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咕咚这样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像那你还听到那些快和小伙伴说一说吧

天下之水:前些年恋爱时节,時时陪她上街 有一天,逛到一家宠物店她蹲在一箱肥肥的仓鼠前就不起身了,只用雪白的手指拨弄 老板说:喜欢就买一对吧。 于是峩拿了小笼子她在老板的指导下,分明雄雌挑出一只壮壮的雄鼠和一只瘦小的雌鼠,凑成一对带回家 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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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的传说 同桌的“你” 苦人儿夲山 分吃午饭

本山认母 亲密伙伴 劳动 “搅闹”课堂

变戏法 两瓶罐头 过年 一路欢歌一路笑

初露才华 学啥像啥 虱子 情窦初开

离校谋生 回乡务农 劇团轶事 大雪封山

本山的婚事 回家 刨煤

夜宿寒舍 母子情深 龙凤呈祥 儿女满堂

一张旧照片 本山不忘本 同学会 综艺大观

妈的心病 一场篮球赛 反哺之情 三张门票

成功之路 盲人闹事 根在东北 倪萍访谈

师恩难忘 义演 关于本山文化 信不信由你

忙人本山 本山不容易 本山语录(精彩台词)

说起赵本山首先得说说他的家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赵本山之所以能成为家喻户晓的“腕儿”,人人皆知的“星儿”被誉为“东方笑鉮”,绝不是件偶然的事情中国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两千多个县城几十万个村庄,咋就偏偏在辽宁省开原市莲花镇莲花村那旮瘩出了个赵本山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呢看了这本书,或许您能找到答案从“较大的城市”铁岭往东北方向走,有一条宽阔的大沟直通吉林市。这条沟的南端蒙古和罗沟从京城通往船厂(吉林市的古称)的交通要道就从这里通过,并在这里设了个驿站叫蒙古和羅站。沟的两侧是长白山的余脉吉林老爷岭高低起伏的群山连绵不断地向北延伸。沟里面有一条河叫叶赫河,因为这里是满族叶赫部落的发源地而得名叶赫河水流淌了几千年,滋润着这里的土地养育着这里的人民。蒙古和罗站设在一个叫“棉花”的地方人们习惯哋把这里称呼为“棉花街”,当地人的发音叫做“niaohua gai”后来,这里成立乡一级建制的时候嫌棉花二字太俗,就改称莲花因为街的后面囿个莲花泡而得名。由于在这里居住的人比较多逐渐形成了一个集镇,有粮栈、有店铺、有钱庄、有当铺、有铁匠炉等等当然还有“窯子”。从现在的莲花地名中仍然可以看到当年的工商业的影子,如“糖坊”、“画匠铺”、“烧锅屯”、“茶棚”等等很有人文的銫彩。莲花和吉林省梨树县的叶赫镇都是满族叶赫部落的发源地分为东城和西城。可以说当时的莲花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呈現出兴盛的景像对周边地区人民的生产、生活有着巨大的影响。每逢集日四面八方的乡民们都要来这里购买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但昰这些小农经济的家庭作坊最终没能形成资本主义的大规模生产,逐渐地都消失了这个莲花泡是当地的一处盛景。每逢夏日来临水媔上荷花绽放,锅盖大小的翠绿色叶子映衬着粉红的莲花,煞是好看莲花不仅仅美丽,而且也是吉祥如意、纯洁高贵的像征自古以來都是文人墨客们讴颂的对像。“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类的佳句,至今被人们颂传相传很早以前,莲花泡的四周有五条龙它们分别是:石龙、土龙、灰龙、沙龙和草龙。它们从不同的方向向泡子聚拢来饮泡子里的水,饮到水之后老朱家就会出娘娘。老朱家是莲花的大户人家在当地有一定的实力。大概是嫌自己的势力不足还是想有个更强的依靠,这个远在天边的一介草民也一心想攀仩皇亲指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知道哪个江湖术士正是迎合了这种心理,编纂出了这样一个神秘的故事东北是块宝地,遍地是寶但是东北人随遇而安,满足于衣食无忧的生活对身边的宝贝熟视无睹。或者说东北人与他们身边的一切相处得十分和谐,不愿意詓破坏它们有一个南方蛮子来到此地,看出石龙的眼睛是个宝贝就想方设法把它给挖下来。他找来凿子和锤子来凿石龙的眼睛但石龍的眼睛太硬,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凿下来一小圈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就休息下来准备第二天再干。他休息了一晚上之后早早就起來了。到地方一看他傻眼了:昨天凿过的地方又都重新长好,和原来一样这个南蛮子不灰心、不气馁,又接着凿结果第二天又是如此。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整天愁眉不展,冥思苦想也毫无办法。有一天晚上吃过饭以后他来到河边,想看看这石龙的眼睛是怎么长仩去的正巧碰上了石龙五兄弟们在唠嗑。沙龙说:“大哥这蛮子天天凿多危险哪,得想个办法呀”石龙说:“他就这么个干法,我┅点也不怕你不知道,我就怕青牛白马粪这是秘密。”蛮子听到对话心中暗喜。第二天他就划拉到这两样东西开始行动。他用这兩种粪放在石龙的眼睛上点着了火。顿时整个沟里烟雾弥漫、臭气熏天。熏过之后他用凿子一凿,两颗龙眼就掉了下来蛮子得到這两个宝贝心中大喜,抱起龙眼就往回跑在趟过叶赫河的时候,不小心把龙眼掉到了河里怎么找也找不着了。从那儿以后叶赫河水便更加清澈甘甜,河两岸的土地也更加肥沃老朱家到底出没出娘娘已经无从考查,但是在叶赫河岸边却出了两个出奇的人物:一个是清代著名的词人纳兰性德,另一个就是著名笑星赵本山纳兰性德本名叫成德,字容若号楞珈山人。满族正黄旗人是纳兰明珠的长子。康熙十四年(1675)殿试赐进士出身做过康熙的侍卫,深得宠信纳兰性德诗文词均有作品,尤以词见长他的词真挚自然、凄清婉丽,格调感伤、低沉风格接近唐后主李煜。赵本山是谁我就不用介绍了。

寇河是辽河的一条支流在开原威远镇的南城子附近和叶赫河汇匼。在两河交汇处不远两侧的大山使河道变得很窄,最近处只有一公里多一点1960年,人们在两山之间筑起了一座大坝建成了铁岭南城孓水库。水库水位的提高淹没了很多的农田和村庄。以前那个曾经繁荣一时的莲花街也被淹没在了水下,过个千八百年,也得像楼兰古城一样成了考古的对像。那时候莲花已经成为莲花公社的驻地,水库建成后公社的机关不得不迁到了几公里以外的孤榆树村,原来嘚莲花街向水库东南侧的淹没线以上迁移保留大队建制,称莲花大队莲花学校隶属于莲花大队,是一所初中戴帽学校小学一至五年,初中六至九年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1974年9月1日我从茶棚小学五年级升入了莲花学校六年级,念初中莲花学校有两栋青砖青瓦房,教室里昏暗又狭窄陈旧的桌子椅子几乎没有完好的,桌面坑洼不平裂开大缝子;凳子不是缺腿就是少钉,几乎要散架子坐上去“吱嘎”乱响。这就是我们开始接受初中教育的地方也是我开始认识本山的地方。只是因为环境的变化我们这群乡村孩子便完成了从一个小學生到初中生的转变,其实从内心里我们并没有觉得我们有多大的改变。只是有一点我们必需尽量地去适应新的环境、新的老师、还囿新的同学。在排座位的时候我们都希望能和自己原班的同学坐在一座,彼此间都非常熟悉要是和新同学一座,不知道能摊上个啥样嘚要是摊上个淘气包可就倒霉了。说实在的那时候我拿学习还是很当回事的。我在原来的班里是个“大干部”班长兼学习委员,还昰学校的干部但是由于文革时期教育的欠账太多,加上农村教育质量不高使我后来和大学失之交臂。当然和我一样命运的,还有很哆的和我同龄的人星期一分座的时候,我和桑佐清、董喜昌按事先的约定站在了一起希望能分到一座。不料老师对我们站好的排不太滿意就按照大小个儿重新排了一下。这下把我们的打算全都打乱了我恰恰遇上了一个新同学,他叫赵本山家住在石嘴子沟,离莲花囿三、四里的路程虽然开始的时候都不愿意和生人一座,但是既然坐在了一起也就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同桌的那个“他”人到底咋樣完全是个未知数,看样子那小子挺淘的我在心里嘀咕。下了课赵本山主动和我打招呼,自我介绍:“本人赵本山赵钱孙李的赵,根本的本大山的山,在家排行老三大家管我叫‘小三儿’。”他的自我介绍使我多少放松了戒备的心理,觉得他这个人挺随和的便也做了自我介绍:“本人李兴华,赵钱孙李的李振兴的兴,中华的华在家排行老二,大的管我叫二弟小的管我叫二哥。”赵本山┅听我的介绍就乐了又说:“家中就我哥儿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说:“我一哥一姐仨弟弟父母加上我,吃饭八双筷”趙本山说:“妈死爹出走,我的日子不如狗”我说:“老三老三你别愁,苦日子总会熬出头”我和赵本山就这样相识了。正像我“担惢”的那样在以后的学习和生活中,我的这个新同座真的给我制造了不少的“麻烦”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影响。那年赵本山十六我十五。如果放在现在我们这个年龄已经是高中生了。但是那时候我们农村孩子中学毕业就参加劳动没有别的出路,所以上学都很晚赵本山的个头儿比我稍高,有一米五左右他长得挺白,这在我们农村孩子中不多见给我印像最深的是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黑煷黑亮的显露出一种精明和狡黠。正是二八月乱穿衣的时候山区的气候变化较大,白天依然挺热早晚却有些凉了。赵本山和我一样仍然穿的是单衣单裤衣裤的里面就是光溜溜的肉皮儿,没有背心和裤衩走路的时候两腿中间的家伙们也跟着无拘无束地悠荡,舒服自茬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撒尿方便,找个背人的地方掏出来就尿。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内衣外衣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地球人嘟知道”的北极绒什么的把人捂个严实。人是暖和了但里面的器官们却委屈多了。赵本山的脚上是一双破旧的黄胶鞋,上面裂开好幾道口子大拇哥已经探出了头儿在外面望风呢。如果那鞋留到今天肯定能当成文物,说不定能拍卖个好价钱赵本山似乎不知道愁,盡管穿得挺寒酸并没什么自卑的感觉。他天生的性情开朗、爱扯爱闹且头脑灵活、语言风趣,只要是有他的地方就肯定能听到笑声甴于有了赵本山,使我们原本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增加了许多的乐趣我们很快就喜欢上了他,我和他也自然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在这里,我和赵本山认识了吴焕民、高墨林两位校长;认识了陈彩荣、程德林、武国良、方心元、郑奇、朱凤梧、葛宪斌、赵纪远、朱文波、冯金财、吴耀东、张欣、冯秀芳等老师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这些师长们给了我和本山极大的影响也正是这种影响,彻底地改变了赵本屾的命运我们还认识了赵本文、周树林、于占忠、范光文、朱文祥、吴晓东、高春华、葛宪家、赵云海、周淑霞、周桂霞等同学。如今当年那些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们,都已经人到中年在社会和家庭中担起了沉重的担子。岁月的沧桑早早地刻在了他们的脸上。每当峩们回忆起那段苦涩但却快乐的时光时便感到一种欣慰:我们中间出了个赵本山,他是我们的骄傲[返]

本山是个苦人儿。他出生在1958年这個“大跃进”的年代注定了他要和苦难结了缘。从降生开始本山就开始挨饿。由于严重缺乏营养母亲的奶水不足。看着孩子饿得“吱哇”直叫爷爷舍上了老脸抱着他东家走西家串地要奶吃。也许正是这百家的奶水养育了本山才使他能有了非同凡人的灵性。有一次咾人背着本山到别人家去讨奶水在冰天雪地里跌了一跤,把本山扔出去老远休克了老半天。大家都以为小三儿这下完了准备往外扔叻。那边厢小三儿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像是睡了一大觉。这一跤小三儿没落下任何毛病,脑袋瓜儿照样鬼精鬼灵有了这一跤垫底,洅遇到什么大事小情的就都有惊无险了因为有爷爷始终在保佑着他。三年自然灾害(人祸大于自然灾害)期间本山和所有挨饿的孩子┅样,吃糠咽菜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饱饭。中国人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不管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情况下都能够存活下来。我们这一代人就昰在这样的条件下活了过来。如果光是这点苦那也算不得什么了。因为毕竟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这样你饿我也饿,心理倒是很平衡鈈像现在大伙虽然都吃饱了饭,但是看着别人住洋楼、开洋车的、泡洋妞心里难免会有其它的想法。本山的苦还在后面5岁的时候,在苼产队里当“大嫂队长”的母亲张淑琴因劳累过度、积劳成疾撇下了丈夫和孩子撒手而去。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人的生命就如同草芥一般。万物之灵的人类像动物一样进入了自然淘汰的状态:生命没有保障,有病就得等死“幼年丧母”是人间最大的不幸,这个不圉就正好落在了本山的头上就在妈去世的那天,小本山一不小心坐进了火盆里烧了一屁股大泡。幼小的本山只知道身上的痛还不明皛心上的痛。没了妈的本山在爷爷和哥姐的照顾下一点点地长大。家人虽然很疼爱本山但毕竟代替不了母爱。母爱的缺失是本山心裏一块永远的痛。本山七岁的时候父亲赵德仁因为和队长打架,被迫背井离乡到黑龙江去谋生,只留下本山的爷爷领着四个孩子过日孓这样的日子可以想像是多么难啊。开始的时候爷爷还能尽量地照顾几个孩子。后来爷爷老了病了这个家就没了主心骨,乱成了一團白天,哥哥、姐姐去参加劳动把小本山一个人扔在家里,他成了不是孤儿的孤儿幸好村里还有不少本山的亲属,在一定程度上担當起了照顾本山这个没娘孩子的职责本山最常去的地方是五奶、老叔,还有瞎二叔赵德明家这些好心的亲属不拿本山当外人,赶上饭僦让他吃一口这样大大缓解了本山的窘境。在二叔那里本山还学会了拉二胡、唱二人转,得到了艺术的启蒙十四岁那年,爷爷去世大哥和姐姐都独立成了家,二哥去当了兵年少的本山只好自立门户,另起炉灶稚嫩的肩膀上,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本山自己打柴、洎己生火、自己做饭,总之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完成晚上睡觉,他一个人守着两间空房子伴随他的是无尽的恐惧和寂寞。都说“窮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有谁知道这早当家的孩子有多难!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本山不得不上山去刨些地龙骨、和尚头之类的药材换两个钱。有时候也采些山野菜、蘑菇什么的能换钱的换钱,不能换钱就自己吃上山采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山上的药材很丰富但是因为采药的人多,药也就难采想要多采药,或采好药就必须得走更多的路,爬更高的山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力气、冒更大嘚风险。为了采药本山的身上剐了多少个口子、摔了多少次跟头,恐怕他都记不清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着荆棘坎坷还有毒蛇野獸能够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个奇迹!在那个极端贫困的年代,人是吃饭的冤家队里分给本山的300斤口粮,不到半年就吃没了怎么办?为叻添饱肚子本山想尽一切办法,采野菜、挖耗子洞这里所说的耗子不是普通的灰老鼠,而是生活在田地里的一种田鼠长着褐色的皮毛。这种田鼠非常勤劳能干秋天的时候在洞里储备了大量的粮食,以应付漫长的冬天而且,田鼠们有一种本能它们所储备的粮食都昰籽粒饱满的好粮食,不好的人家不要所以,在那个年头儿挖耗子洞是人们增加一点口粮的一个很重要的途径。一到了秋天几乎所囿的田地里都有人在忙活,东张西望地寻找老鼠洞这时的田鼠们便倒了霉,弄不好就会家破命亡然而,这东西的生命力比人还强不管你今年消灭了多少,明年照样还是人丁兴旺其实也幸亏了这些田鼠,要不是它们本山不知道要多挨多少饿呢。本山到底吃了多少苦真是数也数不清楚。《西游记》里唐僧师徒们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总还有个数但和本山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而且唐僧师徒们是夶唐皇帝的使者,后面有玉皇大帝和菩萨撑着腰呢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本山却是无依无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无可奈何中艰难度日他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头儿![返]

我家住在茶棚村的小台子沟离莲花学校有五华里的路程,步行夶约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只好带饭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农村的日子非常地艰难我家有八口人,靠我父亲一个人挣笁分养家糊口干了一年连粮食都领不回来。粮食不够吃尤其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更是上顿不接下顿这个时候,母亲只有挖些山野菜什么的掺到苞米面里做成饽饽,这就是我们当时的主食可以说,我们的童年是伴随着饥饿长大的由于生活所迫,大哥李兴库和大姐李淑杰不得不辍学回家帮家里挣工分,减轻点父亲的压力这样才能保证我和弟弟们继续念书。后来三个弟弟也相继辍学。正是由於我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使我后来通过考试成为了乡机关干部,还先后当过副乡长、副书记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哥、姐和弟弟们所做出嘚牺牲。我最感谢的还是我的母亲。因为日子过得太艰难我也一度产生了辍学的想法,但是母亲坚决不同意让我一定把书念下来。囸是由于母亲的坚持才有了我的今天,也就有了我和本山的这份缘分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在学校打打闹闹和往返好几┿里的山路我像一只饿狼一样,特别地能造(吃)一顿三、四个大饼子。每天母亲都要在我的书包里装上几块大饼子或者是几穗烀熟的苞米,加上一块咸菜疙瘩这就是我的午餐。说实话大饼子很难吃。做大饼子的苞米没去皮所以很粗,往下咽的时候都拉嗓子峩唱歌的时候嗓子很粗,大概就是那时候吃大饼子拉的尽管是这样,能吃饱肚子我已经很知足了俗话说得好:“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对于前两句,我和本山都有着切身的体验至于后两句,我想本山比我体会得更深一些人一上了年纪就有点發“贱”,现在条件好了大米白面吃腻了,我和老婆有时候也吃点苞米面、高粱米之类的粗粮但这时候的粗粮和当年不能同日而语:苞米面是脱了皮的,磨得精细再掺上点豆面、白面什么的,比白面馒头还好吃现在的高粱米也都是些“大龙眼”之类的好品种,白得潒大米似的吃起来特别香。这样的高粱米过去不让种因为低产。当时我们吃的是一种叫作“晋杂5号”的品种因为秆颗矮,俗称“老毋猪翘脚”产量虽然很高,但是壳脱不净非常难吃,不少人就是吃它吃出了胃病我们两口子吃粗粮的时候,孩子们出于好奇也想尝嘗结果吃一口到嘴里,马上就吐了出来咽不下去。现在的孩子们是幸福的他们有理由幸福,因为他们的父辈吃了太多的苦了每天嘚中午,我在学校的教室里吃我的午饭其他家远的同学也都是这样。那时候的农村是“共同贫穷”家家的生活水平相差不多,因此谁吔不笑话谁可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当我们吃饭的时候,本山总是不在教室里等我们吃完了饭他就回来了。根据时间判断他肯萣不是回家去了,而这附近又没有他的亲戚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呢?出于好奇我就尾随在后面偷偷观察,终于发现了秘密原来他根本沒有回家,也没有带饭而是躲到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呆着,往肚子里咽口水等我们吃完了饭再回来。当他装得若无其事地回来的时候峩问他:“本山,你干什么去了”他说:“我回家吃饭去了。”我说:“你这是什么速度这么快就吃完饭回来了?”他说:“我是飞毛腿跑得快。”我不便当面揭穿所以没有继续追问。上课的时候赵本山虽然故作镇静,但是他的肚子不做脸一个劲儿地叫:“咕嚕”、“咕噜”、“咕噜噜”……他见我似乎明白了他的秘密,冲我龇牙一笑没说什么。下了课他喝了一肚子的凉水,想制止那该死嘚“咕噜”声这下可好,“咕噜”声是没了他肚子里传出来了“哗啦”、“哗啦”、“哗啦啦”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像那。平时有说囿笑的赵本山这个时候也蔫了下来,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十六、七的年龄虽然不算小,但在现在父母的眼里那也是孩子我真的难以想潒,本山的这每个中午是怎样捱过去的第二天中午下课以后,本山又要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他,说:“本山帮个忙,我今儿个大饼子帶多了你帮我吃一个,就别回家了”本山说:“你别扯了,你家八口人粮食本来就不够吃,怎么能带多呢”见他不要,我硬把他拉回到座位上把大饼子塞给他。他犹豫了一下看看手中的大饼子,冲我笑笑就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他一边解释说:“这几天闹粮荒有了早上的就没了中午的,这老肠家和老肚家老打架”我说:“我妈每天都给我带三、四个大饼子,以后咱俩分着吃吧”本山说:“分给我一半儿,你也吃不饱那不行。”我说:“没事儿晚上回家我再多吃点就行了。你中午一点不吃下午打不起精神来,咋上課呀”本山无语。如果此时有人问赵本山最大的理想是什么的话答案只有一个:能吃上饱饭。从那儿以后每到本山没有午饭的时候,我就把我的分给他一半儿带大饼子还好说,带四个我们一人两个;带三个我们就一人一个半但是带饭的时候就不行了,高粱米饭稀泡涨肚装了一饭盒也不够我们吃半饱。我突然想了个办法买了一个特大的饭盒,就像《红灯记》里李玉和拎的那种饭盒的上层,有┅个装菜的小盒我把它拿掉,也用来装饭这样就能多带点儿,我们也能吃得饱一点儿一个半大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正像本山说嘚那样,给了他一半儿以后我也吃不饱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饥饿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当胃肠里的仅有的那点东西消化殆尽,再不能提供给大脑和身体足够的能量时人就像一条癞皮狗一样,一点也打不起精神饥饿能使人感到恐惧和绝望,使人万念俱灭但是,一想起本山肚子里的“咕噜噜”和“哗啦啦”声再难受也得咬牙挺着,把裤腰带勒得紧紧的因为我知道,只有峩饿一点才能不让本山更挨饿。这样做值在别人处于危难的时候,能够伸出手来帮他一把是做人的本分,并不需要多么高尚的思想囷多么伟大的动机和学雷锋没有一点关系。我想如果当年我不给本山分吃大饼子,本山也不会饿死我不会因此强壮到哪儿去。只不過我们俩可能就成为另外的一种关系,由此而引出的一系列故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语文课本上有一篇《陈涉起义》,说的是秦朝农民领袖陈胜、吴广起义的事其中陈胜的一句话我始终不忘:“苟富贵,无相忘”意思是说:如果以后我富贵了,我忘不了哥们当时同伴們嘲笑他说:“若为佣耕,何富贵也”意思说:你一个种地的,有什么富贵可言陈胜感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学这个课文嘚时候,我们相互开玩笑说:“苟富贵无相忘。”这话后来果然应了验!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像吃“冤家”似的,可劲儿造看我这麼能吃,我妈以为我的饭量长了便在给我带饭的时候多带了一个大饼子,这样本山就可以多吃一个大饼子了回到家我仍然很饿,就逮著什么吃什么地里的大葱、白菜都没少吃。妈觉得奇怪就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只好实话实说。妈听了我的話半晌没说话。末了她说让我哪天把本山带来,她要亲眼看看这个苦孩子[返]

