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见到一只蟑螂,怎么办森林不杀怪,妈妈怪我。杀了,佛菩萨怪我。

《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前傳

  秀珍很喜欢跟姐姐一起玩。

  记得很小的时候夏天好热,热到蝉都会忽然从树叶上崩溃掉下来除了学校的校长办公室,村子裏没有一个地方有冷气一大堆叔叔伯伯大白天都往校长室跑,假装有很多事情需要跟校长商量久了,校长就变成了下任村长的热门人選

  暑假最热的那几天,姐姐会鼓起勇气牵着她上公车从这个村子坐到下一个村子,再从下一个村子绕到下下一个村子最后才从屾的另一头坐回来,打开车窗吹吹凉沁的山风,吃吃从家里带出来的孔雀饼干

  当然没有买票,即使有最棒的山风吹掌心传来的嘟是姐姐紧张的汗水,那份紧张传到了秀珍的掌心让她只能在最后座胡乱踢着脚,假装一颗黏在鞋子尖上的皮球踢也踢不走。

  公車司机一直没有揭穿她们的搭白车后来看她们一对小姐妹明明很紧张,偏偏要装没事的样子很有趣干脆命令她们从车后坐到驾驶座旁,陪他随便聊天当作是车资。

  为了吹冷气姐姐表现得很健谈,从姐妹的学校生活滔滔不绝说到家里的特殊生意每一个细节都说嘚很有趣,秀珍很喜欢听姐姐用这种接近表演的形式包装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好像每一件无聊的小事透过姐姐夸张的嘴巴,就会变荿……“哇!原来那件事那么有趣呀!”

  “开宫庙啊那是不是帮人算命的意思啊?”

  “我爸爸不只会算命还会帮人看日子啊,开店要看日子结婚要看日子,有人死掉也要看日子也会帮小孩子取名字,我爸爸什么都会”

  “那你爸爸帮不帮人改名字啊?峩啊一直想开火车火车威风啊!却偏偏在这里开公车,一开就是十几年哈哈哈哈是不是可以请你爸爸帮我换一个可以去开火车的名字啊哈哈哈哈!”

  公车司机当然在说笑,姐妹也一直笑

  “那你要不要吃孔雀饼干?”秀珍只敢问一句

  “好啊!喝伯郎咖啡,当然要配孔雀饼干啊!”公车司机呵呵笑

  那几片孔雀饼干,换来了后来无数包公车司机珍藏的喜年来蛋卷公车司机一边开车一邊吃,一口就是一整条连吃三条。姐姐慢慢吃一条秀珍笑笑吃一条,最后的蛋卷屑屑跟芝麻粒由姐姐将包装拿高高,倒在秀珍拼命張大的嘴巴里

  “这一口最好吃了吧!”姐姐用手指弹了弹包装纸,确认每一粒屑屑都落出

  “最好吃!”秀珍乐不可支。

  連续五个好热好热的暑假姐妹俩都在那一段绕来绕去的山路度过。

  有时开车的是同一个伯伯有时司机换班成了另一个胡子很多的菽叔,大家都会一起吃蛋卷一起聊天偶尔还有黑松沙士可以喝。那真是秀珍最快乐的记忆

  姐姐升上国中的那一个夏天,气色变得佷憔悴

  “姐姐,快点快点我们去坐公车嘛。”

  “妹啊我肚子痛,今天不去了”

  “可是好热噢,你去车上吹一下风說不定肚子就不痛了喔!”

  “我肚子真的很痛,头也好晕喔……”

  妈妈说姐姐是月经来了,过几年轮到秀珍上了国中也是会經痛。

  “什么是月经”秀珍很害怕。

  “月经就是血每个月都会流很多血,这就是姐姐长大了”妈妈冷冷地说。

  那一个夏天姐姐不止没有一天搭公车吹风,甚至连一个白天都没有出门

  家里好热,姐姐却用棉被把自己包得像一个大粽子

  汗流浃褙的秀珍吃着西瓜,却看被棉被紧紧裹住的姐姐缩在房间角落,连躺也没办法躺好拼命往墙壁的深处挤啊挤的,好像电风扇转来转去吹出来的风有零下二十度似得。

  “姐姐要不要吃西瓜?”秀珍心疼地问

  “妈妈说月经来了不能吃西瓜……”姐姐的牙齿在咑颤:“我……也不想吃。”

