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和鞭子猜一成语划界,猜三个数字

  1949年国共大战,逃离的人潮湧向台湾和香港而另有一群人却经由云南,逃到了中、缅的边境地带他们以鲜血和生命建立起一个军事基地;经历多年战役,意图重返故乡这支孤军曾两次击溃了进犯的缅甸国防军,却遭受联合国四国会议严厉的批判而被要求撤军。他们的英勇行为也不被台湾所承認因而造成进退两挫、有家归不得的局面,变成一群无家可归的异域英雄!
  故事讲述的是解放战争中被刘邓大军一路追杀到云南的国軍残部在沅江遇到了原国军起义部队的夹击长官战死,士兵溃散走投无路的他们逃入了邻国缅甸。最终在团长李国辉的带领下一支茬国内战场上溃散了的军队,在异国他乡仅以三千残军就将将整整四倍于己的缅甸政府军打的一溃千里为自己打出了一个生存空间-- 角,創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也将战争打出了辉煌的色彩。
  故事里的中国军人在异国他乡打出了自己的威风三千越甲可吞吴,缅甸作为┅个军政府掌权拥有几十万英国装备的主权国家,竟然被一群衣衫褴褛、没有重武器的败军一而再、再而三的击败重金礼聘老主子的金牌部队也落了一个全军覆没,指挥官自杀的结局最后缅甸甚至沦落到依靠当联合国秘书长的本国同胞向仍在代表中国的蒋介石政府提絀抗议,要求英美主持公道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应该为他们感到自豪,他们向世界证明:即使在那个兄弟相煎的年代中国人是不可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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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元江绝地大军溃败
  现在我在曼谷,这里是一个升平世界在一个四十年来都一直过著战乱生活的中国人看来,升平的地方便是天堂,而我却不能在天堂久留我要向北走,跳进一个和这二十世纪豪华享受迥然相异的原始丛林中那里充满毒蛇、猛虎、蚂蝗、毒蚊、虐疾和瘴气,没有音乐没有报纸,也没有医药我的伙伴在那里,那些伙伴中有大学敎授,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有华侨青年男女,也有百战不屈的老兵他们大多数没有鞋子,大多数身染疾病病发时就躺倒地下呻吟,等病过去后再继续工作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更需要祖国了。然而祖国在那里?我们像孩子一样需要关怀需要疼爱,但我们得到的呮是冷寞我们像一群弃儿似的,在原始森林中含着眼泪和共产党搏斗。我就要回那里去我不知道我能活到什么时候,我一个人独处嘚时候便感觉到孤单软弱,但伙伴们却有一种别人不能了解的力量使我们在愤怒哀怨中茁壮,这种力量别人是根本无法了解的,所鉯缅甸人和共产党都以为他们可以困死我们和打死我们却不知道越困越打越大,现在他们改变策略,采取东西夹攻但他们还是要失敗的。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的力量因何而生和我们的力量何在
  在那一块比台湾大三倍的土地上,已洒遍了中国儿女的鲜血我想不絀祖国为什么忍心遗弃我们,但这件事情是太大了我只谈一些可能忍受得住的,《飘》上的女主角郝思嘉有一句话:「等我忍受得住的時候我再好好的想一想!」我不能说我现在已忍受得住,每当我一想到我追随孤军从昆明撤退到边区打下天下,以及现在的苦斗那些惨死在共产党,惨死在缅甸军惨死在毒蛇口中的伙伴们的脸,就浮到眼前我便连心都缩成一团,我不为我自己说什么多少比我道德学问高的都牺牲了,我只为我的伙伴们说出我所能够说的那要从民国三十八年开始。

  民国三十八年那一年变动之大现在回想起來,心头还仍有余悸共产党像决了口的黄河一样,汹涌的吞没了全国所有的省份只剩下云南一片干净土,而在这一片干净土上的首领却已决心向共产党投降,人心惶惶昆明城一夕数惊,作为一个坚贞不屈的战士内心的悲痛和旁徨只有上天垂鉴,我是第八军的一个軍官第八军和另外的二十六军的弟兄们,一直在焦急的等着变但是,怎么变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马上就偠变了。
  三十八年十二月九日云南省 卢汉在省政府召开军政联席会议,他那时叛迹未露还是堂堂正正的方面要员,李弥和余程万兩位将军没有理由不去赴会而且还希望卢汉能在最后关头,把稳了舵他们去了,事情就真像古老的战争小说上描写的那样当我追随李将军踏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竟像一座坟墓一样的宁静座位没有往常那样摆起来,桌面上也没有一盃茶我心里觉得有点异样,峩又蓦的发现凡是宪兵岗位的地方,全都由步兵接替他们头戴钢盔,双手举枪
  约莫经过一个小时,出现两个徒手的人举手向李将军敬礼,说卢 请他去李将军站起来去了,但我却不能跟随我挣扎着声明我是李将军的随从,我不能离开他他们就把我架到一个恏像是值日官住的房子,把门强从外面关起来
  我们一直关了四天,而李弥将军和卢汉谈过话后便也被送到隔壁,我们只有一墙之隔警卫人员虽不准我们谈话,但我每天都清楚的听到从他房间中传出来的谈话声大笑声,咆哮声和卢汉亲自来向他说服时带着一大隊卫士的脚步声,我不断的在想我们的命运我怕李将军的态度会激怒卢汉,将我们拖出枪毙又怕李将军终于被他们说服,则我们有何媔目走回军营几天的煎熬,我想我已经疯了我咽不下去一颗饭粒,那些马上就要成为共产党奴才甚至终于要死在共产党手下的大小叛徒们,却一直向我发出得意的冷笑我看见他们在撤走我面前原封未动的饭筷时那种嗤之以鼻的表情,不禁痛哭我们如果死在这些人掱里,真是在九泉也不瞑目

  在我们被扣留的一段时间内,我深切的体会到「度日如年」那句话的份量古人锻链出来的成语,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出它深刻的含义,我整天都在恐惧中每一个在门外响起的脚步声都使我发抖,我怕随着那些脚步声出现的是头戴红星的共产党我睡不着,刚合上眼便被猛烈的心跳惊醒我在斗室里徘徊着,思念我的妻子政芬和我的两个孩子安国、安岱政芬和峩结褵十年了,她是一个娇小的南方女儿我虽一直转战南北,但总没有使她受苦我不禁想到,我死之后她和孩子将怎么活下去,她昰不是要携着儿女哀哀讨乞?还是被共产党解回她从没有回去过的我的故乡受那些疯狂了的人的审判?于是我哭了,一个中年人是鈈容易落泪的但我竟忍受不住摆在眼前的生离死别。而在以后的十一年岁月中我也常常哭,毫无羞耻之感的哭在我们活在非人类所能活下去的中缅边区那里,只有眼泪才能灌溉出我们的力量你要知道,我们是一群没有人关心的弃儿除了用自己的眼泪洗涤自己的创傷外,用自己的舌头舐癒自己的创伤外谁肯多看我们一眼?
  我一直希望第八军二十六军的弟兄们能早一点发觉他们的军长失踪而有所行动他们应该判断出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陡的又害怕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已潜伏在军部掌握大权,或者可能他们也和盧汉一样的也参加了叛变,想到这里我的血液都凝结起来。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第八军和第二十六军在李余两位将军被扣的当天晚仩就采取强烈的军事行动,李国辉团长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他在遍找他的长官不获的时候,就打电话询问卢汉卢汉在电话中作出如獲至宝的语气回答。
  「天我正要找你,快点到这里来我在省府大门等你。」
  「我问我们的军长在什么地方!」
  「正是为怹的事你快点来,越快越好!」
  「我和军长说话!」
  「傻子电话上不方便,快来」
  但李国辉团长并没有上卢汉的当,軍心开始震动幸亏,不久之后他在军部参谋人员的口中听说李将军原来去省府开会去了,乃二度打电话给卢汉当他提出开会这件事嘚时候,卢汉知道消息已经泄漏他的答覆是──
  「炳仁兄刚刚才来,他很消极感慨也很多,他要我无论如何接管第八军国辉兄,我现在就委你为第八军军长听绥宁公署的指挥,李将军会在电话中告诉你的」
  炳仁,是李将军的别号卢汉在故意表示他和李將军仍站在同一条线上。
  「我听李将军的电话!」李国辉团长说
  李弥将军不可能有电话,于是李国辉团长便联合二十六军向昆明城垣猛攻,那时的第八军三个师有四万余人二十六军也有二万多人,无论在人数上和武器上都压倒守城的卢汉部队,卢汉只有龙澤汇的一个军和两个保安团一种被出卖了的愤恨,对卖国贼膺惩的敌忾和营救长官脱险的怒火,使攻势凌厉凶猛在炮火中,伙伴们使用扩音器和军中电台向城里广播──
  「我们不会宽恕叛徒的反正过来吧!」
  「你们叛变了,你们要知道历史是怎样审判反覆無常的小人们的!」
  弟兄们的声音嘶哑悲壮:我想他们喊至痛心处会落下眼泪我当时只听到一句,那是省府卫兵宿舍里那座收音机傳出来的但拍的一声被关掉了。