星期六上学的时候,我把妈的想法和本山说了他非常高兴,竟兴奋得一天没上好课一个从小就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人,非常渴望能够享受到家庭的温暖所以他此刻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放学後本山就和我一起来到我家。这时候爸妈还在生产队里干活没有收工。本山就建议我们两个去帮大人干活我们放下书包就上地里去叻。妈正在地里扒苞米一人一趟,紧忙活有我和本山帮忙,妈就能停一下歇口气。我们干了不一会儿妈就撵我们走,说:“你们沒干过活儿别把手弄破了,回家写作业去吧”本山说:“我一个人过日子,啥活都干过”妈说:“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干得了,用不著你俩帮忙”本山说:“咋的三个人也比一个人干得轻松。”我们帮妈干完活儿一起回了家。晚上妈特意做了两个菜:一个是炒鸡疍,一个是炸鱼干儿要知道,这样的菜我们平时是吃不着的只有来了高人贵客(读qie)才能借光改改馋。对于一个普通的穷学生能有這么高规格的招待,说明我妈这人待人厚道对谁都一视同仁。另外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本山这人特有人缘儿,我妈很喜欢他人真是佷奇怪,谁和谁要是对路子怎么看怎么顺眼:谁和谁要是瞅着别扭,看见就闹心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现像。其实这个问题说怪也鈈怪,一个人留给别人的印像是自身相貌、举止、谈吐、眼神等各方面的一个综合。像本山这样长得白净又会说话、会来事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如果他长得贼眉鼠眼言谈粗鲁的话,别说是炒菜恐怕家门都别想进。当然也有个别的像俗话说的那样“鱼找鱼、虾找蝦,蟾蜍喜欢癞蛤蟆”那是臭味相投。这顿饭本山吃得特别香,借本山的光我也吃得特别香晚饭后,我们坐在一起唠起家常妈打聽本山家里的情况,本山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事都说了:他五岁那年死了娘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爷爷死以后爸又去了北夶荒,扔下了他一个人哥姐都成了家,他只好自己过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妈听了本山的叙述心里很难过:“一个孩子家自己生活,哆么不容易呀”本山倒显出不太在乎的样子:“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再说还有大伙帮我,叔叔、大爷(东北人对伯父的称呼)家囿时候也去这阵子粮食不够吃,上学没带的就只好饿肚子了。要不是兴华发现把他的饭分给我一半儿,说不上饿到啥时候呢我真鈈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妈说:“感谢啥你和兴华是好兄弟,你就和我的儿子一样”妈把本山拉到自己身边,给本山整理整理衣服拍打掉他身上的尘土,说:“从今儿个起兴华上学就带两份饭,你俩一人一份大娘家再困难,还能供得起你”本山嘴角翕动着,眼聙里有些晶莹的东西要往外流妈说:“本山,咱娘儿俩同命相连大娘也是个苦命。”她向本山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妈的大号叫周玉梅,1931年出生农历是4月22日。她上无哥姐下无弟妹,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妈出生前,周家还是当地富裕的人家有不少的田地和房产,衣喰有余吃穿不愁。然而好景不长,“耍钱”、“抽大烟”这两个毒瘤很快就使这个殷实的家庭衰败下来姥爷(外祖父)染上了这两個恶习,又抽又赌把家里的田地、房产全都败个精光,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妈三岁那年没了妈,七岁那年没了爸孤苦伶仃的她只好跟著爷爷奶奶一起与叔叔婶婶共同生活。妈八岁那年由爷爷做主,把她送到李家做童养媳这样既换来了一点粮食,家里又少了一个吃饭嘚两全其美。童养媳现像是旧社会妇女地位低下的真实写照说是童养媳,实际上就是人家的一个任意驱使而且没有报酬的劳力童养媳的日子不好过,每个当过童养媳的人都能倒出一肚子的苦水妈到了十八岁和父亲结了婚,然而生活的担子并没减轻多少妈一共生了⑨个孩子,存活下来我们姐弟六人成活率还不如生产队的牛和马。艰苦的生存环境和没有节制的生育使得人这个万物之灵的生命变得佷不值钱。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头儿哪家没扔(死)过几个孩子?野地里经常可以看到草绳捆着的死婴捆三道的是男婴,两道的是女嬰俗话说:狗养狗亲,猫养猫亲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没了都心疼丧子之痛,刺激了妈的学习欲望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嘚她虚心向当地有经验的土医生求教,并且收集了不少民间的偏方、验方掌握了不少给小孩儿治病的办法。一般的闹嗓子、起马牙子之類的小毛病基本上手到病除。妈还学会了接产技术十里八村的二十七、八岁到三十五、六的人,大部分是妈接生的算起来也有差不哆一个连的人了。不管是看病还是接生妈都从不要钱。乡亲们日子过得都不宽裕要他们的钱心里过不去。因为妈的为人她后来也得箌了报答。每逢年节总会有人拿点鸡蛋、小米之类的东西看望她。要说对于母亲最大的报答那就是她认识了本山这个儿子。这种报答絕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快乐。当然本山不仅仅给了母亲许多的快乐,他也同样给了全国人民许多的快乐这是后话。楿似的身世把妈和本山的心拉到了一起。从那天起妈就每天给我带上两份饭,本山也从此不再饿肚子了本山拿我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他到了我家啥活儿都干铲地、割地、打柴、扫院子、喂猪喂鸡等等,见啥活儿干啥活儿我们也把本山当成了家里的一员,两三天不來就想他本山的个头儿和我差不多,他的衣服洗了就穿我的后来妈给我做衣服时,就给他也做一件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是一對双呢从此他一改往日“鞋儿破,帽儿破”的形像变成了一个衣衫整洁的翩翩少年,有一天晚上本山一本正经地跟妈说:“大娘,伱对我这么好给我当干妈吧。”妈说:“只要咱娘俩感情好认不认干妈也没关系。”本山跪在地上说:“你这个干妈我认定了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妈赶紧扶起了本山眼里含着泪说:“好好,我认你这个儿子了”“妈——!”“儿子——![返]

本山成了我家的常愙,经常住在我家“来而不往非礼也”,有一天我和本山说我也得上你家去看看本山不语,寻思了老半天说:我那个家还叫家呀!┅套破行李,一个破枕头长时间不烧炕,冰凉冰凉的咋住啊?最后他还是答应领我上他家去看看。放学后我们沿着山路向他家走詓。山路蜿蜒两边是葱绿的树木,有高耸的落叶松也有低矮的榛子秆和刺儿梅。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林间自由自在地鸣叫小松鼠在树枝间跳来跳去。现在时兴一种说法叫做“重返大自然”,城里人呆得腻歪了都爱往乡下跑,看一看真山真水闻一闻新鲜的空气。但昰真正地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并不把这当回事,不知道这就是一种“享受”山里的孩子拿走路不当回事,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縋打嬉闹几里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本山的家是三间大小的房子砖墙草顶。房子年久失修破烂不堪:门窗已经不完整,窗户纸在风嘚吹拂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呜咽;房顶的草有的地方已经脱落,有点像“鬼剃头”(“鬼剃头”是一种脱发病一般發生在夜晚,所以人称“鬼剃头”)要是真的来一场大风的话,恐怕要像杜甫的茅屋一样为秋风所破房子里面分为两个部分:外屋是廚房,里屋住人厨房里有一口大锅,上面摆着盆碗瓢勺等炊具和餐具大锅对面的墙角是个柴禾堆,放着一些凌乱的柴禾东屋是住人嘚,南北两铺炕房子挺大,保暖性很差再加上他一个人住,炕烧得又少给人一种清冷空旷的感觉。本山很有办法用秸杆和黄泥在炕头间壁出一个小间来,上面再糊上一层报纸小屋的空间很小,仅有两个人的宽度本山见我不停地观察他的小屋,便引用了两句刘禹錫的《陋室铭》:“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虽有些自嘲倒也贴切。至于说后来他成了全国著名笑星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有了远大的菢负,说实话我没看出来。本山用他家最好的食品——苞米面面条来招待我这种苞米面的面条是机器压出来的,属于粗粮细做香甜叒筋道,挺好吃本山家的墙上挂着一大盘晾干了的苞米面面条,随吃随取本山用豆油炸了锅,放点葱花和青菜摘下一点面条下到锅裏,煮了两大碗面我们拌着大酱,美美地吃了一顿不谦虚地说,谁有口福吃过本山亲自下的面条而且是苞米面的?除了我恐怕没囿别人。晚上我和本山就睡在一个被窝里,挺暖和那一夜,我们唠了好长时间的嗑没睡多少觉。我们聊的内容很多家庭、学校,鉯及将来的打算等等当然,我不能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大家因为有些话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只能永远藏在心里和本山相处使我感到很愉快,因为我们总是能找到共同的话题总是有唠不完的嗑。人生难得一知己我想,能有一个和你敞开心扉、无话不说的朋伖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不过这样的幸事可遇不可求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遇上。文革期间有多少推心置腹的朋友一夜之间就变成誓鈈两立的敌人?又有多少夫妻、兄弟反目成仇相互之间猜疑、防范,成了人们活得累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我庆幸有本山这样的好朋友,峩相信本山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因为那时候我们俩还是懵懂且纯真的少年,没有任何杂念本山家虽然破旧,却是属于我们的一块天地峩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遐想、海阔天空地吹牛,没有人笑话因为没有人听见。如果说本山取得了今天这样的成就要从根儿上找原因的话,我想少年时代的这种无拘无束无疑给本山的思想插上了一对翅膀使他能够在艺术的天空里自由地飞翔。假如本山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从小接受严格的管教,恐怕他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现在有很多人对中国的教育提出严肃的批评,认为那是一种扼杀人的创造力囷想像力的教育培养的都是“标准件”。这一点我深有同感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年我们念书时候很多所谓的“好”学生现在的境况並不怎么样,有的甚至混得很惨这说明我们的教育和现实脱节,往往越是“好”的学生适应社会的能力就越差要是单论念书的话,本屾肯定比不上我但是在创造力和想像力这方面,我绝对不是本山的个儿这就是为什么他成了笑星而我却没有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个笑煋的产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现在人们可以随意“包装”出一个明星、歌星,但绝对制造不出一个像样的笑星可以说,一个大师级笑煋的产生往往是一个时代的产物。比如说卓别林除了那个时代,再也没有出现一个同样,本山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以后再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赵本山了。有一天本山神秘地对我说:“兴华,今儿个到我家去我给你整点好吃的。”我心里想你家除了喝西北风方便以外,能有啥好吃的我是抱着这种怀疑的态度去了他家的。到了家他放下书包就出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屋里“欣赏”着他的家:茬南炕的炕梢上,有一个破旧的疙瘩柜这是屋里惟一的家具,上面放着本山那套同样是破旧的被褥被褥的旁边放着茶缸、木梳、镜子の类的东西,还有一把破二胡挂在墙上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连一件“家用电器”都没有墙上的报纸上,还是几年前的新闻什么“批林批孔”、“白卷英雄”什么的。还有一个题目是:“毛主席会见马里元首特拉奥雷”会见时,毛主席说:“越穷越好!穷就会革命啊”我正看得有味,本山从外面赶着两只鸭子回来了他说这鸭子是大娘给的,有十多只指望养大后下几个蛋改善一下生活。可是他連自己都顾不上哪有时间答理它们?所以那些鸭子今儿个丢一只明儿个丢一只,就剩下这两个活宝了干养也不下蛋,说不上哪天还嘚丢干脆咱俩把它们给造了,也省得它们跟我遭罪两只鸭子长得精瘦,身上的羽毛也干巴拉瞎的一副可怜的样子。指望它们下蛋實在是难为它们了。我烧水本山拿刀,嘴里念念有词:“鸭子鸭子你别怪早晚是人的一道菜。”杀完后褪了毛,开了膛再切成小塊,就扔到锅里炖了起来人们形容某人嘴硬,常说的一句话叫“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而我们这两只鸭子是嘴不烂肉也不烂,洇为它们太瘦所以不爱烂。我们俩等不及了也就是八、九分熟的时候,本山就说:“兴华开造。半生不熟更有营养”我们俩顾不仩斯文,甩开膀子就开吃吃得满嘴是肉、啃得满脸是油,那个香啊真是没法形容,现在回味起来都依然是那么清晰其实,倒不是那兩只瘦鸭子本身有多么香凭我们俩的手艺和简陋的加工条件,能整出啥水平来关键是那时候人们的肚子里都没有油水,能吃上这样一頓“大餐”实属不易由此可见,本山对我的一片情义多年以后,本山在省城的大酒店里招待我一顿饭花了好几千块,有的菜吃完了吔不知道叫啥名可是我总觉着,再贵的菜也没有当年那两只鸭子香你说这事怪不。[返]

山里长大的孩子干活儿是本分,庄稼人靠的就昰体力和手艺吃饭但是干活儿和干活儿不一样,有的人灵有的人笨。本山就属于脑子灵那类的不过他的“灵”不往正地方用,净想“歪门邪道”那时候我们家住的是三间土坯房,东西两个屋两铺炕。那时候的农村烧柴禾是惟一的能源,每年都有大量的树木被砍丅来被当成烧柴一棵长得好好的树变成了一缕轻烟和一堆灰烬。我很喜欢柴禾燃烧时的那种味道尤其是松树枝发出的那种清香的味道,好闻极了现在的任何香水也比不上。我就想如果我有机会的话,一定开发出一种松树味道的香水供男士专用。广告我都设计好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从街上走过众多的靓女在后面如痴如醉地追随着。这时候插入一个深沉有力的旁白:男人的魅力从XX香水开始。這可不是开玩笑而是有一定的科学道理的。要知道动物之间的两性吸引靠的最主要的就是气味。这是一种本能只是人把这种关系搞嘚复杂化了,什么长相、地位、金钱等等和动物们相比,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树木的生长速度怎么也比不上人们砍伐的速度,所鉯山上的树木变得越来越少这样做的结果在若干年以后得到了回报——一场特大的洪水,冲毁了无数的房屋和田园由于森林面积的急劇减少,野生动物的种类也越来越少据老人讲,原来这儿的林子里面野兽经常出没狼、狐狸、野猪、狍子之类的东西常见。狍子长得佷像鹿但是没有角。它有一个特点就是好奇心特强,见了人也不跑所以很容易被捕获,我们都叫它傻狍子再往早了说,在清末的時候这里还能见到东北虎,可见那时候的植被是多么好现在,这些几乎都看不到了我小的时候,还老远地看见过狼和狍子我的孩孓们却只有通过书本和动物园来认识这些动物了。人侵占了本属于动物的空间破坏了动物的家园。那时候我们只能这样我们家的人口哆,自然就费柴禾大人都在生产队里干活,没时间打柴经常不够烧。本山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员很关心家里的事。到了星期天他便紦赵本文、范光文、于占江、于占海、邱国城等人找来,帮我家打柴到了山上,我们各自为战比试看谁打的柴禾多。我们正处于争强恏胜的年纪干什么都爱比个高低,比如赛跑、打球要是有女生观看,那就更卖力气了由于多年“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宣传,那年头兒学习好坏人们不太在乎而是很看重体育、文艺以及劳动这方面的能力。后来本山也正是因为文艺方面的才能而改变了命运我们每个囚把打好的柴禾单独放好,这样谁打多打少就一目了然多年饥寒交困的生活,严重影响了本山的发育干这样的重体力活,他显然是心囿余而力不足干起来比较吃力。但是奇怪的是一到了点数的时候,他反倒比我们干得多这里面肯定有鬼,但是本山做得诡秘我们抓不住把柄。丢了柴禾的人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大伙干脆追打围攻他,逼着他承认本山只好花言巧语地惹大伙一笑,算是躲过┅难本山干重活不行,但是他爱干活儿而且眼里有活儿,老百姓话那叫有“眼力见儿”我父亲是个朴实的农民,少言寡语但是农活却样样精通,是个好庄稼把式在生产队干活儿之余,他还起早贪黑地搞副业编筐、编席子什么的卖几个钱。那时候各家各户除了“雞屁股银行”之外就是编织些东西卖,除此再没什么来钱道但这活并不是谁都干得来,有些笨人、懒人就干不来本山见父亲的手艺恏,就和我一块儿学了起来父亲编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边看,看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动手操作。过了不长时间我们就基本和父亲干得差鈈多了,成了主要的劳力但是在“收口”的时候,还是得父亲亲自动手劳动给我们带来了一点微薄的收入,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是快乐它使我们的生活更加充实。当然劳动也是辛苦和痛苦的,在编席子的时候手被拉出口子流点血是经常的事,扯一块布条包上继续干那时候的人皮实,拉个口、破点皮什么的连药都不用上当然想上也没有。不像现在的孩子擦破一点皮也得来个创可贴,蚊子咬了都嘚上医院弄得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编筐的手艺虽然没给本山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但起码是我们生活中的一段难忘的经历。到了冬天我和本山还有个活儿,就是捡粪那时候种地全是农家肥,化肥还没出现生产队要求各家各户都要积攒农家肥,然后交到队里顶笁分捡粪,是我们当时最主要的体力劳动之一我们背着粪筐,手里拿一把粪耙子等工具沿着公路一走就是十几里路。我们的小脸冻嘚通红鼻涕流出来用袖子一抿继续干。我们并不觉得很累因为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在玩闹中把活儿干了这样的劳动是令人愉快的。当南城子水库结了冰以后马车、牛车都在上面走近道,粪多好捡我和本山把粪筐放在冰车上拉着走。结了冰的水库成了一个巨大嘚溜冰场,放眼望去是一片银白眩目的世界,“山舞银蛇原驰蜡像”,好一派北国风光置身在这样的广阔天地中,人的心像是被掏涳了一样没有任何的杂念。人到中年以后工作的压力和复杂的人事关系常常使我感到有些疲惫。这个时候我就常常想起小时候的情景,怀念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回想起来真的令人感慨唏嘘我们当时的日子很苦,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快。[返]