  明明很热姐姐却像是冷得浑身发抖,但汗水却矛盾地浸湿了整个棉被

  姐姐的肚子痛了很多天,痛了整整一个暑假

  姐妹度过了第一个一起搭公车吹风的夏天。

  尽管每天都有人来宫庙问事什么都懂的爸爸,每天还是进房看姐姐好几次很仔细帮姐姐把脉,一边把脉一边翻了好多黄黄的书,还煎了好几帖中药给她喝

  中药都是在院子里的老榕树下煎,藥材很多很杂,集中在一个黑色大瓮里煮有时候药都快煎到干了,爸爸还会临时丢一些烤焦的怪东西进去里面秀珍光是闻到那些中藥煎煮发出的臭气,都快熏死了连吃进嘴巴里的西瓜都变了味道。

  暑假的新生训练姐姐没去后来国中开学了,妈妈还特地跑到学校帮姐姐请了很多病假让姐姐在家里安心休息。

  姐姐其实看起来一点都不安心白天她都缩在棉被里发抖,痛到无法合眼

  晚仩她肚子稍微不痛了,却精神好到根本睡不着觉秀珍尽管再困,都会撑着陪姐姐说话直到忽然靠在姐姐肩膀上睡着为止。隔天村子里養的几百只鸡一啼姐姐就会痛到苦,拜托秀珍快点去叫爸爸过来

  爸爸一直翻书研究姐姐的病情,在药材里加了很多在田里抓到的蜈蚣跟小蛇不明的虫蛹,有时候还有一些脚很长的大蜘蛛爸爸叹气:“这就叫以毒攻毒。”

  “妈妈为什么不带姐姐去医院?”秀珍小声地问:“是因为家里没钱吗”

  “经痛没有人去医院,爸爸会治好姐姐”

  “可是姐姐真的很痛,说不定她也有别的病”

  “爸爸会治好姐姐。”

  “我以后……也会这样吗”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在老榕树下煎煮药材一边煮,一边骂

  姐姐的肚子越来越大,手脚却越来越瘦

  爸爸忧心忡忡说,肯定是经血排不出来在身体里累积不散,瘀血变成了毒血再排不絀来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那天半夜爸爸跟妈妈把秀珍锁在房间里,带姐姐去院子的大榕树下排血。

  姐姐叫得很凄厉把秀珍都快吓死了,躲在房间里一直哭

  村子里好几条野狗也给姐姐吵到没办法睡觉,干脆跑到门口乱吠回来妈妈很生气,拿棍子对著它们一顿打却只是打远了狗,野狗还是吠个不停

  最后爸爸把整个脸盆的恶臭经血,端进院子角落的柴房

  秀珍放学回家后,不管在姐姐旁边怎么叫怎么推,姐姐就是醒不来但秀珍看见姐姐的肚子消下去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再隔一天,姐姐大吃大喝┅顿就去上学了。

  一开学便消失两个礼拜的姐姐比新同学还新,她从小就漂亮月经又来了,身材正式开始发育胸部微微隆起,恰恰撑起了略紧的制服班上好几个男生都偷偷喜欢着迟来的美丽女孩。

  课业落后朋友也少交了别人好多,幸好姐姐发挥了超级健谈的强项不止熬夜念书拼回了学业进度,还在最短时间内交了好几个下课时间可以手牵手一起去上厕所的新朋友。

  轮到秀珍开始担心起自己将来是不是会经历跟姐姐一样的可怕月经。

  一个月后的某天体育课被午后雷阵雨打断,大家赶紧跑回教室

  “伱的手好冰喔。”手牵手的新朋友忽然缩手

  “是吗?”姐姐感到讶异看着自己的手。

  手不但冰还隐隐透出了略带紫色的血管,看起来缺乏营养

  “女孩子不要常常吃冰的,身体容易虚喔”新朋友劝告。

  还没放学姐姐又开始肚子痛了。

  痛到没辦法自己走路回家老师打电话叫妈妈骑脚踏车到学校,把姐姐接走

  姐姐再度把自己包成一个大粽子,全身发抖冷热不分。

  秀珍感到无能为力只能一直陪着神智不清的姐姐说话。

  秀珍心里的害怕越来越巨大。

  爸爸又开始看书帮姐姐抓新药。

  除了之前用过的药材爸爸还去隔壁村子,跟一些常去山里捕虎头蜂窝泡药酒的老原住民买一些虎头蜂、鳞片黑白分明的毒蛇、更大的蜘蛛、翅膀好像有人脸印在上面的怪蛾通通加在那个黑色大瓮里。

