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说《双重生,十世执念皆是你》或者《十世重生,世世不见》

双十一 回来更新一下已经完结的和上次忘打上来的好看的小说,都是我看了好几遍的,每一本小说都是我选出来的,绝对好看!!!值得看好几遍!!!我直接发图了

我现在正在追《我成了灰姑娘的恶毒继姐》和《穿成龙傲天的杠精青梅》《坤宁》有一起的嘛嘻嘻嘻——————————————————————没有顺序 都是想到那个写那个。

随便点开一个都好看!!真的!!!

2.《奸臣之子》花心者

4.《好一粒暴躁情种》丧丧又浪浪

最近正在追她的《这万种风情》贼你妈好看

珰妈的每一本都超好看!!!现在正在追《从前满》和《五月泠》

这碗粥的书我都看了 但最喜欢的还是这本逢青

7.《阿娇今天投胎的吗》怀愫

8.《你微笑时很美》青 这字我拼不出来..抱歉作者大大

9.《将军好色 无男不欢》姬昭章

11.《康桥》《这时对 那时错》峦

12.《三分野》耳东兔子

13.《魔鬼的体温》藤萝为枝

我感觉像是女版琅琊榜 单我感觉这个真的超好看!!

不行了 我要瞌睡死了 没想到我光打个名字作者都这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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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苦情巨树啊,请让我和江澄转世续缘吧。

江澄飞起一脚:你串戏了啊喂!

大概是千岁老人江晚吟遇到魏无羡转世的故事?

*我们队的主题是“年轮”(是该死的我出的主意,本来想着宽泛一点好写,谁知道这么难,可恶!

番花街是条有点年头的老街,从城区边缘旁逸斜出到河边。此街虽说徐娘半老,但模样还算端正,从正东到正西长约0.6公里,笔直修长,仪态万方,各色店铺量体裁衣地玉立在老街两旁,中间掐着一条利落清爽的石板小道。

破晓时分,老街仍旧睡眼惺忪,卖早点的大爷率先苏醒。他打开门板,有条不紊地出摊。灶台旁搁着收音机,女主播清越的嗓音在"呲呲啦啦"的电流干扰下仍然出色动听。早间新闻播报完,一锅新鲜的油墩子也同时售罄。

"气象台于今晨发布雷电橙色预警,提醒市民朋友们关好门窗,尽量减少室外活动,注意安全……"

天气预报还正放送着,就有个悍不畏死的年轻人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地从早点摊前飙过。

正揉着面的大爷眼皮咯噔一跳,把他喊住:"小江,一大早的去哪啊?"

被叫做小江的青年一往无前,迎风吼道:"上坟!"

他叫江眷,男,26岁,单身,性向未明。大学毕业好几年,至今一事无成,还欠了一屁股债,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失败,唯一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的就是祖上曾经阔过,甚至不是一般的阔,余荫到了他爹这一代才算正式败光。

严谨来说,他在童年时也体会过一段富n代的幸福时光,可惜他那无能老爹投资失败,不仅赔进去全部家产,还得罪了一票呼风唤雨的人物,为了躲债跑到十万大山当野人去了。江眷从此就过上了没爹没娘没存款的紧巴日子,收入全部来源于仅剩的一家祖传铺子。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祭祖日,江眷驾车直奔郊外家族祖坟。算算到他这一代,江家驾鹤西去的前辈都可以组成一个大规模军团,怪不得这青山这么高,都是累累白骨堆成的。

江眷把电驴扎在草丛边,一路双手合十地往上走。毕竟这坟那么多,说不定他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哪方祖宗的头上,装出一个虔诚的样子还是有点必要的。

山腰处有棵很粗的柏树,估计有些年岁了,透着点古朴典雅的韵味。江眷从包里掏出祭品,摆在树下,自己往旁边一跪,屁股坐在脚后跟上,不痛不痒地开始诉苦:“祖宗,我年年都好吃好喝地来拜您,您好歹也得有点表示吧。听说我们江家这么些年就出了您一个得道飞升的神仙,那这几千年了,您在上面估计也升了好几级官吧。就算没升官,从指头缝里漏出点也够我吃几年的。您老人家行行好,保佑保佑江家最后一棵独苗苗吧。”

风越来越大,把他不算浓密的刘海吹得根根挺立。巨大的闪光把天际撕了一个口子,轰隆的雷声接踵而至。天空如一池浑浊的墨汁,雪亮的紫色电光在池中飞舞。

这天干打雷不下雨,江眷便不躲不避地跪坐在树下,十来年的潦倒生活给他磨练出了钢铁般的意志,穷都不怕,死又何惧。他饶有兴味地盯着漫天电弧:“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千年古柏屹然不动,倒是山体上的石头滑落了几块,顷刻间,若干山石便以燎原之势脱离母体,遵从引力作用一路下滑,前仆后继地冲着江眷而来。

“卧槽?!”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于是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同时狼狈不堪地哀嚎,“救命啊救命啊!我还有七位数的欠款没有还!”