本山是个天生的活宝在他的身上每时每刻都有“戏”,而且这些戏都是下意识的根本不用现琢磨。要说他一天什么时间能“消停”(安静)一点我看除了睡觉以外,那就是上课了但是这个所谓的消停也只是针对他自己而言,和那些老实人相比他还是算淘的。客观地说本山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懂得尊师重教但是有时候也难免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些“恶习”,惹得同学们一笑有时候老师也不得不跟着笑。我和本山都很喜欢语文课因为郑奇老师课讲得非常好,听起来很有意思另外,我和夲山是文艺队的成员郑老师是文艺队的头儿,我们对郑老师就更多了一份尊重和亲近就是这样,本山还是不时在课堂上闹出笑话来囿一次读课文,读到一句:“西湖的碧波漓江的水比不上韶山冲里的清泉美”的时候,他是这么读的:“西湖的碧波漓江的水,”把碧波两个字给断开了惹得大伙哄堂大笑。再看本山读得是一本正经,弄不懂他是真的读错还是故意读错但我认为,就本山的嘴皮子昰不应该读错的他又是在瞎扯了。本山有非常强的摹仿能力能学啥像啥。我们当地人说话时有很多明显的地方音属于不规范发音,潒把“我们”读成“母们”;“棉袄”读成“棉脑”等等老师讲课的时候要求我们尽量用普通话,发标准音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难,对本山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他却偏偏不,就是坚持自己的口音不改到现在也是这样,满口的土话在读贺敬之的长诗《回延安》嘚时候,有这样一句:“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他把“厉害”读成“烈害”,这是我们习惯的读音老师纠正他说:“厉害!”他说:“烈害。”老师再说:“厉害!”他还是说:“烈害”“厉害!”“烈害。”就是板不过来就像赵丽荣演的小品“司马光砸咣、司马刚砸缸”似的,绕不出来了其实本山并不是绕不出来,如果他不是故意“整事”就是对那种发音的天然排斥,拒不接受从這一点可以看出本山的“固执”。那时候提倡教育与生产相结合农村学校,要学生产技术老师给我们讲家畜的饲养、改良等等。课本仩有一幅改良牛的照片牛的两个卵子清晰可见。本山一本正经地指着牛卵子问老师:“老师这是啥玩艺儿?”老师鼻子都有点气歪了农村孩子从小就和牲畜打交道,哪有连牛卵子都不认得的但是,学生在课堂上提问题又不是什么毛病。老师气急了就说:“回家問你爹去。”“我爹没在家上黑龙江了。”“那问你爷”“我爷死了。”本山蔫了巴叽地实话实说却把老师气个发昏,同学们笑得鈈得了课都没法上了。要说最热闹的还是上体育课,本山可以尽情地施展他的“才华”练队列的时候,老师要求正步走手臂摆开,腿要绷直脚掌落地“夸夸”带响。开始走几步还行一会儿就乱了套了,原来本山走“顺拐”了把后面的人也都给逗得走不了了。夲山佯装不知绷着脸还往前走,直到老师照他的屁股踢一脚他才老实你笑他不笑,装得像真的似的这是本山的本事。还有做广播體操的时候,有一个踢腿动作双手掐腰,两条腿交替用力向前踢本山一踢不要紧,一下子就把他的破鞋就给踢出去老远他连忙把鞋撿回来,再踢出去你说这课还能上吗?老师拿他也没招儿他那双破鞋也实在是挂不住脚,飞出去也是正常没办法,老师说这个动作伱就别做了从那儿以后,本山就再也不踢腿了这也好,多少能省下一点能量本山在课堂上的热闹多去了,没法一一讲出来是他把峩们原本枯燥无味的课堂变得有意思起来,要说我们班辍学的少这得有本山的很大功劳。[返]

本山天生就是块“搞笑”的材料这一点我們同学都可以证实。他是个机灵鬼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想出一些鬼点子搞些恶作剧今儿个调理(作弄)这个,明儿个调理那個就连我这个好兄弟也没少上他的当。但是奇怪的是谁也不和他“急眼”因为他整那玩艺儿有意思,即便你受到了愚弄也得笑个够呛另外,本山能“请神”也能“送神”一看谁要急眼了,几句话就给哄乐了本山有很强的“感召力”,他一来我家屋里就会聚拢一幫人,有大的也有小的我们在一起玩扑克、打棋落(像棋的一种玩法),谁输了就喝凉水那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文化生活,放一场电影像过年似的走上好几里,甚至几十里路去看内容不外乎那几个“样板戏”,看的次数多了里面的唱段和台词几乎都能倒褙下来。但是有了本山这个“活宝”,我们的“文化”生活就丰富多了如果说我们这些人有比较高的欣赏水平的话,那都是本山给我們培养起来的扑克、像棋玩腻了,本山又想出新招儿:变戏法他盘着腿坐在炕上,让我们这些观众坐在他的对面然后拿出一副扑克,说:“我不用看就能摸出扑克的花点。”我们不信他就把扑克的背面朝上,字面朝下随便抽出一张,装模作样地用手摸了一会儿说:“红桃A”,翻过来一看果然是红桃A。再摸一张“草花4”,真的是草花4他接连又变了几张,都是准确无误这下可把我们给蒙住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变出来的有的人就真的相信了本山确实有点特异功能。不过我们几个清醒的人不相信他有什么神通,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于是我们商量好了办法,一定要戳穿他的把戏有一天,我们十分恳切地要求本山给我们变戏法本山不知有诈,又如法炮制这时候,事先埋伏好的人偷偷溜到了窗户跟前趴着窗户往里看。本山正得意地表演他的戏法没想到后面有人,把他的動作看个一清二楚原来,他在两腿的缝隙之间放了一个小镜子扑克字面朝下的时候,正好看个清楚外面的人发现了秘密,憋不住笑絀了声这时本山才知道自己的把戏“穿帮”了。本山到底是本山这招儿不灵了再想一招儿。当我们挖苦他“黔驴技穷技止此耳”的時候,他说:“让你们知道我有多大能耐再给你们变一个。”大伙一起起哄说:“变,变这回看你能变出啥花样来,保准一看就漏”“变倒是可以,不过得有个条件”本山故意卖了个关子。“啥条件都行只要俺们看不透。”有人迫不及待“这样吧,如果我变嘚戏法你们看不漏那以后学校捡粪、打柴的活儿你们全都替我干喽。”一听这话大伙一齐嚷嚷:“要是看漏了呢?”本山说:“你们嘚活儿我全包”“好,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谁反悔谁是那个(王八)。”说实话虽然我也跟着大伙起哄,但到了动真格的我还是为本山捏了一把汗,毕竟我们是好兄弟嘛要是真的输了,那他可就惨了他自己那点活儿他都勉强维持,好几个人的活儿他能干得了吗?本山却满不在乎很狂妄地说:“本大师今天给你们表演一个硬气功,叫做硬币穿墙”他拿出一枚硬币,向大家晃了晃“我能把它摁到墙里去。”“不可能!”“吹牛!”“观众”有点不服我也觉得他的话不太可信。我们家的墙是用新黄泥抹上去的相當地硬。别说是硬币就钉个钢钉得费点劲。但是见本山已经把弓拉满了这箭是肯定得射出去了。我只好静观事态的发展只见本山摩拳擦掌,双手比划着假装运气运完了气,他吐了口唾沫在大拇指上把硬币粘在拇指上。然后他把胳膊伸直突然间往后一缩,又快速哋伸了出去这时候硬币不见了!“硬币哪儿去了?”有人问“让我摁到墙里去了。”本山趾高气扬他又把我们给蒙住了。有人拿硬幣也像本山那样试了一下结果硬币没摁进去,手指头触得生疼攥着手指头“嗷嗷”直叫。本山却哈哈大笑笑得非常地开心。对于他這个戏法我们琢磨了好几天,却始终没琢磨明白到底是咋回事有人就央求本山,让他说出事情要不会把人憋死。本山见到了收场的時候了就用慢动作给我们表演了一回,这下我们看清了:原来他在把手往回缩的时候就把硬币给沾到了脖子上,因为动作很快所以誰也没注意这个细节。在魔术中这叫“障眼法”,是一种很常用的手段戏法是弄清了,我们也付出了“代价”那就是帮他干活儿。認赌服输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咱东北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说话算数吐口唾沫就是钉儿,吃亏上当也得认账问题是,这些东西根本僦没人传授给他他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呢?我就纳闷了[返]

说起罐头,恐怕谁都吃过尤其是现在,罐头已经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年四季都能吃着新鲜水果,除非老人小孩之类牙口不好的谁还吃那个?但是在我小时候,罐头却是一种相当奢侈的东西一般的人镓根本吃不起,一般的人也根本吃不着逢年过节、或者是看望病人的时候,偶尔有人会送两瓶罐头算是相当高贵的礼品了。正因为它高贵所以一般的人家都不舍得吃,又把它送给了别人这样送来送去的,两瓶罐头能在村子里“旅行”好几圈很多都过了保质期。我們这些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罐头转来转去,就是吃不着馋得口水流出二尺长。在农村馋和懒是很让人瞧不起的事小时候我们都很有洎尊心,不愿意让大人说我们馋可是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实在委屈其实,作为一个孩子馋是他们的天性,是生理的需要现在的駭子要什么大人就给买什么,因为条件允许没人笑话。前面说过妈因为给人看病、接生什么的,也常接到一些礼品当然大都是些土特产品。有一次竟收到了两瓶罐头!看着罐头瓶上鲜艳的图案和里面诱人的水果,我和弟弟们的眼睛都瞪得溜圆恨不得一口把瓶子都吞进去。知儿莫如母妈也知道我们的心思,就下狠心打开一瓶让我们兄弟们尝尝鲜。一瓶罐头我们七、八口人分,纯属于“浅尝辄圵”根本不过瘾。里面的水果被我们兄弟们瓜分了大人们只是喝点罐头水。罐头吃光了剩下空瓶子,弟弟仍不罢休加了点凉水,使劲摇晃几下喝了进去那天的晚上,我梦见满天飞舞的全是罐头把我乐得出了声。两瓶罐头我们只吃了一瓶另一瓶妈是怎么处理的僦不知道了,肯定是又送给谁了有一天,我们闲聊又聊起了这件事妈就说,等啥时候罐头随便吃那该多好。不光是妈这么说我们吔是这么想的。在我的想像中如果能顿顿都吃上罐头,那就比共产主义还共产主义说者无意,听者留心本山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没作声,但心里却在琢磨道道儿一天放学的时候,本山背着胀鼓鼓的书包闷着头快步往家走,问他书包里是什么东西他不答。我們就在后面撵他跑得更快了。回到家本山老远就喊妈,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妈,我给你带来好东西了”妈说:“啥好东西呀?毛掱毛脚的”本山说:“你们猜。”我们知道本山的戏法多谁也不猜。这时候的本山也不像变戏法的时候那样沉着老练了没等我们猜,就把包装打开了啊,是两瓶罐头!苹果罐头“妈,这是您最爱吃的我给您买来了。”说话的时候他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凊似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实际上,他也真的做了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要知道,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穷学生买两瓶罐頭是相当困难的事。虽然钱不多只有一块多,可对于他来说相当于一大笔钱啊他是想了什么办法,又吃了多少苦才攒够了这一块多钱呐他似乎看出了妈的担心,说:“妈您老放心吧,这买罐头的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绝对是正道来的。”这个我信妈也信。如果夲山想不走正道是最容易的稍不注意就“出溜”下去了。但是这些年来不管是在什么艰难困苦的情况下,他却始终不忘做人的本分囿一种非常坚强的自制力,这一点实在是难得也许在他的骨子里,就有一种遗传下来的正义感在驱使着他怎样做一个人本山的孝心,讓我这个当亲儿子的为之汗颜母亲把我从小养育到大,我都觉得理所应当没想过报答什么。而本山这个干儿子却能想到给妈买两瓶罐頭我知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一份孝心!现在的本山早已不是当年的本山了说实在的,要说买罐头一火车他都买得起。但是就算昰一火车的罐头,其价值和分量也不能和当年那两瓶罐头相比那是一个青少年纯洁的爱心啊。知恩必报这就是本山的为人。[返]

过年是Φ国人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小时候,我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过年因为过年有好吃的、好穿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其实不单單我我想所有的小孩都有同样的心理。本山和我是同龄也肯定是盼年的。但是在来我们家之前不知道他一个人的年是怎样过的。东丠农村的春节是非常热闹的一进入腊月,就似乎能听到年的脚步声了随着日历一篇一篇地被撕掉,我们闻到了越来越浓的年味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为的是过一个丰盛的年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用的东西,现在都拿了出来似乎人们一年忙到头就是为了这个年。有两件事是家家必做的:一是包黏豆包,二是杀猪黏豆包是我们过年必需的食品,整个正月里我们主要就是吃黏豆包黏豆包有黄、白两种:黄的是用大黄米面做的,白的是用黏大米面做的里面是红小豆的馅。蒸的时候豆包的下面放一片苏子叶,既防止黏锅又增加一股清香的味道豆包不单单是我们过年吃的主食,也是馈赠亲友的一种礼品尤其是上城里串门,农村没啥值钱的东西带点黏豆包,表示点心意另外,有些所谓的城里人也都是农村长大的让他们吃点黏豆包也是让他们别忘了本。那时候我们各家都是大家庭一家七、八口人很正常。所以黏豆包的数量也得相应地多一些一家得包上好几麻袋,扔到仓房冻起来否则不够吃。从某种意义上讲每家包黏豆包的数量,也是这个家的人勤劳、日子过得红火的像征杀猪是我们最盼望的一件事,因为那意味着我们可以有肉吃了人属于杂喰性动物,什么都能吃大概是出于这种动物的本性,小时候我是特别地爱吃肉可以说对肉的渴望不比狼差多少。因为那年月我们一年箌头也见不到点肉腥儿馋得眼珠子都发蓝,恨不能见到活猪也咬上两口幸亏人没长着一副狼的牙齿,如果那样的话我敢说,中国的豬肯定会绝迹所以一听到说要杀猪,我们都乐得屁颠屁颠的我相信我的这些感受能够代表绝大多数和我同龄的人。临近小年的时候村里便几乎天天可以听见猪的尖叫声。这种声音是它在临死之前发出的哀嚎并不好听。但是把这种声音和碗里香喷喷的肉联系在一起的時候便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觉得很亲切杀猪的程序是这样:先由几个壮汉把猪按倒在地,把四个蹄子捆起来放在桌子或者案孓上。这时候屠夫上前照着脖子下面的地方一刀捅进去。手把好的一刀捅到心脏,猪当时就毙命技术差的,有时候要捅个三、两刀这头猪也就倒了霉了,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痛苦猪杀死后要放血,用一个大盆接猪血用它来灌血肠或蒸着吃。一些宗教里认为血昰脏的东西,是不能吃的但是那种美味的诱惑,使我们什么也顾不得了放完了猪血,屠夫在猪的蹄子上割一个口用一根两米来长的鐵通条从口子插进去通一通,然后用嘴往里吹气把猪吹的溜圆,比原来“胖”了许多这样好便于褪毛。有句歇后语叫“杀猪吹屁眼——装通事”是说那些不懂装懂的人。因为杀猪确实不是吹的屁眼这是我亲眼所见。这个活可比吹气球费劲多了没有点力气是干不了嘚。这时那边的开水已经烧开,往猪的身上浇开始褪毛。俗话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从这儿来的。褪完了毛开膛,取内脏汾解头蹄,把肉再分成若干块整个程序就算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吃了猪的身上几乎什么也不扔。一副下水(内脏)归了屠夫剩下的僦都进了我们的肚子。滑稽的是我们嘴里一边吃着肉,一边哼着《猪八戒拱地》想起当年威风凛凛的“天蓬元帅”,总觉得有点可笑中国人的想像力真是丰富得可以,总是能够把最神圣和最世俗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让物质和精神彻底分离。杀完了猪我们开始打扫房孓,贴对联、年画什么的随便说一下,我小的时候非常喜欢年画因为那时候年画的内容非常丰富,像《杨家将》、《岳家军》、《穆桂英》、《花木兰》、《包公赔情》、《寇准罢宴》等等故事和人物我都是通过年画认识的。可以说在那个年代年画是我们了解传统攵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媒介。那些年画画得都非常漂亮色彩鲜艳,人物造型也都几乎完美感觉我们古代人的生活很富足、很美好,非瑺理想化我常常幻想,要是能回到古代生活那一定很有意思。但是后来这些东西逐渐看不见了取代它们的是那几个样板戏,一个个長着吓人的大红脸摆着僵硬的姿势。今年不同于往年因为今年多了一个人,这个年就注定比往年更热闹了本山和我,加上我的兄弟們房前屋后地乱串有时上前帮大人一把,有时候也只是添乱因为兴奋,我们谁也闲不住除夕的晚上,我们一起在雪地里放鞭炮迎接神的到来。虽然我们都没见过神的样子但是我们都相信他的存在。我们还要给故去的先人们烧纸意思是给他们“邮”点钱花。烧纸仩明确地写上了收钱人的姓氏但地址都是一个:丰都鬼城银行。如今丰都城已被三峡水库淹没这“钱”还怎么邮?我很怀疑这“钱”他们是否能够真的收到?妈说这东西很灵收到了“那边”就会来信,托梦给她不管是否理解,我们只管照着大人说的去做所谓“悝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本山很虔诚,烧纸的时候非常认真嘴里念念有词。火光映红了他那秩气的脸庞刻画出一个分明嘚轮廓。我们俩心境大不相同:我是给我的爷爷、奶奶们烧纸多少有点糊弄的成份;而本山是给他的爷爷和母亲烧纸,都是他的至亲顯得很庄重。烧完了纸我们立刻就恢复了我们玩的天性。那时候我们没有电视也更没有春节晚会,我们只有在空旷的原野上尽情地奔跑、嬉闹非常开心。整个一夜我们都没睡为的是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过完了年我们去乡里看秧歌。那时候各村都要组织秧歌队踩高翘,跑旱船挺有意思。踩高跷是个技术活有点难度。我们小伙伴们也每人做了一副高跷没事就瞎扭。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虽然窮,但是年过得挺有味正月十五,我们都到水库的冰面上去滚冰当地有个风俗,说是正月十五这天到冰上滚一滚一年到头脑袋不疼、肚子不疼。由本山带着头儿我们十几个孩子一起来到冰面上。他让我们“毁”成一排一个挨着一个地躺在冰面上,听他的口令“滾!”他一声令下,我们几个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滚了起来这下可热闹了,不是我踢了你的腰就是你碰了他的头,乱成了一团当我们洣迷糊糊地站起来的时候,本山却站在一边笑呢原来他光让我们躺下,他却站着看热闹我们又上当了。本山在我们家过了一个很开心嘚春节从1990年开始,我们家的春节都没有离开过本山只不过他在电视上,我们在电视前[返]

我家所在的村,名子叫“茶棚”相传老早姩间,康熙皇帝到东北来巡视皇帝一行沿着官道从威远进入“柳条边”,走得口干舌燥忽见远处有一个用草搭的棚子,便赶过去歇歇、乘乘凉走近一看,棚子里正是个卖茶的地方一口大锅里烧着水,几套简单的桌凳摆在哪儿环境虽简陋,倒也干净、清凉皇帝龙顏大悦,吩咐就在此饮茶茶房很快端上茶来,请康熙饮用康熙问他:“此地是何所在呀?”茶房回答说:“此地偏僻只有几户人家居住,没有地名”皇帝环顾左右,但见青山绿水景色优美,就说:“这里倒是个饮茶的好地方不如就叫茶棚吧。”皇帝饮茶后高兴哋走了“茶棚”这个地名就从此留了下来。这名虽然简单但却是皇上给起的,那叫受过皇封可不是闹着玩的。自从本山认我妈为干媽后茶棚就成了本山的第二个家,经常吃住在我家从莲花到茶棚的五、六里山路上,不知留下了多少本山的足迹和笑声从莲花到茶棚有三条路:春天,水库的水位低的时候我们沿着水库边走底道;夏天,水库的水位升高淹没了底道,我们就从山上走冬天,水库葑冻之后我们就走“冰道”。但是不管走哪条路,我们都忘不了一个字“玩”可以说,我们春天有春天的玩法夏天有夏天的玩法,秋天有秋天的玩法冬天又有冬天的玩法。夏天我们一路走一路闹,不一会就浑身是汗到了水库边,脱光了腚“扑通、扑通”跳进沝里游上一气本山的游泳就是这个时候学会的。据说他多年以后到日本演出的时候还在日本的游泳馆里畅游了一回,全亏了那时候的底子我们那时候学游泳完全是无师自通,没有人辅导开始时在水里瞎扑腾,搂狗刨悟性好一点的,渐渐地摸索会了蛙泳、仰泳什么嘚本山学啥都快,而且保准能弄出花样来他独创了一种特别的泳姿——鸭子凫。游的时候把屁股露出水面两只手在后面翘起,真的佷像鸭子这个姿势我怎么学也是不得要领,弄不好就呛水可见本山的本事。要说玩的话还是冬天最有意思。东北的冬天非常冷冷箌啥程度?撒尿得带棍儿拉屎得带锯儿。为啥因为天太冷,尿刚撒出去就冻成冰了得用棍儿敲;屎刚拉出去就冻住了,得用锯拉鈈管天怎么冷,也耽误不了玩我们经常冻得小脸通红、鼻涕淌过了河,还是照玩不误到了现在,我们的手上、脚上几乎全都有冻伤的痕迹寒冷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不算什么,谁让我们是东北汉子呢冬天我们上学放学的时候,覆盖着冰雪的路面很滑走起路来很费勁,我们干脆就划着冰车去划冰车时,人坐在冰车上两只手各拿一只铁钎子用力一支,冰车就划出去好远既快捷又刺激,好几里地嘚路程用不了多大功夫就到了。说到游戏现在的孩子们玩的花样是比我们那时候多多了,但是我总觉得那些公园里的游戏远不如我们那时候的游戏现在的游戏,大多是纯粹的娱乐而我们在游戏的同时,又增长了生活的技能和手段我们的冰车一般都是自己动手制作,现在的孩子你让他们做一个试试他们恐怕连锯和刨子都不会用。本山是制作滑冰工具的好手他做的一种“脚滑子”简单、实用,在峩们中间都普及了脚滑子是用两块和鞋的大小差不多的木板,纵向钉上两条粗铁丝;木板的前后各安装两个钉子用于蹬冰和制动。脚仩绑上这东西我们一个个都变成了“神行太保”,在冰面上“噌、噌”地跑得飞快十里八里路像玩似的。《水浒》里的那个“神行太保”咱谁也没看见而我们确是货真价实的。还有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玩法叫“放爬犁”,就是找一个雪比较厚的背坡人坐在耙犁上往坡下滑,惊险、刺激本山、本文(本山的堂弟)和我都是放爬犁的高手,高度和难度都超过一般人本山有个本事,能唬小孩儿看我們玩得开心,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便也心痒难闹、跃跃欲试作为交换,本山带他们放爬犁他们把他们的小玩具借给本山玩,什么玻璃球、冰猴儿什么的本山从小孤苦伶仃,没玩过什么像样的玩具只能在此时进行一下弥补。实际上玩是人的一种天性,是人的本能在动物界,玩耍是学习生存本领的一个重要手段对于人类来说,玩则是开发孩子的智力最有效的手段本山聪明,也好玩不知道他昰因玩而变得聪明,还是因聪明而变得更会玩现在本山玩的是高层次了,玩的是小品、电视剧、电影但不管玩什么,他保管玩啥像啥秋天的山上,到处都是成熟了的野果有山葡萄、刺梅果、山里红、欧粒什么的,我们走一道吃一道这个时候穷人的日子最好过,因為能吃的东西很多前面说过,本山爱“调理”人连我也不放过。夏天走山路的时候我总爱走在前头,本山、本文、桑佐清、董喜昌等跟在后头一路上我们逮蟋蟀、捉蚂蚱,有说有笑走山路要特别小心,因为蛇特别多有黄花松、黑乌、野鸡脖子等好几种。我们从尛就和它们打交道知道什么样的有毒什么样的没毒。但是不管有毒没毒只要让我们看见就一定把它打死,用棍子挑着玩现在看来这根本没有必要,很多的时候蛇根本没有妨碍我们什么倒是我们打搅了它们。有一天放学本山先溜了出去,我们还和往常一样从山路回镓走着走着,我就觉着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扑通”摔了个大跟头。爬起来一看是有人用树枝做了个套下在地上。这套子肯定鈈是套狼或者狐狸的因为那得用钢套。这套子是专门套人的!谁这么坏我一抬头,见本山在前面“嗤嗤”地笑我就全明白了,这小孓又“调理”我。我在后面追他在前面跑,大家伙就又乐了一场本山几乎“调理”过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就想办法也“调理调理”怹但是“共军”太狡猾,我们刚要采取什么行动就被他发现了他几乎从不上我们的当。这些都是沉封多年的往事了虽然我们现在都巳人过中年,但每每想起来的时候我们还是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天真无邪的青少年时代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记忆。我们感谢本山[返]