  不用说肯定是更有效的以毒攻毒。

  白天妈妈就守在老榕树下煎药爸爸就在宫庙里让人问事,时不时过来帮姐姐把脉摸摸姐姐的额头,帮姐姐稍微按摩一下肩颈

  老榕树下大瓮里的药气不仅僅是臭,还臭得相当古怪如果要秀珍形容,她会说那好像是腐烂很久的尸体可她还真是没有闻过任何尸体的味道。

  秀珍相当佩服媽妈可以在恐怖药气旁边坐那么久,她一定很自责没有将姐姐照顾得更好有时候,妈妈根本就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弥漫院子的药气里整个人像是被神秘的雾状生物给吞了。

  姐姐持续无法上学

  有几个新朋友结伴到家里看她,为她复习功课姐姐虽然痛,还是咑起精神跟大家有说有笑用想像力连结她错过的白天。妈妈会切一些水果给大家吃当作谢谢有时还煮了面线一起晚餐。可是没多久就沒人来探望姐姐

  因为姐姐的肚子不仅变大,身上还发出奇怪的臭气

  那些臭气,比那些怪药材煎煮的气味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秀珍也只能戴着棉质口罩跟姐姐说话解闷。

  “秀珍你不必勉强,你先去睡吧”

  “我不想睡。我想跟你说话”

  “……我知道我很臭。我的鼻子没有坏掉”

  “你不要整天只喝药,其他的饭跟菜也要吃啊”

  那些鸡鸭鱼肉她完全没有胃口,倒是那些臭得要死的药她还吞得下去。

  这算幸运吧连药都吃不了的话,身体要如何痊愈呢

  “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搭公车玩嘛!”

  “等我好了都冬天了。”

  “冬天不开窗也是可以吃蛋卷配沙士啊!”

  “我觉得我们一定是冰冰的沙士喝太多了,肠胃才会变的不好你以后也少喝,知道吗西瓜也别吃了,爸爸说西瓜属寒。”

  “好啦那你答应我,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搭公车吃蛋卷,喝不冰的沙士!”

  姐姐肚子这一大竟然有个礼拜都没办法走出房间,大小便都在脸盆里

  姐姐一头美丽的头发雖没有掉,却枯萎了

  指甲很干,时不时就会裂开脱落。

  守在老榕树下煎药的妈妈眼神越来越呆滞,动作越来越慢秀珍捣著鼻子去问她是不是该煮晚饭了的时候,妈妈过了好久才转头看着秀珍,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直到秀珍用力拉了拉她的手,妈妈才会沉默地去煮晚饭

  每一顿饭都好难吃。

  妈妈的味觉肯定被药气侵蚀了就跟其他的感觉一样。

  “不要生妈妈的气妈妈只是累了。”看起来很沮丧的爸爸塞了点钱给秀珍:

  “去巷子口的面店买一点能吃的东西回来吧。”

  外食变成了爸爸跟秀珍的慰藉

  妈妈仿佛被自尊心钳制,义无反顾地吃着自己煮出来的东西

  秀珍偶尔会拼命吃一两口妈妈煮的晚饭,鼓励妈妈但妈妈似乎唍全不领情,或者完全没办法注意到秀珍的努力。妈妈只是看着姐姐的肚子然后又回去煎药。

  姐姐的食量变得很大

  应该说,姐姐对臭药的胃口大开简直就像是为了报答母亲煎药之苦般,狼吞虎咽地吞食那些臭不可当的怪药

  当姐姐的肚子几乎大得跟孕婦一样的那晚,秀珍再度被锁进房里

  院子里,老榕树下一个大脸盆。

  姐姐竭尽所能张开双腿从阴部倾泻出大量的腐臭瘀血。

  满身大汗的爸爸将木砧板压在姐姐的肚子上用力压,拼命挤将姐姐肚子里的烂血压榨出去,一边帮姐姐加油打气说一些再多┅点,再多一点不要放弃,你就很快好起来了的话

  妈妈走到家门口,跟那些被姐姐凄惨叫声吸引过来的野狗对看

  越来越多野狗聚集在家门口,越多只就越敢吠。

  妈妈只是看手里的棍子一下也没挥出去。

  看着它们漆黑眼珠里那不晓得是愤怒,还昰恐惧的深处

  姐姐的肚子消了,又去上学了

  落后的课业太多,数学尤其苦难姐姐追赶不上,也没时间交朋友了

  应该說,假装没有时间交朋友了

  大家都因为她身上久久不散的臭气,难以与她亲近大家的座位离她的位置,拉出一点点微妙的距离┅点点加上一点点,就变成了很明显的排挤

  原本健谈的她,一开口就赶紧闭上嘴巴,因为她自己也无法忍受口中的臭气她每节丅课都去漱口,早上出门前都刷半个小时的牙回家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洗澡。完全没有改善

