅的孙子,还记得吧?就是给咱家修锅那个。考上大学了!还是省城的好大学!&爸一听,就说:&我就说那小子聪明,有股子机灵劲儿。果然没说错吧?&爷爷却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我还说我三孙子聪明,有股子机灵劲儿呢!&三哥果然聪明,立马举起右手,&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将来就是不能比那刘一锅的孙子强,也得和他差不多才行啊!&大娘则插嘴说:&你爷爷可存着私房钱呢!就看谁能有出息,就奖励谁!&大家都呵呵地笑起来,我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大姐瞬间惨白的脸,还有她那为了强忍住干呕紧捂着的嘴。
大姐什么也没吃,就回她和二姐的屋了,大娘起身也尾随着进去了。不一会儿,屋子里起了争执声。妈想去劝劝,却发现屋门被从里面插上了。只好在外面朝里喊:&娘儿两个有什么好吵的,快出来吃饭吧!&
没有人来开门,只听见大娘的声音:&这事是真的?你还要不要脸?你怎么这么贱呢?丢人现眼啊,做下这种丑事你还有脸活着?&&&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原来在堂屋里坐着吃饭的我大爷突然冲过来,手里拿了一把洋镐,他一把把我妈推开,只两下就把门给刨开了。他扔下镐头,冲进门去,一秒钟不到,就把披头散发的我大姐扯着头发摔在了屋门口的地上。然后,又狠狠地在她身上踢了两脚。还想再动手的时候,被刚进家门的我爸拦住了。
&怎么了大哥?有什么事慢慢说。&
&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做下了丢人的丑事,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
正在他们纠缠不清吵闹不休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都给我住手!你也闭嘴吧!&我大娘顺从地闭了嘴。
&都还知不知道丢人哪?啊?这些日子我就觉得大妮子不对劲,想着出个什么招拦一拦呢。没想到丑事这么快就做下了。事既然已经出了,就要想办法解决。都别吭声,我来问问大妮子。&
大爷恨恨地一扭身蹲在了地上,大娘抹起了眼泪。&大妮子,你告诉我这事是不是真的?&
大姐整个人如同一个木偶,不动更不说话。
&告诉爷爷,到底是谁做下的混帐事?爷爷给你做主,看不把他腿给打断!&
大姐突然伸出一只本来护着肚子的手,扶着地抬起头来,眼神中闪着坚毅的光:&我是心甘情愿的!&
&嗯,心甘情愿的。那就是说,有这么回事了。你说是不是刘一锅那个混帐孙子的?&
一听到刘一锅几个字,大姐的眼睛眨动了几下,但她一声没吭,很快又回到了之前木偶的状态。
我大爷压抑不住地在地上蹦起来:&你这个死妮子!你还护着他!我叫你还护着他!&他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一眼看到门后面一团平时用来拉犁的绳子。他弯腰捡起来,用力地把它捋开。&你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他恶狠狠地逼视着大姐,而大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维持着她本来的木偶姿态。
我大爷彻底愤怒了。他将手中绳子的一头快速地缠在了我大姐的手上,另一头挽几下朝着屋顶高高抛起来。只见那绳子带着细微的风声,顺利地越过了房梁。我大爷跑到另一端接住了它,用力地拉扯起来。
我爷爷对他的大儿子不置可否,转过身一拍大腿,&走,背我去刘一锅家!&没有人动弹,爷爷突然间暴怒了。左手扶着门框,右手用力地挥舞起拐棍,瞬间就把门上的两块玻璃给捣了个稀烂。&我还没死呢!你们就都变成死人了吗?&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只有爸走过来,顺从地背起了爷爷。
接近傍晚的时候,爸才背着爷爷回来,两人都非常疲惫的样子。进了门,两个人黑着脸在堂屋里坐下,一句话也不说。天都黑透了,爷爷仿佛在一个久远的梦里清醒过来,对我大爷和我爸说,&去,找根棍子来!&