  无意中看了朱延平导演的两部电影感慨颇多,所以就找了这本原著柏杨著的,与大家分享

  峩被他们苦刑拷打是被扣后第三天的事一直到今天,我都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十二月十一日,黄昏之后我被带进一间屋子,好像是什么人的办公室一个穿中山装的人,是的是一个穿中山装的人,天会诅咒他他渎亵了那具有纪念国父严肃意义的服装,他像礼宾司嘚官员迎接一个国王似的迎接我热情的握着手,脸上堆着任何人看起来都是诚恳无伪的微笑让我在一条很窄的长凳上坐下。
  「这昰误会邓将军!」
  他口中的「将军」是充满了敬意的,我便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我说我只是中校,他摇了摇头递给我一支纸烟。
  「在我们党里」他说,「永远是不问学历经历而只问能力,我现在代表中央人民政府委派你为陆军中将只看你对人民的功勋如哬了,我相信总会帮一点小忙的昆明可以免去一场可怕的屠杀,你总不忍心中国人打中国人吧」
  「我是共产党城工部的负责人。」
  「我们彷佛很面熟」
  「对的,」他用一种充满了歉意的表情笑了笑「我们在肃奸会议上碰过面,我们是老朋友了」
  便是一声霹雳打到我的脚前,我也不会如此惊骇我认出他是谁了,我不能说出他的官衔在祖国,具有这类官衔的人太多那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是凡是在民国三十七八年在昆明参加肃奸工作的伙伴们,他们都会知道他他就是苏文元,一个在表面上看起来简直是將近狂热的反共者和忠贞份子我之所以逐渐的看出他是谁,是因为在讨论韦伦的专案小组上我认为韦伦不过是一个爱发发牢骚的普通知识份子而已,而是他第一个站立起来表示反对的
  我永远记得苏文元在专案小组上那副狂热的姿态,他脖子上暴着跳动的青筋愤怒而悲痛的指责韦伦言论怎么样的偏激,虽然韦伦也攻击共产党但那明显的是一种伪装,以求在离间民心打击军心,动摇社会秩序上哽有力量我稍微表示点异议,苏文元便进一步的用一种谁都听得出来含着什么意思的话说我是在掩护韦伦。而现在他却代表人民政府委派我为陆军中将,这是一场可怕的滑稽剧我开始对共产党有一个新的认识,他们最厉害的手段之一便是使我们的高级长官有错误的決策和用我们的手来消灭我们的忠贞同志,打击那些因希望我们好而作逆耳忠言的人可惜我发觉的是太迟了,但对于以后我在中缅边區的游击战斗却有很大的帮助,我的伙伴们都领略过类似的教训否则的话,在两面夹击的边区中我们不能活到现在。
  苏文元找峩谈的目的是他以李弥将军的名义写一封信给曹天戈将军。事后我才知道在我们被扣后,政府发表曹将军接任第八军军长在信上,李弥将军请曹军长暂时停止攻击三天让我代李弥将军签字;我不得不说,没有李将军的吩咐我不能这么作。
  我这一句话使苏文元想到不使用暴力不能达到目的他唤了一声,进来两个壮汉他们没有等到吩咐,便一直走到我面前熟练的照我脸上狠狠的打下第一个聑光,这时候我才知道让我坐到窄凳上而没有让我坐到沙发上的缘故只一个耳光我便从窄凳上滑下来,接着我被拉起又是第二个耳光,血从嘴角流下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滴到我那抱在胸前发抖的双手上
  「签吧,克保兄!」苏文元温和的叫我
  我不答话,於是我便像一条狗一样的被他们再打下窄凳在地上滚来滚去,手和鞭子猜一成语皮鞋,和种种咒骂我最后蜷伏到墙角,用我的背抵忼他们的挞击我的背便是那时打伤的,我哭叫着每一次手和鞭子猜一成语打下,我都哀号一声我自己都听到自己凄惨的声音,当我受不住的时候我用头往墙上猛撞,我希望撞死我现在想起还要颤栗,世界上有一种比死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苦刑拷打,但他们不能讓我死他们把我拉到屋子当中,打一会问一会我爬到地下,昏迷不醒
  但最后停止用刑的原因,并不是我的哀号使他们动了怜悯而是李弥将军和卢汉虚与委蛇的关系,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二日,苏文元笑着再度和我握手
  「克保兄,」他如对老友似的把嘴巴放到我耳边「李弥已答应反正,好了人民政府会升他当司令员的。你的军长没问题刚才不过是误会,要知道在大时代里,误會是难免的」
  苏文元一直是满面诚恳的笑,就是在我被打得地上滚来滚去的时候他表现的并不是我所想像的得意洋洋,而是一脸哃情和痛苦好像苦刑拷打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不得已才为之这是共产党最厉害的手段,我深深的记在心头很多坚强的人都是这样被骗住了,所以我拒绝他们送来的使我连口水都要流出来的茶水,也拒绝他们送来的崭新的将校呢军服我要把我被共产党苦打的原状帶到伙伴们的面前,好像一个跌倒的孩子一定要妈妈抚揉才能消痛。
  我和李弥将军坐着卢汉自己的车子驶向城外前线已经停火,李弥将军归来的消息已被通知第八军李国辉将军当时只是一个团长,但他却是和叛军接触最近的指挥官他在我们防线后边,陪同曹天戈将军和其他高级长官戒备森严的迎接我们,虽然我们和部队分别了四天却像隔了一生一世,除了在战斗岗位上的弟兄大家却涌上來,他们向李弥将军敬礼然后,蜂拥的包围看我察看我被手和鞭子猜一成语抽烂的衣服,和满身的鞭痕血迹不禁失声,这时候我聽到一个人问──
  「我们真的要投降吗?」
  「不会的」李弥将军说,「时间很重要攻势不能停止,我们应该马上拿下昆明」
  第一枪马上划破长空,战斗重新开始我听到背后弟兄们一阵尖叫,一颗子弹正击中我们刚坐来的正向昆明城飞奔的那辆卢汉的座車司机和卫兵踉跄的跌下来,伏到路旁的水沟里

  就在李弥将军脱险之后,政府明令发表他为云南省政府 和云南绥靖公署主任受怹指挥的,还有二十六军共六万余人,那时候的士气十分高昂武器精良,虽然只剩下小小一片河山局势还大有可为,可是事情往往与愿相违,一连串令人回想起来都要痛哭的不幸事件使我们转攻为守,转守为退以后更一泻千里的溃败下去,陷于全军覆没假定這是气数,我们复夫何言假定这不是气数,我们本身便是败军之将虽然满身是血,满眼是泪仍不能洗涤面上的羞愧。
  我被送到澄江休养澄江是一座紧傍抚仙湖的一个美丽的县城,政芬和两个孩子住在那里他们早得到我还活着而且平安归来的消息,但她不知道峩曾受苦刑四五个要好的朋友送了一点酒菜,孩子换上新的短仅及腰的夹克,同僚们在门口放起鞭炮但我的伤口一阵一阵作痛,当兩个弟兄扶着我委顿下车的时候大家都怔住了,后来我勉强爬到床上──只有我胸口是干净的,我的背部被鞭打的创痕几乎凝成一个囷背一样大小的血痂我劝止她们的哭声,告诉她们无论如何应该欢喜才是,假设从汽车上抬下来的是一个尸首又该怎样?其实即囹抬下的是一个尸首,人生的历程已经尽了在一个百战余生的游击战士看来,似乎也很平淡
  这一次家庭团聚,留给我最深刻的印潒就在一个月后,大军溃败那天晚上在我家为我举杯的朋友们,不是被俘便是战死,写到这里我感到无限的惆怅,但我对他们没囿惭愧总有一天,我在中缅边区战死或被共产党杀死,或被缅甸军杀死或被毒蛇咬死,我都死而无恨我会在另一个一定存在的世堺里,看到我的朋友们抱着我两个孩子,笑脸相迎我的两个孩子,他们在一年后先后死在中缅边区,一个死在我的怀抱里一个爬箌椰子树上望父归来,摔下来活活跌死啊,苍天!

  现在我们回头谈吧,李弥将军脱险后才发现余程万将军仍被扣押,于是向昆明的攻势自然更趋猛烈,第四十四师师长石建中将军所部且进击到昆明以北昆明城陷于四面包围,卢汉的抵抗一天比一天微弱就在兩度猛攻后的第三天,就是十二月十四日的那一天余程万将军也被卢汉送了出来,大家的欢呼声震动原野。
  谁都以为余将军的恢複自由是大局的转捩点,是的余将军的恢复自由,是大局的转捩点但那转捩点却使人昏眩,我们──包括李将军在内都以为余程萬将军将率领他的部下,继续和第八军并肩作战攻克昆明,连上帝都想不到余将军脱险后却悄悄的率二十六军向滇南撤退了。
  余程万将军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忽然率军撤退,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其中有什么内情,外边的传言太多了我们并不相信,对于一个莋部下的我对我们的长官从不怀疑,我们只有希望将来历史家有一个公正的裁判尤其是,余将军已经死了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将军嘟要死在沙场,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余将军是有福的,他的二十六军不但撤离昆明而且一部份也很快的撤离云南,我不是说过我们是孤兒吗民国三十八年我们便开始尝到孤儿的味道了。
  第二十六军一撤卢汉部队于介兴的一军也兼程赶到,我们反成了一个被敌人包圍的局势不得不也开始撤退,这是一场大悲剧的序幕以后便是撤退复撤退,多少弟兄们的鲜血洒在滇南的土地上我被连夜的推上车孓,到了蒙自第八军便在蒙自、建水、石屏一带布防,并将蒙自的飞机场重新修好和政府取上联络。
  我是于第二年民国三十九姩一月十四日,伤癒后随李弥将军和余程万将军飞往台湾的到现在已十个年头了,只在报纸上看到台湾有很多进步和变化但印象已经模糊,我唯一记得起的是台北和曼谷一样,是一个升平的地方但我并不后悔我没有住下来终其天年,在四国会议撤军的时候我可以堂堂正正到台北定居下来不过我知道我们这些风尘满面的被人们称赞的战士,一旦真正的走到人们中间并不会受到欢迎,何况是我怎能离开那块强有力的土地。
  在台湾我每天为李弥将军整理资料,笔录他的指示在包括往返在内的四天内,他参加三次最高军事会議除提出报告外,并答覆询问和接受指示,我是没有资格参加会议的但我却大略的知道会议的一切进行情形,和它的结论最高长官最先询问李将军的意见,那就是说第八军撤退到海南岛也可以,撤退到台湾也可以都由李弥将军自己决定。
  「你怎么回答将軍?」我问
  「我报告说,我愿留在云南建立基地。」
  就这样的我们决定留在云南,和共军、和叛徒作殊死战。
  四天の后就是民国三十九年一月十七日,我随着李弥将军余程万将军,和当时的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将军张群先生,同机飞返云南在海喃岛途中,二十六军已有一个团撤到海口余程万将军留下来整顿,我们继续飞到蒙自蒙自那时还是二十六军的防地。因为李弥将军接受正在西康作战的胡宗南将军指挥的缘故他第二天即将随顾张二位先生飞往西昌,于是就在当天的夜间,李将军召集了一个通宵的军倳会议大家纷纷发言,回顾以往战役面对着全国已完全沦陷,二十六军已撤走了一个团剩下的也要于明天继续撤尽,第八军独撑危局的悲凉场面谈到痛心处,无不泪声俱下到了午夜,大厅上仍灯火辉煌军事会议最紧张的时候,情报来了报告共军陈赓越过文山,先头部队已接近芷村正惊疑间,接着又来了一个情报说并不是陈赓的部队,而只是当地共军大家才安定下来,然而事后才知道,那并不是共军而是真正陈赓的部队,假设那时候大家得到的是这一项确实情报该是多么好,那至少可以在心理上有一个准备或许洇此而免去元江城那一场浩劫,但是本来是正确的情报却被错误的情报更正了,而以后再也没有情报续报防守芷村的二十六军仓皇地撤退下来,他们急于乘机返台连情报都来不及发了。
  元江一战应该是大陆上最后一战,结果是悲惨的六万大军(包括第八军全軍,二十六军的六分之五──他们只撤走了一个团)除了李国辉将军的那个团的一千人外竟全军覆没,尸首和鲜血塞满了元江便是铁石心肠,回忆起来都会落泪,当时虽然昏昏噩噩狼狈的逃出性命,如今检讨起来却是历历可指。
  如果当时曹天戈将军遵照着军倳会议上的决定可能不会有以后的结果,至少在背靠着中缅边区的南峤、车里的那个三角地区我们退可以固守,进可以出击昆明、百色,甚至重庆便永远在我们的威胁之下。那将是第二个台湾海上和陆上两把巨钳,将逐渐的把共产党的命脉钳断尤其是,陆地上仳较容易渗透我们会号召更多的仁人志士参加我们的反共行列。可是老天爷使我们的作战计划受到漠视,使我们落到草木皆兵的下场
  原来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卢汉的叛军不足虑,可虑的是陈赓的正规军共军是一个打包围战的能手,那时候广西的百色已经沦陷陈赓的大军一定向西挺进,经文山、河口、金平、江城直趋车里,这样的我们便全部被裹在他的口袋之中,只要轻轻的将口袋束紧我们便插翅难逃了。所以在当晚军事会议上,决定将主力东移在芷村、文山、马关一带,和陈赓部队决战陈赓部队从东北转战到覀南,那是真正的强弩之末势不可穿鲁缟,我们是可以打胜的滇南至少可以安定一个时期,可以从容补充训练如果战败,则大军迅速的撤到元江以南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分配情形,以后事实证明当时的决策是对的但那要用六万人的生命去证明,怎不教人掩面悲慟
  原来的作战计划是:
  驻蒙自的一师,南行十里从蛮耗浮桥过元江,沿江向北急行军挺进攻克元江县城,占领元江铁桥駐开达的一个师和驻雄普的一个师,南下三十里在水塘一带渡江,即行布防驻石屏的那一个师则南下在水塘附近渡江。
  然而再恏的计划抵不住气数──不要笑我迷信,一个经常和死亡为伴的人我们惟有相信冥冥中自有主者,相信上苍一直像慈母样的在身旁看顾峩们我们的心头才能宁静。诸葛亮把司马懿围困在葫芦谷中怒火遍山,却被大雨浇熄那不是天意又是什么?我们全军覆没大概也昰如此,我想我们身上过重的罪谴使我们痛苦的遭受毁灭。
  第二天是三十九年一月十八日,凌晨军事会议结束,各将领返防峩被留下来,我想我留下来也是天意使我能看到大陆上最后一战,是怎么开始的和怎么结束的。也幸亏我留下才能救出我的妻和我嘚孩子,两个孩子虽然以后终于也去了但我已尽到我父亲的责任,啊孩子!
  李弥将军和顾张二位先生飞往西昌了,蒙自恢复平静二十六军把装备收拾妥当,准备上飞机撤走第八军的四十四师,在师长石建中将军率领下进驻蒙自,预备明天正式接防因为情报鈈灵,大家脑子里的判断是大体上一切平安,卢汉的叛军被阻在十八寨附近文山、芷村一带又不过是土共骚扰,而一月十八日那天恰恰又是阴历年的除夕,云南气候虽四季如春,但在心理上总觉得要过年了,多少年来伙伴们转战南北,难得有一个平静的除夕於是,就在蒙自城就在共军部队强行军向蒙自衔枚疾走挺进的时候,我们还兴高彩烈的在看演戏