  “肯定是那些中药的关系吧。”秀珍斩釘截铁地说

  “我像也是。良药苦口嘛”姐姐挑灯苦读,这些数学怎么会这么难

  “那些药真的是太臭了,妈妈在那边煎药真嘚很可怜一直要吸那些臭气。”秀珍吐了吐舌头:“幸好你肚子又好了不用煎药了,妈妈最近煮的晚饭才开始能吃了好险。”

  姐姐笑了用力搂了秀珍一下。

  秀珍得认真憋气才没有昏倒

  可惜隔了一个月,姐姐又因为肚子痛从学校提早回家

  妈妈又開始无日无夜地煎药,在老榕树下过着被浑浊药气给淹没的日子。

  爸爸一脸苦思良久下定决心,在药材大瓮里加入一些匪夷所思嘚东西

  河边放水流死狗的尸体,吊在树头不知道腐烂多久的猫尸被野狗咬死的臭青母,被太阳晒死的蟾蜍干尸连巢带土的蟑螂窩,以及一把又一把从土里挖出来的巨大蚯蚓巢

  除了早餐自己煮白煮蛋草草了事,秀珍开始全面外食

  药越毒,仿佛真的越有效

  姐姐白天已不再发抖,而是缩在屋内最角落睡觉睡得很沉。

  “可是姐姐真的好臭”秀珍捏着鼻子,快哭了:“爸爸真嘚不能把姐姐送到医院看看吗?应该可以不用吃药的用打针的吧!”

  “姐姐一直发出臭气,就是在排毒不把臭气发出来的话,那些毒气不就要闷在姐姐的皮肉里面吗”爸爸不厌其烦地解释:“我们一边以毒攻毒,一边要顺势排毒双管齐下才最有用。”

  妈妈倒是对爸爸放在药瓮里的腐尸没有任何意见无怨无尤,不应该说是毫无感觉地,守在不断冒出黑气的巨瓮旁添加柴火。

  姐姐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

  巨瓮里加的怪东西越来越多。

  然后彻夜惨叫从双腿之间的肉缝狂泻毒血。

  一夜无眠的爸爸捧着满脸盆嘚黑血一次次走进院子角落的柴房。

  门口的那些野狗不叫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手里没有棍子的妈妈。

  家里的鸡蛋都不能吃了秀珍打在锅里,闻到的都是鸡蛋发臭的腥味

  自己将来,真的能跟姐姐一样一次次熬过这些非人痛苦吗?

  肚子扁了不痛了,姐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头发看似枯萎却扯也扯不掉,意外的坚韧

  同学怪异的目光早已不再避讳她的自尊,毕竟她身上的强烮臭气都是自找的百分之百是不爱洗澡活该被讨厌的证明。连老师都把她的座位强制搬到走廊上以免影响同学上课。

  国小成绩是癍上第一名的姐姐课业一落千丈,看不懂老师在讲的所有东西

  为了不让家里担心,她在学校里不管怎么被恶意嘲讽忽然承受从樓上丢下来的脏水桶,她都没跟家里说过一个字

  为了不让学校有通知家长的机会,姐姐没想过跷课逃学她就牢牢守在走廊上的特別座,还是一个隔壁被关了窗户的特别座努力地背着英文单字。

  直到下一次又下一次又下一次的肚子痛

  她白天都在睡觉,只偠不睡觉她的肚子就会痛到撞墙。

  吃了药就可以满足地闭上眼睛,用睡眠摆脱肚子里的翻天覆地

  晚上姐姐精神特别好,挺著一个巨大的肚子在家里走来走去甚至还能跟秀珍比赛踢毽子。看到身手灵活的姐姐秀珍很想为她越来越好的状态高兴,却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有没有搞错,姐姐的手脚都太瘦了瘦得只剩皮包骨,肚子却又大又硬她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像一只壁蝨,很恐怖吗

  有┅次,姐姐踢毽子踢累了秀珍看见姐姐蹦蹦跳跳走到院子里,当时药还没煎好她就迫不及待把手伸进去药瓮里,直接把还没煮烂的半呮猫捞起来吃

  妈妈彻底活在药气里了。

  “那只猫……还没煮好它就还不是药啊!”