本来蹲在墙角抽旱烟的我大爷和坐在马扎上愣神的我爸都像是入了定,没有动弹。爷爷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中堂后面放杂物的角落里去,OO@@地找着什么东西。听着那动静,大爷和我爸依旧木木呆呆的。一会儿,爷爷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手里拿着我奶奶平常洗衣服的捣衣棍。那棍子一头细,一头粗,看不出什么质地,但日复一日的使用磨擦使它周身光滑,闪着令人畏惧的哑光,一看而知年代久远。
&去!被人欺负到这样了,还想装死吗?!&爷爷过于用力,以至于声音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了。
大爷和我爸有些拘谨似的站起身来,相跟着去了大姐那屋。爷爷在他们的身后颤巍巍地慢慢地说:&这还不是为了大妮子好!&
二姐早就被要求不准进入那间屋半步,那间屋子现在只剩下大姐一个人了。
大姐得到了怎样的处置,除了我大爷和我爸,其他的人都不知道。但是,那天晚上,一种奇异的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地响了一夜。听起来,像是有人捏着嗓子唱着不成调的歌儿连锤带打洗了一夜的衣服。
第二天,隔壁的王奶奶来串门,说起半夜有个奇怪的声音。我大爷一反少言寡语的常态,居然大声嘲笑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别人家洗个衣服,就引得你胡寻思!&王奶奶弄了个大红脸,尴尬地起身离开了。
如此,第二天也过去了。妈在我们屋里搂着我流眼泪,小声地念叨:&可怜的大妮子吆,这么下去非把小命搭上不可呀!&
我问妈:&大姐为什么会把小命搭上?&妈没有回答,却告诫我:&记住,你大姐的事出去半个字都不能和别人说!说了可是会死人的!&。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死&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所以我立马像传说中的革命烈士一般,对妈保证&就是打死也一个字都不说&。
听到妈整天滴眼流泪地念叨大姐要把小命搭上,但又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我就想自己去看看大姐怎么了,却又害怕爷爷的威严和大爷那张怕人的脸。后半夜,被一泡尿憋醒的我上院子里解手去。突然想到,趁着这会别人都睡着了,我可以去看看大姐去!我悄悄地摸到大姐门前,里面黑咕隆咚的,没有任何动静。伸手推推门,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开,于是踮起脚尖想把门上的插销打开,摸了半天,却发现门把手上系了根绳子。原来是用绳子系着的,这可难不倒我!我摸索着找到绳子的活扣,用力一拽。只听见&扑通&一声巨响,屋里本来就一片漆黑,我顿时觉得故事里的妖魔鬼怪都要朝我扑过来了!我什么也不敢看了,一溜烟地跑回了床上,钻到了妈的被窝里,再也没敢探出头去。妈被吵醒了,小声地呵斥我:&又着急忙慌的干嘛,大晚上的也不消停!&我一声也不敢吭,只管用被子蒙住头,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早上,我是在爷爷的一声惊叫声中醒来的。我以为爷爷又在训人了,所以躲在床上不敢起来。后来,妈来给我穿衣服,嘴里嘟哝着&造孽呀!&我一出门,看见来了好多人,爸正在指挥几个人锯那棵大椿树。走到堂屋,发现爷爷已经被穿上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我只看了一眼,就被妈捂住了眼睛。后来就被告诫不能嘻嘻哈哈,不能大声吵闹。&连爬到三哥的身上给他梳小辫也不行了吗?&妈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被那肃穆的氛围给镇住了,不自觉地收敛起来。
我看着很多人在我家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耳边听见几个老婆挤在墙角叽叽咕咕小声地说:&&&硬生生用捣衣棍捣了三夜&&不知怎么挣开了绳子&&血呼喇碴地扔锅里了。老头早起看锅盖没盖严,走近这一看,就倒在锅门首了。&&怕别人知道&&名声算是毁了。&&那丫头可惜了了。&我很想问问他们,谁把什么扔锅里了。但是当我抬头想问的时候,他们却都没事人一样,装作在忙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了。我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说那句话,所以根本不知道去问谁。我自己悄悄地去院子里大锅那里看,却发现那口大铁锅不知道去哪里了。只剩下一个大大的锅框,好像朝天张着一张乌黑的大口,里面除了烧剩的灰,什么也没有。我又跑去问妈,却发现她在忙碌的同时偷偷地抬手擦眼泪,我怕是我淘气惹着她了,就不敢问了。所以,我始终不知道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给扔锅里了。