江眷边跑边嚎,与风起舞,与电吟唱,同时还有心情吐槽自己,想来他这短暂的一生,不仅被生活揉扁捏圆,还要被山石轧成肉饼,果然,人的形象总是要从立体走向扁平。

死神的镰刀在身后呼啸,千钧一发之际,江眷被一个人拦腰一搂捞进怀里,滚动的石头诡异地静止在山坡处。电闪雷鸣,飞沙转石,他缓缓抬眸,入目这张脸……完全符合他对盖世英雄的所有幻想。

江眷小心翼翼地开口:“卧槽你谁,长好帅。”

对方蹙起好看的眉毛,沉吟片刻道:“……江澄。”

炎黄子孙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爱记录。连皇帝都说要以史为镜,他们平民百姓自然也上行下效,对一些自以为重要的事记得明明白白。

江家自古以来规矩严明,即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都不曾弄丢过这些传统。族谱家规之类的书册少说也有好几箱。

江眷没有花太多工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一本,因为江澄这个名字,简直是刻在了他的基因里。

吹落一层厚厚的灰,江眷把族谱翻到其中一页,里面夹着个枯树叶,还是他小时候放进去的。他点点最上头那个名字,递到沙发上坐着那人面前,舔舔干燥的上唇,说:“祖宗,您在这儿呢。”

江澄微微敛目,扫过那一页,在“江澄”下面的“江思危”三个字上稍有停留,但也很快移开了,他看向江眷:“现在什么时候了?”

江眷跪坐在自家铺子二楼的木质地板上,双手置于膝盖,一脸崇敬:“少说也得有一千多年了。”

人活得久了,自然而然地就能透出一种佛性,江澄现在就是如此。他并没有惊讶或者好奇,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那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曾孙正流着哈喇子,眼里充斥着亮晶晶的期待看着自己。

“你想说什么?”江澄问。

江眷膝行几步,凑到跟前,殷切地锤江澄大腿:“祖宗,您现在是神仙吧?江家可有难了!”

江澄挑了一边的眉毛,“什么难?”

“穷——!”江眷叫得是惊天地泣鬼神,江澄起身就走,“我还是继续闭关吧。”

“祖宗您可不能走!我们家就剩这一个宅基地了!即使是那块山头那棵柏树——它也姓社不姓资啊!”

江澄猛然回头,踹了他一脚:“江家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么个废物!”

江眷弱叽叽地辩解:“都怨我爸,是他先把家败光的。”

云梦已经不是从前的云梦,莲花坞也并非从前的莲花坞。

江澄站在街上仰头去看小店的牌匾,仍是熟悉入骨的那三个字,而周围却是物是人非了。

千年前的精致院落被抽筋拔骨、改容换貌,变成一个巴掌大的临街小楼,一层作商铺,二层作住房。江眷一个人住在四十多平的一室一厅里还算得上宽敞,现在多了个人,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但江眷有信心,以前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以后是两个人合伙作案,有老神仙坐镇,他们肯定能重振莲花坞。

江澄平静地注视着小店简洁的门面,红底黑字的招牌下是扇四四方方的门,那张黑洞洞的入口像条幽深隧道,将光阴都尽数吸收了进去。

“莲花坞现在是做什么的?”他问。

“主营金石玉器。”江眷老老实实交代,“东西好赖参半。当初咱们家破产,能抵押的都抵押了出去,剩的一些就全在这里了。现在生意不景气,一个月也就能卖出三四单。”

江澄没什么表示,随意地“嗯”了一声。

江眷忍了忍,突然离题万里地说:“祖宗,要按电视剧里的走向,您不是应该长发及腰道袍飘飘吗?怎么出场时的打扮已经这么现代了?”

江澄留着清爽的短发,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长大衣,和刚进入社会的大学生差不多,简直越活越回去,没有一点千岁老人该有的仙风道骨。江眷的问题差点把他难住,斟酌半天才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又不是闭死关,偶尔也要出来走动走动,”他看向自己的曾曾曾曾…不知多少个曾的孙子,“与时俱进嘛。”

江澄正要抬脚往店里走,鬼使神差地又往后看了一眼,对面也是一排格局类似的店,裁缝粮油黄焖鸡,铁匠茶馆杀虫剂,五花八门。与莲花坞正对过的是个无名店铺,黑色木门上落着厚锁,都大中午了还不开张,也不知道老板是个什么人物。

说曹操曹操到。就像大幕拉开,名角登台唱戏似的,那人气定神闲地步入江澄视野。他西装革履,按说走在这样朴素的小街上会显得突兀,不像教培人员就像房产经纪。但他不会,也许是得益于那身衣服剪裁得体,也许是他本身气质超凡脱俗,平易近人和卓尔不群在他身上和谐地统一起来,显得既光彩又润眼。

那人开锁,进门,掩门,没往周遭投去任何眼神。江澄虽没看见正脸,但仍有一种从容笃定的念头沸然于胸——那道身影,他曾经见过。

“一年到头也没开过门,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眷悻悻的话响在耳边,江澄意识到也是在说对面的店。

“你回去看家,我去打探打探。”江澄把小曾孙打发走,自己往对门去了。

乌漆店门留着一条小缝,门轴很润,江澄毫不费力地就把它全然推开,带着铺天盖地的阳光走了进来。

屋里没太多摆设,毫无做生意的样子,唯有一张老式实木柜台摆放在与门相对的那面墙前,墙上挂着两幅颜体大字,左边一曰“风”,右边一曰“水”。原来是个风水铺子。

店里没开灯,老板阖眸坐在柜台后面,浸在如潮水般的暗里,显得越发白净,对比鲜明。他在江澄进门后懒散地半睁开眼,点漆般的瞳仁里盛上半分涌进店里的飒爽秋光。

江澄走过去,迟疑地开口:“你……”

对方轻浅地牵了牵嘴角,把一张名片递过去:“寻龙点穴,探宅迁坟,招魂驱鬼,破煞改运。持证上岗,送货上门,售后无忧,不满包退。”他掀起眼帘认真看过去,“客人,你想问什么?”

江澄呆呆地接过名片——魏婴,夷陵风水大中华区总代理,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英文注释。

现在的神棍都这么专业了?