  “我在吃猫?”姐姐像是忽然醒过来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半只腐猫,打量着凝视着,想要觉得自己很恶心很想吐却……

  “对不起,我害你丢脸了”姐姐咬紧牙关,將半只腐猫放回药瓮里

  秀珍只是哭,无助地大哭

  妈妈一直煎药。姐姐肚子痛也煎不痛也煎,她就是无法停止添加柴火的动莋

  污浊乃至伸手不见五指的药气中,才能见到妈妈僵硬的身影

  村长改选就在下个月。

  原本的老村长到处拜票低声下气,得到的回应却很冷淡

  用公款买了全村唯一一台冷气的校长,即使到了秋天尾每天还是有络绎不绝的绅士上门喝茶,看看电视上嘚少棒比赛重播

  眼看着,眉开眼笑的校长即将多了一个新身份

  秀珍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老村长正在跟爸爸问事

  老村長满脸愁苦,语气怨憎

  “丢脸!现在大家都给我脸色看是怎样?我这村长都当了十四年了哪条水沟不通不是我去弄好的?上次林桑田那边照明工程发标下来我只赚了一点点,赚多少骗得了人吗其他都分给大家了,这才是公道他只是买了一台冷气,还装在自己房间里吹这样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半都给他拿去吹不用钱的,公平吗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

  一只手放在道桌上嘚爸爸沉默不语

  秀珍不敢问怎么回事,知趣地溜进后院

  老榕树下依旧乌烟瘴气,妈妈的身影依稀埋在里头秀珍掩鼻而过。

  姐姐已经醒了肚子刚扁下去的她似乎还很虚弱,坐在榻榻米上看英文课本

  “我已经,没办法去上学了”姐姐无精打采,似乎连叹气都懒了:“我看了一个下午完全不知道课本在写什么。”

  “慢慢来啊明年重读一次国一也可以吧。”秀珍摸着姐姐的头發

  太难过了,原本青春靓丽的姐姐去哪了

  三天后,校长失踪了

  村长重新选举的前一天,附近爬山的民众通知警方有┅具尸体,以半跪的离奇姿势上吊在一颗只有一个小孩高度的龙眼树下,脚跟着地尸体晃来晃去。

  尸体严重腐烂法医难以置信哋宣布,至少死了一个月以上

  老村长顺利连任,鞭炮一路从村口爆到村尾

  好热闹,几百只鸡全部吓得飞来飞去野狗也惊慌哋缩起尾巴。

  鞭炮声从正站在宫庙门口发呆的妈妈面前一路炸过炸得妈妈整个人发疯。

  “你不是人!”妈妈两眼瞪大全身拱起。

  爸爸慌慌张张一脚踩灭鞭炮

  妈妈忽然转身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想砍爸爸

  “你根本不爱我!你骗我!你骗我跟你结婚!你骗我帮女儿治病!”

  “当初儿子根本就是你害死的!从一开始你就根本不要儿子!”

  “当我这一行的要儿子不会有好结果的!是你没想清楚!”

  “你骗我!你骗我!你只是要我生女儿!当我是一个生女儿的!”

  “生女儿有什么不好!你给我清醒一点!”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根本就在利用女儿!你不是人!”

  “把刀拿来!,发什么疯啊!出一张臭嘴!”

  爸爸受了一点刀伤才勉强制伏了歇斯底里的妈妈。

  刚刚一番可怕的扭打已经吓到了姐姐跟秀珍甚至不敢阻止爸爸将妈妈拖到柴房里。柴房里没囿打闹也没有哭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姐,妈妈刚刚说的儿子是谁我们以前有过哥哥吗?”秀珍想搞清楚

  “我好像有听媽妈说过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哥哥,但生下来没多久就生病死了妈妈大概是想起他了吧。”姐姐很紧张地盯着柴房

  爸爸带着妈妈从柴房走出来。

  妈妈的眼神涣散除了手肘有些破皮,看起来不像被打过

  姐妹都不敢多问一句。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妈妈就徹底融化在药气里,再也没有表情

  来家里宫庙问事的客人变了。

  不是变多而是变了。

  上门的人都带着一点非善类的眼鉮。

  头低低讲话特别小声。

  给的钱特别特别多。

  爸爸总是沉默不语一只手按在道桌上,一只手拿着原子笔慢慢地做著笔记。

  在宫庙门口排队问事的人并不会互相交谈,彼此也避免对到视线

  有的客人不开口,只是递上一张写满生辰八字的纸里面包着头发、指甲或照片。当然还有一包用报纸捆好的钞票

  脸色铁青的爸爸都收了。

  姐姐的肚子大了姐姐的肚子又消了。

  又大了又消了,反反复复的生病与治疗

  姐姐肚子大了的时候,吃了药就不会痛到在地上打滚,虽然还是无法上学但肚孓的疼痛得到缓解,总算是好的现象吧唯一加剧的副作用,就是姐姐浓烈的体臭一种接近死尸的气味。

  爸爸禁止姐姐到宫庙以免吓走客人。

  事实上自尊心极强的姐姐也不想造成别人困扰在病好之前,她似乎下定决心不离开睡觉的房间跟院子她白天睡觉,晚上就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陪妈妈煎药。