后来,我和家里的其他人一起,被指挥着参加很多繁杂的程序。具体的细节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音乐,却不怎么喜庆,反倒让人听了想哭;有很多人,拖着长腔像唱歌一样哭着;有很多白颜色,弄得夏天都跟冬天一样了;走了很多路,磕了很多头&&
天空阴沉沉的一个早晨,乌云低得都要压到头顶上来了。在一个叫做知客的老头的指挥之下,我和大哥、三哥、二姐还有几个别的堂兄弟姐妹一起给爷爷磕头。我偷偷地将手伸到膝盖的下面,将膝盖和满是土坷垃、碎石子还有鸡毛鸭粪的地面隔开。一瞥眼,却发现三哥正在悄悄地用手拽拽大哥的衣袖,并小声说了句什么。大哥停止了行礼,抬头看往门口的方向。与此同时,很多别的人也都往门口的方向看着。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刘一锅一路大声地哭着&老哥哥,我刘一锅对不住你啊&,一路咳着,步履蹒跚地走进门来了。他瘦骨嶙峋的右手从衣袖里伸出来,扶着他那个给我们家修过锅的孙子的肩膀。才几个月没见,他那孙子好像是蔫了的青菜苗,耷拉着脑袋弯着腰,原本白净清秀的脸现在胡子拉碴泛着青黄之色,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像是被暴风雨肆虐后的鸡窝。现在,村子里最邋遢的小伙子和他比起来都算是整洁的了。
刘一锅扶着他孙子的肩膀,一路哭着,一路往我们这边过来了。围观的人群自动地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本来闹哄哄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连一直在不停演奏的吹鼓手班子都静止了。我看到一直起劲地吹着唢呐的大牛鼓起的腮帮子还没收回去,那唢呐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日来闹哄哄的家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淹没了,更显得刘一锅那断断续续的苍老哭泣和剧烈咳嗽出奇的大声,仿佛在敲击着我的耳膜。不知怎么的,仿佛只是一个瞬间,人群就乱成了一锅粥,我傻愣愣地在原地跪着,忘记了把手抽出来。
我只恍惚在人缝里看见大哥、三哥奋力地挥起的手臂,以及不停歇地起起落落的拳头,还看见二姐哭着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谁推了一把,她立马摔了一个仰巴扎。她干脆如村子里的那些妇女们在这种情况下惯常做得那样,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嚎啕起来。云遮雾罩之中,我看见很多人伸出手,不知所谓地拉拉扯扯,嘴里不知所云地吆喝着。乌云如同垂垂欲睡的人的眼帘,压得越来越低,院子里的人仿佛有一半身体都被乌云淹没了。风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地上的细土面子、柴草末子、沾着粪便的鸡毛鸭毛,被不情愿地卷起来,和低垂的乌云混作一处。天地都是一片混沌了。
&呀&&&一声尖利的喊叫,刺穿人们的耳膜。
情绪激昂的人群突然爆炸了,人们如遇到猛兽一般四散奔逃,一个慌不择路的人被我绊了一下,把我带倒的同时,他自己也踉跄着摔在地上,又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很快地爬起来,转眼就消失在混沌里了。我侧倒在地上,想要伸出一直垫着膝盖的手,支撑着爬起身来,这才发现手已经被压的没有了知觉,稍微一动,一阵钻心的刺麻传来,我忍不住张大嘴巴哭起来。