还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手相你会看吗?”江澄把右手翻开递过去。

魏婴愣了愣,笑吟吟地把手牵到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抬头道:“看不了。你运道太好,无灾无厄,再没有我施展的余地了。你还是走吧。”

“你算得不准。”江澄斩钉截铁道,“摸骨呢?这个你会吗?”他把手肘支在柜台上,上身前倾,凑了过去,“你摸摸我,看看能不能摸出什么。”

魏婴轻轻靠在椅背上,失笑着摇头:“你这种要求,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江澄有点失望,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活了很久,怎么都死不了,记性也不太好,那他到底还算人吗?”

魏婴的眼睫像是承受不住般轻颤一下,他向前探身,与江澄脸对着脸,吐息相闻,“我给你指条明路。出了番花街向左五百米,是精神卫生中心,你去那儿咨询咨询。”

江澄虽然对自己的过去很是茫然,但在江眷面前仍然一副大家长的风范。

“账本呢?账本给我看看。”江澄闲适地坐在店里唯一一把老爷椅上,屈起食指轻扣桌面。

江眷飞快跑上楼,把电脑拿下来:“祖宗,都在excel里了,我马上给你打开。”

江澄迷惑地眨眨眼,咳嗽一声把他止住:“罢了,你做事我放心,不用看了。”

“那需要我做个PPT汇报一下吗?”江眷好像有那个社交牛逼症,殷勤地想要展示自己的专业技能。

“屁……算了,没这个必要。”江澄像个只会画饼的老板,拍拍江眷的肩,鼓励道,“你好好干,我去思考一下我们莲花坞的未来规划。”

江澄从此过上了混吃等死的养老日子。江眷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卖力干活,不仅拼命拉客推销,还给自己制定了出差计划,拉人脉找货源,只为了让老板的生活更好一点。

晚上睡觉时,江眷在卧室打地铺,把自己的小床让给江澄。他特意换了个很贵的床垫,听说能防止腰间盘突出,对老年人的身体十分友好。

早上起床后,江眷先把粥炖上,再拉上江澄出去晨练。

“走嘛,老年人容易骨质疏松,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江眷苦口婆心地劝,硬是把人给拽了下来,在莲花坞的门口给人做热身。他拉着江澄的两只手让他向前伸,像甩面条似的上下甩动。

开五金店的金大炮拎着早点从旁边路过,就像看见了什么稀罕玩意,大惊小怪道:“哟!你这是养孙子还是养祖宗呢?”

江眷睨他一眼:“滚蛋。”突然看见他手里提的葱油饼,又嬉皮笑脸道,“你那饼子让我两套呗。”

“想得美。”金大炮护着饼赶紧跑了。

“那人谁啊?”江澄问。

江眷撇嘴:“管他干嘛,反正不是个好东西。”

魏婴的店自打上次就再没开过门,江澄却还想着再见他一面。

过了半月,江眷有个老客户收了一方汉代的印,想请他过去掌掌眼。他把自己收拾得油光水滑,腋下夹一个九十年代流行的棕皮公文包,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兴致冲冲地打火车走了。

江澄懒得动弹,便留守大后方看店。江眷怕他无聊,淘了一台二手的小彩电搁在店里。江澄就整天猴在老爷椅上,双脚往桌上一翘看电视节目,到了饭点就点个外卖,过得比天王老子还舒服。

某个下午,中央一套回播着动物世界,在赵老师温柔和缓富有磁性的腔调中,江澄昏昏欲睡。日渐西斜时,一条瘦瘦长长的身影搅乱了门口那半抹夕阳,江澄警觉地睁开眼,却是衣冠楚楚的魏婴。

“我是来买东西的。”魏婴这样说着,顺手从最近的架上拿了枚童子持莲的玉佩,摆在江澄面前,“这个怎么卖?”

江澄看了一眼,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便随口报了个价,正好抵了他这几天的外卖钱。

“看来你不是内行。”魏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扫了扫墙上的二维码,在江澄给的数字后面多加了两个零,“我从不占人便宜,下次你可得长点心眼。”

江澄嗤笑,觉得这人长得虽好却脑子有泡,好心提醒道:“那是一块夹石玉,质地次得很,你要是有钱没地烧,还不如直接捐掉。”

“第一,这玉的模样我喜欢,所以在我这里很值钱。”魏婴很有耐心地解释,“第二,它虽然材质不算太好,但年代古,看工艺至少是明代的物件,包浆完好,入手有油润感,并且沁色自然,估计是长期埋在土里,养出了温静的性子。”

听他这一套又一套的,江澄不耐地坐了回去。他只看到那玉本身怎么样,却忽略了这么久的时光过去,连块石头都能身价飞涨。

魏婴满意地带着玉佩走了,江澄却在他出门后又把人叫住:“喂,你还要去哪啊?”

魏婴回头:“有桩生意要做。”

江澄站起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把店门关上,江澄又让金大炮帮忙留意着点,心情跌宕起伏地跟着魏婴走了。

这桩生意有点搞头,一个本地的中年男人说自己被鬼缠上,请魏婴去他家做法。江澄常常记不住无关紧要人员的名字,姑且就把那受害人叫作张三。

张三先生家住老破小,但却是独门独栋,在寸土寸金的地界也挺招人羡慕。魏婴进门后,长腿随性迈了几步,就把人的小房摸了个遍。

“是个女鬼。”魏婴波澜不兴道。

张三把单缝眼睁到最大,脑门上堆出一叠抬头纹:“女、女鬼?!大师,那可怎么办呐!您可得替我想想办法啊!”