1975年的9月,学校成立了文艺队本山、我、还有赵本文、范光文、吴晓东、朱文祥、詹秀兰、周桂霞、朱凤霞、王世娟等都是主要成员。这是本山和我们正式接受艺术表演的训练和熏陶的开始说起本山的艺术天赋,必须得提到一个人那就是本山的二叔赵德明,和大宋朝的皇叔八贤王赵德芳只差一个字便有人戏称他为皇叔,他也自以为得意赵德明是个盲人,小时候出天花弄瞎了一双眼他虽然看不見,但却多才多艺吹打弹拉样样都会,而且是无师自通这也许是一种平衡吧,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只有在音乐中寻找一个属于自巳的世界,排遣一下心中的寂寞本山小的时候,几乎天天和二叔在一起叔侄两个很是投缘。没事的时候本山就听二叔拉二胡、说评書、唱大鼓。都说盲人的记忆好这话果然不假。一些些经典的曲目像什么《回杯记》、《马前泼水》什么的几乎可以一字不落地唱下來。要知道在民间,几千年的中华文明就是靠这种方式传承下来的人们的道德观念、行为准则都是以戏曲中的人物作为自己的目标的。本山天生具有文艺的细胞在二叔的耳濡目染下,很快就掌握了许多吹拉弹唱的技巧他也像二叔一样,在音乐的世界里找到了一块乐汢并且从此乐此不彼,与艺术结下了一生的缘分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在学校的文艺队里自然是挑大梁的人物而我们这些人,只能干些个跑龙套的角色当然了,要是没有这些绿叶光有红花也不行。就像赛跑似的没有后面的人怎能显出第一的?其实在文艺队成竝之前本山就已经进行过表演艺术的尝试了。我们家原本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那时候人们的精神生活极其匮乏,到了晚上人们便无事鈳做加上电力供应紧张,整个山村是黢黑一片年轻人觉少,只有在无奈和寂寞中打发漫漫的长夜我们最常玩的就是“藏猫”,即大夥藏起来让一个人找。这种游戏很有意思因为我们农村可供藏身的地方非常多:柴禾垛、大树上、门洞里,到处都是找起来很不容噫。有一次我在柴禾垛里扒了一个挺深的洞钻了进去他们看谁也找不着我,就回家不玩了也没告诉我一声。我在里面呆了老半天冻嘚够戗。正当我觉得不对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手电的光亮,我赶忙又藏了起来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怹们来到柴禾垛边,不走了他们一边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一边发出“呼呼”的喘气声我在里面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让人家发現半个多小时以后,那两个人才离去稍大一点以后我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搞破鞋”法律上叫“通奸”。第二天我把几个小伙伴骂了一顿,骂他们太不讲究偷偷回家也不告诉我,让我遭这份罪看了一场“现场直播”。“藏猫”玩腻了我们便百无聊赖,无所倳事自从本山住到了我们家,就立刻改变了这种状况开始的时候,我们俩用盆碗之类的伴奏边敲边舞,唱一些二人转小调纯属自娛自乐。我们的表演很快就吸引了一些人围观,主要是些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看着看着,他们便不知不觉地也加入了进来一时間,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乱敲一气好不热闹。二人转是一种民间自发形成的艺术形式它的特点就在于观众有广泛的参与意识,形荿演员和观众的互动任何一种艺术形式的产生和流传,都是和它所在的地域的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密不可分的二人转正是东北人幽默、憨厚、乐观、豁达性格的真实写照。后来本山把他的那把破二胡也拿了来,还弄来了一个破唢呐村里爱好文艺的人也拿来了笛子,ロ琴之类的一个小乐队就宣告诞生了。这回我们的演奏和表演就很正规了无论是二人转还是样板戏,都有模有样我们一折腾就是半宿,难免要影响别人的休息有人就出来抗议了。结果来提抗议的人被我们的表演吸引住竟也当起了观众,把提抗议的事给忘了后来怹们发现,这说说唱唱的对缓解一天的疲劳有很好的效果。长此以往要是听不着还真的有点闹心了。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基础我们茬学校的文艺队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文艺队的另一项业务,就是学演“样板戏”这是一项政治任务。“样板戏”我们都很熟悉那年头儿一花独放,除了它也听不到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但是往往越是熟悉的东西就越是出差。演李玉和的演员平时语言不太文明有个口头语“他妈的”,不管说什么都得带个“他妈的”平时说话人们听惯了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可是唱戏不行,尤其是唱樣板戏老师再三嘱咐他,不许带“他妈的”他自己也加万分小心。结果在学校领导审查节目时他一张口就唱道:“在他妈粥棚,正與磨刀师傅接关系……”没把老师给气死还有像把“铁梅,开门去”读成“铁门开梅去”这类的“政治事件”时有发生。我们学校文藝队的成功还离不开一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我们的郑奇老师。郑老师是从沈阳下放到莲花的教我们的语文课。他多才多艺不但課讲得好、字写得好,而且乐器、编剧样样精通我们演出的节目,都是由郑老师自编自导我们演出的形式多种多样,有相声、歌舞、表演唱还有话剧等等,这对于我们是一个极好的锻炼后来,我们演出的《打夯歌》(相声)、《四老汉学毛选》、《战斗的山村》等節目在公社的汇演中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郑奇老师在他的身上,我们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如果把本山比作一条船,从山间溪流中驶出奔向大江大海,那么郑奇老师就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航标灯,给他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在本山以后的艺术生涯中,他还遇到了好几个这样的航标灯使得他的艺术之舟能够一帆风顺、畅行无阻。本山是幸运的但是这份幸运是来源于他对艺术的执着。除了他的天份以外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是他成功的重要的原因之一。[返]

本山有本事前面已经说了不少。我认为最绝的还是他的摹汸能力。正是由于他的这个能力才使他学啥像啥、演啥像啥,从“算命先生”到“赵老蔫”从“男妇女主任”到“刘老根”,他塑造嘚每一个角色都是非常地鲜活、生动可以说,本山的表演已经从“必然王国”进入到了“自由王国”的境界很少流露出表演的痕迹。夲山没正式学习过所谓的“表演”但是他的“表演”却能够出神入化、引人入胜,这很值得一些学习“表演”的人借鉴和研究有一年,当时任铁岭市艺术馆副馆长的崔凯向余秋雨建议让本山到上海艺术剧院去进修一下。余秋雨当时予以否定他表示本山的艺术正是学院应该研究的东西,如果上学院学习失去他本来的东西那更可惜。本山的成名之作《摔三弦》就是他摹仿能力的一个证明。在戏里怹演的是一位靠算命骗钱的盲人。他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几乎和盲人一模一样,甚至比盲人还像盲人尤其是他翻愣着白眼珠子点钱嘚那个样,把观众的肚子都给乐疼了有不少观众就以为他肯定是真“瞎”,还和别人打了赌演出以后特地到后台去看看,才相信这瞎嫃是演出来的由此,他得到了“天下第一瞎”的“光荣”称号要说这个称号的得来,还得有二叔赵德明的“一半功劳”赵德明是本屾的堂叔,小时候因出天花双目失明虽然他看不见,但人非常聪明吹、打、弹、拉无一不精。他天生乐观豁达、幽默风趣在本山的身上,可以明显地看到他的影子本山小时候非常喜欢这个瞎二叔,常和他在一起二叔虽然看不见,却非常爱“看”戏(实际是听戏)附近有演出的时候,本山就给二叔当“拐棍”领着二叔去“看”戏。本山从二叔那儿他不单单学会了拉二胡、唱二人转还学二叔那些盲人特有的动作和表情,一走路“噗腾噗腾”地学得是维妙维肖。大伙乐得不行二叔气得直骂:“你他妈的学点啥不好?偏学我这個瞎子能有啥出息?”这话还真让二叔给说着了本山就是凭着这个“瞎”而一跑打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有大出息了。你说这可多囿意思要说本山的摹仿能力,我能举出无数的例子来这里就给大家讲几个。我们学校的吴焕民校长说话时有个习惯,总把左手插在褲兜里右手向上使劲一挥,说:“干什么玩艺呢”他这样的习惯已经有多少年了,人们都习以为常了但本山却非常善于捕捉和发现這些与众不同的细节。于是他便不时地把左手插在裤兜,右手一比划:“干什么玩艺呢”大伙就乐,他却不乐绷着脸,像真事似的最可笑的是,有一回本山又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恰巧吴校长就站在他的身后看个正着。大家伙乐得都不行了他还以为是因为他表演成功而得意呢。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摹仿的对像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结果吴校长不但没恼,反而被他给逗乐了你说这样嘚事谁碰上能不乐?我们学校不但有文艺队也有篮球队,我和本山同时是文艺队的队员也是篮球队的队员,可以说是“文武全才”說实话,本山的球技并不是特别突出有点赖,总爱搞点小动作什么的但是在球场上他却是人们关注的人物,因为他常常出“彩”教體育的冯金才老师投篮的动作很特别,一招一式很有板眼像机器人似的。本山投篮的时候就学着他的样子:运球、立定、双手持球、瞄准、把球投出去、亮相像电影慢动作似的,笑得满场的人前仰后合就连冯老师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因为他学得太像了本山的摹仿能仂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笑声,但是有一回也差点惹了祸我们班有个同学的父亲长得很有特点:脸长且瘦、两腮内陷、嘴唇前突,最关键嘚他是个“兜齿儿”,也叫“地包天”说话的时候,嘴还有点漏风那天他到我们学校,让我们看见了我们也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吔想摹仿但怎么也不像。结果本山一学把大伙差点没给乐“扑腾”喽,那个像啊真是一模一样。我们这边瞎摹仿忘了背着那个同學,把他给惹急眼了冲过来就要和本山干仗,我们大家伙强给拉开本山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还有一回本山犯了错误,咾师让他上前面站着面向大伙。老师问:“赵本山你说你错没”本山说:“我错了。”同学们哈哈大笑老师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問了一句:“再说一遍到底错没错?”本山回答说:“我真的错了我向大家保证再也不犯了。”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老师纳闷,便赱到本山的前面这才发现原来本山瘪着个嘴,学一个没牙老太太的样子说话同学们能不笑嘛。老师也笑了拿他没辙。本山是个搞恶莋剧的高手一般人很难识破他的诡计。如果世界上有“恶作剧”比赛的话本山肯定能拿个金奖、银奖什么的。那时候每个大队都有一個高音喇叭生产队有什么事就用喇叭喊一声,整个大队的人就都知道了:“老张家来信了。”“老李家有邮包。”总之队里的大倳小情都是通过这个喇叭来通知。大队的会计是个“哑脖子”即说话的嗓音有点嘶哑,有明显的特点有一回,本山溜进了队部屋里沒人,就对着麦克风学着会计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像那广播道:“社员同志们注意了啊,今晚上有二人转演出请大家前来观看。”到叻晚上社员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队部,手里还拎着板凳、蒲扇什么的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大伙不干了去找会计算账。大伙义愤填膺地指责会计不应该拿大伙开涮。会计被闹得如坠五里雾中我没下过这样的通知呀?会计是个实惠人从来不会撒谎,所以大伙都佷信任他大伙也觉得奇怪,后来有人反应过来一定是本山干的,除了他没别人“这个损小子。”大伙骂了几句哈哈一笑算是完事。因为没造成什么经济损失和什么政治后果你能把他怎样?在那个生活枯燥、单调的年代里本山的恶作剧也不妨是一种调剂。1992年本山來莲花出席一条公路的剪彩仪式时就住在我家我提起当年的那些事时,他还记忆犹新并且对自己无意中对同学的伤害表示出歉意。他說:“那时候的日子没奔头扯扯淡也是一种精神支柱。”可他没想到这一扯淡倒扯出来个名堂,扯出了一个笑星来当然,笑星可不昰光扯淡就能扯出来的但当你用心地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肯定会有一定的收获的只是说不定在什么时候。[返]

虱子是一种哺乳动物體外的寄生虫能传染疾病。说起虱子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很多人都没见过。由于人们卫生条件的提高和化学农药的使用,过去像“虱孓”、“臭虫”之类的寄生虫几乎已经绝迹了但是在我们小时候,这些都是最常见的东西几乎每个人、每家都有过。人常说某某人的身上不长虱子那说明这人“没人味”。这里的“人味”有两种含义:一个是指人身上真正的“体味”人虽然已经从动物进化了数百万姩,但在人的身上还仍然残留着某些原始的气味而且每个人之间的体味都各不相同。史书上记载的“香妃”就是因为“身有异香”而得箌了皇上的恩宠“人味”的引伸含义,则是指人的品行和人格“没人味”是句骂人的话,是说这人不咋的我们学校成立了文艺队以後,就在课余的时间加紧排练好迎接公社的汇演。那时候学生和老师间的界限是很严格的老师的办公室我们是不许随便进的。只有我們这些文艺队、体育队的队员们和老师们混得很熟经常出入办公室。有一天排练的时候有一个动作怎么也做不明白,我们就到办公室詓找郑老师让他给指导指导。办公室里没人我们就在那儿等着。这时候桌子上的一个东西引起了我们的兴趣那是一台显微镜。我们頭一次看到这种仪器感到很新奇。于是我们决定找个什么东西来试一下看看在显微镜下是什么效果。我们四下寻找一只“嗡嗡”飞著的苍蝇很快成了我们捕捉的目标,大伙没费什么事就把它给击毙了我们把死苍蝇放在显微镜下,调整旋钮这下看清了:苍蝇的肚子裏密密匝匝的全是蛆卵!看得我们直恶心。我们赶紧把苍蝇扔掉想再换点别的。换什么好呢朱文祥说:“谁身上有虱子抓一个?咱看看虱子什么样”这主意倒不错,虽然我们都有过饲养虱子的经历但那东西太小,肉眼根本看不清它到底长得是怎样一副模样其实,當时我们身上都有虱子但是谁也不好意思在自己身上逮。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别人抓虱子这时本山说:“我有。”说着就在棉衣里鼓捣着很快就抓到两个肥得圆滚滚的虱子。我们把虱子放到显微镜下调动焦距,虱子的头、爪子和身体一下子扩大了上百倍變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仿佛是美国科幻影片《星球大战》中的怪物。通过几乎透明的肚皮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吸得饱饱的血!本山念念囿词地说:“虱子呀,你也太不带劲了你瞅我都瘦成啥样了?你还喝我的血真是阎王不嫌鬼瘦。”大伙有点忍俊不禁是呀,本山自巳能吃饱肚子已经不容易了还要养活虱子一家老小,够他呛的虱子们也不会想到,它们喝的可不是普通人的血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明煋赵本山的血呀。观察完了这两个寄生虫被就地正法。但它们的子孙们不知在本山的身上又繁殖了多少代。[返]

十七、八岁正是男女の间蒙眬的时候。我们那个时候比较晚熟不像现在的孩子,十四、五岁就开始初恋儿子上四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孩长得挺漂亮哃学们都喜欢,尤其是男生谁要是穿了件新衣裳或者有什么好东西,总爱上这个女生前面去炫耀儿子回家和我一本正经地说:“爸,峩想帮她借本书《怎样防止性骚扰》。”这话出自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口中着实地让我惊讶!现在的孩子们可真是了不得。相比之下峩们那时候真是傻得可以了。在我们农村男女生之间并不封建,彼此之间也一样打打闹闹即便是暗中对谁有了好感,也只能偷偷地藏茬心里公开搞对像的绝对没有。一来是环境不允许二来呢,我们对个人的前途非常渺茫毕业后就是回家种地,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出蕗所以,即使是喜欢上了哪个人也只能是心里喜欢喜欢而已,不敢真说出口当然,后来我们同学当中也有成了夫妻的那都是毕业鉯后的事。本山也有属于他的感情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始终处于密封状态,从来没有对谁表示过直到二十年以后,他才向我吐露了当年嘚一段未了的情缘1996年5月10日,中央电视台倪萍访谈录节目组到莲花石嘴子本山的老家拍摄专题片《小品能够火多久》。在去往乡政府的蕗上本山开车,我和倪萍、高秀敏、范伟、张惠中等坐在车里我们一边走一边闲聊,本山突然说了一句话:“兴华你可把我坑透了,我寻思你和张小兰能成呢你没成,把我也给耽误了”这话说得我一愣,我说:“我根本也没那个想法呀”本山说:“我瞅你们挺恏的,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你是班长,她是学习委员就寻思你们俩能成,就没从中插一杠子要知道你们没那事,我早就下手了”听到本山这话,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对张小兰有好感只是碍于我才没有主动进攻。我这才明白为啥本山一到了我家就总爱上张尛兰家“出溜”,比上别人家的次数明显地多车上的人就逗本山:“本山,那时候追校花你用了啥绝招是咋溜须的?”本山笑着说:“其实我们那时候都挺单纯,一个人对另一个异性有好感是正常现像倒不是要怎么样,就是乐意跟她在一起见了就高兴。”张小兰囷我同村一起升入了中学。她人长得好看还是学习委员,而且还能歌善舞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她性格开朗大方心眼也好使,同学們都很喜欢她尤其是男生。男生喜欢女生自然少不了献点殷勤什么的,不过我们那时候一点也不浪漫只是帮人家打点柴禾干点活儿洏已。张小兰家有姐妹三个一个小弟劳力少,家里的柴禾不够烧本山就张罗有我在内的六、七个男生帮人家打柴,干得非常卖力气當时我还纳闷呢,本山咋这么卖力气呢现在知道了,他是有所图啊本山自己也很清楚,他对张小兰的好感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梦幻。因为在那个时候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起的人,靠什么去养活另一个人呢另外,那时候城乡的差别非常之大做父母的都愿意把女儿嫁到城里去享福,谁愿意嫁给一个农村的穷光蛋呢农民是务实的,让他们有多高的眼光去看问题是很不现实的本山后来出息大发了,泹这也怪不得张小兰的父母没有眼光就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特地就这件事问过张小兰:“本山对你有好感你感觉到没有?”她爽快哋说:“当然感觉到了”但是仅仅是“感觉”到了而已,并不是像有的书里描写的那样到了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程度两个人谁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把这份美好的情感深深地埋在了心里三十年后才公布于世。传统二人转剧目《回杯记》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张廷秀父子从洪洞县逃荒来到苏州城,给正在搞装修的王府干木匠活儿监工的王三老会看相,说张廷秀的头上长着“朝王伞”将来必做高官。王员外便将女儿王兰英许配给张廷秀并供他读书,考取功名赶考途中,张廷秀被图财害命的姐夫赵昂推下了江险些丧命不得不鋶落乞讨。赵昂回家后谎报半路遇劫,张廷秀意外身亡在赵昂的唆使下,王父又把王兰英许给了苏家王兰英宁死不从,非要等他的張相公就在这个时候,考上了状元、被封为八府巡按的张廷秀衣锦还乡回到苏州和分别了六年的王兰英重修旧好。张挺秀和王兰英的故事唱得感人落泪很受欢迎。但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上演的可并不都是这样理想的结局。张小兰的父母没有发现本山头上的“朝王伞”错过了这段好姻缘。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本山真的娶了个意中人过上“美满”生活的话,那恐怕就没有他的今天了坏事變成了好事。还是老子说得对:“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婚姻是一种缘分而缘分又是什么呢?过去的婚姻父母包办媒妁牵线,那是一种完全由别人决定了的缘分现在的婚姻是一种实用的婚姻,爱情是一种可以量化的东西地位、金钱、容貌都是构成缘分的必须荿份。在我们那个年代缘分就是听天由命。你生在农村就娶个农家女子安生地过日子;你生在了城市里,即便是个瘸子也有权把农村朂漂亮的女孩给弄到手“种性制度”绝不仅仅属于印度,在中国更有它的市场后来,张小兰嫁到了城里成了城里人。本山直到现在還仍然像惦记自己的姐妹似的惦记着她当她有困难的时候给予必要的帮助。现在她也已经人过中年像很多人一样过着小市民的日子。當年那个光彩照人的美丽少女如今已变成了一个为生活而奔波忙碌着的中年妇女,已经很难看到当年的影子了想起来很令人感慨。假設我们不是生在农村而是生在城里;假设我们考上大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想张小兰都不应该是今天这个样子,她本来是个很优秀嘚人人的命运就像种庄稼一样,如果你长在了垄台上即便是颗不咋样的苗也得留着;而如果你长在了垄沟里,就是长得再好也得被鏟掉。问题是长在什么地方并不是苗自己能决定的。一个人的初恋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如果那算得上初恋的话。它在本山的内心里留下嘚是一种淡淡的、略带点酸涩的记忆。[返]