  一个悲剧的造成,因素是多方面嘚缺一个便不会铸成那样的结局,假使那一天芷村守军不急急于撤退情报能早到一小时,第八军可马上接防或者是原来就在防地的②十六军也能充份的沉着应战,无奈的是偏偏那一天没有进一步的情报,偏偏那一天是两军交接的前夕防务空虚,所以当大家正在看戏,当大家有的包饺子有的骨肉团聚,共庆新年的时候陈赓部队已进入蒙自,甚至直到那个时候我们还仍以为他们是土共或卢汉叛军,没有弄清楚真相
  仓促应战后,我们向个旧、建水撤退──这次撤退真是溃败的先兆大家像逃避瘟疫似的,丢下所有可以丢丅的东西(有家眷的人更丢下他们的家眷)狼狈的向西飞奔,我本来和政芬带着我们的孩子,坐在走廊那里一面看戏,一面吃刚买來的饼干一阵枪声和嘶喊声之后,台上台下大乱人们拚命的往外挤,我拉着妻儿伏在墙角,这是我们能逃出魔掌的主要原因凡是拚命往外挤,唯恐逃不出去的人多半被践踏在地上──我不能再多说了,说了徒增已死的人和我们这些未死的人的羞愧
  第二天天煷之后,蒙自已陷敌手事后我们才知道,李弥将军在西昌发现电讯中断便立即乘机赶回,可是蒙自机场已不能降落,他的飞机在蒙洎、个旧一带盘旋看到的全是西撤的凌乱行列,和三五成群的败兵他万想不到一夜之间,竟会发生这种天崩地裂的变化他吩咐飞机矗飞台湾,一场大会战计划是失败了但他还希望我们能遵照着第二个计划,迅速脱离敌人到元江南岸布防,严守元江因为元江两岸,全是高插入云的悬崖绝壁江面窄狭如带,水流急湍一挺机枪便可控制相当长的江面,使敌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然而,所有的箭頭都指向失败天意如此,谁也阻挡不了我带着政芬,抱着两个孩子逃到建水,找一家民房安住下来便到军部打听消息,我才知道李弥将军到了台湾来了无数电报,命令大军照原来的作战计划迅速行动。
  「请绝对放心!」曹天戈将军的回电只有一句
  第┅个最大的错误,是大军没有马上向元江南岸撤退而在石屏建水一带逗留了四天,退却战需要有高度的将才才能指挥主要的一点在于「迅速脱离敌人」,你必需像风一样的用逃跑似的速度撤退不顾惜任何土地,不顾惜任何城市和装备刘备长坂坡所以如此的惨,便是怹的大军撤的太慢被敌人尾追衔住了,假使我们不多逗留那不必要的四天我们已从容的到了元江彼岸,再多的共军他们都将无用武の地,即令他们在集结大军后能击破我们的防线我们六万人也会平安的转战到中缅边区,和后来只剩下一千人的情况两相比较,我们嘚命运该是多么凄凉事后我的伙伴们曾经议论纷说参加决策的人有间谍在内,故意使我们的高级长官发出错误的判断往事已成黄花,那就非我们所可知了
  第二个最大的错误,是撤退的程序恰恰的把原来的作战计划全部推翻,原来的计划:四个师要直接南下迳搭浮桥,横渡元江的结果却成了下列的局面──
  按照原来的作战计划,驻开达的一○七师本应该和驻普雄的教导师南下在水塘渡江,这时候却奉令舍近求远的从蛮耗渡江沿元江北上攻占元江县城。而本应从蛮耗渡江的四十四师却奉命和其他两个师──一共是三個师,摆成一字长蛇阵沿着矿山的小铁道,在石屏集结再从石屏直向元江铁桥撤退。
  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再说些什么呢?我们还能再来讲谁呢这次大军行动的指挥官军长曹天戈将军和陆军副总司令汤尧将军在元江铁桥被俘,一年后在昆明被共产党枪毙当然不是怹们要诚心如此,我和我的伙伴们每逢谈起便为曹汤两位将军哭,他们把六万大军带到一个可怕的绝地毫无抵抗的遭受屠戮。
  我被派到四十四师部服务和师长石建中将军在一起,眷属们则集中一块在我们的先头前行,四天之后(上苍,诅咒那可恨的四天吧!)我们在侧面全部暴露下拖逦着进入山区,向西北行军目标是元江铁桥,曹将军已命令一○七师师长孙进贤将军率部经蛮耗沿元江南岸北上在那里等候,并掩护我们通过
  我和石建中将军过去一向是很熟识的,但要认识一个人仅仅熟识还不够,而必需藉着相当長时间的谈话和共事才能发现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承认我对他的印象不太良好因为他不像其他军官,他从没有谄笑的颜色也从沒有特别的殷勤表示,我们平常叫他「白面书生」这是没有多少敬意的,但是在这次行军途中,我和他生活在一起才发现我是多么無聊,我和我的同伴在背后曾说过很多他的坏话虽然他不知道,但我内心的责备却日加剧烈,石将军是在我们全军覆没时自杀的他昰大陆最后一战中唯一的一位壮烈成仁的将领,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相信他的忠魂会看到我盈眶热泪。

  在地图上看来石屏和元江县城,相距咫尺事实上,两地间直线距离也不过只四十华里但是,谁都料不到那里竟是我们大军的葬身之所横亘在那里的竟是高插霄汉,群峰如林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诸葛亮在征南蛮的时候也曾陷于这种窘境──云南到处是山,这种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太多叻但诸葛亮在焚香祈祷之后,有泉水涌出有贤人指示他一条生路,而我们却是得不到一点救援上苍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踏进死域,而沒有给我们一点暗示将领们都很英明,参谋们也人才云集却是没有得到这一带地形的情报,贸然挥军进入除了用天意来解释外,我們还能说什么呢
  大军一离开石屏,进入山区大家心里便觉得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山径崎岖而狭窄像蛇的肚皮一样,在乱山Φ蜿蜒着向前伸展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六万大军不得不摆成单行没有左卫右卫──山峦陡削,排成单行通过已是困难,不可能再囿侧面掩护我们时时都提心吊胆,任何一个山头上露出一挺机关枪我们便会像瓮中之鳖一样,束手待毙所有的重武器都抛弃了,大镓轻装备爬山冬天的阳光虽然是温暖的,但在不久之后大家便被晒的和累的汗流浃背。
  当天中午午饭后休息的时候,石建中将軍扶着拐杖不断侧起耳朵,很久很久
  「情形好像不太对!」他低低的对我说。
  「你听到什么了吗」
  「不,正是因为没囿听到什么你感觉出来没有,这一带的山是多么静」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也侧起耳朵除了弟兄们零落的谈话声外,大地上果然沒有其他一点声音连一点虫鸣的声音都没有,我们进入的分明的不是一座丛山而是一座古墓。
  「静的可怕」石将军说,「而且這一带的山好像被火烧过似的」
  这种被火烧过似的不祥的预感却是每个人都有的,但都埋在心头一句话道破心头的隐忧,围绕在石将军周围的师部官长们大家把头转过来惊慌的期待着石将军的下文,但是石将军没有再说什么,只低下头那年他才三十五岁,但看起来他似乎已是很老了
  本来预计当天晚上便可到达元江铁桥的,可是就在那绝地的乱山丛中,一个山峰接一个山峰一个深谷接一个深谷,爬不完的山越不完的岭,以为只要爬过前面那个山头便可以看见元江铁桥了却另有一个山头在面前耸起,听不到声响看不到鸟兽,假使能有一只鸟飞过我们都会欢呼,可是什么都没有尤其使人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的是,看不见一根青草起初还有一棵两棵垂死的小树,后来简直是什么生物都没有了所有的山峰都枯干的和死人脸皮一样的焦黄,万丈深谷却没有潺潺的水声,俯身静聽听到的只是隐约的风吼。
  七天之后我们还在乱山里打转,粮食已发生恐慌但更为可怕的还是没有饮水,我不能形容政芬她们那些眷属们和孩子们的惨状她们满脚是泡,几乎是一面哭一面一步一步的往前挨,母亲们用她们那只有少许津液的舌尖舐着孩子们的枯焦的嘴唇更把自己哭出来的眼泪拈来润湿孩子们渴得一直伸着的舌尖,可是到了后来她们连泪也哭不出来了,弟兄们像抽了筋似的喘息着我紧跟在石建中将军身后,他早已不再骑马只扶着手杖,带着他那满是创伤的身子一拐一拐的走着,他的嘴唇干的裂着几条寬缝两眼因缺少水份而焦红,但他仍支持着告诉他的部下──
  「快到了,渡过元江铁桥我们便可以好好的休息!」
  大家唯┅的盼望便是早一点到元江铁桥,这点希望支持着大部份的人咬着牙活下去然而,仍不断有人倒下他们没有一点预告的,正在茫然走著的时候会猛然间扑倒到地上,没有人扶他连作妈妈的栽倒,孩子在地上啼哭都没有人多看一眼,每个人都剩下一丝气息地狱就茬脚下裂开,我们眼前不断浮着铁桥的影子
  「孙师长应该早到元江城了,」石建中将军对我说「上天保佑他!」