魏婴轻笑:“您还是先想想最近身边有没有死人,或者是你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人物。这鬼厉得很,一时半会儿可驱不走。”

江澄注意到那张三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忽然身子一抖,额头沁出豆大的白毛汗。魏婴好整以暇地说:“看来您想起来了。这样吧,我先摆一个八卦镜应付一下,您去挖一抔那女鬼的坟头土交给我。”他拍拍张三颤抖的胸口,低声说,“可得快点,您这气血两亏的身体再经不起折腾了。”

张三一张胖脸发着青光,恭恭敬敬地把两人送走。

魏婴却在路口一拐,找了个宾馆进去了。他见江澄还要个跟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开房,你也去?”

江澄昂起脑袋,成竹在胸地说:“你是要捉鬼吧。”

夕照的光线渐渐收敛,天际现出浅淡的墨青色。魏婴开的房间在三楼,拉开窗帘就能看见张三家的房门。

他合衣躺在床上假寐,特意让出了一半地方,江澄不客气地也躺下来。房间很安静,静得能听见魏婴缓慢沉着的心跳声。

等江澄再睁开眼时,已是半夜。魏婴站在窗边,合身都是冷岑岑的月光。

江澄侧身看了一会儿,魏婴冷不丁告诉他:“鬼出来了。”

张三开着破旧的黑色桑塔纳驶上通往外环的高架。江澄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眼前一亮,猛踩油门,甩着秀发看向后座二人:“追凶是吧?这流程我熟。”

司机师傅估计是警匪剧看多了,车开得畏缩,人也长得猥琐,嘴巴嘚不嘚地没停过:“我一看你们俩就知道是正面人物,长得局气、标致。哎,跟我透露透露,前面那个进狱系大叔犯啥事了,得判几年啊?”

江澄:“开你的车吧!”

桑塔纳停在郊区一片烂尾楼附近,张三畏首畏尾地下了车,在荒地里四处寻摸,最后跪在地上,赤手刨了起来。时间流逝得很慢,他抓着救命稻草般捧着散发着腥味的土,就在这时,从远及近传来残酷的警笛声,宛如一曲盛大恢宏的乐章。

张三毛骨悚然地瘫倒在地,回头看见闪耀刺目的红蓝光影。两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站在明暗交织处,仿佛一对山鸣谷应的剑。

一个青涩的小警察站在魏婴面前,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魏魏魏魏魏老师!”

江澄旁若无人地翻了个白眼。

小警察又傻笑着看向江澄,鞠了个躬:“你好!魏老师曾经给我上过课,他是我们一直很尊敬的心理学老师。你一定就是魏老师的弟弟吧,他上课时还提过一句。”

魏婴摇摇头:“我没有弟弟,那只是我举的例子。”

小警察挠挠后脑勺:“哦,这样子啊。”

江澄腹诽:“呵,魏老师。这神棍还挺多才多艺。”

受害者是个外来务工的姑娘,失踪了半个月才被工厂领导报案。警察调查了她乏善可陈的人际关系,将目标锁定在和受害人有点情感往来的张某身上。可惜没有找到有力证据,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宁警官想起了已经转行的魏老师。

出租车司机见证了缉凶大场面,很豪爽地没要车钱,还十分主动地要把两人送回去。

到了番花街已是凌晨四五点。两人并肩往店里走,江澄满腹狐疑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模棱两可地问:“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魏婴也模棱两可地回:“人心里的鬼我倒见过不少。”

“我觉得有鬼诶,”江澄煞有介事地说,“我最近睡觉时老觉得有东西压我的床,搞得我呼吸不畅,浑身冒汗。”

魏婴停下来看他:“你应该注意一下是不是被子捂住了口鼻或者手压到了胸口。实在不行我建议你看看医生,有可能是睡眠瘫痪。”

这是一个神棍该说出来的话?

“对不起,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魏婴含着笑意,牢牢攥住江澄的两只手腕,逼近一步说,“教你一个抵制睡眠瘫痪的办法。”

江澄本能地挣扎起来,魏婴握得更紧,附到他耳边:“不要抵抗,当你感觉自己被按住时,不要抵抗,身体放松,给自己正面的心理暗示。”

江澄专注地盯着魏婴,描摹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然而一道惊雷平地而起,江眷气急败坏的声音噼里啪啦传过来:“干嘛呐干嘛呐!你们干嘛呐!给我撒开!撒开!”

江眷冒着夜露风尘仆仆地跑过来,恨恨地抽着魏婴不老实的手。还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疯狂去晃魏婴的眼,简直像一个在操场上抓小情侣的封建校长。

江澄给他使眼色让他退下。江眷无视了祖宗的指令,小狗一般使劲呲着牙。

魏婴淡然道了声再会,气度优容地回了风水铺。

江澄揪着江眷耳朵把人揪回莲花坞。

江眷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一边切葱一边抹眼睛,很快就把自己辣得泪如泉涌。

江澄吃着小曾孙带回来的特产,兜兜悠悠地转过来,“呦呵,这是谁在掉珍珠啊?”

江眷大声吸吸鼻子,悲切地说:“祖宗,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想着来一出跨越千年的爱恋啊。你不要以为网上都说年下好,你就错把年下当成宝,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和你哪有共同语言啊?!”他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插,振振有辞,“他会陪你晨练给你做饭吗?他会骑小电驴带你去跳广场舞吗?他会在你生病时候给你擦身陪床吗?他转头就去找年轻漂亮的了!”