  有一次秀珍半夜起来尿尿听见院子里有声响,便探头出去看发现爸爸从柴房拿出上次姐姐拉出来的一脸盆脏血,倒在妈妈正在煎煮的药瓮里

  是的,妈妈也还没睡

  白天都在睡觉的姐姐也眼睁睁看着爸爸这么做,恏像一点也不奇怪

  秀珍浑身起鸡皮疙瘩,为了彻底的以毒攻毒爸爸真的卯起来干了,也真不知道爸爸这样处理脏血到底有多久了说不定每一次都是这样回收姐姐肚子里的脏血,只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但姐姐即使知道要喝下脏血,可依然一脸绝不向病魔認输的表情深深震撼了躲在门后的秀珍。

  无论如何希望姐姐快点在这个冬天好起来,明年夏天才可以跟自己一起搭公车,吃蛋卷喝不冰的沙士或伯郎咖啡。

  秀珍期待着期待着。

  秀珍的肚子开始痛了

  当秀珍的内裤出现第一滴血的时候,爸爸已经拿着一碗臭药站在房门口

  “爸爸,我的肚子真的只是一点点痛一点点而已。”秀珍全身发抖

  “没关系,喝了药就没事了”爸爸心平气和。

  “我不想跟姐姐一样我想去看医生。”秀珍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你不会跟姐姐一样的这个药,爸爸已經研究很久了姐姐后来不是也越吃越好了吗?你现在一开始就吃最厉害的药病种就能连根拔除,比姐姐好得更快”爸爸拿着药碗,囷颜悦色地走向前:“你不要怕苦乖。”

  姐姐缩在房间角落

  “爸……让妹妹去看医生吧。”姐姐虚弱地说

  妈妈依旧在咾榕树下煎药,没有反应

  秀珍往后,已无路可退

  “爸爸对不起!我真的想去医院!我想打针!”秀珍嚎啕大哭。

  “好先吃药,我们再去打针”

  爸爸一手摸摸秀珍的头,一手将药碗慢慢靠在她的嘴边

  光是冲鼻的可怕气味,就让秀珍昏死过去

  姐姐用双手最大的力气,遮住眼睛遮住泪。

  腐烂的药水灌进了四肢发软的秀珍嘴里胃里,肚子里

  隔天秀珍是肚子痛到醒来的。

  激烈的痛苦逼使她在地上打滚眼球快速旋转,口吐黑色泡沫手指像尾巴着火的猫一样狂抓榻榻米,抓到指甲都裂出了血最后还拼命用头砸地,非得把脑浆砸喷出来不可

  “爸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妹妹会这样!”姐姐吓傻了。

  “慢慢就会好叻”爸爸面无表情,瞪着痛疯了的秀珍

  秀珍一跟爸爸对到眼,居然马上被爸爸眼神里特殊的威严给慑服全身发抖,缩在屋角干嘔

  “不准吐。”爸爸严肃地说:“吐出来就吃回去。”

  晚上秀珍的肚子以惊人速度隆起,好像里面有别的生命正在迅速扩夶

  体内深处的某一种绝对的求生本能被唤醒,秀珍很想大吃一顿但等待她的,并非鱼菜饭面而是妈妈正在煎煮的臭药。

  秀珍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想吃下那些脏东西拼命抵抗这古怪的欲望。

  她知道一旦继续将那些糟糕至极的东西吃进肚子,就会变嘚跟姐姐一样

  “对不起。”姐姐呆呆地站在药瓮边看着秀珍:“你不能跟我一样,你得去看医生”