  然而,我们朂恐惧的在途中会受到的侧击却没有发生,而我们肯定的以为只要走出山区便一定可以渡过元江铁桥的希望却粉碎了,我们好容易挣紮到江边像一个受尽折磨归来的天涯游子,含着欣喜的眼泪正要扑向慈母怀抱,却发现慈母已死人生惨事,孰逾于此
  当先头蔀队遥遥望见元江时,欢呼如雷这空前的消息立刻向后传递,不到二十分钟拖达二十华里的士兵,全部知是已经得救了大家的脚步吔快起来,精神陡的百倍振奋哭声和啜泣声也逐渐停止,甚至还听到了笑声和谈话声我是在第七天下午,先头部队遥遥望见元江前的┅个小时在山径和政芬重遇的,她把头埋到双臂里坐在乱石上,两个孩子就躺在她的身旁我抱起国安,那一年他才六岁,可怜的駭子他已牵着妈妈的衣角,徒步走了七天小脚肿的像面包那么厚,双目紧闭脸上红得跟烧过的一样,再抱起安岱她也正在发着高燒,我用舌头舐他们的嘴唇我觉得我的舌尖上咸咸的,我的眼泪流下来了政芬仰起头,瞪着鱼一样的眼睛望着我我们互相看着,弟兄们的脚步在我们面前蹒跚的踏过我听到死的呼唤,我想我们夫妻父子就要葬身在这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走出来的丛山中了。
  先頭部队发现了元江的欢呼唤醒了我们我抱起国安,将安岱交给政芬扶起她来,怀着无比的投向母亲怀抱的心情搾出最后一点力气前進,可是不一会,我便听到带着恐怖的窃窃私语──
  「元江铁桥被炸毁了」
  「对岸不是二三七师,好像是共产党」
  险惡的消息像暴风一样掠过耳际,没有人相信犹如一个孩子不肯相信母亲会抛弃自己一样,我们坚强的互相安慰着但逐渐的,越来越证實上边的传说后来,我也走到江边那座多少日子来都在梦中出现的元江铁桥,果然只剩下一个折断了的而且被扭曲成像一团乱麻般嘚残骸,六万大军聚集在江岸与丛山之间的狭小山坡上面对着滚滚江水,哭声震动山野那是英雄末路的痛哭,上天有灵听到这哭声,也会指示给我们一条生路的但是,我们看不到一点动静曹天戈将军纵马视察,发觉我们已是前进不得后退也不能了。
  当夜夶军露宿在江畔,满天星斗月明如昼,触动了多少人的哀思伙伴们在获得从元江汲出来的河水充份供应后,都疲倦的睡了我安顿政芬和孩子们躺下,独自去找石建中将军打听消息,他刚从曹天戈将军那里开会回来脸色沮丧,我们在到处都是弟兄们躺着的山石中轻輕走过走到江边,望着对岸黑漆一团的元江城
  「孙锦贤投降了。」石将军沉痛的说
  我像中风了的老人一样,呆在那里事後我才知道,孙锦贤在打了一场胜仗后心理上却告崩溃,他命令把铁桥炸断又举军向那被他击败,尾追他的陈赓部队投降天啊,孙錦贤将军是一位最恭顺最得长官欢喜和欣赏的将领,否则的话不会派他单独负担那么大的任务的,但是当他发现必须向另外的主子恭顺才可保全他的生命和荣华富贵时,他用同样的手法照做了我卑视他,六万人的血债都写在他那卑鄙的灵魂上
  「我想家,克保!」石将军怆然说
  「你家有什么人呢?建中!」
  「母亲我的妈妈!」
  我看到他哭了,他用他的拐杖轻敲着石子把脸背姠着我,无限的敬爱从我心底升起他在四年前负的伤,迄今行动都不方便那是三十六年十月,第八军固守临沂的时候共产党以十四個纵队的兵力猛攻,石将军那时还是独立团团长他和敌人一个桌子一堵墙的搏斗了八天八夜,他那一个团中副团长和两个营长阵亡,怹身负四伤仍一手执枪一手执电话指挥,终于把敌人击退他的勇猛善战和赤胆忠心,使山东境内的共军大大的震骇但是,虽经李弥將军三次力保他仍升不了师长,因为他的「学历」不够啊,学历、资历敌人在我们身上用刺刀刻下的记号不算,却靠着一张纸做的攵凭这是一个大动乱时代,不是伏案治国的升平之世很多人都被学历经历和人事关系逼死逼走了,但石将军总还是幸运的最高长官親自提升他为师长,而他却一直迟到一年后才到职因为他认为他不能接他朋友的差事。
  那天晚上是我们最后一晚的安宿明天,大軍便被摧毁了我和石将军在江边谈着,谈了很久他谈他的将来,他要回家侍奉他的老母他还有一个侄儿,可能已到台湾谈到我们目前的处境,他闭目不语
  第二天一早,卢汉叛军由昆明兼程而至而元江南岸的共军也开始射击,我们腹背受敌的抵抗着饥疲之兵,再加上弹尽援绝我不能再多说我们大军覆没时,被冲进来的卢汉部队和共军横加屠戮女人和孩子都不能幸免的惨况,除了曹天戈將军和汤勤将军被俘外教导师李正干师长也被俘了,第三师田宗达师长似乎明智的多他悬白旗投降,只剩下石建中将军他率领了大約一连的弟兄,退到江边伏在岩石上,看见他的部下受到屠杀六万人一霎时化为一滩鲜血,共军又一步一步向他逼近而他的子弹已赽用完,他叹了一口气一句遗言都没有,便举枪自杀他的尸首滑到元江里,随波去了
  石将军的未婚妻那时正在台湾读书,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事过境迁,她会和别人另缔秦晋的但我却永远难忘我最后听到的元江的呜咽。

  战争是无情的胜利和失败,决萣于谁的智慧最高《孙子兵法》上也说过,「多算胜少算不胜!」元江悲剧,不但是我们算的太少而且是我们算的太错,谈到这里我想到很多问题,所谓气数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指这些事而言吧当错误一连串的铸成,而且还加上一个决策性的大错误的话那便是气数定了。
  大军溃败之后战死的战死,幸存的伙伴被缴去枪械叛军把我们劫后余生的一些人赶到江边,警戒森严世界上最難堪的事,莫过于被自己手下的败将俘虏叛军们正是卢汉据守昆明的保安团,他们在警戒线外用尖锐的字眼向我们讽刺挖苦,一批不知耻的在李弥将军被扣前还在昆明高呼「蒋总统万岁」的卢汉的文工队员们,在寒风冽冽的山坡上燃起营火,围绕着跳着秧歌舞一個帽子上戴着耀眼红星的军官,向我们残余的士兵们训话宣布共产党的六大政策,保证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平平安安回乡生产大家很静嘚听着,头都在不断的缩动孩子们的啼哭,女人们的啜泣和叛军们的秧歌声呼应着,那个军官的训话好像永不会说完。
  「我们餓了!」一个孩子突然喊
  那军官似乎就在等这一句话,不管是孩子喊出来的或大人喊出来,他已抓到了一个关键他向大家笑容滿面的宣布,「人民解放军已准备了热腾腾的馒头和大量的牛肉汤在等你们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交出你们中间的官长来指给峩,少尉以上的官长统统应该受到更优的待遇!」
  没有人动他是在用驯兽师对付禽兽一样的方法对付人类了,在发现诱惑不生效用の后他转变了策略,决心激怒我们于是,他拉下脸指着大家──
  「你们这些猪都不如的东西,拿出你们的威风来当官的平常表演十足,惟恐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官现在,你们的行为比得上猪吗用你们这种没有骨气的人当官,你们怎能不倒楣!」
  大家的怒吙在胸中燃烧政芬拉了一下我那发抖的手臂,呻吟道「忍耐,克保孩子还小!」我向左环顾,弟兄们的嘴都紧闭着从无数耸动着嘚面颊上,我知道他们正在不断咬磨着牙关就在这时候,悄悄的一声不响的,一个瘦削的穿着破旧西服的人站起来了。
  「天啊」我心里喊,「他是韦伦什么时候随军撤退的!他要干什么呀!」
  「欢迎你讲话,同志!」那军官如获至宝的伸出双手
  韦倫缓缓的走向那军官,像他在云南大学走上讲台那样的镇定秧歌舞停止了,所有的眼睛集中到他身上谁都不知道他要作出什么事,和說出什么话大家的心都紧张的要马上崩溃,韦伦脸上却流下两行眼泪他大声向那些文工队员们喊──
  「你们做的事,你们不知道……」
  「同志……」那军官说
  「我不是你的同志,」韦伦沉重的说「我是中国人,一个有道义、忠贞不二的中国人你看看伱的帽徽吧,青天白日的圆圆印徽还留在上面我们如果是猪,你是什么你已换上五星的了,你们以为迫害讥刺你们过去的同僚越利害共产党就越看得重你们,是吗历史是会重演的,吴三桂是怎么迫害永历的你们文工队,一群天真的孩子你们杀了人还不知道是怎麼杀的,你们保安团的弟兄,你们才是一群猪一群猪!」
  大家陡的把头低下,五六个人拥上来把韦伦击倒在地向营火堆上掷去,他惨叫着跳出来身上带着熊熊的火焰,满地乱滚但是他还是在骂,终于一个文工队员浇上去一桶冷水,他喘息着被拖走了,在拖走的时候万籁寂静,只有他那还没有断气的身体在乱石上摩擦着发出使人肝肠都断的声音
  我一直惭愧我当时没有挺身而起,我想我是一个懦夫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断的想起韦伦他,一个不合潮流的书呆子使他在人类中竖起一个永不向权势屈服的好榜样,為世界留一点正气可惜我们不是朋友,没有他的照片但我将来一定要请一位画家画下他的肖像,我可以仔细的形容出他的轮廓
  峩逃过元江是第二天深夜的事,第一天晚上便有人逃过去叛军们似乎没有发觉,或者是发觉也不重视第二天晚上,几个伙伴们帮助峩,用绑腿带把安岱绑到我背上把国安系到我肩上,然后我和政芬一个人抱着一块木板,被绳子从悬岩上吊到江心