江澄舔舔唇角,假笑着问:“江眷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行将就木了。”

江眷立刻警觉地挺起背,端正摆手:“怎么会呢!我年轻可爱的小祖宗,您能送我走。”他透过窗户瞥见金大炮的儿子正背着小书包从楼下经过,于是求救般地勾头唤他:“小泡!上来上来!今天叔叔做好吃的,别回家吃你爹热的剩饭了。”

金小泡喜出望外地跑上来,熟练地坐在餐桌上,跟江澄汇报今天在学校里学了什么。

江澄先不跟曾孙计较,欣慰地摸摸金小泡的头,幽幽说:“从前不知小泡好,错把江眷当成宝。”

江澄对金小泡有着莫名的喜欢,两人吃完晚饭就坐在莲花坞的门槛上玩一个机械青蛙。

小泡吃力地把发条拧到最紧,把青蛙往前一扔,那玩意便啪嗒啪嗒地往前爬动。

结果没爬几步就后劲不足,彻底罢工了,正正好停在路中间,扮演迷彩小吉普。一只洁白的帆布鞋停在青蛙旁边,江澄和金小泡一齐顺着小白鞋往上看。先是一截骨肉匀亭的小腿,飘逸的裙摆垂在膝盖下方,素手玉臂和纤腰,最后才是一张欺霜赛雪的脸。

江澄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最后神情复杂地咒骂了一句。

金小泡已经灿烂地打起了招呼:“小蓝姐姐!”

少女把机械青蛙捡起来交到小泡手里,点点头走了。金小泡目送着她的背影,捧着青蛙心花怒放:“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小蓝姐姐给娶了。”

江眷刚好洗完碗从楼梯上下来,闻言泼了盆冷水:“你以为你是工藤新一啊,还小蓝姐姐……我看那汪蓝月与她乐团里那个帅得惊天动地的同学更般配。”

小泡心碎:“啊……”他摇摇江澄胳膊,“小江叔,你说句话啊,小蓝姐姐明明就喜欢我嘛!”

江澄呆呆地把两人扫了一遍,突然站起来往楼上跑去,同时命令道:“江眷,把族谱翻出来!”

江澄找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他的阿爹阿娘还有阿姐。他翻到自己所在的那一页,去看自己名字的两侧。

江澄抬起头,怅然若失:“怎么没有人呢?”

“本来就没有人啊。”江眷道。

“那……江思危是谁给我生的?”

江眷偷笑,指了指“江思危”后面的小括号:“祖宗啊,你看这里——徒!江思危是你徒弟!”

“徒弟?”江澄把目光移到墙上,盯着江眷供奉的一只招财猫,喃喃自语:“那么,我师兄呢?他被丢到哪里去了……”

江眷看出江澄的低落,蹲下来仰头看着他,“我们出去兜风吧。”

江眷骑着电瓶车,后面载着江澄,前面站着金小泡,三人严重超载,晃晃悠悠地沿着小河西岸一路向北。夕阳被撞碎在波澜起伏的河面上,化成一滩温柔的碎金。江眷不无感慨地说:“我还小的时候,河的两岸开着很多工厂,浓浓的灰烟从烟囱里没日没夜地排出来。后来,国家要办一场很重要的会,把工厂什么的全部整治了,环境慢慢好起来,但这些烟囱还是留下了。有些东西就像这烟囱一样,死活赖在那里,时不时地要提醒你一下不要忘记过去,但是无所谓啊,我又不活在烟囱里。我只会感恩环境变好了,生活也舒畅了,这些烟囱拆不拆的,随它去吧。”

金小泡打了个哈欠,指着烧烤摊说:“大江叔,我想吃烧烤。”

江眷:“……小泡,我们刚吃过饭没多久啊。”

江澄发了话:“不就是一顿烧烤么,让他吃!”

“可是,花的是我的钱啊!”

古老的月光洒在番花街的青石板路上。小电驴的驴蹄踩在路上,发出窸窸窣窣雨打芭蕉般的声响。

“卧槽,没电了。”江眷拍拍金小泡的屁股,“熊孩子你先给我下来。”

江澄也下了座,小电驴才如释重负地“嘟”一声,往前跑了跑。江眷拧着油门,电驴有气无力地又“嘟”一声,疙疙瘩瘩地在路上蹦。

金小泡捂着肚子笑:“它好像在放屁啊。”

江澄忍俊不禁,三人正好走到汪蓝月的楼下,年轻的姑娘坐在窗边弹奏。她那柔软的指尖仿佛蕴有无尽的能量,用气势磅礴的前奏拉开了命运的序章。

是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

小泡不懂装懂地站在原地欣赏,三头江眷都拉不走他。江澄正取笑他俩,蓦然看见在浩渺的雾霭里,魏婴正朝着自己款款走来。

脚下的青石板缝像一张巨网,人人皆在其中,那是他们逃不开、挣不脱的……宿命。

江眷和金小泡被江澄强行打发走。

小泡一步三回头,好奇地去看江澄和魏婴。江眷没好气地拽着他的胳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估计语气很恶劣,类似于电视剧里被抛弃的母亲和孩子说的话——“他都不要我们娘俩了,你还看他做什么!不准看,让他和那个狐媚子过吧!”

狐媚子魏婴无辜地眨眨眼:“上次你和我一起抓鬼,我还没有好好谢你。”

江澄豁达地摆手:“不用,把你自己赔给我就行。”

魏婴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不行,暂时不行。”

江澄早有所料地点头,背起手迈着大步走了,“没事,那我明天再问一遍。”

明天魏婴干脆没有出现。

江眷神思不属地拿着块抹布擦货架,把红色实木都要擦秃噜一层皮。

江澄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江澄吼他几声,他才半死不活地哼一下。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没有江眷耍宝,整个莲花坞都没什么人气似的。虽然很不情愿,但江澄还是决定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关了店门,江眷瘫在老爷椅上享受忧郁。江澄神秘兮兮地端着个碗走下来,不太自然地递到他面前:“喏,给你煮的。”

江眷故作矜持,鼻尖小幅度耸动几下,闻到一股浓浓的姜味,他垂眸看向这碗红褐色液体,把脸皱起:“这啥呀?”