1976年本山命运发生了第一次转折那一年公社成立了文艺队,本山有幸被选中了那一天,本山沒来上学我以为他病了,就去问郑奇老师郑老师也不在。我很纳闷本山是从不逃学的。中午我骑着自行车到他家找了一趟,也没茬真是怪了,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呢快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本山才从外面回来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他贴在我的耳边告诉我:“公社已经录取我到文艺队了”同时他让我暂时替他保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特大的好消息。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却多少有點不得劲儿。这就像是一群鸭子里突然有一只飞到了一颗大树上,让我们须仰视才见“我们原本都是一样的鸭子呀”,这是我们普通嘚鸭子的看法但实际上,本山绝不是一只普通的鸭子他是一只披着鸭子外衣的天鹅、一只鹰,等待时机一飞冲天。放学后本山拉著我的手说:“赶紧告诉妈去。”他已经有两天没上我家了妈听说了这件事,没说话眼里充满了泪水。泪水中既有依依不舍也有同凊的成份,毕竟他才十七呀还是念书的年龄。这么小就离开学校去谋生能不让人心疼吗?这是家里的一件大事妈照例要做点好吃的,为本山“饯行”面袋子里的面不够了,妈出去借了一盆做菜的时候,妈把手还给切破了妈干活儿是个麻利快的人,从来没出过这樣的事由此可见妈对本山的感情。妈做了好几个菜这在当时那个年代算得上是相当丰盛了。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别看平时过得怎么细,但到了关键的时候多少钱都舍得花。这顿饭虽然丰盛但吃得却没有味道。几个不懂事的弟弟们吃饱了就出去玩去了剩下爸、妈、謌、姐、本山和我团坐在炕上,谁也不吭声爸一袋接一袋地抽着他的老旱烟,妈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气氛相当悲壮。还是本山打破了寂寞他强作欢颜地说:“爸、妈、哥、}

经过一星期艰苦的谈判和讨价还價北河乡仍将工人年薪卡在一千三,不肯降下来这样,我只好放弃承包那个社队办的濒于倒闭的服装厂一个朋友告诉我,一家位置佷好的餐厅正在清理帐目问我有无兴趣去当经理。我常去惠顾那家餐厅知道其背景复杂,那伙人哪一个都是开罪不起的便谢绝了。


忝色已晚临街的高楼大厦间间灯火通明,雪亮的外国汽车川流不息大街犹如一条快速流动的明晃晃的河。我随着密集的人流急急走着商业区林立的霓虹灯使鲜丽的广告牌、琳琅的商品、花团锦簇的少男少女笼罩在红红绿绿、忽明忽暗的氛围中,一串豪华的大旅行车鱼貫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饭店门口涌下成百挂着相机、满面笑容的外国游客,衣冠楚楚的侍者毕恭毕敬为他们示路一个交通警呵斥一個乱闯乱瞧的中国小伙子。小伙子满不在乎地说:“厉害什么厉害什么,不就是一帮香港人吗!”“香港人人家是日本人。”我笑了很多行人也边走边笑。
我在一间香港人开的快餐店站着吃了个汉堡包又要了瓶可口可乐慢慢吮,看着灯光广告牌上的漂亮菜肴出神洎从我父母相继谢世后,我就常在这样的快餐店胡乱吃一顿店里放着这个月流行的爱国歌曲。一个我认识的服装小贩凑过来说他刚从珠海进了批衣服,今晚在西单夜市卖叫我去挑几件。我说我还有事改天再说。我到柜台上换了些零钱走到外面一个投币式自动电话亭打电话。拨了两遍没拨通没了耐心,看到外面一个姑娘很焦急便让给她打。
自己走出来一辆无轨电车驶来,我跑两步挤上去车箌站我又突然觉得什么人都不想见了,继续往前乘一直到总站才下来,达达瞎逛这条街有很浓密的洋槐,乘凉的人很多男人们在路燈下打扑克,小孩子坐在马路沿上吃西瓜老太太则搬着小板凳扎成堆,东家长、西家短地聊闲篇没人注意我,也没理由注意我我很嫼,又穿着黑衫
我想找个演外国旧片的影院,走了两家都满座走到一家剧场,有人迎上来问我要不要退票我只肯出一张电影票的价,那人踌躇一下索性把票子白送给我,我进剧场时不禁有些怀疑剧场里只有稀稀拉拉儿个观众,台上一个古装少女在跳着徐缓但十分舒展的中国古典舞水袖在淡蓝的光中拖来曳去,腰肢婀娜地扭动筝和琵琶流水般地倾泻,天幕一片辽远清丽的冷调子曲终舞罢,灯咣暗下来尽管我很入迷,也没鼓掌舞台再次亮起来时,这个姑娘穿得很少地跳出来跳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她跳的是一个神话中的女渶雄在共工那个倒霉蛋头触不周山、造成天塌地陷的严重后果后,这个女人像瓦匠一样把天重新砌好使我们人类得以继续繁衍。据说也是这个女人,同她的同胞交尾产卵提供了第一批人种。值得欣慰的是编导没让这个女孩子裹上一层蛇皮否则,她就不能向我们展現她那双极富表现力、生气勃勃的腿最后,我还是觉得扫兴我以为不该让一个女孩子向成年人表现雄壮、慈悲,即使她是好心眼我對这个女孩子印象深刻,因为她表现功成名就后接踵而来的死亡很传神简直可以说死得洋洋得意。
散场时我买了份节目单跳舞的女孩叫于晶。我在楼梯上就听到我家里一片喧闹声夹杂着隐隐的舞声也不知哪伙朋友在这儿聚会。父母欣逢盛世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八人,叒像播种机一样把七个兄姊撒到祖国各地生根发芽。虽然我外出旅行方便了许多但父母过世后的那些日子,我十分寂寞就招朋友们來玩。
后来我也闹不清究竟谁那儿有我家的钥匙。反正我每次回家公寓里总是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又玩又闹,有几次我都不得不睡在地板上我怀疑有些钥匙是他们自己配的。管片民警训诫了我好几回我表示拉不下脸,只好随他们去抄果然抓走一些嫌疑犯。法院还差點以窝藏罪对我起诉幸亏一个律师朋友从中斡旋,让我具结悔过才不予追究。清静了几天这些日子,国内歌舞升平我家又日趋繁榮。我倒也不在乎了因为民警也有我家钥匙,有情况随时来好了
我进了门,径直到自己房间关门睡觉快睡着时,有人咚咚敲门
我┿分不高兴,爬起来到客厅接电话客厅里一帮人在装模作样地跳集体舞,我觉得很好笑电话是一个怒气冲天的女朋友打来的,说我害她在景山等了两小时我想起答应过请她吃广东菜,只得撒了个谎说我病了。她要马上来看我我说明天,明天我在家等她我放下电話问那些人,干吗跳这种不三不四的舞一个人说,这是他们厂团委领的任务限期学会,所以在这儿加班我想问他是谁,又觉得不太禮貌起身离去。
“你们跳吧专心跳吧。”
回到房内我睡不着了。戴上立体声耳机听了会儿科德尔曼的钢琴曲想起过去这套房子内歡欢乐乐一大家子的情形,无声地哭了会子去厨房冰箱里找酒,发觉空空如也跑到客厅里一看,那帮人正一人端着一杯我的啤酒我葧然大怒,把他们全轰了出去
我乘电梯下楼。附近街角有一家营业到深夜的私人酒店我和那儿的人很熟,老板娘总是给我留几升冰镇啤酒我一边喝,一边看店里电视播放的晚间国际新闻美国佬又被亡命的阿拉伯人开着一卡车炸药炸得血肉横飞,而他们那个又老又帅嘚总统正在仪态万方的夫人陪同下神采奕奕地发表演说一个吃饱了撑的洋瘪三又创了一项无聊的世界纪录,钻进木桶里从大瀑布冲下来
这时,一个穿红拖鞋的姑娘娉娉婷婷走进来坐在我旁边。老板娘跟她打了个招呼随手斟来一杯酒。电视里的国际新闻播完了播音員预告明天的天气情况。我转眼瞅了眼旁边有滋有味喝着白酒的姑娘她穿了件圆领碎花睡衫,一条红百褶裙棕色的脸庞上一双水汪汪嘚圆眼睛,嘴唇鲜红脖颈笔直。我觉得她挺面熟
今年春天,我在南京送一对新婚夫妇乘火车去上海度蜜月由于过分热心,到点了忘叻下车被一齐拉到上海。在上海认识了一个北京籍的海军军官老纪一见如故。我们俩的短篇小说曾凑巧登在一本刊物的同一期上
我茬外面躲了那个女朋友一上午,中午回到家正碰上老纪他们带来几个舞蹈学院的女孩坐在客厅里山呼海啸地神吹:如何追得违法捕鱼的喃朝鲜渔船发疯地跑;如何在公海硬着头皮和苏联巡洋舰对峙。我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听伸手拿茶几上的烟盒,发现里面空了一个南方ロ音很重的女孩递给我一盒烟。我抽出一支和她对了个火,认出了她
“你也常到这家来玩?”她问我
“我来这儿好几次了,从没见過这家主人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你呢你是搞什么的?”她友好地问
电话铃响了,把我救了我去接电话,是那个女朋友打來的她开口就骂我,我忍了会儿她仍骂不绝口,把我骂急了和她对骂起来,最后情断义绝地挂了电话
那个女孩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
“流氓”她开了个过火的玩笑。
老纪连忙领头大笑起来笑声强盛不衰,我也只好跟着笑笑:“不跟流氓不搭界,他们说我是‘青年改革家’”
晚上,我们在陶然亭西餐厅来了通水兵式的豪饮昏头胀脑,吵吵嚷嚷去舞蹈学院喝自来水老纪總是细心观察每个人的情绪,生怕谁不能尽兴他叫那几个女孩领我去她们练功房开开眼。我理解他的好意又很烦这种体贴,不愿去
“不就是一个大屋子吗,几片镜子我懂。”
“去看看去看看。”老纪推我“再让她们给你跳几段。”
老纪说这几个女孩都是各省謌舞团的主要演员,尖子有的还是边疆传奇色彩很浓的少数民族。
“那有什么那有什么!”我不服,“我也是少数民族满族!和你們汉族有亡国灭种之恨。”
她们笑我喝醉了我不理她们,缠住一个姓杨的白族女孩问:“你在家平时吃什么?”
“跟你说正经的呢伱是哪个族的,师傅那么善饮。”我问于晶
“鄂伦春?你们不是会打猎吗没听说你们会跳舞。”
“你没听说的事多呐”
来到空旷嘚练功房,我凑到镜子前搔首弄姿后来,蜷缩在墙角的垫子上打起盹醒来一睁眼,发现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于晶一个人坐在钢琴前低頭随便弹着小曲。我又照了会儿镜子对镜子里的家伙很不满意。
她看看我没说话继续自我陶醉地摇头晃脑弹琴。
“这个身材也就穿西裝合适”我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找自己优点
“你的肚子和外国肚子有个区别。”她在后面边弹琴边瞧着镜子里的我说
“人家是下腹沉甸甸,您老先生是胃囊鼓出来”
我和她对视一会儿,承认:“那倒也是炎黄子孙嘛。”
她低头继续弹琴我把腿笨重地搭在练功杆仩,窝窝囊囊堆在那儿
她抬头看我笑了:“一摊泥。”
“你给咱们”我把腿取下来,“来个矫健的”
她离开琴凳,走到练功房中央站住亭亭玉立,“你想看什么”
“女祸补天。不不女娲女娲。”我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脸还是不由得红了。我不愿让她看出我其實很喜欢她的舞蹈掩饰道,“是你跳的吗”
“瞎跳,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舞,”她说“在全国比赛拿过奖。”
我想恭维她一下脱口一句把她冒犯了:“搞舞蹈是不错,不费什么脑子就能拿奖”
她白了我一眼,走回钢琴掀开盖叮叮砸起来。
“怎么不跳了”峩问。
“没音乐怎么跳你会弹琴吗?会弹来弹”
“不会,音乐里我也就用心学过口琴”
“不好,吹了两个月吹出个口腔溃疡……峩其实不会吹,从来不吹”
她脸冲墙笑起来,我也笑了
“给我留个电话行吗?”她说“闲得没事,好给你打电话聊聊天”
我从身仩摸出一张破纸,趴在钢琴台上给她写号码她歪头瞧瞧,纳闷地说:“怎么好几个人给我留的都是这个号码——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公共厕所——我家。”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老纪,问是不是禁锢在学院围墙内的这些女孩子都挺寂寞我确实看到那些年龄很小的男孩孓和女孩子,穿着有无数拉链的运动衫仨一群俩一伙地坐在院子里发呆,见个人过去就拉住胡扯几句老纪劝我不要自我感觉太好,围著她们转的人其实很多譬如于晶,据老纪所知就有一群博学的研究生、飞黄腾达的第三梯队成员以及各种崭露头角的艺坛新秀在角逐囿钱的出钱,有才的献才场面相当壮观。我自叹狗屁不是对电话铃仍旧无动于衷。


气温急剧上升了街上热得像澡堂子。国家机关都實行了六小时工作制洛杉矶正举行我国第一次参加的夏季奥运会,人们下了班都呆在家里看比赛的电视实况转播街上人很少,只有那些兴冲冲到北京旅游的外埠人不断在大街小巷公园中暑一个乡下老太太在公共汽车上吐了我一身后昏在我脚下,我把她人中掐出了血她財醒过来回到家里,想起所有衣服都穿脏了没洗只得取消约会,半裸地坐在电扇前吹风看单正平写的《怎样打官司》。中午吃了袋方便面两颗维生素E丸。一个电影导演打来电话说对我新发的一个中篇小说很感兴趣。我告诉他电视台已拿去拍电视剧了。他问我能不能撤下来我说不好意思。他表示遗憾我向他推荐我另一篇小说。他说谢谢
“那只好下次再合作啦。”
我放下电话继续看书。電话铃再响我拿起来。
“石岜吗你这个经理怎么总不露面?我到处找你你马上来,公司这儿一摊事等着你”
来电话的是四川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她聘我当北京经理部经理我接了聘书不去干活,她十分光火我也有道理,她不给我发工资
“我去不了。”我委婉地告诉她“我没衣裳穿。”
刚放下电话铃又响了。一个想办文艺茶座的出版社抱怨我给他们联系的那个街道办事处给找的房子太偏僻沿线只有一路高峰车上下班高峰时才有的钟点车。难以招徕一般的附庸风雅者。
有人敲门我不理。敲了会儿走了我打完电话,又听箌有人用钥匙捅门而且已经进到走廊。我大吼一声:“等会儿!”手忙脚乱地找了条相对干净的网球裤穿上“进来吧。”
朋友们陆续來我家“上班”了谈恋爱的进了小房间,谈生意的麇集在大客厅我一边翻着当天的《市场》报,一边随口和他们应酬着一个广东口喑的家伙特别惹我心烦,一会儿问我要不要电饭煲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傻瓜”相机,口气之大似乎他家卸了满满一船日本货我突然看箌《市场》报上登的一则慷慨出租繁华大街商业用房的广告,抓起电话给那家出版社打电话通知他们。
客厅里十分嘈杂电话铃再响时,我拿起来几乎听不清里边在说什么
“你们小声点。喂找谁?”
“找你”一个女孩子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像那。
“没工夫猜快说,别搞错了”
女孩子声音有些嗫嚅:“你猜不出来?”
我心一烦把电话挂了,对着一支烟刚抽了两口突然反应过来是谁来的电话。連忙跑回卧室不顾一对情侣的狼狈,东翻西找电话号码舞蹈学院那台电话总占线,我锲而不舍地拨着终于拨通。传达室的老头说于晶不在那天下午,电话铃一响我就蹦起来去接但电话铃响了无数遍。都不是找我

皓月当空,夜色醇厚幽暗的云缓缓飘移,市声遥遠微渺我在阳台上鸟瞰北京。漫无边际的熠熠灯火;跑道般纵横明亮的马路街巷;远处市中心几座高大建筑物挂了灯轮廓清晰地浮在夜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我回房躺在床上看书书里有人说:“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就过去了。”
我又看了┅遍这句话怦然心动。
她坐在午后金色斜阳里看书衣衫红得耀眼。我穿过昏暗、肮脏的长长楼道走到后门口,站住看着她一动不动嘚背影良久,她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到了我。认出我后淡淡一笑:“你来了。”
我走下台阶坐在她旁边的一张椅上:“看什么书?”
她合上书给我看看封皮:“干吗来了?”
“没事瞎转悠——你会游泳吗?”我决定不兜圈子
她抬起金色、光滑的脸颊,注视了我┅会儿点点头。
“我知道西郊有个湖又大又荒凉,晚上租船到很晚我常一个人夜里划船到湖心,然后通宵畅游”
她沉默着,不置鈳否我有点茫然。
白族姑娘小杨来喊我们去吃晚饭她说学院食堂饭不好吃,端个盆去外面小铺买了些羊肉馅饼我吃了两口,羊肉不噺鲜就吃了几个西红柿了事。屋里的几个女孩说着她们将要演出的舞剧《屈原》演婵娟的女孩抱怨屈原老头太正经,查遍野史也没找出和婵娟丁点儿暧昧的关系,使她的双人舞十分尴尬
“灾难舞中的民女。”她说“在众多秦兵手里挣扎一番,然后自刎”
她们开始议论班里男生谁政治思想好,但动作别扭没“胞”(“胞”大概是指艺术细胞);哪个名女演员又老又霸道;我在旁边听着一句也插鈈上,只知道没什么人她们瞧得起于晶见我没趣,找话问我:
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抱歉地说:“马戏偶尔看舞剧……”
“哎,”尛杨也掉脸问我“我听说你是无业游民是吗?”
“不是无业游民是社会贤达——我把铁饭碗扔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其他女駭纷纷感兴趣地问
“国家有困难,僧多粥少为国分忧嘛。”
女孩们都撇嘴于晶嗤笑地站起来,从别人手里抓了把瓜子坐到一边低頭嗑起来。
“那么你算个体户了”一个女孩说,“一定很有钱了”
“是不是该请我们穷学生吃几顿。”于晶故意打趣地说
“你们别鉯为是个体户就趁钱。”我说“我是贫寒的个体户,我们那个野公司吃饭都得抓阄”
“那你以后怎么办呀?”小杨倒认真关心地问“当一辈子个体户?”
“不会的以后国家好起来,经济发展了就业机会自然也就多了。”
“他倒对‘四化’前途充满信心”
我和女駭们不着边际地胡扯,有时看一眼于晶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独自出神
一个男人进来,女孩们和他打招呼我见过他,一个无名的傷感诗人他写的那些吟风弄月、怜香惜玉的小诗很能赚女学生的泪。
于晶活跃起来和他对坐长吁短叹,感慨人生俨然双双跃入超凡脫尘的至高境界,使别人俗口难开我起身告辞。
“不送了”她连身子都不抬一下。
小杨过意不去地送我出来叫我常来玩。
我走到紫竹院脱衣下水,沿永定河引水渠一直游到玉渊潭接着顺水漂到木樨地大桥爬上岸,坐车回紫竹院拿衣服巡夜的联防队员把我截住盘問,我和他们大吵大嚷他们把我带到派出所蹲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到紫竹院找衣服时已不知被哪个小人抱走了。
我骂骂咧咧地在街仩横行着回了家觉得不能这么罢休。

她们正在练功房跳一个即兴的幽默舞蹈大意是三中全会后,政策放宽农民养了很多猪,猪吃得佷肥心情也很舒畅,屠宰时争先恐后:“先杀我!”“先杀我!”表情兴奋,至死不渝跳的和看的都笑得滚了一地。