风裹挟着土末子、沙粒子、鸡屎鸭毛,被戳的蜂窝一般没头没脑地撞到我流满眼泪的脸上,瞬间就糊的我满脸发痒。我用力地想抬起刺麻未消的双手去擦一把脸,恍惚看见人群凌乱散去的院子里,爷爷棺材前面的地上,一滩鲜艳的红色。红色的尽头,刘一锅的孙子用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躺坐在那里,他的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大姐抱在怀里。她正带着温柔的笑嘴里絮絮地说:&没事,我给你捂着。捂着,头就不疼了。&她身上洋红色的碎花汗衫尽管脏污不堪,但一样把她的笑映衬得暖暖的。
我大姐的身后,是手里拄着洋镐的我大爷。他穿了全身白的重孝,连脸色都是白的。他右手拄着洋镐,身子微微有些倾斜地站在那里。我觉得他像极了武侠故事里面的大侠,那洋镐的一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更是增加了他从为展现过的威武气势。即使天地如混沌一般迷蒙不清,即使我的脸上、眼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糊满了,即使我的脑子里一片翻江倒海,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镐头在我脑海里还是异常清晰。不远处,站着我的几个哥哥,他们正呆头鹅一般愣怔在那里。
&啊!我是做了什么孽呦!我刘家的独苗,刘家的香火哟&&&刘一锅好像突然间病情痊愈了,他没有孙子的肩膀扶着也站的直直的,并且一点也不咳嗽了。他像一个歌唱家那样,手捂着胸口,高声地唱起了一首曲调婉转的咏叹调。他从一个低到尘埃里的音起势,逐渐拔高,扩展开来,尾音拖得长长的,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下一口气还能不能喘上来。
&我叫的什么刘一锅,支的什么锅哟&&&
&老天爷呀,你可叫我怎么活哟&&&
那个&哟&字拖的长极了,像是一根源源不断的丝,像是一缕飘渺不绝的烟,又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天地之间,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音符,听得人的心尖都抽紧了。
&砰&,一个无比滞钝的声音成为这首咏叹调的休止符。这个休止符有着漂亮的形式:刘一锅用他的头,在我爷爷那用百年老椿树解成的板做成的棺材上画下了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红色的颜料在圆形的一侧缓慢地流淌下来。像是画上了一个乐符,更像是,一口抽象的红颜色的锅。
那红色是我当天最后的记忆。因为我可能是跪得太久,手被压的太久,引起了哪根血管或者哪条神经短路,在我再一次想要站起的时候,居然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床前坐着眼睛红肿的我妈。&妈,我饿了,我想吃煎鸡蛋。&我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想吃。这一次,妈却没有嫌我嘴馋,而是抱着我流着眼泪笑了。
等我从床上爬起来,才知道大家早都散了。院子里的人群不见了,爷爷的棺材不见了,我那侠士一般的大爷不见了,那个张着大嘴的大锅框也不见了。院子里地上的土被铲起来一层,加上拆掉大锅框剩下的砖头、土块之类的残骸,被我爸用小车推着扔到了远远的地方。家里慢慢地恢复原样,只是没有我爷爷和我大爷了。没有人提起要再支一口大锅。原来支锅的地方,一开始还留了一个圆圆的印子,后来随着刮风下雨,连那个印子也消失无踪了。因为我爷爷不在了,我大爷又因为故意伤人蹲局子去了,我大爷家现在当家的我大哥和我爸顺理成章地分了家,猪、羊和鸡鸭鹅也被分掉了。这一分散,等着吃饭的口就一下子少了不少,可能根本也用不着大锅了。
大姐和以前更加不同了。她每天只是笑,却笑得没有以前那么好看,反而有些吓人了。她有时候不停地念叨:&让你们吃了。&有几次非要找我大爷,说要让我大爷把她吊到梁上去。又有好几次,她犄角旮旯地到处找一口大锅。后来,看看实在没有办法,我大娘央求我爸找人帮忙,把我大姐送到疯人院去了。
后来我就上学去了,前几年还经常听人谈起她,每次都说是越来越严重了,整天在疯人院里到处找一口大锅,还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去掰开其他病人的嘴,说要把人家吃下去的给掏出来。