江澄高傲地哼了一声:“红糖姜茶,看我对你好吧。”

“为什么要煮这个?!”

江澄扁扁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你不是亲戚造访么?我上网查了查,你心情烦躁也是情有可原的。没情商的男人才只会说多喝热水,高情商的都会干三件事。”

“咳,咳咳。”江眷岔了气,拍着自己的胸口缓缓。

祖宗亲手做的红糖姜茶,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不是,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吗?!”江眷用食指笃笃笃地敲桌,“我、坚决抵制、任何形式、任何原因的、黄昏恋!”

江澄竖起眉毛,把碗举到江眷头上,怒喝一声:“那你还要不要喝啊!”

“我喝啊!”江眷比他更大声,“碗在头上,不得不喝啊!”说完,端起碗吨吨吨地喝完了。

江澄把碗收走,顺便往他头上削一巴掌:“还跟我大小声,反了天了。”

江眷拿着把从义乌小商品城批发来的大刀,戳在莲花坞门口当门神,并且立下誓言:来一只魏婴,他斩一个;来一对魏婴,他斩一双。

江澄守在小电视机前看电影,里面眉眼动人的仙子正含情脉脉地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江澄点点头,耳朵却听见“吱吱吱”的声音。

“江眷,你不要磨牙。”

江眷回头:“这都能听见?我磨牙声那么大吗?”

“跟老鼠似的。”江澄咕哝着继续看,可是那吱吱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叫得他额角青筋直跳,“江眷!信不信我把你牙拔掉!”

江眷委屈:“我没磨牙了。”

“那怎么还有声音?!”

江眷抄起笤帚,循声往一个墙角走去,那里摆放着他收起来的凉席。江澄躲在江眷身后探头,并指挥道:“你、把那个搬开。”

江眷吞吞口水,“真的…真的要这样吗?”

“别磨蹭,多大人了。”江澄把江眷往前一推,江眷两眼一闭,硬着头皮把凉席推开。他缓缓睁眼,里面竟是一窝毛都没长齐的小老鼠。

“啊!有老鼠!老鼠!”江眷开始鸣笛,转过身蹦到江澄身上,还把他当电线桩似的拼命向上攀爬。

江澄的视野被糊得严严实实,疾声厉色地斥道:“魏无羡,你给我下来!”

“我不下,我不!”江眷大逆不道地双腿胡乱勾住江澄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

江澄试图用脚把老鼠踩死,但又有点于心不忍,遂抱着江眷晕头转向地跑了出来,先跑到金大炮的五金店求援。

金大炮一听说有老鼠,吓得差点撅过去,战战兢兢地去叫金小泡。

金小泡一听说有老鼠,像个烧开的热水壶,拉着警报去保护汪蓝月。

汪蓝月一听说有老鼠,赶紧给她的帅气学长打电话说,哥哥,我家有老鼠。

学长一听说有老鼠,沉默良久才道,那你们赶紧报警啊。

宁警官抄着杀虫剂飞奔过来,看见那一窝老鼠,又抄着杀虫剂飞奔回去。

最后魏老师出马,用簸箕将小老鼠一锅铲走了。

江澄走上前:“魏……”

江眷:“嗷嗷嗷嗷嗷!”

江澄这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抱着他,“……你还不下来?”

魏婴已经做了个先走一步的手势,江澄唤道:“魏婴。”

江眷:“嗷嗷嗷嗷嗷嗷!”

还是宁警官有眼力见,从兜里掏出个小相机,说:“今天可真是值得纪念,要不大家合个影吧。”他把魏老师拽回来,让众人聚到一块,“说,茄子。”

金小泡站在小蓝姐姐身边眉开眼笑:“茄子!”

江澄直到年底才收到了这张照片。

他跟魏婴站在一起,美极了。江眷挂在他身上,傻极了。

“你看你这熊样,能成什么气候。”

江眷看了一眼:“这不挺好的。”

江澄嗤之以鼻,严重怀疑江眷血统的纯正性,“江家走到你这一代,算是栽到阴沟里去了。”

江眷撅起嘴,悄咪咪地说:“其他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起这个,江澄又有了兴趣:“其他家?那几家还没死绝呢?”

“……”怎么就不能盼点好。

“据我所知吧,”江眷沧桑地坐在沙发上,“蓝家很早就销声匿迹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金家因为人口太多,已经分不清哪支是分家,哪支是本家了。说不定早就因为计划生育给计划掉了。聂家则是直接改姓,他们家曾经是明朝的将领,因为清军入关后觉得愧对朝廷,改姓叶了。”

“啊,看来老天是公平的。”江澄心里舒坦了一些,“大家过得都不怎么样。”

“说起来,我们和叶家还有一点姻亲关系。我的姑奶奶和叶家的大少爷一起留过学,回来就结婚了,还上交了一批珍贵文物。现在博物馆里那枚银铃的铭牌上还刻着‘江清菀女士和叶恺时先生捐赠。’”江眷沾沾自喜地说。

江澄点点头,然后一顿:“等等,银铃?什么银铃!”

江眷忐忑:“就……祖传的那个……”

江澄把江家最后一根独苗苗摁在沙发上打,“那是我的东西,你们说捐就捐了?!”

“那个时代,留不住的。”江眷没底气地解释。

为了保住小命,他灵机一动:“祖宗,我有姑奶奶的照片,您对着她骂可以吗?”