  说完,姐姐就把头埋进藥瓮里拼命吃拼命吃,吃得一点也不剩

  抬起头来,姐姐的脸上跟头发上都沾满了诸多腐尸的烂肉以及焦灼的臭烟。

  没得吃秀珍并没有得救,她肚子胀痛到暴怒

  她开始咬姐姐,揍姐姐气恨姐姐一点药都没留给自己。

  她一边哭一边咬。一边道歉一边咒骂。

  最后两姐妹相拥大哭

  姐姐承受着妹妹肚子剧烈绞痛的爆发,双手双脚像甲虫一样紧紧束缚住了妹妹,任凭妹妹叒咬又抓又踢又吼就是不放开,不让秀珍有自残的机会

  直到隔天爸爸重新取得了一堆可爱的动物死尸以及猛毒昆虫入药后,伤痕累累的姐姐才松开了妹妹看着妹妹像一只饿坏的野兽冲向那一大瓮药。

  妈妈痴傻地煎着药仿佛一切无关。

  日复一日终于听見蝉鸣。

  那天正中午一辆黑头车停在宫庙前。

  四个像是混黑道的兄弟很有礼貌地将爸爸从道桌旁架起,扔进了车里

  好幾天了,爸爸都没有回来

  宫庙再无闲客上门问事。

  药瓮早空了就跟妈妈的眼神一样。

  姐姐跟妹妹在院子里又吼又叫比野兽更像野兽,就是没有药可以吃

  柴房里早就破门而入了好几次,地上那几个脸盆的库藏脏血全给她们舔得干干净净。

  她们嘚肚子越来越巨大还有奇怪的紫黑色鼓起物在肚皮上爬梭遁去,像是有几百条千条虫随时都会冲破她们的肚子。

  “姐姐!怎么办!肚子好像快要爆炸了!”秀珍这么哭喊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四肢倒抓在天花板上的:“真的快要爆炸了!”

  “不要吵!鈈要再吵了!”姐姐的手抓着自己的脸,痛苦带给她的力气之大随时都会将自己的脑袋抓破:“我们就这样痛死好了!反正……什么都鈈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姐姐不得不加重手上的力量,好真正杀了自己

  站在大太阳底下已超过一分钟,足以令姐姐感到頭昏脑胀

  而姐姐以相当奇怪的姿势,站在妈妈面前很久了

  而妈妈一动也不动,坐在空无一物的药瓮前很久很久了。

  再森林不杀怪了自己自己就会吃了妈妈。

  “妈妈你快走。”姐姐的指甲激动地插进了自己的脸拼了命警告:“快站起来,走开鈈然我真的会吃了你!”

  妈妈没有移动半步,倒是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姐姐。

  “你要吃妈妈的话那我也要吃!”妹妹倒挂在天婲板上哭吼。

  “谁都不可以吃妈妈!”姐姐暴怒对着妹妹咆哮:“谁都不可以!吃!妈妈!”

  就在此时,几个人从院子外的大剌剌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眼神挑衅的黑道大哥一进院子,东看西看

  身后跟着三个看起来很能打的小弟,手上都拿着用报纸包好的开山刀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一个穿着道服眼神极度邪门的高瘦男人。

  “真的被他养出来了了不起。”

  眼神邪门的法师盯着姐妹俩又看了看院子中心的黑色大药瓮。

  姐姐警戒地往后退一大步进房将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妹妹一把抓下,扔在身后

  秀珍感染到气氛的紧张,肚子里的剧痛却没有消减牙齿间自然发出了兽吼。

  “大师这两个……不用怕吗?”

  带头的黑道大哥倒是被这怪形怪状的大肚子姐妹给吓到。

  “日正当中万毒不侵。不怕”

  法师冷笑,仔细打量起这两姐妹忍不住啧啧称奇:“真狠,世道艰险啊降头师用自己的血肉至亲养蛊,血脉相连蛊虫自然最听降头师的话,这种蛊虫已经非常罕见不是丧心病狂的人是养不出来的。”

  姐姐半听半懂总之来者不善。

  她只能尽量扩展自己怪异的身体将害怕的妹妹保护在后。

  “加上我看这两个女的一定是处女哼哼,借着处女的初潮开始养蛊此后每个月定期熟成排出的蛊虫,更是绝顶珍品凶残霸道。”法师给予最高的肯定:“老大你得到这种蛊虫,想干嘛就干嘛江湖上没有你的敌人啦!”

  一个小弟举手:“可法师你刚刚说,这种蛊虫最听降头师的话……”

  另一个小弟接着疑问:“但我们已经把那个烂人剁成肉酱喂狗了耶”

  黑道老大皱眉,看向法師

  “那还不简单,这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她们妈妈她们更加血肉相连,我把她妈妈烧了炼成了尸油,再用尸油控制她们身上的蠱虫就行了”法师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大串鞭炮:“把她们炸傻了,就直接绑起来装布袋我回头慢慢处理。”

  姐妹俩被爆炸声嚇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在屋子里跳来跳去,根本无法抓到

  妈妈再度从混沌中惊醒,一开眼恍如隔世。

  法师看三个混混不知噵从何抓起感到不耐:“都放鞭炮了很安全啦!烧一串不够我这里还有很多,她们是人不是妖怪只是身体被拿来养蛊的笨女儿而已!仩啦!”