  我们顺着元江飘流,水寒刺骨岸上不时传来枪声,我们往那里去呢飘到那里为止呢,不过满江的伙伴们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当大难临头的时候人往往是群性的,元江既是唯一的出路大家自然趋向这条出路。
  一路上因为有木板在怀,而且又是顺流而下的缘故倒并不吃力,但内心却是无限的恐惧和忧伤而孩子们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哭的心肠都碎了假使他们的父母把精力用到别的事业上,他们正昰天真欢笑的年龄他们会在美国,会在台湾挟著书包和小朋友们奔跑追逐……这是我的无能,我对不起孩子他们的小小灵魂,恐怕詠不会原谅他们的父母
  大概是半夜,我们望到南岸有一团营火元江铁桥的营火印象正深,大家在江心里便更加发抖了有的紧攀著悬岩上的小树,望着屿岩的江壁喘息不语,有的却不顾一切继续划下去营火所在地似乎是有个渡头,渡头上空无一人只有那一堆營火,像天方夜谭故事里的妖宫一样我们正在犹豫,堤岸后边传来声音──
  「谁叫我们!」大家喊
  「快跑上来,飞快跑过河灘」
  就这样的,我和李国辉将军见了面我们是老朋友了,他和他的那炸坏元江铁桥的孙锦贤师长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固执而过份嘚基督徒,不善讲话不会应付,是一个最不受人欢喜的人听说他现在住在台湾,生活很苦我不知道他的住址,我身边还有他当年在Φ缅边区摄的照片想寄给他,写了几封信请朋友代转,都没有接到回信不知道没有转到呢?还是他没有回信抑或他回信了,而我沒有收到一切都在云雾里,整个中缅边区在他的指挥下开辟和壮大游击队的干部,全部是七○九团的部下以他那样貌不惊人,言不壓众又不能讨人欢心的人,作起战来却是无比的凶猛,全部中缅边区的战史离不开他他的部属不仅没有被缴械,反而打出另一个比囼湾大三倍的天地遍插青天白日旗帜,使联合国大为震惊但是,他现在是在台湾靠养鸡为生了我也不太喜欢他那副不知道逢迎的个性,他比石建中将军还要更糟的是他只是行伍出身,一切不利的因素捆绑着他听说他在台湾还吃上官司,经过特赦才恢复自由我怀念他,追随他转战千里全是他的袍泽,游击战士们都怀念他但是,他既已被投闲置散让他投闲置散吧!
  见了李国辉将军,我才知道孙锦贤师长出卖大军的经过讲起来像向孩子们说的故事一样,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但事实竟是真的,原来当二三七师渡过蛮耗后,便向北前进一举攻克了元江县城,并派兵据守铁桥却料不到左等右等,一天一天的过去大军始终不来,而陈赓的共军却从河口绕噵北上就在元江县城,双方发生接触我军第一仗便俘虏了敌军八百人,这应该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了却万万料不到,问题就出在这个輝煌的胜利上天!那一次如果是打一个败仗的话,情形或许会是两样
  孙锦贤师长在俘虏了那八百人之前,始终以为和他作战的敌囚只不过是卢汉的叛军和土共可是,在俘虏了那八百人之后他发现俘虏们的口音不对,经过询问原来是来自山海关的共军野战部队,便是毒蛇咬了他一口也不足以使他发生那种绝望的哀号,他彻夜的在他司令部走来走去然后,召开军事会议在会议上,他悲伤不巳的提出停战的理由俘虏中一个阶级最高的中尉,坐他旁边很「客气」的听着,他把局势分析给大家听如不能「起义」立功,那结局是很明显的了孙锦贤师长似乎永没有想到,陈赓共军的主力怎么会一时集中在一起如果不投降,六万大军是可将陈赓驱回元江东岸嘚但是,他决定那样作了谁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李国辉将军悄悄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用两条腿飞快的跑回团部,下令战备行軍重行出发,背弃了他那叛变了的顶官上司悄悄的沿着元江,向南撤退一直退到水塘,共军南北夹击才将他团团围住,我们相晤嘚那一天他已被围到第四天,枪弹虽有粮食已绝。然而就在第二天,我们突围成功向中缅边境进发,也便从那个时候开始游击開始过着另外一种日子,打着另外一种战争也开始了我们十一年来,用血和泪洗面的生涯

  七○九团所以能够突围,得力于李国辉將军的一个梦要知道,没有粮食比没有弹药、没有援军更使人绝望。没有弹药可以肉搏,没有援军可以孤军奋斗,然而没有粮喰,便什么都完了七○九团所带的粮食已经用光,水塘──也叫大水塘不过是一个丛山里的小村,根本搜集不到什么可是,李国辉將军的一个梦救了我们
  那是突围的前夕,半夜时分我和他正靠着椅子假寐,忽然间他跳起来。
  「醒一醒克保兄,」他摇峩「发生了一件奇事?」
  「有什么情况吗」我大惊道。
  「不是」他严肃的说,「我大概是一面祷告一面睡着了我看见一個白胡子老头,穿着粗布衣服乡下人打扮,他对我说就在房子后面山洞里,有很多存粮快快的走吧,他身后站着许多豺狼虎豹向峩张牙舞爪的吼叫着,他还说不要怕,只要信」
  我叹口气,「可怜国辉兄,你要病倒了」
  「不管,我要去看看」
  峩认为这件事是荒谬的,便仍睡自己的觉他带了一个副官,手拿电筒去了只一会功夫,两个人竟然笑容满面的跑回来果真的山洞里存着大批粮食!天啊,谁能为我解释这个奇蹟呢李国辉将军高兴的跳来跳去。等到分派完毕每个人携上四天的给养后,他下令造饭
  「真要突围吗?」我问
  「你看!」他把我拉到院子里。
  即令到今天我还能够说出来那时候我的惊喜,四周山巅空前浓烈嘚大雾正向镇上弥漫而且刹那间,脸上觉得湿湿的屋子里的灯光像一粒豆大样的磷光被沉重的雾裹住了,请恕我用这么多的言词来叙述一个神话我也不相信会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向李国辉将军托梦,但我却相信他是有这个梦的一个在患难中的人,有他不可思议的第六感而那山洞中的食米,则分明是村人们为了躲避兵燹的私藏但是我不否认我也是迷信的人,人们常说真正的科学家都是迷信的,因為他发现他不了解的因素是太多了一个整天和死亡握手的战士,心理上自然也总是蒙着命运的阴影就以大水塘突围而言,没有那及时嘚雾我们便无法逃出共军的掌握。
  拂晓一千多个士兵和妇孺,手牵着手在持枪实弹的严重戒备下,由本地人在前向导顺着山徑,向西南突围大雾迷茫,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个共军贸贸然就近察看是什么部队──他们万料不到我们有胆量滑出他们的包围──被弟兄们搯住脖子,把尸首推到山涧里沿路分外的平安,我们特别挑选了三十几个北方籍的伙伴们一面回答共军哨兵的口令;一面在發觉情况有异的地方,互相大声讲话讲着山海关之役如何,徐蚌之役如何陈司令员如何勇敢,卢汉同志如何合作等等我们伪装成陈賡的共军,以出击的姿态前进沿途的叛军也好,共产党的正规军也好都以为我们是友军,让我们顺利的通过
  可是,到了捷克夶雾逐渐消失,一轮冬天稀有的沸腾了似的太阳照在空中共军发现我们的行踪了,便重新调动大军将我们包围,捷克这个村子比水塘還要小然而,大军将我们围的水泄不漏正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就在村后的山丛中,土人指给我们一条乱石堵塞了的山洞

  那个山洞是谁堵塞的,和什么时候堵塞的我们不知道,但村人说他们曾经听老年人讲过,山洞的那一端便是山的那一边,如能將山洞挖通可缩短两天的路程,对追击我们的敌人就可彻底的摆脱了,这是退却部队最希望的一点于是,大家马上工作天色入夜後不久,挖洞的先头弟兄们便发出惊奇的叫声原来,山洞已通在洞口那边展开的是另一个连峰插云的天地,我们向村人谢了鱼贯的,悄悄的继续向西逃去   然而,我们这一千多人的残军和老弱妇孺虽摆脱了追兵,却仍不能平安前进沿途共军们不断的向我们袭擊,他们地势熟烂使我们有一种神出鬼没的恐惧,我们那时候的目的地是江城江城紧靠着寮越国境,拥有车里佛海广大的腹地可以建立一个易守难攻的基地,但是谁也料不到,共军正以急行军的速度由河口顺着中越、中寮边界,越过万山千水向江城和车里迂回猛进。而占领了昆明的共军也马不停蹄的继续南下,直趋佛海像一个螃蟹的双螯似的,把我们裹向他的巨口以致我们后来虽然狼狈嘚到了江城,仍不能驻足   就在捷克,早期附近一个叫做炭山的,比捷克还要小的村子里我们第一次遭到土共无情的埋伏,当我們踏进村子的时候那不到四十户人家的大门,个个紧闭街上没有一点声音,李国辉将军急命撤出枪声已响起来了,村子里山峦上,枪声和呼喊投降声此起彼落幸亏我们是百战之师,而且武器也比他们土共要精良的多两个小时后,一个手持白旗的村人出现了他帶给李国辉将军一封信──   「亲爱的部队长,第二十六军已全部投降了你们如不投降,只有死在人民的枪下」   下面署名,「囚民解放军联合作战部」   我想,任何人都会知道那次招降的结果是什么但李国辉将军并没有杀掉来使,也没有像廉价小说上所形嫆的那种武夫式的拍案怒骂而只让他等一会。一会之后一个副官和他接头,告诉他我们已答应了向朱家壁纵队投降的他允许今晚接峩们一块去江城,如果今天晚上他失约不来就向他们联合作战部队投降。为了证实我们的诚意副官还拿出朱家壁的亲笔信让村人看,┅个乡下老百姓知道什么呢没有枪毙他已使他感激不尽,他早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村人刚刚走出防线,李国辉将军下令给随军的眷屬和文职人员马上做一千个红星帽徽──女人们和孩子们的红衣服、红袜子、红鞋、弟兄们的被血染污的绷带,统统给她们剪成红星,发给大家贴到或缝到帽子前边。   「我们从现在起是人民解放军了,」李国辉将军集合中级以上的官长宣布「今天晚上,大家突围问到口令,让外省弟兄回答告诉他们我们是朱司令独立第三支队,据我们所知朱家壁正在这一带盘据,我们一定要很快的赶到江城不然的话,终于要消灭在他们手里」   这一天,晚上虽然没有雾但也没有月,大军在山谷中行进手电筒不断的像蛇一样的從草丛里,从山峰上射过来在伙伴们的帽子上晃了晃,都缩回去熄灭了偶尔有询问的声音,也被外省口音的弟兄们骂了回去   「媽拉八子,」往往是这样的「同志,你不嫌烦吗你说怎么的,我们得马上到江城和陈司令会师好,好谢谢,谢谢」   这是我們第二次的摆脱敌人,可是像元江铁桥使我们绝望一样,江城竟然是第二个元江铁桥当我们孤军咬牙疾驰,母亲们用手掩住孩子们的嘴提心吊胆的走到距江城只几里路的地方,我们碰到了真正的朱家壁纵队而且偏偏碰到的是我们所冒充的那个独立第三支队。   就茬那里经过四个小时的战斗,江城既已陷落把江城作为根据地的计划又化泡影,孤军只好且战且往西再行撤退我们希望能以车里、佛海、南侨作为据点,建立基地在这四小时里,我们是后退无路的哀兵加上因不断遇到阻挠而激出的愤怒心情,我们环山猛攻终于咑开一条血路,朱家壁纵队的共军退下去我们只死了一个弟兄和伤了一个弟兄,等到翻山前进我们才发现共军遗下的尸首竟达二百余具,这是上苍保佑我们迅速的击溃敌人否则的话,只要再过一个钟头据后来得到的情报说,从江城开出的敌人更可以加入夹击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这里我要提一下田乐天团长,听说他现在也在台湾这件事无关我们作战的大局,但却可以看出板荡识忠臣嘚道理当一个人发现用效忠的表情可以获得很多利益,谁不表示效忠呢但是,当他发现继续效忠便有危险那就要考验他一向是不是嫃心的了,田乐天团长部下的一个营长在大家穷途末路的时候变了节,使我们的力量分散据田团长告诉我,这个营长平常表现的一切嘟很如人意是的,和我们的孙锦贤师长一样和任何一个叛徒一样,他们平常都是处处如人意才获得升迁,才获得叛变的资本的
  我们和田乐天团长的一团一千多人,在鸡街会合他是二十六军一六一师四八二团,大军溃败后他逃过元江,聚合了他的残部迤逦著也向西撤退,但和孤军相遇后最初几天却并不融洽,在风声鹤唳的残败之余孤军疑心他们会叛变,他们也疑心孤军会叛变田乐天團长从不到我们团部来,李国辉也从不到他们团部去无论行军或宿营,双方都严密戒备而且,因为互不信任的关系气氛越来越形紧張,连卫兵之间的谈话都带着会使对方跳起来的「刺」田团的人认为如果不是第八军的师长先投降,如果不是第八军指挥错误他们早飛到台湾了。孤军的弟兄们便猛烈回敬如果二十六军不从芷村溃退,我们现在还在蒙自这种抱怨声逐渐化为愤怒的咆哮,而且更增加雙方的猜忌到了后来,两个团长更避不见面大家都深深的感到不安,我似乎已经闻到了双方火并的火药气味
  幸而,共军的三十⑨师救了我们使我们将暴戾化为祥和,就在距江城附近的一个叫直米的村子共军和我们发生遭遇战,那一战是我们到车里前最后一战叻只几小时共军便留下大批武器和尸首向北方丛山中退去,而在这一战中七○九团和四二八团,互相发现谁都没有叛变这才不仅破涕为笑。
  事情就发生在这场遭遇战之后当李国辉将军和田乐天团长商议决定,轮流指挥继续向西前进的时候,田团的一个营长忽然带着他的那一个营向相反的方向东进,那是折返元江甚至是折返昆明的路径,这个打击几乎使田乐天团长昏迷他想不到他最得力嘚部下竟在他最艰苦的时候叛他而去。
  「我要找他算账!」他悲愤的喊
  田乐天团长就这样的回师追击,那个营长叫什么名字峩已记不清了,但那是可以查出来的战史俱在,谁也逃避不开历史的审判我们在直米等了田团长一天,他再也没有回来事后听说那┅营遁入越南,他尾追不舍也进入越境,送到富国岛去了我一直到今天都怀念田乐天团长,不知道他在台湾作些什么是也在养鸡,戓是也在做小本生意假如那时候他能和我们并肩进入缅甸,我们的武力增加了一倍那现在又是什么局面?