我听到大姐最后的消息,已经是她离开后的第二年春天了。天空有风筝摇曳的一个午后,我走到我家坟地的边上,那里矗立着一座新坟,上面的青草正在努力地探出头来。我看着那细弱的一点新绿,脑海里浮现出电影情节一般的一幕:大姐试图去掰开一个疯汉的嘴,发狂的疯汉咬断了她的两根手指,然后像拎起一只小鸡一般,顺手将她从窗户里扔下了二楼。我被自己想象的一幕吓到,赶紧晃晃脑袋,定一定神。转头之间,瞥见一只小小的粉蝴蝶停留在细嫩的草尖上,微微地颤动着翅膀。没来由地,我想起了当初的我大姐。想起她那木炭一般乌黑的长发,火苗一般明亮的眼眸,仿佛被火光映照一般红润的脸庞,还有那两只上下翻飞的粉蝴蝶。
不论是大锅、小锅、中等锅,还是铁锅、铝锅、钢精锅,我吃着经由它们才能成熟的饭菜,在永不停歇的时间河流里浮游,不断地成长,也不断地成熟着。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秋天,我梳着两条早已不入时的麻花辫,走进省城的一所大学,展开了新的生活。为了改善我那可怜的学生伙食,我决定去超市购买一只小电饭锅,至少可以下个面条、煮个鸡蛋什么的。在超市的厨房用品区,我看到一对母女对着一款新式炉灶评头论足。当妈的对女儿说:&新式的好是好,就是你爷爷那烧惯了地锅的老古董不会用啊!&女儿则不耐烦地撅起了小嘴。跟在她们身后的,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清癯而苍白,眼角眉梢已经有了被岁月浸染的痕迹。他淡淡地看着她们,脸上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没来由地,我觉得他似曾相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愣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他。他不经意间转过头,发现我在盯着他。他用问询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有些不自然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抬起头带着疑问看向我。慢慢地,他眼睛里面的疑问变成了惊讶,再由惊讶变成恐惧。蓦地,他有些无措地伸出手去,也许是想要抓住他的妻女,却什么也没有抓住。他放弃了抓住什么的念头,抬脚朝着出口匆匆走去。他脚步急迫,像是被不可知的可怕事物追赶着,以至于没有感觉到猛然走动带起的风将他的帽子掀落在地,露出他头发浓密的后脑勺上一个白白的没有头发的圆型区域。我看着他那独具特色的发型,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笑一旦开了头,就再也遏制不住,我不得不捂着嘴巴弯下腰来尽量压抑它。眼角的余光里,他在慌不择路奔逃的同时,伸出右手试图去掩盖住那可笑的不毛之地。那姿势,像极了一只急着找地方下蛋的呆头鹅,又仿佛我家乡那些拙陋的婆娘在试图盖住一口汤水满溢的锅。
我在他身后一路捂着肚子笑着走出超市,气流的快速交换冲击得我腹部疼痛。我那迎风流泪的眼睛,分明看见一只粉色的蝴蝶,挥动着火焰一般鲜亮而又灵动的翅膀,一上一下地翩翩舞动着,慢慢地随风飞远了。
后来的某一天,我带着新认识的男朋友回家吃饭去。厨房里,我和男朋友讨论起&加速度&这个词。我扭头对我那颇识几个字的妈说:&咱的日子也是有&加速度&的,变化得越来越快啦!&彼时,妈正在用刚刚安装的煤气灶给我们熬汤,火光映照之中,我看到她的脸颊眉梢也开始长出菊花瓣来了。听了我的话,她颇为感慨地说:&我不知道&加速度&是什么玩意儿。不过,这日子像是被风刮着一样,整天的变来变去倒是真的。&说着用汤勺舀起半勺汤,小心地尝了尝咸淡,然后把锅盖盖上,又顺手将火拧小了一些,接着说:&幸亏是越变越好啦。&
还真别说,这煤气灶,既不用支锅,又不用烧柴,一打火就着,不会烟熏火燎不说,还能调节火力大小,可真是方便极了。这日子可不是越变越快,越变越好了!
现在,我们那里不仅没有人从事支锅这一营生,连这个词都没有人提起了。
新闻热线:010-- 主编信箱 Email:
投稿邮箱[散文:&&评论:&&小说:&&诗歌:]
作家网QQ群: 
地址:北京市朝阳区青年汇佳园102号室 邮编:100015
京公网安备83 京ICP备号-5 作家网商标注册号:
版权所有: Copyright}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支锅赌博什么意思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