江澄气鼓鼓地坐着,江眷毕恭毕敬地把照片奉上。泛黄的黑白照里站着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其中最边上的男子已经面目模糊,倒是江小姐还鲜活如生,虽不是绝色,但有着说不出来的好看。

江澄长久地凝视着那张脸,哪里还能骂得出来。

如果是他阿姐的话,那银铃想捐就捐吧。

江澄翻到照片背面,依稀辨认出一行蓝黑色钢笔写的字,这字受了潮,却仍能透出漂亮的风骨。

——江清菀、叶恺时、陆隽摄于1936年春。

江澄一阵恍惚,把照片又细细看了几遍,最后释然地摇摇头,问江眷晚饭吃什么。

“我煮了小汤圆,芝麻馅儿的。”

江澄不满:“我要吃山楂馅。”

“芝麻馅儿也挺好的。”

江眷无奈:“好,我去买。你可真是我祖宗。”

江澄打开二楼的窗,探身出来。

魏婴就站在楼下,抬头看着他。

“肯答应我了吗?”江澄单刀直入地问。

“暂时不行。”魏婴拒绝果断,眼神却很缠绵。在江澄关窗前,他又补充道,“可以明天再问我一遍吗?”

江眷此时提着汤圆狂奔回来:“嗷嗷嗷嗷嗷!”

无人听得见,江澄说:“好啊。”

观音庙后,魏无羡隐居于月汇山,断绝了与所有人的往来。他身体每况愈下,日薄西山。起初还能骑着毛驴到山下转转,后来只能拄着小拐棍让驴牵着在茅屋周边走动。

江澄把大部分宗务移交给江思危,才得了闲来月汇山看看。

他推开篱笆门进来时,魏无羡正慢悠悠地拔着院里的萝卜。

江澄没说话,先把他的破烂茅屋巡逻一通,眼里藏不住嫌弃。

午饭是魏无羡忙活半天才弄出来的萝卜盛宴。江澄看着满桌群英荟萃,尝了一块,抿起嘴,言简意赅:“水少筋又大,难吃。”

魏无羡笑笑:“这不是第一茬嘛,等以后种的好了,我送一筐过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都感觉没说几句,夜幕就已经降临。

江澄拍拍衣摆准备走,魏无羡送他到门口:“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可送不了你了。

江澄始终绷着脸,不假辞色地说:“还来做什么,吃你这又干又苦的萝卜吗?”

那是他们完成的最后的告别。

江澄在湖边垂钓时,金凌和江思危一起过来,干巴巴地站在一边,谁都不敢说话。

“都是当宗主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江澄放了放鱼线。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决定一起说:“魏前辈不在了。”

江澄颔首:“知道了。”他瞥两人一眼,“还要我教你们怎么送礼吗?”

二人连连摇头,又觉得不稳重,作了一揖,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魏无羡招了个小鬼把自己埋了。

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幽冥地府。

十个丑得千奇百怪的鬼怪站在他面前,好奇地瞅着他。

怪物的头头叫作冥君,是整个冥府的主人。他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就传达出一个意思——希望魏无羡给他们冥府办事。

因为五殿阎罗外出公干时殉职了,冥君本来座下十员大将缺了一个。经整个冥府的一致讨论,结合魏无羡实习时的优异表现,总而言之,他被录用了。

年轻人,你很是干这一行的料子。冥君展开双臂,这样说道。

魏无羡大笑,转身便走,“我只求来世,不求长生。”

“这哪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九个殿的阎罗七手八脚地把魏无羡摁在地上,冥君提着一把乌金板斧狞笑着走过来,将魏无羡的半片神魂劈了下来,投入轮回。

冥君自以为很善解人意,“你不是想求来世,可以啊,我又不是那种古板领导,就让你这片神魂替你去吧。”

魏无羡痛苦地蜷缩在地,抬起冷汗涔涔的脸,幽幽一笑:“好,好。”

魏婴一入职就成了冥府二把手的小领导,司掌一个大地狱并十六小地狱,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把新来的鬼魂押解到望乡台。

第十殿的阎罗叫作轮转王,掌管六道轮回的工作。明明这活简单又有趣,但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天天去忘川划水摸鱼,要么就是在奈何桥边调戏孟婆,把那锅里的迷汤当酒喝。

魏婴时常要替他擦屁股,一来二去地关系近了不少。

有一日,轮转王花枝招展地跑过来,邀功地说:“老魏啊,你要找的人有着落了!”

“是吗?”魏婴平淡地应道。

“就是你那师弟嘛,他也没了。”

魏婴动作一滞,扔下手里的东西,跌跌撞撞地爬上望乡台。在那里能看到死去之人的记忆,他日思夜念了千万遍,终于能在今天看到江澄。

他坐在望乡台上,见到了很多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令他欣喜的,令他绝望的……江澄的记忆。那些记忆他在以后孤独的千年时光中历久弥新,像一把悬在他身前的利刃,时不时将他穿心而过。

在魏无羡死后的第二十年,西方出现了一个异兽名曰“天织”,此兽性情暴戾,喜食生人。诸仙门焦头烂额,商议联手除之。江澄听说这事,自己独身去了。他那时已经把紫电传给外甥,灵剑传给徒弟,孤零零地上了路,从此一去不回。

人们在某地发现了他的银铃,最后此铃被江思危收走。

轮转王告诉魏婴,江澄与天织同归于尽后,却因祸得福,魂魄和神兽内丹融在一起,从此就不老不死,游离六界之外了。

“天织内丹那是何等神物,普通人吃了都可以一步登天。”轮转王感慨,“你这师弟可真是走运,他现在非人非鬼非神非仙,谁能管得住他?简直爽翻天了!”