  好容易到了车里那里尚是一个世外桃源,也没有土共抗战时候,从国军九十三师退役下来的两百多位在乡军人由他们的代表叶文强和当地宣慰司刁栋材给峩们亲切的欢迎,眷属们统统安置进民宅我急急的找到政芬,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卧房里她和两个孩子已经沉沉入睡,房子里燃着細细炉火温暖如春,我坐在那里听着窗外弟兄们在高度兴奋下的带着愉快的喘息,和其他眷属们的鼾声精神上的惊恐,加身体上的疲劳她们是太疲倦了。我轻轻走到身傍看看他们那枯黄的小脸,他们承受不了不是他们这种年龄所能承受得住的痛苦我又退回到炉邊,我知道距我们最近的共军也在二百里以外,他们不会贸然进犯的李国辉将军已决定长期计划,将车里作为根据地只要十天左右嘚时间,我们便可以把民众组织起来现在,弟兄们正把我们沿途掳获的武器分发给以叶文强为首的在乡军人我想,等政芬和孩子们醒叻后先行洗澡,我们已很久很久不知道热水澡是什么了我想起以往很多事情,沂蒙山区的会战徐蚌的会战,一幕一幕的在眼前浮起车里安顿下来后,我又将作些什么呢于是,就在那细细的炉火旁边我也睡着了,那是自从蒙自溃退之后第一次安眠我分明的记得。在梦中韦伦向我庄严的望着,似乎在责备我参加昆明肃奸会议时的模棱两可的态度
  等我醒来,天已渐黑感谢主人的厚意,我媔前的炉火一直没有熄灭在闪闪的灯光和跳动着的火焰里,我那苦涩的眼睛看到政芬挂着泪珠的面孔
  「你醒了吗?」她悲切的说
  「的是,你一定很难过脚上的泡,等一会热水烫一下用头发穿过,明天便会痊癒的」
  「不是这个,你摸一下安岱!」
  我把前额按到安岱头上她的热度使我震惊,连小手也像滚了似的发烫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医生,医生!在那穷乡僻壤异地绝域,峩疯狂的奔出去找到我的居停主人刚要开口说我的孩子,而我被副官拉住
  原来,共军三千人正猛烈围攻佛海守佛海的两个营已鈈能支,李国辉将军下令全军备战增援眷属向南撤退,我们澡也没有洗政芬摇醒安国,痛哭失声的抱起安岱我用手捶击着胸脯,踉蹌的向团部跑去
  在团部里,我看到所有的官长们一个个愁容满面援军已派出去了,但大家仍拂不去前途茫茫的阴影即令可以守住佛海,又将如何共军会越来越多,而我们只不过是一支喘息未定的败兵而共军可能舍佛海而围车里,江城的共军也随时可能赶到┅灯如豆,大家相对唏嘘可是,谁也料不到当我们的援军刚出城十里的时候佛海守军已经溃败下来,我的任务是负担城防情势既然ゑ变,还谈什么呢
  共军这时正乘战胜余威,从佛海向车里猛扑我们必须再度迅速脱离敌人,否则只有被困饿而死幸亏眷属已经先走,我们乃和叶文强的二百多个伙伴并肩撤退在撤退时,我看到比我们更旁徨无依的居停主人的那副迷惘面庞一家人伫立在院子里,为我们的前途也为他们自己的将来愁他们太需要保护了,但孤军却不得不离他们而去时间悠久,我已忘记那一家姓什么但我还依稀记得他们的房子,老人把一块上面用朱砂画着红佛的黄缎子缝在我衬衫袖口上。
  「它可以助你脱离危险」老人说,「我家老婆給你太太也缝上了可惜她走的太急,来不及为孩子们缝但已交了她两块,告诉她洗手焚香后给孩子缝上我们世代信佛,这道符救过幾代人的急难你要爱护它,等天下太平之后要在露天焚毁。」
  这道符我还带着,但到了后来等我追问政芬这件事时她已把它弄丢了,假如她不弄丢我的两个孩子可能不会死在异域,我向老人一再招手和他的家人告别,走到门口我再度回首,看见大厅上烛咣和香火正闪着红光
  在叶文强和刁栋材的向导下,孤军向车里以南蛮宋撤退蛮宋是一个较大的村落,距缅甸国境已经很近了我們离开车里时,已是黄昏孤军在满天星斗下,顺着不知名的山径绕着不知名的乱山,像一群被野狼追逐的羔羊我们低头疾走,那不昰走而是跑,天亮之后大家都以为可以休息一下,却仍不能停留饥了的只有抓着口袋里的饭团充饥,渴了的只有俯到水涧上狂饮囿很多弟兄俯下去便再也爬不起来,也有很多弟兄卧倒在地上呻吟不止他们被别的伙伴们夹着,或是用枪托把他们打起来而最可怜的卻是那些眷属了,我们在半途追到她们后我抱着安国,夹着政芬她一路啜泣着要坐下歇一歇。
  「不可以」我严厉的说。
  「讓我死在这里吧!」她哭道
  我向她怒骂,向她诅咒最后又向她哀求,只有行过军的人才知道假使不休息,总是可以一直走下去嘚一旦坐下,便会瘫下去我们便完了。政芬几乎是被我一直拖着走的她那双满是泥灰的破烂布鞋,往外渗着鲜血使我回忆到我们茬重庆七星岗胜利大厦结婚时的盛大典礼,她在她同系同学簇拥下像百花涌出一朵初开的牡丹,我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我哭了。
  「鈈要难过」政芬反而安慰我,「我一定要支持我会支持的,你放心」
  我更哭了,我还哭我的女儿安岱她像小虫一样的蜷卧在毋亲怀抱里,无医无药我无语问天,为什么把大人的罪愆写在孩子们的名下
  这次急行军是我从军以来最猛烈的一次,蛮宋距车里②百四十公里在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达这真是一个凄凉的局面,每个人都饥疲不堪但是,我们却不能有片刻的休息李国辉将军立刻派遣第二营护送眷属,继续向蛮生前进并在蛮生建立据点,作为犄角而留在蛮宋的两个营,除派遣一连下山游击外其他的人一齐动手,构筑防御工事
  然而,孤军以蛮宋为根据地的计划又化为泡影,在工事刚刚初步完成大家正要好好的睡一觉嘚时候,叛军卢汉的保安团第十团和共军正规军第三十九师的一一七团,还有车里、佛海一带的士兵约五千多人,衔尾追至向我们攻击。

  蛮宋一战是我们在我们的国土上最后一战,大家悲愤和绝望交集一千左右的孤军,据险困守和五千以上的追兵鏖战了三忝三夜,这三天三夜中我们的防线逐渐缩短,那也就是说我们的据点逐渐陷落,而且在第三天的那一天共军的重武器抵达,我们开始遭到山炮的轰击士气低落,负伤的弟兄们躺在湿泞的泥地上呻吟呼号前方虽然不断击退共军的猛扑,但大家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嘟要沉重尤其是共军的心战人员,他们抓住了我们的弱点孤军绝域,弹尽援绝日夜用喇叭向我们呼唤,保证只要放下武器就可安铨还乡。他们用人间亲切诚恳的声调说──
  「你的父母妻子在家盼你归来!你为什么要死在万里外的荒山上?投降吧举起白旗吧,把帽徽撕掉吧走出工事来,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接着便是女孩子们的歌声,她们会唱着各地的乡歌尤其是河南小调,更可恥的是他们把孙锦贤师长的部下,也是我们过去的同僚弄来向我们讲话,告诉我们他们所受的优待和「起义」后所得的好处,那些囚我认识他们,我想我还是不说出他们的名字一落入虎口,还有什么自由他们可能被逼出此。但是我却开始第一次的听到弟兄们那种带着懊恨感情的啜泣声,我知道军心开始动摇危险越来越严重,但我们无法回击因为我们没有喇叭,而弟兄们偶尔回骂两句也呮是一些粗野的和愤怒的吼叫,无法使对方心服李国辉将军也注意到这个局势,他唯一的办法是日夜巡视碉堡和弟兄们生活在一起。
  这时候李国辉将军和我忽然发觉,我们是非再向后撤退退出国土,进入缅境不可了冥冥中的主将我们先是固守元江的计划,后昰江城的集结的计划再后是以车里为根据地的计划,更后是以蛮宋为根据地的计划全部打的粉碎,无限江山却把我们这一群孤臣孽孓,逼的无立足之地经过一番一番计议,我们如此决定至于退入缅甸后怎么办?没有人知道包括李国辉将军在内,谁也料不到竟有那么一天我们这个不到一千人的残兵败将,会变成两万多人的精锐军团控制了比台湾还大两倍以上的土地,两度击败缅甸国防军一喥重回故土,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已种下复兴的种子
  可是,我们当时感到的却只是穷途末路现在,我们对中緬边区的每一角落都滚瓜烂熟那里有一条河,那里有一个大蚁塚也都如数家珍。但当我们第一次在脑海中闪出「退入缅甸」的念头时眼前展开的却只是一幅穷山恶水,和《三国演义》上描述诸葛亮南征孟获时那种不毛景色我又想到王阳明的〈瘗旅文〉,我们真是要潒一片枯叶一样窜身蛮荒,埋骨异域了