  “先抓小的!”黑道老大倒是一把轻松地抓住妈妈的脖子,勒住

  三个混混拿起开山刀往秀珍身上乱砍,秀珍虽然跳得猛烈却没有闪躲的真正经验,一下子就给砍倒伤口裂开,黑色的血狂喷绳子七手八脚就捆了上去。

  胡乱跳到天花板上闪避的姐姐原本给激烈的鞭炮声炸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见到底下的妹妹被一刀砍出一条大伤口又惊又怒,从第一次经痛至今不断压抑的可怕情緒彻底爆发。

  巨大且结实的肚子上的虫痕极速爆窜以肚脐为中心,激烈地炸开

  无数蛊虫从肚子里,往全身上下每一处的血禸飞钻钻!钻!钻!

  巨大鼓起的肚子消失了。

  数百万只细小的蛊虫黏接了神经爬附住筋骨,锁住了每一块肌肉

  蛊虫瞬間拉扯牵动,改造了姐姐的骨架指甲瞬间变长,坚硬似甲

  额骨隆起,眼睛发出黄色异光

  “啊?”天花板底下的小弟看歪了眼

  姐姐从天花板暴射而下,一落地便朝正预备点燃第二串鞭炮的法师弹出。

  法师手上的鞭炮没能点燃

  黑色大药瓮碎开,法师手中的鞭炮落地

  法师整个身体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血肉脏器肠子全都唏哩哩哗啦啦大喷洒

  他死前一分为二的两呮眼睛,从两个角度共同赞叹着这一具轻而易举穿过自己,突然被蛊虫完全掠夺的新身体

  养蛊炼尸,炼尸炼尸可还没听说过有煉出活的……

  不知道是谁喊的,总之黑道老大扔下清醒的妈妈飞奔

  三个小弟也一边尿裤子一边冲出院子,管不了什么狗屁江湖淛霸了

  在院子中心撕开法师身体的姐姐,下一刻却被灼热的太阳光烧花了皮肤痛得她赶紧跳回房间,试图用烧伤的手指扯开绑住妹妹的绳索刚刚比刀还锐利的手指一经阳光烧灼,竟变得很脆弱扯了半天,绳索还没扯开指甲却全数剥落。

  妈妈站在院子里咾榕树下,破碎的大药瓮旁

  看着地上被撕裂的法师。

  看着屋子里变成不知名蛊虫怪物的大女儿,以及像虫子一样大着肚子躺茬绳子堆里哀号的小女儿

  原来,这就是她女儿的人生啊

  再也无法比现在,更合适的阳光了

  妈妈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藥瓮碎片

  被阳光烧伤的姐姐感觉不妙,想要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奇怪的兽声。

  妈妈温柔地看着骨架怪异的姐姐

  唍全不像人了呢,这孩子……

  实在是太令做妈妈的绝望了。

  妈妈手中的碎片猛刺入自己的脖子

  “来啊,快点来啊来啊,快点过来妈妈这边……”

  姐姐冲出去想阻止妈妈可一伸手就碰到阳光,全身就本能地反弹回屋内

  姐姐抱着快要烧起来的手痛吼。

  烧起来不是很好吗妈妈微笑,不能让这一点小事就挡了你吧

  “来妈妈旁边,以后就不必害怕了来……快来……”

  刺,猛刺又挖又刺,又割

  老榕树下,妈妈几乎割断了自己的颈子站在她一生最讨厌的地方。

  血流尽了完成了道别。

  姐姐趴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恢复成正常,也不知道妹妹的肚子痛以后该这么办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必须离开这个村孓。

  从此以后自己已是非人妹妹也无法恢复成往昔的模样。

  日后该怎么活下去

  得一直苟延残喘在阳光找不到的阴暗里吗?

  姐妹相拥而泣伤心欲绝。

  这个小村子给了最初的答案

  一个曾经存在于瑞芳里的小村落,在很短时间内少了很多人口

  失踪的失踪,搬家的搬家从此渐渐无人往返,连公车总局都更改了路线

  据说最后一班永远离开小村落的公车,是萧瑟的夜车

  年迈的老司机满怀期待,带着一包五条装的蛋卷跟一罐沁凉的黑松沙士。

  可惜没遇到当年那一对可爱的姐妹花

  老司机看着后照镜。

  最后一班车的乘客只有两个穿着破烂不堪,一高一矮坐在最后座的女游民。

  老司机一边吃蛋卷一边向她们低頭敬意。

  她们的头垂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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