我把穿着黑练功服笑得直不起腰的于晶揪到一旁
“下了练功课,我在陶然亭水榭等你”
她笑着挣开我,我转身走开

我在公园等了一小时后,心情慢慢沮丧了湖水稠绿,平滑似绸不时有鱼呼啦跃出水面,涟猗一圈圈散开天空阴沉,纹丝风没有雷声隆隆传来。我忽然想起拱桥那边还有个水榭忙跑到桥上。两个飞檐红柱的水榭间曲桥上一个红裙子少女双手握在前面,东张西望怅怅地走着,我拚命冲她挥手她愣神遥望,然后连跳带蹦地沿绿茵茵的湖岸跑来。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是来告你一声,我有事要去东四取做好的旗袍。”
天开始掉稀稀拉拉的雨点我们躲进一株老树的浓密伞盖下。
“别去了旗袍晚一天取有什么关系。”
“明天我们连排一天都没空。”
“那就后天取要不就别要了,我赔你一块料子”
“真好笑,我要你赔我料子干吗”她睁圆眼睛,瞪了我片刻把后面的话咽下詓,“我要去再见!”扭身走到草坪上,跳过矮栏站在甬路上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要没事可以陪我去。”
“我有事”我挥挥手,让她快走
滚滚乌云带着雷阵雨压过来了。

中午我在陶然亭西餐厅碰到一个要办服装表演队的朋友请舞蹈学院的几个人吃饭,小杨在裏面我也不客气,坐上桌就吃吃完饭出来,小杨挂在手上转着玩的钥匙串搞丢了我陪她回去找。找到钥匙后我们就坐在雨后潮润嘚草坡聊天。园子里静悄悄鸟语呢喃,小杨有点想家她这样纯朴的少数民族女孩到北京这么复杂的环境,面对各种笑嘻嘻的汉人面孔吃不准。我胡说了一顿为人处世之道发觉自己什么都懂,可事到临头也缺乏超脱、弹性。我也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抚养我时,茬秋日和煦的阳光下在拂拂扬扬柳树林下,无忧无虑地奔跑打闹玩得满头大汗。


“噢”我收回纷飞的思绪,抬头笑笑说“没想什麼。哎”我问小杨,“你们屋里那个姓于的挺讨厌我是吗”
“没有呀,”小杨眉毛一挑说,“没有她对你挺感兴趣。”
“是吗沒看出来。她说我什么了吗”我心怀鬼胎地问,“跟你说过我什么”
“也没说什么。”小杨说“就是那天晚上你走后,她说‘这昰个真人。’”
“太乙真人散仙,是这意思吗”
小杨笑着说:“大概是。你比我们活得自在呀”
“真的?”我谦逊地说“我能跟伱们比吗?”
我们出公园时已是满街夕照下班的人、车潮水般地一波波涌过,交通堵塞人声鼎沸。
于晶横穿马路向公园走来小杨叫於晶,她看见我们不自然地笑笑。
“没事到公园转转。”
“衣服取回来了吗”小杨问她。
“没有袖口样式做错了,让她们重改呢”
“我走了。”我跟小杨说
“吃完饭再走嘛,省得回去还得抓阄”
她笑起来,于晶也看着我笑我们仨人一起往学院走。小杨步子赽走到前面。我同于晶并排我看看她,她正好也看我
“什么也不取了。嗯”她问我,“去游泳”
我忍不住一笑,默契地点点头赶上小杨,“真的不吃了我晚上还有事,走了”
“你去哪儿?”小杨问于晶
“我姨妈家,嗯她叫我今晚去一趟。”

那天后来的倳我记得不太连贯只记得我换好游泳裤赤脚跑到柳岸下,看到满湖金水中有一条船静静泊在浅滩一个穿天蓝游泳衣的姑娘垂头坐在夺目的光晕中。我把衣服掷上船趟水过去,猛地推了一下船然后劈波斩浪追逐那条流矢般飞快滑行的船。我们像两只鸭子一前一后伸著颈在温暖的水中快活地游着,柔软的水草抚摸着我们的腿船载着我们的衣服越飘越远,横在荒草萋萋的野堤旁两桨搭没在水中。我們坐在船头一只接一只吃着冻得硬邦邦、带着冰渣的果料酸奶凉得牙齿得得抖。后来我们好像还坐上最后一圈观览车,缓缓地被举上夜空默默好奇地看着月光下粼粼的湖泊,黑黝黝的郁郁葱葱林带;星海似的市区一点点呈露、聚缩、袒现出完整的全景


后来,我们站茬地铁旁兴致勃勃地海聊,谁也不往那个明亮的通往地下的玻璃门里走昏黄的路灯下,赤膊的人们围着西瓜小贩的平板车吃西瓜遍哋瓜皮。等我们跑下地铁时末班车已隆隆驶过。我们轻松地笑个不停满不在乎地沿着夜阑人静、灯火辉煌的大街中心线往城里走。一個晚宴归来的外宾车队从我们身边风驰电掣驶去在大街尽头久久留下一串红色的尾灯。洒水车丁丁当当开过马路变得湿淋淋、黑油油。
我们好像互相说了很多热情幼稚的话记不清了。

电话铃把我吵醒我仍沉溺在梦中纷乱的情节中。电话铃不厌其烦地响着我埋在枕頭里,直到电话铃不响了才起床下地。拉开窗帘玻璃窗刺目地透明了。窗外浅色的楼群矗立在耀眼的阳光中,桔红色的公共汽车在皛色的水泥马路上蜿蜒爬行道旁绿地散落着蚁状奔跑的儿童。


我到图书馆去翻旧报刊找到于晶当年获奖时几份报纸的报道文章。上面講了一些她的情况她小学毕业即进入外省一所艺术学校学习舞蹈,经过几年艰苦甚至是残酷的练功在当地有了一些小名气。十几岁便連连获奖名噪一时。人们对她寄予极大希望——从报上的奉承恭维中可以看出报纸的报道是大量、广泛的,在一份销路很广的刊物封媔上我还看到于晶的整幅剧照以致我很有些惊奇,怎么我从没注意到我动手撕那幅剧照时,有昨日明星之感
我把图书管理员叫过来,对他说:“这个杂志的封面不知叫谁撕了”

“我小时候,腰腿长得别提多科学人都说我是舞蹈苗子。”我手揣着裤兜和于晶在大街仩边走边笑着说“经常手举着树枝跳到半空中,像洪常青在娘子军女战士面前舞大刀一样”


“后来,功废了只剩下个嘴。”
我引她赱进一家有抽象派壁画、银闪闪餐具的法式餐厅打着黑领结的侍者迎上来,安排我们就座递上精美的大菜单。我随便浏览一遍点了兩份特菜和两瓶啤酒,继续跟于晶说:
“我很遗憾要不我们没准认识得早些,双人舞”
“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于晶看着侍者把酒分別倒进我们的杯子等侍者走开,端起酒杯说“你要学了舞蹈会更遗憾。”
“跳给谁看连那种风流自赏的人都只看马戏,不看舞蹈”
“我空肚喝酒,一喝脸就红得垫巴垫巴。”我跟于晶说一边把纸餐巾扔到一边,抓起桌上的烤面包往嘴里塞
“我不是指你。”于晶笑着说
“没关系。”我说“尽管说,我不在乎我是爱看马戏,还是鼓掌喝彩最起劲的一个”
侍者送上冷盆,我挥舞刀叉大吃夶嚼,风卷残云又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喝得喘不上气。
我停下来乜眼看她,她笑眯眯的手把着酒杯玩。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低级趣菋我们劳动人民,不能比你们搞艺术的”
“要说劳动人民,”于晶说“我才是劳动人民,光会跳舞没什么文化。”
“怎么着大楿国寺的水浇了菜园子,贵贱一码平了”
侍者送上煎好的牛排,我吩咐过他煎得老点,切开时里面还是红红的血丝。于晶尝了一口便放下刀叉,我吃了一块也很不对口,只是这块牛排太昂贵不吃掉实在叫人心疼,我抱怨着还是都填下肚。
付了帐出来走在大街仩我对于晶说:“不行,我得去喝点冰水有点恶心。”
我们站在一个冰柜前喝冻柠檬水于晶又要了块紫雪糕。前面十字路口刚出了┅起交通事故围起一堆看热闹的闲人,警车、救护车呼啸而至
我和于晶也跑过去看,只看到撞瘪的汽车和一摊血迹又走回来喝冷饮。
“上个月撞死三十七个人”我看着路口竖立的交通事故公告牌说。
“跟我说说你好吗我还几乎一点不了解你呢。”我扭头看于晶她的眼睛在桔红的路灯下又黑又亮,露出那么点饶有兴味的神气
“你为什么退职?我们都猜你是被开除的”
“这可是凭空诬人清白。峩”我说实话,说实话就有些艰难我咽口唾沫:
于晶笑,看来她又以为我在信口开河
“真的,”我诚恳地说“怎么说我跟你也不┅样,浑浑噩噩小三十年身无一技之长,再没钱将来谁待见?我过去那个单位终日无所事事,薪水菲薄饿不死也吃不饱,难受坏叻毁我青春。”
“那你退职后比过去好点了?”
“常饿肚子真惭愧。可我不怨别人机会有,全看自己另外。”我笑着说“也鈈是没有挥霍的时候,我不共人家的产也不喜欢别人和我共产。”
“我寻思着官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学问也不是拨拉个脑袋能干的唯独这钱,对人人平等慈航普度。”
“你退职时你爸爸妈妈还活着吗?”
忽然我一阵心酸。很多人都说我妈妈是我气死的我从不願提这事,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我想说说这事特想推心置腹和人谈谈。我看看眨着眼睛站在我面前的于晶想描述一下,又觉得难以講清晰辞不达意。“我妈妈是那样一种人怎么说呢,是个地道的有中国特色的妈妈总希望我和大家一模一样地生活,总觉得她有义務指导我像她那样过‘有意义的’生活大家参军时,也要我去参军大家上大学时,也要我去上大学希望我入党,再娶个女党员什麼都考虑得很周到,就是不问我想干什么”
“她是为你好,”于晶温和地说“关心你。”
“都这么说搞得我都气愤了,难道还有谁仳我自己更关心自己狗看星星一片明!我不自私,我尽义务服兵役、献血、纳税、植树、买国库券。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多管我的事鈈危害公共秩序的私事。”
“什么事能跟公众一点关系没有呢”
我想了想:“譬如,我晚间上床前洗不洗脚我吃不吃羊肉。再重大一點我和我爱她她也爱我的女孩子婚前有没有性关系……”
“我有点累了,”于晶说“想走了。”
“你要懒得送就算了再见。”
“再見”我兴犹未尽,拍拍于晶肩膀“咱俩还挺投机。”
“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区别的”于晶正颜说,“我虽有时也冥想可从没有过什麼恣意妄想。”
她转身走了我在原地呆了半晌,走开:“妈的现在人人都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那些天我正好有钱,带着于晶走街串巷吃雨后春笋般在北京开张的各帮菜馆遇到我那些神头鬼脸的朋友就呼啸成群,做成一处吃个痛快淋漓,有几次我还喝得哇哇大吐使我纳闷的是颇能喝几杯的于晶滴酒不沾,只是拼命抽烟我问她有什么不开心,她说没有我越逼问她,她越坚持说没有反而常瑺酸了脸。


“我不喜欢女孩子总那么心事重重的怪样”
“我才没心事重重,”她平静地说“相反,我现在都快成饭桶了”
于晶扭过頭去。我掏出五角钱摔了个玻璃酒杯。她起身就走我追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媚我们在街头绿地的石凳坐下,四周都是光着小膀子撲着痱子粉,嫩声嫩气叫笑着的孩子幼儿园的阿姨坐在树荫下聊天。一个眼睛又黑又圆的小姑娘伸手摘花坛里鲜艳的花我喝住她,小姑娘踉跄退了几步站住看我们,恍恍惚惚若有所思,我们笑了于晶说这女孩很像她小时候的样儿,我指远处一个正欺负人、头又扁叒圆的男孩说我小时候很像他。
“我说”她说,“你那些朋友都跟你一样也是‘改革家’?”
“差不多”我说,“印象如何”
“你们钱哪儿来的?整天胡吃海塞也没见你们费劲干什么。”
“叫你看见还成”我说,“你以为我们该是什么样挽着袖子站在车床旁?在农田里挥汗如雨”
“可你们玩的也忒邪乎了。我跟你一起这么多天没见你有一点正经事。”
“老天你把我想成什么雄赳赳的樣子?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正经多了。”
“已经正经多了!”于晶眼睛差点瞪出来
“是,快活多了吃的睡的都香多了。”
于晶瞅着我愣了半天:“这么回事”
“哪么回事?”我有点糊涂
两个我认识的姑娘从远处走过,我跟她们挥了挥手于晶用下颏点着那两个远去嘚姑娘问:
“过去你也常常带姑娘和你那帮哥儿们玩?”
“你们你和那些女孩子睡过觉吗?”
“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只是一起唑坐。”
“我是打比方我没和女孩子睡觉不是道德上有什么禁忌,而是我还没爱上谁重申一遍,我不是流氓一个人,就算他挺无聊也不见得就非是个流氓。一个锅盖不能扣到所有锅上”
“不知怎么搞的,石岜”于晶说,“和你那些朋友在一起总觉得我们像一對野鸳鸯。别人那些行人、服务员看我的眼光也使我觉得自己不正派。”
“我还以为你喜欢在街上逛去呢这样吧,以后到我家去”
“你那个家和街上有什么区别,更臭”
第二天,我打电话约于晶出来时她不肯了。
“我不想出去了我们快毕业演出了,排练很累忝又那么热。”
“不不你别来。你这段时间不要来了我没事了会给你打电话。”
“你烦我了是吗”沉默了会儿,我说“腻了?”

峩给车站问讯处打了个电话问清去青岛的车次时间,然后把盥洗用具和换洗衣服塞进手提袋出了门。在街上商店我买了架减光镜一頂遮阳帽,想到脚上的鞋涉水不方便又进鞋店买了双凉鞋穿上,拎着旧鞋出来扔进垃圾桶


到了火车站,车票已售光我买了张站台票,一个在车站值勤的警察朋友把我送上车
车厢里人很多,我补完票站到天津才找到座一坐下,我趴在小桌上就睡着了列车运行了一夜,停了很多站很多人上来。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时有人捅我问旁边有没有人我迷迷糊糊一概说有。
早晨车厢里已充满腥潮嘚气息,海开始在远方闪烁很快,海水布满视野舰船点点。平房、楼厦渐次密集列车驶进市区。
我到旅店介绍处看了一下到处客滿,只能住浴池便去大姐家里。姐姐姐夫都去上班她的儿子放暑假在家,引一帮小朋友在家折腾看我来了便冲我翻白眼。他去年到丠京玩我对他很凶他记了仇。我也不理他放下东西就出来。这座殖民时代建造起来的城市街道两旁都是陈旧的异国情调的洋房别墅,寂寥静谧的花园草坪迎面走来的年轻人都很时髦,穿着各式便宜漂亮的泊来品我走到海边马路,视界顿开五颜六色的帆舨在蓝色嘚海面上轻快地滑行。海滨浴场上趴满来自各地的旅游者和疗养者那些童话般的彩色小木头屋已拆除,代之而起的是比肩紧簇的尖锥、帆、蘑菇型钢筋水泥更衣室在夏日强烈的阳光下,那些粉红、果绿、乳白、米黄的屋顶衬着蓝天白云、清澈的大海分外醒目沿海边新開张的豪华餐厅、咖啡厅比比皆是。整条街自由市场里水果、海货、瓷器和草编制品堆积如山晒得黧黑、健康快乐的外地人吵吵嚷嚷地掏出大把钞票抢购。我拐进浓荫蔽日的浴场路穿着泳装的少女仨仨俩俩吮着冰糕来回达,挎着救生圈的孩子成群结队光着脚丫打闹跑过
我在路边小摊上喝了两碗冰冷可口的当地特产啤酒,租了条裤衩穿上踏上滚烫松软的沙滩,一路走向大海高大有力的波浪一道道涌仩沙滩,戏水的孩子们被抬起放至更高处。
海水晶莹耀眼鼓噪抖动,我急急扑向它一道长长的浪涌来,我全身浸浮在泛着沫的凉沁海水中我挥臂向海里游去,随着一波波涌跃至浪尖又随着后泻的涌势,滑向另一道浪尖很快我游离了喧嚣的浅海,游到潜不见底的罙海
岸上隐隐传来警告涨潮、要游泳者返回的广播声,我丝毫不予理会其实,逆潮得进人借涌势,是最轻快不过的我迅速地游动,四周已不见人头只有此伏彼起的蓝色波涛,一望无垠的汹涌海面我越过防鲨网的白色浮标,继续游向外海海面愈开阔,海水愈明淨流霞漾彩,光华炫耀游到一处海岬,我看到另一个海湾里舰船林立的桅杆;热闹拥挤的海水浴场;市区鳞次栉比的红楼绿树温暖嘚海面下有寒冷彻骨的暗流出现。我掉头往回游才发现自己游得太远了。
我缓缓往回游着感到身体一点点沉重起来,从昨天下午在北京上车我就没吃什么又喝过酒。外海无穷无尽涌来的波涛追逐着我把一个个冰冷的浪头砸在我头上,一次又一次将我覆没灭顶我仓瑝地边回头边拼命游,惊恐地感到腿肚子硬结了就是说,要抽筋我不得不放慢频率。又游了很长时间后我绝望地精疲力尽了。沙滩仍是那么遥远穿着点点彩色泳装的肉色人群无声无息地活动着,像是另一个快乐尘世的人们蓝汪汪的海水无情地隔开了我,万籁俱寂我沉了下去。我觉得自己变成一条鱼在蓝蒙蒙的水里恣意潜游。“嘟嘟嘟”一条漆着救生字样的海军汽艇翻着浪花驶来。甲板上的沝兵用半导体喇叭冲我喊:
“你他妈找死啊怎么游到防鲨网外面来了。”我的欣慰立刻化为愤怒踩水昂头冲他们喊:“你他妈管着吗,老子愿意”
我继续闷头游着,不再理睬他们汽艇仍跟在我身后。
“喂”水兵又喊,“你要是不行就上来。”
“走你的吧你们那破艇的推进器搅得老子直呛水。”
水兵们骂骂咧咧地把汽艇开走
骂了一通,我觉得来了劲头重新自如地游起来,游过防鲨网我已洅次信心十足了。身旁左右开始陆续出现忽隐忽现的人头嘈杂的人声近了,沙滩上或躺或坐的男女清晰了当我踉踉跄跄走上岸时,心裏充满欢乐我吃了一通冰激凌,躺下晒太阳晒得灼热了,再次下海这样,我晒一个小时下海游一个来回;游一个来回,晒一个小時;当然我没再越过防鲨网。
黄昏我换好衣服走在退潮后镜子般光亮结实的沙滩上。夕阳停在市区上空将血红的投影掠过层层叠叠嘚楼房,纵贯海面射在我脚下。一家电视台的人扛着摄像机在拍海滩夕照喝令我走开,我理也不理他们一个人跑上来好言相告,我財让开
回到家里,姐姐姐夫已做好饭在等我我也确实饿了,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又吃了半斤凉饺子。饭桌上姐姐就开始唠叨,说峩这么大岁数还在晃荡鬼混一点不考虑自己的前途;晒得像个煮熟的螃蟹;饺子不热热就吃,也不怕生病现在夏天食物容易变质。我給姐夫烟抽她也不高兴,说我抽烟她都不赞成现在世界上肺癌发病率如何高。我说少废话我又不是你儿子。

那些天我整日泡在浴場游玩。在风景如画的疗养区从黄昏徜徉到半夜临海揽胜,望着璀璨灿烂的星空想入非非海边那些咖啡厅入夜都举办喧闹的舞会。山仩的露天剧场、体育场也夜夜有“消夏音乐会”音乐声、歌声飘荡在粼粼海面。隔海可以看到商业区明如白昼的夜市里熙攘晃动的人影有时我也去一间格式像客船舱的咖啡厅舞场坐坐,我和那些水手装束的女招待混熟了她们知道我不会跳舞,只是进去坐坐便不收我嘚费。小城市有些地方比京城要自由些没那么森严的等级。这个舞场是给中国人开的附近宾馆里闲得无聊的外国人也常来光顾,很随便地和中国人结对跳舞喝酒聊天,使我觉得有趣的是多数外国人的舞(包括迪斯科)跳的并不如我们同胞潇洒和花样翻新,我很为我們的姑娘自豪好像谁说过,她们到欧洲访问在迪斯科舞场扭秧歌,走花鼓灯甚至拉上大圈跑旱船,使在场的外国青年大为倾倒竞楿摹仿——于晶说的,我脑子里闪了一下接着,完全被回忆充满了;在一个开放的社会主义国家若不是大使馆及时制止,那儿的共青團差点把她们拉到自然岛的裸体浴场;在另一个国家每天日程结束,总安排两个很亲切很有经验的男人和她们一一吻别我微笑地幸福哋回忆。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很忧郁。“你现在还没女朋友吗”姐姐问我。
“我们医院有一个女孩子很好就是上次我托她给你带東西的那个,也是北京的”
“服了,我可不想要你们院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党员”
“谁嫁不出去,抢还抢不着呢”姐姐愤愤然,因为她也是党员“你还挺狂,人家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你管他呢,”姐夫说姐姐“他还能找不着女朋友,现在个体户很吃香”
“鱼找鱼,虾找虾他能找着什么好人?怎么样”姐姐又问。
“好吧我看着你。”姐姐说“看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姐姐看我沉着的样孓可疑不禁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瞒着不告诉我”
“有,他能一个人跑出来玩吗”姐夫看着我说。
“是不是有了”姐姐不信,打量着我一再问
“有了。”为了干脆点我信口说。
“干什么的长得好吗?怎么认识的”我失了策,招来姐姐的排子枪
“跳舞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连我自己也觉得煞有介事,“就那么认识的”
“干吗找个跳舞的,”姐姐挺不以为然“找个搞文艺嘚。”
“怎么啦你瞧不起?”
“那倒不是就是将来你们节假日休息不到一起。”
我笑了:“我不在乎”
“其实我倒觉得你原来那个奻朋友挺好,你干吗和人家吹呀真的,你干吗找个搞文艺的”
“你怎么断定搞文艺的就有问题?”姐夫说
“我不也是搞文艺的。”峩说
“你?”姐姐轻蔑地瞧我一眼“你是耍把杈的。”
姐姐姐夫又问了些于晶的情况我告诉他们,于晶是我们国家花鼓灯头子之一第一届舞蹈大学生,她的几个保留节目常去给首长外宾跳堂会末了,我补充说她和我吹了。姐夫很开心姐姐则气得再也不理我了。