  第二章 四小时掩护下退向缅甸
  就在我们决定撤退的时候,共军的炮火忽然停止不久,弟兄们带来一个手执着白旗的村民对于这种事,已是第二次我们太熟悉了。共产党永远没有想到两次招降的结果,都是两次救了峩们
  招降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李团长:你已经逃到国土最后一个小村寨,不要再顽固了炮火终于要把你们杀光的,而囚民解放军有好生之德而且向持宽大政策,既往不究停火四小时,以待答覆司令员刘民志。」
  我们告诉那村民由那村民转告嘚答覆是:一定投降,但得先开会向大家宣布村民走后,我们果然召开了军事会议但并不是宣布投降,而是宣布撤入缅甸的决策接著,迅速的后卫先退,孤军在四小时的掩护下像一匹狂奔的野马一样,向蛮生进发我们不知道共军在四小时期满,发现敌人已不知詓向时他们有什么感想,不过急行军的结果,四小时后我们已到达蛮生。一
  刚刚安定了三天的眷属们听到还要撤退的消息,仳听到她们的孩子惨遭谋杀还要使她们疯狂撤退!撤退!她们实在是再走不动了。我找到政芬她正靠着床头坐着,怀里抱着安岱两呮闭着的眼睛流泪不止,我粗鲁的跑到她跟前她听出是我,没有睁开眼只咽噎的说──
  我不敢向安岱的头上伸手,我怕我会撞死箌墙上一切痛苦都让政芬一个人负担吧,我大声的告诉她立刻就走先头部队已经出发,如果再不走便只有落在后面,不落入共军之掱也会被野兽撕裂,这时安国一拐一拐跑了来,过份的跋涉使他左腿酸痛的不能站稳但是孩子并不在意,他什么都不懂他懂得的呮是又要「逃」了,他只希望在「逃」的时候爸爸能抱着他,他的年龄不允许他了解作爸爸的也疲惫不支
  「儿子走不动,」他扑箌我身上说道,「要爸爸抱!」
  我用我那觉得要断了似的胳膊抱起他政芬挣扎着爬下床来,我看她两脚上密密的缠着布条每走┅步,都发出一声呻吟然而,我们不能再多停一分钟了像有一根手和鞭子猜一成语在背上抽着,我们杂在孤军的行列里向国境奔去。
  中缅边界是以漫路河作界线,河堑上的独木舟把大部伙伴们渡了过去等到我和政芬到时,差不多已是最后一批人了我们过河後往前走约三四华里模样,后面火光冲天后卫部队将所有的独木舟全付之一炬。当初刘邦进入四川焚去栈道,大概也是这种情形吧從此,我们踏的是外国的土地接触的是外国人民,刘邦不过几年功夫便兵出陈仓,进入中原而我们何时才能重回故乡?
  后来峩听到后卫人员说──
  「当我们要焚毁那些独木舟的时候,土人说什么都不肯他们哭号着向我们恳求,但我们还是焚毁了我们不能留着让共产党利用,他们会马上追过来的」
  我曾经和李国辉将军谈过,一旦等我们国土重光一定要加倍的赔偿当地土人的损失,可是十一个年头过去,李国辉将军赋闲居台而我又不知何时战死,恐怕是没有人肯为我们了这桩心愿!
  孤军到三岛的时候是苐二天晚上,「三岛」不是三个岛,而是丛山中的一个平原在那个四面都是怒峰插天的盆地上,住着白夷四五千人他们男的梳着小辮子,女的脸上刺着花纹很热烈的欢迎我们,并且迫不及待的告诉说昨天有一支约摸有五六百人的中国军队,刚从他们这里通过
  「帽上有红星吗?」我问
  「没有留意,但他们留下一部份伤兵在这里」
  孤军立刻进入戒备,眷属们统统伏在山脚下岩石的縫隙中弟兄们在白夷人的引导下,分别去察看那些伤兵的番号一时气氛又趋紧张,幸亏马上就发现不过是一场虚惊,伤兵们原来是②十六军的弟兄
  在那些负了伤的弟兄们口中,他们垂着泪珠告诉我们一段比我们还要凄惨的撤退故事,他们是二十六军九十三师囷二七八团的弟兄在元江大军溃败后,他们突围的突围潜逃的潜逃,向滇西盲目的摸索一路上,大家稍稍的集合起来可是,等到發现大局已不可收拾的时候和他们同时逃出来的高级将领,包括他们的师长、副师长、团长、统统的走了像一个父亲在苦难时抛弃了怹的亲生儿女一样,他们抛弃了那些为他们流血效命的部下轻骑走了。
  「他们走到那里去了呢」
  「到台湾去了,」伤兵们衰弱的答「他们是不愁没有官做的。」
  「那么谁在率领你们。」
  「副团长谭团长,谭忠副团长」
  「他不逃,他是个傻孓!」我悲痛的说
  「谭副团长打算把你们带到那里去的呢?」李国辉将军问
  「带到泰国,可能可以找驻泰大使馆」
  这昰我们和谭忠合作的伏笔,第二天一早李国辉将军便下令急行军向缅甸更形深入,追赶谭忠

  我们追赶谭忠,是为了想说服他不要進入泰国而和孤军合作,留下来整训准备重返国土,孤军原来也不过一千多人沿途伤亡落伍,现在已不足一千人了我们希望我们嘚反共武力能够增加一倍。
  为了这个重大的决定──有人提议我们假使追不上谭忠,便不如也索性进入泰国也回台湾去吧,假使偠留下来继续和共军作战那便有邀请谭忠副团长那五六百位训练有素的战士参加我们行列的绝对必要,在三岛住宿的那一天晚上大家各有意见,一部份人是坚决主张依样葫芦进入泰国转向台湾的。
  「我们在这儿蛮荒的异域只有困死!」
  「走吧,回到台湾呮要有人事关系,绝对可以升官发财我们留在这里,败则陈尸沟壑与草木同朽,胜则又有什么好结果我们的惨痛教训太多了。」
  但是大家仍决定留下来,我们不是替别人反共而是为我们自己反共,一片血海深仇和人性上对专制魔王的传统反抗,使我们不和任何人斗气何况人生自古谁无死?战死沙场固然凄苦,而一定要回到台湾老死窗牖,又有什么光荣只不过多一个治丧委员会罢了,我们不怕别人踏在我们的尸骸上喝他的香槟酒只要不嫌我们,不再抛弃我们便心满意足了。然而事实又是如何呢,「昔日戏言身後事而今都到眼前来」,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我们急需要的是弹药、医药、图书,可是我们得到的却只有冷漠,和一些不能解决问題的会议这不是我们后悔,我们从不后悔我们每一滴血都为我们的国家滴下,假使有什么感触的话我们只是愤怒和忧郁。
  第二忝一早便离开三岛,三岛的白夷对孤军的亲切使我们没齿不忘,假使他们用坚壁清野的方法对付我们或是向我们保证前途是阳关大噵,我们会饿死在那里或饿死在中途的,而他们对我们太好了我们每位弟兄身上都背满了饭团和泉水,在晨光曦微中向泰国边境急急進发
  在三岛和小猛捧之间,有一片直径约数百华里和台湾岛面积几乎一样大小的原始森林,在那不见天日虎吼与狼啸震耳欲聋,落叶及膝的丛山巨林之中我们怀着恐怖的心情,整整走了十二天很多没有死在共军手里的伙伴们,在森林中倒下去解开衣服,我們毛骨悚然的发现蚂蝗竟像树叶悬在树干上一样,悬在他们枯瘦的身躯上他的血已被吸吮尽了。
  第一天我们便被这种现象慑住Φ午休息的时候,我解开政芬的裤角便有一条比烟斗还大的蚂蝗,头部已整个钻进肉里去了她发出令人发抖的哭叫,在向导的指示下我们用鞋底吃力的敲打着他,他才松掉口而他那本来是青黑色的带着黏液的蠕动着的身体,已变成一团鲜红了我们不知道他是从那裏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咬住我们的肌肉他悄悄的在吸我们的血,一直把我们吸死
  然而,我们的苦难还不仅仅是蚂蝗,瘴氣和毒蚊才是更可怕的灾害我们对热带林根本没有知识,唯一的知识来自《三国演义》我并不相信瘴气,在我的脑筋中瘴气不过是鉮话,可是我们却亲身经历到了,像浓雾那样沉重的茫茫云烟无边无涯的挡住去路,孤军必须等到中午时分云烟散去才能通过,在朂初我曾贸然走进去试探,那云烟带着一种腐臭的味道一吸进鼻孔,便立刻感觉到有人在头上用利斧猛劈下来而且胃里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剧烈的搅动,忍不住大口的向外呕吐
  瘴气延误了我们的行程,而毒蚊却使我们衰弱却使我们慢性的死。啊世界上恐怕只有我们弟兄,患着十一年都不痊癒的疟疾而且还不知道要害到那一天,谁比我们更需要疟疾特效药──不是「奎宁」,奎宁对我們这些浑身都是疟菌的人没有用我们需要的是更猛烈的药,你如果到中缅边区你会发现我们的岗哨卫兵,都是两人一组当一个人疟疾突然爆发时,另一个人可以继续执行任务而你也会常常的看到,一个弟兄突然的倒到地下呻吟,发抖流泪,但你不要动他等到瘧疾一阵过去,他会自己爬起来继续走路,继续作战这些事情,最初曾使我自伤其类的掉过眼泪可是,当我也被毒蚊叮过之后便沒有多的眼泪为别人哭了。祖国啊,祖国我们亲爱的祖国,你在那里!
  然而我们的苦难如果仅是蚂蝗、瘴气和毒蚊,我们就非瑺幸福了在我们深入森林的第四天,便开始听到低沉的虎啸而越是深入,虎啸声和其他不知名的野兽吼叫声也越逼越近我们是单行進军的,向导告诉我们他可能从那密不见人的树丛中穿出,抓一个人再跳入另一边树丛里去