轮转王劝道:“你别担心了,他和你一块永生,这还不好吗?赶紧把你那半片神魂收回来,别让他在外面游荡了。”

“收不回来了。”魏婴心说,“除非我成了冥君。”

江澄在和天织打斗时磕到了脑子,一时半会记性不太好使。他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便干脆找了块山头定居。

大约过了两百年,有一个卫倦的年轻人在山上迷路,三天三夜都没走出来。江澄看不下去,出手帮了一把,那人便死乞白赖地要拜他为师。

江澄认真想了想,说,不行,我已经有徒弟了。

卫少侠不介意,每天端茶送水,满口叫着师父。

江澄为了躲他,头一次出山,随意找了个酒馆落脚。天底下有那么多酒馆,他偏偏走进了魏婴开的那一家。

卫倦也阴魂不散跟了过来,江澄无奈之下扔他一本心法,让他不好好练完不准见他。

那时大陆灵气溃散,修仙之路已被斩断,江澄那本平平无奇的心法反而成了绝世珍宝。卫倦怀璧其罪,被各大门派围剿于月汇山下。

江澄赶到时已经满地伏尸,他用一口仙气吊了卫倦一时半刻的命。他那从没承认过的徒弟笑着说,下辈子,我就不要当你徒弟了。

江澄失魂落魄地回到魏婴的酒馆,觉得活得太久没什么意思。

魏婴扔过去一坛兑了点孟婆汤的酒,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不如一忘皆空。

又过了三百年,有位年轻的皇帝上月汇山打猎。不仅没打到猎,还差点让猎给打了。幸好一个神仙从天而降把他救了。

小皇帝为了报恩,在山下建了行宫,朝也不怎么上,每天让人把公文运到行宫里批。又时常拜会江澄,并以珍馐美馔勾搭之。

经年日久,江澄态度松动,愿意和他去京城看看。

皇城有家菜馆,江澄很喜欢去,每次都只吃老板亲手做的菜。

江澄想了想说,因为魏婴做的菜,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之一。

小皇帝懂了,重金聘请全天下最棒的大厨,亲身学习,为人洗手作羹汤。

后人若是评选十大不务正业的皇帝,肯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江澄对他做的菜总是反响平平。皇上只好微服私访,指定魏老板给他下厨,就做江澄点得最多的菜。

他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嚼了嚼,垂眸笑了。

其实没有很惊艳,奈何他喜欢。

魏婴致力于在阳间赚钱,在阴间夺权,没过多久就和三殿阎罗针锋相对。江澄从鬼兵鬼将的包围中把魏婴捞出来,从此两人踏上了逃亡之路。

江澄不告而别后,皇上反而开始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他对蓝太师说,如果他能做到天下太平,人人称颂,是不是那人就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或多或少会想起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可惜他没有活很长,似乎他命中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临死前,他躺在龙榻上,问守了一夜的蓝太师,他回来了吗?

江澄在国丧期间往先帝的宫殿去了一趟,无意中看见柜子上摆着一个小瓷坛,里面装着快漫出来的琥珀核桃仁。

那时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小傻子,永远离他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澄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江家的人,便一时兴起想去看看后人。

外面的世界已经日新月异,江澄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适应。

江家的连锁商会开到了上海滩,那时的江家大小姐正在震旦大学做旁听生。

陆隽和叶恺时从商会出来,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个人。电车响着铃从那人面前驶过,陆隽想再看一眼便看不见了。

他跟叶恺时笑着说,奇怪了,那个人好像是按着我的审美长的。

叶恺时啧啧道,你怎么不说你的审美是照着人家设计的。

江澄常常在江家附近出现,陆隽想方设法,用各种偶遇和巧合认识了人家。

有一天,陆隽带着江澄去照相馆,顺便去取他和江清菀几人拍的照片。陆隽小算盘打得很好,他要和江澄拍一套照,西装长衫,各式各样的都要有。

他伏在桌上,先用钢笔在取好的照片背面写“江清菀、叶恺时、陆隽摄于1936年春”。心满意足地吹干,他一抬头,正看见江澄呆呆地望着照相馆老板。

1937年,上海遭到轰炸。江清菀有条不紊地整理出最要紧的一批文物,亲自护送到海外。叶恺时自然也要跟着,唯有陆隽不肯,他舍不得脚下故土,更舍不得心上故人。

七七事变后,陆隽从南京辗转至重庆。临行那晚,他跑去和江澄告别,说他下辈子就和江澄做亲人吧,至少能被江澄多爱一点。

江澄满头雾水。魏婴说,如果不理解,就明天再问问他吧。

重庆遭遇了敌军大规模有预谋的轰炸,乱世中命如草芥,通往冥府的路上人满为患。

江澄常常在魏婴脸上看见近乎悲悯的表情,他想,神明为什么不能拯救一下世人呢?

魏婴简洁地跟他说,这是宿命。

江澄在1940年惊闻陆隽的死讯,那时陆少爷还不满三十岁。

江澄挥挥袖又回山里去了,他不需要孟婆汤也能把这段记忆忘得干干净净,记性不好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又是一个轮回,他们都忘了,魏婴还记得。

他要在明天杀掉冥君,堂堂正正地和江澄说,师弟,别来无恙。

魏婴——一个多才多艺,充分利用各种时间丰富自己,致力于开店的事业批。

江澄——疑似因为被灌了太多孟婆汤而大脑皮层日渐光滑,永远抵抗不了魏婴脸蛋诱惑的看脸批。

魏无羡——永远活不长,永远求不得,甚至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可怜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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