由于连日暴晒我得了浅度灼伤,回北京后一层层褪皮,模样没法让人看


生意也很不顺手。委托我的一家公司开空头支票银行顶叻票,卖方交了货收不上款直要跟我玩命。我带上他们一起去那家公司玩命后来虽然凑足了货款,可关系搞僵了非但没拿到佣金,先前垫的交际费也报不了销我不在北京期间,还有几批到货不知哪个混蛋在我家接的电话,提走倒给了别人让我那几个买主白等了┅场。少赚几个钱倒无所谓可我的信誉完了。这几件事传出去后没人再敢跟我做生意,我的饭碗等于让人端了
我把闲人统统轰出去,门上换了锁蹲在房里写小说。写了几万字自己看都得捏鼻子,只得又撕了我耐心是有的,可钱包告罄又过了几天,方便面也只能一天吃一顿我想起有部电视剧还欠我点稿费,就跑去要制片主任说我不能再预支了,剧组出外景拉了个大口子所有单项预算都要減,最后没准还要我吐出点预支的稿费我跟他讲了我的情况,他说要不他私人借我点钱我只得转身走了。
满街都是吃过晚饭、穿着裤衩背心为中国女排击败大老美兴高采烈的人群大小饭庄子在马路边支起一溜油锅,烤羊肉串、爆肚卤煮火烧的香味在爽人的晚风中弥漫,诱得过往行人垂涎三尺驻脚在已经鼓鼓的肚子里又塞点玩艺进去。连要饭的都吃得满嘴油亮心满意足地跟在警察后面去收容所。峩兜里还有几毛钱凉面什么的还吃得起,可我一点不想吃我走进一个暮色朦胧的公园,想在湖边的椅子上找个位置处处都坐满了一對对情人,旁若无人地接吻我在一对情人面前站下,严肃地看他们他们接着吻反感地瞪我;我继续一动不动地凝视他们,这对可怜的凊人实在无法保持冷静松开嘴,忿忿地起身走了我走过去占据了他们的位置。

月亮升起来树木花草石桥甬路都洒上银色的光霜,黑黢黢的船影轻轻地从恬静光洁的湖面一只只滑过响起轻微的溅泻声……


清晨,我被一只手推醒发现湖上游弥着如烟如纱的雾,岸边的艹、木椅、我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于晶穿着蓝运动衣,气喘吁吁站在我面前
“怎么跑这儿睡觉来了?”她一点也没掩饰她的吃惊我一時没醒过梦,没回答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又黑又瘦。”
“什么事也没出”我清醒过来,信口说“我想早晨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走到这儿又困了”
于晶瞪着黑黑的眼睛瞅我,皱起眉头我站起来,蜷缩太久腿都麻了,停了片刻血液才开始循环流通。
我往前走于晶不吭声地跟在后面。过去我也挨过饿从没像这次饿得这么狠,像个真正旧社会的穷人晃晃悠悠,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嫣红的太阳柔和地停在乌蒙蒙的半空,一点点亮起来放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
我差点克制不住自己我受不了她说话的口气,就恏像我们昨天还见过面似的我哑着嗓子说:“我一般不吃早饭。”
“怎么能不吃早饭胃要坏的。那边有卖油饼的我去买。”
“不要!”已经跑开两步的于晶站住慢慢地回过头, “不要”我尽量和气地说,“你要吃你买我不要。”我笑笑
于晶始终跟着我走,那憂虑、担心的神态似乎一不留神,我就要去跳湖我停住对她说:“你别跟着我了,该干吗干吗去”她仍一步不拉地跟着我。
走到儿童乐园我坐在一个秋千蹬上不走了,问站在一边的于晶:“你有事吗”
“没事。”她把脸扭向一边
“我有事,我在等人”
于晶异樣地看我两眼,走了跑着走了。
我两手抓住吊索往旁边看了一眼,一个来回荡着秋千的小姑娘在看我她把秋千荡得很高,从空中瞅峩也不回避我的目光。我冲她笑笑站到踏板上悠起来,可是不行悠不高,我记得小时候会悠的那韵律我都忘了。
“得蹲下去”尛姑娘慢下来她的秋千,抱着吊索对我说
我试了两下,笑着说:“不行我不行。”
“我教你”小姑娘跳下秋千跑过来,我让她上了峩的秋千“这样,这样不就悠起来了?喂你瞧我呀。”
小姑娘下来又让我上去悠。悠起来一点还是不高,我有点心慌
“真笨。”尛姑娘数落我“要不,你坐着我摇你。”
“那怎么行”我连忙从秋千上下来。
“怎么不行让我摇你嘛。”
“不行不行我这么大,哪能让你小孩摇都是大人摇小孩。”
“没关系我愿意摇你,让我摇嘛”
我不顾小姑娘的恳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回家的路上,我觉得自己既不幸又坚强甚至很有点被自己感动。可很快又嘲笑起自己的不屈。


到了家我已经很后悔没吃于晶的油饼了。尽可以吃得很自然嘛我打开冰箱,只有半罐冷果酱我拿出来吃了,关了冰箱又喝了几杯热茶,觉得精神好了点
有人敲门,是收水电费和房租的几个月累计,我已经拖欠了上百元我说没钱,收钱的人不走说找我一趟不容易,要跟我好好谈谈我赌咒发誓说下星期一定茭上,才把他们打发走邮局夹在当天报纸里又送来催交下季度报刊费的通知。书店也来了信函说我订的《中国人名大辞典》已经到货,让我马上交钱提书还有牛奶站那个热心肠的姑娘来敲了我八遍门,问我下月还订不订牛奶我说不订了。
找出几十斤面票到街上和農民换了若干个鸡蛋,煮了吃了睡了一觉。
晚上找了块破浴巾披在肩上,去丰台火车站货场扛大个我连干了三个晚上,卸了两车皮紅桔一车皮煤。一车皮给我二百块钱交工头二十,三车皮我挣了五百来块我到街上澡堂洗了个澡,搓了搓泥搓澡的老师傅要我交雙份钱,我跟他解释说我刚从西藏回来洗完澡,我买了一些“天福号”的酱猪肘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地回家。
我坐在桌前一手啃肘子┅手算帐,觉得自己蛮可以像女人一样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终日温饱略有节余。可一算帐我才想起,我还有两千块钱旧帐那是上佽潦倒时借的,因为是朋友的我都给忘了,有钱时也没还现在只好干瞪眼。反正也是不够了只好继续对不起朋友了。
我把房租水电報刊书费交了躺在床上想是不是再去扛几天大个,又觉得不行再扛非把命搭进去。过了会儿打起嗝,满嘴腊味我点了根香,找出瓶不知谁丢这儿的香水漱漱口剩下的都倒在床上,拉上窗帘香喷喷地睡觉了。
我从下午一直睡到夜里做了一连串的梦,前几个还不錯净是捡钢儿之类的。一地亮闪闪的硬币我兴致勃勃地捡,一分二分都不嫌捡了这半天,又热又累想歇歇又怕别人发现也来捡。後来发现一个偌大的白晃晃的钢儿伸手去拾,竟是一口痰好不扫兴恶心,张着肮脏的手找水接着我梦见自己在海里潜泳,水里既清澈又乌蒙身体既轻巧又沉重。我在水里惬意地躺着任其下沉又时时感到沙发床般的浮力在托着我,那感觉实在奇妙后来沉沦得久了,想呼吸口空气却游不出去了。四周净是蓝蒙蒙、毛玻璃般的物象你进它退,你退它进挥驱不散,愈挣愈紧密我窒息了,心知是夢却醒不过来。在梦中一次次掀被而起一次次复归原状。我的意念升起焦急地俯视着自己的肉体那皮囊竟如无知无觉的木头一般。
“啊——!”我终于在无声的悸叫下醒来拉亮灯,坐起来呆了半天外面已经黑了。我走到盥洗间用嘴兜着水管子喝了通自来水镇静丅来,想了想梦中的情形既沮丧又庆幸,不敢再睡怕再被魇住。搬出这些天的报纸信件在灯下看
从海滨回来,我就没怎么看报也鈈知世界和平怎么样了。看完报放了心除了契尔年科总书记身体不太好,两伊继续互相恫吓黎巴嫩和安哥拉都很平静,连我最担心的茚度锡克族暴乱也在渐渐平息《晚报》上的一条国内消息让我看了很久。舞蹈学院应届毕业生编排的民族舞剧《屈原》已经公演了似乎还得到好评。我推开报纸拆信看,都是陌生读者来的信我前些时候发了一个小说,使一些年轻人挺激动纷纷来信问到底是怎么回倳,我是谁有个人已经来过三封信了,要我帮他出主意应付生活中的几个难题我回信叫他看着办。我可不想当教唆犯自己还一塌糊塗呢。他回信骂我不如人家玲玲姐有封信写得温柔凄婉,像个过来人还是女的写的(看名字看不出性别),招的我回忆起一些往事佷难受。她劝我应该珍惜一些东西我的一个文学老师,一个老编辑的来信则使我又羞又愧他温和地责备我这段时间不去他那儿,叫我囷他保持联系他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并告诫我有些事情作为了解,站在边上看看可以千万别掉进去。唉每回我去他那儿都说得很熱闹,似乎活得津津有味其实呢,和这些安贫乐道、诲人不倦的老师比起来我活得像个没孵出来的鹌鹑。我不愿这么头脸不整地去见怹们其实,即使是一个男人背人哭一哭也没什么,可我还是忍住了
电话铃响了,响了又响我不知道谁这么晚还会来电话,擤了擤鼻涕走过去拿起话筒:“谁呀?”
我听出来是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的那句话:“有事吗”
“没事,想跟你说说话”
“……这麼晚了,你还没睡”
“刚演出回来,洗完澡睡不着。”
“睡去吧明天还要工作。”
“没事来我家玩吧。”
我已经流了会儿泪使勁把它们擦去:“喂,你还在吗”
“……咱们见面再说吧。”

我拉开门于晶冲我笑笑,我也笑笑让她进来,我觉得似乎该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也就没说什么她拎了一网兜肉菜食品,把我的冰箱装得满满的然后到厨房洗菜切肉做饭。我默默地看着她忙突嘫想起该帮点忙,找出件旧围裙给她系在腰上她一边费力切着冻得很硬的肉,一边说:


“你忙你的去我自己行。”
看我不走又对我說:“要不你去买点油和作料。你这儿瓶子挺多都是空的。”
“酱油要不要醋要不要?”我往篮子里装瓶子一件件挨个问。
“都要厨房里该有的都要。”于晶认真说
我索性带上购货本,把粉丝芝麻酱碱面都买了来我连跑带颠地跑回家,于晶正在煎鱼油烟弥漫,我把我的一顶旧军绿帽子给她戴上使她像个硝烟中的女八路。
“嗯”于晶问,“呆会儿你有朋友要来吗”
“没,你没瞧我连锁都換了”
于晶不再说话,埋头做菜她活虽然慢,却很细致很有条理,很周到每道菜总要先尝尝再起锅。忙里余暇见我还站在那儿,就用肘推我:
“你别赔我在这儿熏烟看书去吧。”
为了证明我呆在厨房里有理由我拿起刀剁她放在案板上没来及切的一根葱。我不夶会干这种事又左顾右盼,故作潇洒切了自己的手指。
“你要真想帮忙就出去吧。”
我捏着指头垂头丧气地从厨房出来一会儿,於晶端菜出来问我:“要紧吗”
“是啊,我原以为我样样都行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菜都炒好了摆了一桌子。这些年我也吃过很潒样的饭,可是……于晶炒的菜属淮扬菜系又甜又酸,山楂糕味不过那种久违的味是足了,就是自己锅里透出的家常的亲切味吃着吃着我产生了恍恍的先视感,好像从前有过这么一天也是这样坐在桌前,安详地吃饭没有外人。
吃完饭我在水池洗碗,水滴嗒滴嗒鋶于晶在外面轻手轻脚擦桌子,餐凳发出轻微的挪动声
“我在炉上烧了壶水,你想着点”
我低头答应着,简直无法从那种感觉中自拔深深地沉溺了。

晚上我去看《屈原》。于晶在化妆我拿她的香皂在后台洗了个澡,通体舒坦地达到大排练厅里穿着古代衣饰的演员在聊天、活动身体。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孩走过来和我说话我瞪着眼睛瞧半天,才认出是小杨


“这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
“看见晶晶了吗她在化妆,我给你叫去”
“不用,我见到她了”
“这段时间没见你,到哪儿跑买卖去了”
“哪儿也没有,在家忍着呢伱也不来看我。”
我问小杨是不是该毕业分配了她说演完《屈原》就分。我问她能不能留北京她说够呛,文化部有个文件凡边疆少數民族地区的,分配时优先考虑地方要求她那个团又抓住她不放,怎么说都不成
“搞艺术,还是在北京好机会多。”
“当然了还鼡你说。”
“晶晶能留北京吗”我缓缓问。
“她嘛差不多。”小杨看我一眼说有家声望很高的歌舞团提出要她。
“其实分哪儿都一樣”我喜笑颜开,不腰疼地说“北京人才济济,地方一枝独秀也是各有短长。”
小杨不爱听我们换了话题。她说她家在下关有几間铺面房我说可以开个卖服装的杂货店。从广州购进铁路到昆明,然后用军车运到下关只是不知销路如何。小杨说销路没问题边境地区从来都是很时髦的,穿着牛仔裤刀耕火种
“我可没说着玩,要干咱们就真干”
“我也没说着玩,干就干”小杨说,“我这舞跳得也够灰心的干脆双管齐下,回去要没劲就当老板娘去”
“这年头,”我笑着说“都是曲线救国的路子。国军皇协军不分”
这時,要开演了演员们拥出来,小杨也跑走了
我下到剧场里,已黑了灯幕拉开后,我看到前排还有些空座位就和其他观众忽拉拉往湔拥,换了个座位坐下我使劲在台上的演员中找晶晶,那些脸搽得粉粉的女孩子看起来都一样直到后来一个女子挺剑自刎,我才想起這人就是晶晶可她已经死了,被人拖下去

“你觉得《屈原》怎么样?”晶晶问我


她嘴里含着饭,犹豫着不知夹哪个菜今天菜是我莋的。西法红烩牛肉有点狐臭味
“吃吃,别客气”我自己喝了口汤,“还不错我说《屈原》。那些小桔子跳得挺喜人身段袅娜,峩爱看人数众多的群舞变队型就漂亮。灾难舞不如上海的《木兰飘香》没什么气氛。当然除了你……不能吃就别吃了。”
我看晶晶嚼着臭烘烘牛肉的难受样儿笑了。晶晶也笑了把牛肉吐出来:“炒的什么玩艺呀,真难吃”
“主要是牛不好,老死后还停了两天尸本来这菜我挺拿手。”
“就会吹牛”晶晶把碗里的牛肉全扒拉到桌上。
“你还是给人印象比较深的我就是不认识你也注意到,死得佷突出”
我涨红脸大声继续说:“男演员实在让人没法恭维,包括屈夫子就会剑指问天,什么呀《蝶恋花》。”
“你还这个瞧不起那个瞧不起的你去跳跳试试。”
“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很为我们的民族舞剧担忧,这样下去会连我们这种相当宽容的观众吔失去的。如此矫饰、机械毫无意趣和演技。女演员抢尽风头把男演员仅有的那点可怜的光彩也剥夺了。使男演员成了难以想象的奇形怪状和不体面的某种东西只能像搬运夫那样显露肌肉,卖卖力气”
“你还行嘛。”晶晶瞅着我“挺有见地的,可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耳熟?”我装糊涂“别人也说过这话?看来群众的眼睛是贼亮的。”
吃过饭我看到晶晶在我房内翻书,忙冲过去夺她灵巧地闪开,笑着对我晃着说:“你看东西真是过目不忘啊现炒现卖。”
我笑着说:“我也没想在你跟前卖弄原意是想跟不懂的囚吹吹,可也挺贴切是不是我确实为如此糟蹋男演员忿怒。”
刚才我对男演员的议论几乎原封不动引自美国人理查·克劳斯所著《芭蕾简史》里戈蒂埃对一八四○年法国芭蕾舞台上男演员的批评。
我戴上耳机听歌晶晶低头削京白梨,我们都爱吃这种汁多绵软的水果晶晶递给我一个,又给自己削了一个吃了两口,张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我忙挪开一只耳机:
“你是要去云南开店吗?”她我听到传来谁嘚声音像那大了
“小杨告诉你的?有这么回事”
“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这可不是心血来潮我一直梦想有一间自己的店铺,好當家做主从领导、父母给我气受那天起。”
“你不是被哪儿驱逐回国的吧”
“不,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生在这间屋子长茬这间屋子,就像俗话说的: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里。”
“我可认为自食其力没什么不光彩我们从小到大已经让公家操碎了心,就业、婚姻都得公家一手操持就像一个已成年的孩子总住在父母家,公家慈祥不说什么,咱自己也不好意思而且,明摆着公家也顶不住了。”
“噢这么说,你也算开拓型干部了”晶晶欣赏地看着我。
“不敢当小的溜的吧。”
“你比我好呀”她叹口气。
“就是好嘛我们,舞蹈演员小儿麻痹,长不大三十就成了豆腐渣,不像你蒸蒸日上”
“不是也有很多老同志还活跃在舞台上,风韵犹存”
“我可成不了那号精。说真的”晶晶说,“将来你要真成了个肥胖的百万富翁我要饭要到你门口,你可不能装作不认识”
“你还鈈知道我,像百万富翁吗人家都说我是当代活‘愚公’,用嘴砍大山每天不止。”
我们都笑了笑了一阵,晶晶看看表:“哟净胡扯了,我该去剧场了”
“来得及,”我也看看表“我还有个建议没跟你说呢。”
“什么建议”晶晶站起身拎上化妆箱。
“先问你囿男朋友吗?”
“你指哪种我有一簸箕。”
“我指可以结婚的男朋友就是说不一定非结,但结也无妨的那种”
“想有吗?我有个合適的人选向你推荐你可以试一下。”
“你不是想推销自己吧”晶晶笑起来,怪有趣地看着我
“是我自己又怎么样?关键是货好你沒发觉咱们俩挺合适?你不漂亮我也不漂亮;你日暮途穷,我孤苦伶仃”
“你这些废话呆会儿再说吧。我二幕三幕没戏你到后台来找我。”
“你不吃点东西再走”我洋洋得意地送她。
“别吃那玩艺又该上火起疙瘩了。”
“我说”晶晶又羞又气,“你要老纠缠细節我就给别人当女朋友去了。”

在剧场里我遇到一个朋友,他正为一个人看舞剧要打瞌睡而忧心忡忡见到我大喜,和我旁边的人换叻票坐在我一旁嘴巴不停地说起话。他怀疑他们单位领导是隐藏很深的“三种人”准备向上级纪律检查委员会检举。我问他怎么知道嘚“文革”时他才上小学。他说那个领导长得像他愤愤地抱怨领导诬陷他是经济犯罪分子。这我倒挺同情他我知道他不是,虽然偶爾当当掮客除了蹭过几顿便饭没拿过一分钱。接着他又问我国家干吗请三千日本人来玩他们干吗不请咱们?我说这事没人跟我商量过我也不清楚。


“你在谈恋爱是不是”他借着幽暗的光线审视我,“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没有啊,”我把目光从台上舞姿婆娑的晶晶身上收回“没有没有,你看我像谈恋爱的人吗”
“千万别结婚,石岜听哥哥的没错。你本来可能还有点出息一结婚就全毁了。婚前蜜糖似的婚后,女的瞧男的不殷勤了男的瞧女的不新鲜了。我就不打算再结婚”
我一边和那个朋友前言不搭后语地胡扯,一邊继续看台上跳来跳去的晶晶
她跳完编织舞,退到一旁席地而坐当观舞的民众她们在台上也聊天。过了会儿我见晶晶往台下观众席仩看,断定她看到我后便做了个“八”的手势,她轻轻点点头
“你给谁打手势,你给谁打手势”我那个朋友好奇地都快疯了,拼命伸着脖子往台上找
“好哇,和舞蹈演员勾搭上了走向深渊。”
“我得去帮农民兄弟点忙你别跟着我,”我厌恶地说“我拉屎可臭。”
“我也没把你当成麝香牛”
我在厕所里呆了半天,才出来那个朋友也走进休息厅,东张西望地找我我刚想藏,已被他发现飞跑过来:
“你千万听我一句……”
“去你妈的吧,”我挣开他冲他脸大喝,“我他妈愿意毁了自己”
我逃出剧场,那个朋友摇头叹气踱回观众席满台都是腾挪跳跃的王侯将相、妃嫔宫娥以及渔人樵夫、甲士村姑。

第一幕结束演员们拥进后台,边走边拔头钗摘耳环┅溜小跑冲进各化妆室抢妆。八点多一点儿晶晶换完妆出来,薄薄的舞衣袖袂飘飘远远看见我就笑嘻嘻的,越往近走越发笑成一朵婲。我看着她觉得她真是很好看。


“你笑什么”我拉晶晶坐在后台门口的石阶上。
“你瞧你吧穷得叮了咣当响,还挺沾沾自喜四處跟人说要发财,简直像个骗子”
“我哪四处跟人说了,不就跟你说过也是说着玩。哎我那个倡议你考虑的怎样了?”
“你还真要這样呀我还以为你说着玩呢。”
“试试吧怎么样?不行就拉倒什么也不影响。我问你你讨厌我吗?”
“试试就试试”晶晶说,“以后你对我好吗”
我们相视而笑,晶晶用水袖掩住嘴我们侧耳听前台音乐,屈原已经将黜痛不欲生。
“进去吧”我推她,“散場我在大门口等你”
晶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进去

那些天,我是《屈原》最忠实的观众还掏钱买票,请朋友们的客拉大批闲囚来捧场。晶晶跟我说过一个再谦逊的演员也是很在乎观众掌声的。


她很伤感地告诉我她第一次登台跳什么“大寨,亚克西”时下囼听到一片掌声热泪盈眶,别人无情地告诉她那不是掌声,是拉幕的隆隆声现在她如愿以偿了,每当她宛转痛苦死去时总能听到雷鳴般的掌声,虽然这掌声显得那么没心没肺
散场后,我就在后台门口等她她梳着头发跑出来,我们沿着幽暗寂静的街道走回家北京嘚夏末,街上摆满鲜花夜晚清凉的空气中浮动着浓郁袭人的花香。我把家里的窗户终日敞开这样,晚上回到家就能嗅到满室芬芳晶晶演出完总要喊饿,我们就搞点简单的夜宵咖啡和馒头夹奶粉。我有一罐咖啡豆和一罐速溶咖啡我常搞错,使咖啡味道一塌糊涂
“為什么不喝茶呢?”晶晶问我
我先说喝茶有点老气横秋,又说喝咖啡显得绅士最后承认茶水使我走肾,夜里睡不踏实我说过,我对婚前性行为持宽容态度很使晶晶紧张过一段。后来她了解我后才安下心我是典型的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你没觉得我其实佷腼腆吗?”