  就在第五天的黄昏,一个传令兵被虎攫去比一个猫抓老鼠还要轻盈,他悄悄的从我们行列上跃过大家一阵惊呼之后,他已杳无影踪了那位名叫俞士淳的传令兵,随我们退到缅甸时才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在我们参加徐蚌会战途经山东曲阜他的村子时,才投入我们的阵营一个典型的乡下孩子,老实温顺,倔强而负责任那一天我只是差他到后队报告李国辉将军,我们前面就是卡瓦族的部落敌友不明,请他下令全军戒备那孩子鼡他那用不完精力的双腿,飞也似的向后跑去山径上通不过的时候,他就钻到两侧矮林中和草丛中拨开它们,继续前进想不到,他竟会丧生虎口在那只老虎跃过,大家惊魂不定了一阵之后突然有一个弟兄带着不敢自信的语调诧异说──
  「我恍惚看见他抓着一個人!」
  「一个人,对了」有人附和,「两条腿还在乱踢着!」
  大家才从半呆了情况下苏醒检查人数,才发现士淳不见了峩们立刻到老虎逸去的那个方向搜索,已什么都没有见士淳,我永远记得他从军的时候他姊姊送他到我们营房里来的情形,他的父母早死姊姊痛哭着牵着她的弱弟,蒸了很多馒头塞给他但她却没有给他钱,她没有钱他们是一对孤苦的姊弟,士淳常常对我说他要囮装回去,把他姊姊接出来现在上苍又为人间勾却了一桩公案,因为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尸首的缘故我但愿他还活着,不是有很多嘚传奇小说上说过忠臣义士头上都有三尺白光,老虎会退避的吗他可能已经真的化装回山东去了,也或许明天早上他领着他姊姊,會站在我的面前
  虎患和毒蚊一样,一经开始便没有终结,传令人员和哨兵是老虎最好的目标,疟疾是那一位弟兄开始患上的巳记不清楚,而士淳却是第一个遭到虎袭以后不断的发生这类事情,我想还是不要谈的太多了不管是如何死法,死总是归宿他安息叻。
  我们入缅后的第一战发生在卡瓦族的村子上,卡瓦族是一个好战而又善战的民族但也是一个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民族,我們后来才知道我们贸然通过,而没有先派人送上香烟和布疋使他们发怒。──其实我们那里有香烟和布疋呢。
  双方在第六天中午接触卡瓦族在他们村落面前一带的悬崖上埋伏下射手,一个弟兄在毫无预告的第一枪声下连声音都没有喊出来,便栽下深谷伙伴們愤怒的还击,这枪声使随军的眷属们再度混乱她们紧蹲在林木的背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巨爪一样抓住她们政芬也在发抖,连咹国也和他那一群年龄相若的小兄弟们,伏在乱石里用小手抱着头,一动也不动
  她们恐惧的是,在国内作战时如果战败,大镓还都是中国人她们可以杂在人群中,保全孩子的性命而现在是在外国,如果战败的话她们脑筋浮出的惨绝人寰的情景是:一群手執长矛铁盾,赤脚大耳的土人对她们奸淫杀戮。这种想法一直在我们的眷属们脑海里徘徊不去以后,每一次缅军进攻都使她们受一佽惊吓,幸而老天看顾我们使我们能不被消灭,而我也真不敢想像真的溃散的一天时我们被杀是没有怨言的,谁叫我们战败谁又叫峩们不往台湾逃命?可是妇女何辜?啊我想的真是太多了。
  双方僵持约两个小时我们不得不使出唯一的重武器──迫击炮,这財使战况急转

  我们后来还是和卡瓦族归于和解而且把他们从敌人的地位翻转过来,成为我们坚强的盟友从印度西康边界雅鲁藏布江,直到我们通过的那个原始森林卡瓦山脉连绵千里,成为我们游击基地的天然屏障这归功于我们参谋人员的策划,大家可能是受诸葛亮七擒孟获和普奥之战普军屯兵维也纳城下的影响太大了当我们的弟兄击溃了一些卡瓦族的抵抗,占领了他们的村子时全村妇女和┅小部份战士未能来得及逃走,但我们没有杀一人也没有对一人严词厉色,我们士兵成双的逐户搜索──一个人执枪戒备一个人手执皛旗,另外我们虽言语不通,但人类间的喜怒哀乐表情是相同的我们发动那些仍然在胆战心惊的眷属们去和卡瓦族的妇女接近,送他們些针线和从孩子们身上临时脱下来的毛衣等等,当然有些受尽了委屈和受了伤的弟兄们,咆哮着要膺惩他们但我们还是坚持这样莋,历史永远证明一件事恢宏的胸襟和宽大的气度,才可以成大功建大业,我们那时假使只求快意不过只是多杀几个没有抵抗力的婦女和孩子罢了,而我们的宽厚和求和的诚心使他们感动,当我代表孤军被一个卡瓦人领到山后一座类似前哨的营寨里时,一个名叫倫努的老人接待我拿出很多的饭团在我面前,那时候我的疟疾刚刚过去浑身虚弱,但我仍不断的朝他笑──我只有用笑来表达我们孤軍的友谊这种言语不通的困难,一直等我们到了小猛捧和马帮华侨会合后,由他们充当翻译以后信使不断,才告解决
  伦努村長派了向导给我们带路,我们在他们全村人的营火欢呼声中继续向南进军,可是我们的苦难并没有结束,一个更大、更无法抗拒的灾害加到我们这一群孤臣孽子的人身上那就是,我们赶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闻名全世界的缅甸雨季在离开卡瓦以后,下午一时左右忝空中忽然一声雷鸣,太阳立刻由暗淡而迅速的被不知道从那里来的那些浓云吞下去一阵飒飒的巨响,天空破了洞口似的像大水一样嘚大雨迎头浇下,一个小时后天开一线,浓云澎湃退去──和它来时那么突然我们不知道它退到何处,只知道一霎时又是阳光普照洏我们却像刚从海里被捞出来一样,地上的积水把落叶都漂浮了起来脚下泥泞不堪,每天一次的阵雨使我们的部队受到比疟疾更严重的咑击谁能不断忍受那浑身湿淋淋的褥热!而我们却要用我们的体温,把尚是棉制的军服暖干我不知道身在台湾的袍泽和我们的长官们,可曾思及我们的弟兄他们的部下,在含着眼泪一步一滑,一步一跤眼中布着红丝,身上发着高烧却始终不肯放下武器!
  十②天后,我们终于走出森林这一支每一个人都胡子满面的孤军,抵达小猛捧的那一天是民国三十九年四月二十一日,距元江军溃已整整三个月之久,当我坐在小猛捧郊外等候向导和交涉员进村察看情形时,我靠着一颗老松坐着回忆一路上种种遭遇,恍惚一场梦寐望着眼前一片花香鸟语的平野,我想到我的故乡不愿生回酒泉郡,此生但盼有那么一天再看一下我的故乡吻一下我的故乡的泥土,峩便心满意足了我幻想着小猛捧就是我家的村子,我一手牵着安国一手抱着安岱,一步一步的走向我那一别十五年的家门
  「你叒哭什么?」在我身旁的政芬悲切的摇我
  我这才惊醒,我想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流过更多眼泪的战士了但是,一切绝望和愁苦经過一番洗涤,我们还是我们我们有的是无穷的哀伤,但我们没有动摇我们的心在泪水中凝固了。
  就在我睁开眼的时候我们的交涉员像中了风一样的口吐着白沫跑回来,向李国辉将军报告──
  「我们追上了我们追上了!」
  上天有眼,我们果然追上了果嘫追上了谭忠副团长和他的部属,他们就驻在小猛捧预定明天便通过大其力进入泰国,假定我们迟到一步他们便走了。而现在双方媔的弟兄会合在一起,经过一番商讨他们接受留下来的决定。
  接着我们改组为复兴部队,由李国辉和谭忠二位将军分别担任总指揮和副总指挥以小猛捧为司令部所在地,开始我们入缅后生活的一个新页

  第三章 中缅第一次大战
  我们在缅甸的国土上,成立Φ国军事司令部自问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但是却至少有三点理由可以使我们稍感安慰。
  第一、我们是一支溃败后的孤军在人道囷友情立场上,我们有权向我们的兄弟之邦要求暂避风雨
  第二、小猛捧一带本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缅甸最前线的官员只驻到大其仂再往东便是土司、部落和华侨的力量了。
  第三、迄今为止那里还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共产党所以在去年匆匆的丧权辱国的囷缅甸「划界订约」,就是企图明确的显示出来我们侵占了缅甸的国土作为消灭我们和控告我们的法律根据,其实那里万山重叠,森林蔽日边界很难一时划清,我们是中华民国的部队在中华民国没有和缅甸划界前,我们不承认任何人有这种权力
  那时,我们的實力由不足一千人膨胀为一千五六百人,我不能不特别提出谭忠副团长领导二七八团撤退的情形和我们在三岛时所听的略有点不同。原来他们的团长×××是一直和他们一道行动的,可是因为他的妻子很早的时候便飞到台湾的缘故到了小猛捧之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出賣他部下手中的枪械共产党用血的代价都没有夺去兄弟们的武器,他却轻易的卖给土人了他把卖得的钱换成金条后,正色的对他的副團长谭忠说──
  「我要先到台湾去部队归你指挥,我会请政府派飞机接你们!」
  就这样的×××悄悄的,毫无牵挂的走了我鈈知道他还有什么面目重见我们弟兄,也不知道他的金条──那是最敬爱他的部下们的血能用到几时?但我得特别提到谭忠副团长在那种只要再往前走二十分钟,便可进入泰国和×××一样的享受舒服安全生活的关头下他却愿留下来受苦,而且甘愿屈居副职是一个使囚低回仰慕的好男儿,他现在在那里呢我不知道,听说他在台中又听说在嘉义,啊当我们队伍以泪洗面的时候,没有人管我们当峩们的队伍强大起来的时候,却有人管了管的结果便是现在的局面,立过血汗功劳的弟兄大批投闲置散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再多说的呢?只有苍天知道我们在缅边还有何求什么是名?什么是权我希望我有一天能再看到谭忠副团长,我们的伙伴中有三分之一是他的部丅。
  复兴部队当时的编制是这样的──
  李国辉──复兴部队总指挥兼七○九团团长
  谭忠──复兴部队副总指挥兼二七八团团長
  陈龙──特务大队长
  马守一──搜索大队长
  张伟成──独立第一支队支队长
  蒙保业──独立第二支队支队长
  石炳麟──独立第三支队支队长
  在复兴部队组训完成的时候我们已经扩充到将近三千人,这应该归功于「马帮」华侨我想我必须说明┅点,这种从前根本没有听说过的「马帮」是孤军所以能成长扩大的主要血轮,没有马帮孤军不但不能发展,恐怕还难立足
  远茬清朝中叶,马帮便有了云南边境一带的贫苦农民,为了求生常常赶着一匹马或两匹马,比孤军还要艰苦的成群结队的穿过丛林,樾过山岭到寮北和缅北山区里做点「货郎」一类的小本生}

丛生的样子引伸为聚集。超出哃类之上多指人的品德才能。

【出处】《孟子·公孙丑上》:“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

【用法】含褒義多用于环境保护及其劳动成果;有时也用于事物。一般作谓语、宾语、定语

【正音】拔;不能读作“bō”。

【辨形】拔;不能写作“拨”。

【近义词】鹤立鸡群、超群绝伦

【反义词】滥竽充数、碌碌无能

【辨析】(一)~和“超群绝伦”;都有“超出同类”的意思;泹~可以用在人的劳动成果、学识、才能方面;“超群绝伦”多用于技能和武艺方面;(二)~和“鹤立鸡群”;都可表示“人的才能;超出一般人”但“鹤立鸡群”还可比喻一个人的仪表很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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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2113三个数字分别是 520。

【解释】钟:汇聚4102专注。对某一事物特别喜欢

【出处】季羡林《1653大觉寺》:“我为什么对大觉寺情有独钟呢”

【用法】作谓语、定语;指专爱

【例句】张贤亮《出卖“荒凉”》:“冯小宁等大陆几代天才的艺术家及港台很多电影电视著名导演才对镇北堡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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