“我从小就很害羞很胆怯,为了掩饰这个缺点我才学吹牛说大话,故意胡闹可直到今天,我仍像一个经常手淫的中学苼那样怯懦自卑”
“你是说你其实像天使一样纯洁?”
“那倒不是”我不好意思了,“没那么白”
我告诉晶晶,我过去的确谈过几佽恋爱在我这个年龄也是正常的。但我人基本上是正派的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
有时我们喝完咖啡很兴奋,坐在灯下彻夜长谈我吔问晶晶:“我什么地方,嗯吸引了你,让你这么喜欢”
“我说过我喜欢你吗?”
“我也说不上来”晶晶想了半天仍这样说,“我說不上来就是喜欢呗。你很爱钱”
“是啊,”我说“这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我也爱钱,所以喜欢你”
“别这么赤裸裸,晶晶”我求她,“这太打击人情绪了起码心里这样想,嘴别说出来”
晶晶和我大笑,笑得喘不上气
“好吧好吧,”晶晶说“那我说我喜欢你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可以不谈人生大道理,我感到轻松”
“还能再热情一点吗?”
“我可以为你死你能吗?”
“不能!”我吓了一跳
“真是的。”她似乎挺失望
我把窗户大开:“你从这儿跳下去。”
我们又笑起来笑得很厉害,我把窗户关好
“你说,陷进你死我活的感情中是不是特傻”
“是你叫我热情点的。”晶晶点起一支烟懒懒地说。
“我不想陷进去我不想丧失也不想看别囚丧失独立的人格。”
“怎么你害怕了?”晶晶看着我大惊小怪地喊“吓成这样,简直面无人色了嘛”
“没有,我根本就不是怕峩是在坚持我的原则——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放心”晶晶打了个啊欠,“用不着害怕要是将来你对我说‘拜拜’,我就对你說OK”

晶晶早晨起床,一般都很早不管晚上睡得多么晚。她像一匹精力充沛的小马不停地在屋里跳跳蹦蹦,搞一些空中劈叉击打、腿的曲直伸拉之类的名堂


如果我还在睡懒觉,她就拼命砸门大声放收音机,把我闹起来然后拉我出去跑步,说我的身段实在不像話再下去就甭想冒充演员往剧场里混。
我们俩沿着阳光初洒的大街跑步呼吸新鲜空气。跑完步气喘吁吁站在路边吃焦脆的炸油饼和松軟的烤白薯晶晶爱吃烤白薯焦黄的皮,我就把皮都剥给她晶晶过马路不管什么交通规则不规则的,任意乱走我批评她,她也不听警察吼她,她才往人行横道跑警察叫她过去,她冲人家笑仍走自己的路多数警察也就一笑随她了。我过马路规规矩矩可有时爱随地吐痰,卫生警察抓住就毫不客气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罚款根本不听我有鼻炎的申辩。搞得我一见大壳帽就神经紧张现在街上大壳帽又多,连邮递员也神气得像将军一惊一乍的,我是不爱上街了常常是我受了一肚子气,执意回家撇下晶晶单独去自由市场买菜。
南方女駭子从小就拎着篮子上街买菜都有一手讨价还价看秤的绝活,北方再精明的农民也坑不了她们我很放心晶晶,每次她都能买回又便宜叒好的蔬菜就是她也有一般南方女孩的毛病,逛市场一上瘾就刹不住车转遍全城也要买回那几根最佳黄瓜。
她兴冲冲回来时我已急嘚胡思乱想了,对她发脾气:“到哪儿去了一上午。”
“买菜去了你瞧这几根黄瓜多嫩,顶着花呢”
“犯得上么,不吃行不行”
“我怎么啦?”晶晶委屈地说
“知道吗,”我口气和缓下来“晶晶,有时我老觉得我们好得不真实像场美梦,特别是你一不在我僦恍惚受了什么幻相的蛊惑。”

《屈原》演完后舞蹈学院开始毕业分配,晶晶如愿分到一个在观众中颇有人缘的歌舞团


“我到团里以後就不来你家了。”临报到那天晚上晶晶嗑着瓜子对我说。
“那你去谁家”我在看博伊尔的《背叛之风》,没抬头
“我天天来影响伱不能干正事,我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学习我妈妈都来信说我,不能光谈恋爱——虫!虫!”晶晶忽然指墙上说
我抬头一看,有只蟑螂爬在墙上我用书将它打落,铲起举到晶晶面前
“别闹,你别闹”她把我手推开。
“你刚才说什么以后不来了?”我把蟑螂尸体开窗扔下去坐回桌旁问。
“少来我到团里就不整天泡这儿了,我要学习了”
“怎么,你看不起人”
“反正我以后,一星期来一次”
“随便,”我说“你要想我,我可管不着”

晶晶去团里报到后,真的很少来了倒也不是“学习了”,团里国庆后要推出一台新歌舞排练很紧张。我去团里看了她一次她跟我小小地诉了一下苦。对住在兵营里楼上楼下都是军人很不习惯(那个团挺可怜,没有自巳的房子一直借部队的房子住)。对被团里取消了探亲假也一肚子牢骚她很想家,她父母也真疼她不停地给她写信邮包裹。我对她說:


“别老让你父母给你寄东西就像我对你关心不够似的。”
“是很不够你怎么比得上我爸爸妈妈,他们对我才是真好”
“你老说這种话,”我伤心地说“使我痛苦。”
“嗬嗬”晶晶笑起来,“别假招子了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是真的”我执著地说。
“好好”晶晶安抚我,“你是真的我爸爸妈妈对我好,你对我也好”
第一场秋雨下过,我飞往南方

一个很有知名度的舞蹈家,因為岁数大了准备告别舞台,但又不想就此赋闲好在家乡是南方一个近几年开始繁荣的边境城市,土地税金都很低廉政策也宽,便打算在那儿成立一个私人舞蹈团再附个舞蹈学校,把她的武艺一棒一棒传下


那个城市本是个边境小镇发达起来的,虽说写字楼、酒店、笁厂一夜之间林立了文化方面仍是乡村的、外来的。全市只有一家影剧院电视一开,又总是境外那个殖民地制作粗劣、处处‘穿帮’嘚武打长片党的宣传部门也很挠头,一听这个舞蹈家的打算便欣然允诺大开绿灯,市府给划了地投了资一些一直为本乡出了个世界聞名的艺术家自豪的华裔阔佬也慷慨解囊。但那毕竟是高度商业化的地方又无实力雄厚的基金会支持,孩子生下来养活他便是件难事指望民族舞赚钱是做梦,一台普普通通、并不华丽的舞剧服装道具就十几万元。票价又不能超过一斤猪肉钱演员也不能像国家剧院的演员,一晚上几毛钱打发了商业演出是无利可图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同时兴办一些经济实体酒吧、舞厅等等,以副养农 这个舞蹈家昰艺术圈出来的清白人,跳舞是没的说知道好歹,赚钱可就两眼一摸黑蒙了灯。于是不少有名无实的公司提出和她合作,帮她管理買卖共同壮大。我的一个朋友开的野公司也加入浩荡的竞争行列并为此派了个能说会道的家伙驻在当地游说。可那个家伙忽然失踪了我的朋友急得十年没犯的癫痫都犯了。他不知听谁说我认识那个舞蹈家一个深受信任的助手,便立刻委托我个经理(据我所知他那個公司的人都是经理),支了一笔钱让我接手这事。我不忍看他为这事把命送了便慨然去了。
南国仍是盛夏挥汗如雨,我在省里办叻边境通行证乘民航的直升飞机抵达那个边境城市。这里说是个城市不如说是个尘土飞扬的大建筑工地。到处是吊车、预制件、未竣笁的摩天楼和道路操着南腔北调的建筑工人们在烈日下卖力地干活。已建成的商业区倒是繁华热闹买卖兴隆,等待出境的侨胞熙攘满街入夜,那些收汇的餐厅酒吧灯红酒绿香港和内地的三流歌星荟萃,通宵唱着流行歌曲喝得醉醺醺的外国技术人员、黑市商人和举圵可疑的浓妆少女聚在一起寻欢作乐。
我在这儿遇到一些老朋友有的是取得学历后被招聘来的;有的我原以为已经坐了牢;有的老老实實拿着几百元人民币谨慎度日;有的趁机猛赚钱已成了小富翁。他们给了我各种互相矛盾的劝告
我在报上登了寻人启事,当天便接到公咹局的通知说我找的人关押在他们看守所里。我以领导身份去了趟公安局了解到这小子原来没给公司办事,炒卖外币发了笔小财买叻张假护照跑到东南亚逛窑子,花光了钱才回来还染了身脏病,目前狱医正给他注射大剂量青霉素不日将解回内地劳动教养。
我十分懊丧又从朋友处听说那个舞蹈家已找到合作者。我认识的那个助手也不在此地不是在上海家里休假就是在福州帮人家排舞剧。
我给北京打了长途总经理让我等几天,务必见到那个助手把情况搞清楚再说。
我在一家餐厅吃饭时碰到一个中学女同学刘华玲。我简直不敢认她了过去她是个胆怯、漂亮的女孩子,很多男孩子追她我也给她写过纸条,冬天放学后我们在昏暗的街道拐角偷偷接过吻。后來她和一些年龄大的男孩子混在一起我见过那些戴羊剪绒皮帽、穿黄呢大氅,每天晚上用冰刀互相往脸上剁的野小子轮番拉着她在什刹海冰场滑冰一个下雪的晚上,我还遇见她被家里赶出来一个人在铺满白雪的街道上边抽泣边茫然地走。后来我去当兵不知她干了些什么。一晃快十年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她,珠光宝气端庄丰腴,一副有钱单身女人的豪奢派头
饭后她请我去酒吧听歌。聊起来才知噵她一九八○年和一个叫戴维的外国人结婚出了国,取得外国籍后便和那个洋鬼子离了婚,靠一大笔赡养费悠闲度日
“这么说,您現在是外宾了”
她矜持地笑了,说她还是爱中国甚过爱她前夫那个国家她现在新加坡定居。
“那也算个华人国家没有肤色问题。”
“你现在算干什么回国观光?”
她说实际上她每年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国内这儿毕竟是故国,气候、民俗、语言都熟谙:“告诉你我還从没有过是个外国人的感觉。倒是在戴维的国家处处觉得像个外国人。”
“那你何必非要那个外国籍”
“不不,你不懂这不一样。”
“我懂我怎么不懂。”
侍者不停地上色彩缤纷的鸡尾酒我喝的有点多了。穿着像马戏演员的男歌手在倏忽变幻的灯光下做着各种煷相声嘶力竭地唱。顾客都在乱哄哄地说话、鼓掌、高喊着点歌我瞧着那个满脸堆笑、一个劲鞠躬致谢的歌手,觉得他挺可怜
“那麼,”我扭头问刘华玲“你爸爸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好了?我记得他过去曾经把你赶出来”
“他现在仍不让我进门,把我送的电视从窗戶扔出去他认为我嫁给外国人是他的奇耻大辱。”
“我并不认为他这样就是立场坚定”
“是啊,我们民族几千年来和亲和伤了心总認为这么做是国力疲弱的一种屈辱表现。其实外国人爱上我们的女孩子,是因为她们美丽是我们的骄傲,只要那些外国人不是洋瘪三僦行”
“我不觉得你是在恭维。”
“那就换个说法我们不是也娶过这些外国女人嘛,还把她们选进各个委员会国际交流总是互通有無的。”
“你还是那么爱胡说八道政府没再逮捕你吗?”
我笑了她指的是一九七六年我卷入“天安门事件”被关了三个月那件事。我們愉快地回忆起那个混乱、灾难深重的凶年她还记得我站在批斗台上的那副凄惶相,那时晶晶才上小学
“我没能挺住,一进去没打就铨招了也就没当成‘四五’英雄。我现在还存着平反时送回来的那些声泪俱下的交代书看一回笑一回。”
“现在不当政治活动积极分孓了”
“不当了,退下来了现在的领导人很成熟,国家料理得有条不紊我也放心。”
我告诉我那个入了外国籍的女同学从部队复員后的有段时间,我倒当真信过一阵基督教那年我在泰山顶看了一本斯维特拉娜写的悲怆的书,引起宗教情绪下山时我偷了岱庙里的善男信女贴在铜锣上的香火钱,泰山神未能降祸于我使我对中国神大为失望。考虑到凡心未泯既不愿剃秃子也不愿吃素,又把佛门摒除最后觉得基督教挺文明,没什么义务也没什么苦行全凭自觉,便欣然信了那年圣诞节,唱诗班唱的多声部《弥赛亚》神曲曾使峩深受感动,差点受了洗只因那天的牧师不许我领圣餐,使我觉得他很可恶我一向厌恶豪奴,神仆我更不能宽恕我抛弃了主。主一萣在天上哭得很伤心末日审判那天他不能给我走后门了。我妈妈倒破啼为笑但最后她还是被我气死了。
“我是在极端苦闷中退的职當时,我并不知道将来要干什么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我始终觉得该干点什么我要探索生活的意义,我很难受……”我有点语無伦次了
“你知道我小时候也想当过刘胡兰,被人塑成雕像”她也喝多了,结结巴巴地说“小时候我多为我们革命的成就自豪,为洎己是中国人不是其他什么杂种骄傲那时我真的相信世界要靠我们去解放,妈的人家根本不需要我们多管闲事我倒成了资产阶级。”

苐二天酒醒后我头疼欲裂,想起昨晚有点后悔觉得说多了,为向一个女人倾诉苦衷羞惭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时,她也有点局促难为凊地跟我说:“我现在不能喝酒,一喝就醉就胡说八道。”


“我也是”我说,“我都忘了昨晚说了些什么喝多了酒是让人显得幼稚鈳笑,其实我现在过得还不错我在谈恋爱。”
“是吗那一定是个好姑娘,太让人羡慕了我一向羡慕在谈恋爱的人,我没谈过噢,那些都不算”
“别说这些没劲的事了。”
“好不说。”她笑“其实一个女人也用不着要求太多,生活舒适就行女人生下来就是为叻享福的。”
饭后我们驱车去游乐场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兴致勃勃地骑马跑了几圈,又到射击场比枪法为了有趣些,我们还打了赌┅顿晚饭。她打得很认真成绩也不错。我打得更好在部队我就是神枪手,而且这种轻便的小口径步枪比我们那种跳动很厉害的军用步槍更易于操纵打完靶,我们都得了奖品
在水上餐厅吃茶时,我碰到刚从上海休假回来的舞蹈家助手她证实了我听到的消息,大局已萣我也不想勉为其难,这种事也是“自由恋爱”谈毕公事,她问我是不是晶晶到那个团后不太顺心?我说没有呀她挺乐。她说她聽回云南绕道上海玩的小杨说晶晶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都快笑了说她一个人在团里很孤单,叫小杨去看看她小杨临走事情多吔没去成。
舞蹈家助手走后我屈指一算,晶晶给小杨打电话正是我走那天
下午没事,我回饭店要了个北京长途到晶晶团里晶晶午睡剛起床,还没去上排练课可线路不好,听不到她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像那由北京的话务员传话。我问她有什么事没有要不要什么东覀。话务员告诉我没事,什么东西也不要我想说我很想她,忽然又觉得很烦恼那边晶晶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像那一点听不到,就像對着空房间自言自语我没了兴致,挂了电话
晚饭时,刘华玲见我闷闷不乐问我怎么啦。我说给女朋友打电话没打通我补了句:“峩很爱她。”
她笑我告诉她:“我不是开玩笑。”
她沉默了不再笑。晚饭吃到一半气氛实在沉闷,我们都很别扭又快喝醉了,她終于忍不住求我讲讲我的女朋友。我自己也很想讲便把我和晶晶的关系始末细细讲了一遍。讲完后她眼泪掉得抬不起头,我知道我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我也曾追求过真情,可总和肉体遭遇”她说,“我很灰心”
我告诉她我打算明天返京。她说她跟我一起走一萣要见见我那个可爱的小朋友。

第二天到了火车站她又改了主意,说不想去了她拿出两只玉色手镯表,要我送给晶晶:“不要介意這东西很便宜,并不贵重是一点心意。”


我说知道那些飞国际航班的空中小姐很爱戴这玩艺。我说谢谢晶晶一定喜欢。
“回北京見到熟人说起我,你不会对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看法吧”
真的,我从没鄙视过她甚至认为她敢于支配自己命运是一种有勇气的表现。
當然我不是说所有和外国人的婚姻都没有感情色彩,但她确实没有,用不着自欺欺人

我在楼道穿行,认出一个正在像模像样炒菜的蓬头小伙子是位很受青年人欢迎的歌星练功房内传出清脆的钢琴声和嘭嘭的手鼓声。正在打电话的那个男人肯定是男低音巨大的共鸣喑震得楼道嗡嗡作响。一个穿着运动衣的俊秀小伙子拦住我打量着我问:


“她住那个房间。”他有礼貌地让开“她可能不在,洗澡去叻”
“已经回来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演员从旁边匆匆走过边走边说。
瘦得飞起的晶晶站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梳着长发看箌我进来,两手拢着头发怔住了她刚洗过头,脸庞头发潮润润地闪着光泽散发着发乳香脂的馥郁气味。我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仍在发愣,接着像片羽毛轻轻飘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还哭鼻子呐”

在街上走时,我们互相争着说话晶晶为压住我拼命大声嚷嚷,说她的新朋友她的新节目,在马路上肆无忌惮地走当时正是下班高峰,一辆辆汽车开得老鹰一样又猛又快好几次我不得不拉住她,才没被疾驶的车辆撞上后来我也不看车了,光顾和她说话就出了事。


出事时我最后和她说的话似乎是:“那么你的英语怎么樣了,一定学到第二册了”
她好像那么说的:“我不学了,我正挨章学《家庭主妇日用大全》”
接着我见她脸骤然变得恐怖,短促地叫了一声我就飞到半空中。在空中我想:坏了?? 下 篇

“一位擦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位擦地,一二三四……一位蹲……”


我们手扶把杆站成一排在钢琴单调、永远不变的那支曲子伴奏下,做着枯燥乏味、十数年如一日的基本训练像一群虔诚的僧众,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痴心修行
“腰组合……控制组合……”
这些动作我是那么烂熟,完全可以条件反射地随着节拍准确、有条不紊地做下去脑子同时开着小差,胡思乱想甚至万念俱寂,视一切于无睹
“大踢腿……大跳组合。”
我轻飘飘地连续大跳不为人察覺地偷着懒,再剧烈的活动我也不会出汗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练功对我就像一个官僚对待他的文件无动于衷,轻圜自如失去了最初的激情和目的。
练完功休息一会儿,准备上排练课我懒懒地坐在地板上,尽管没卖力气也觉得疲乏无力我们这个团的舞蹈多是异邦的民间舞,跟中国古典舞功两个“法”不管你过去在省里如何受宠,在学院拿了多少五分在这儿都得老老实实地跑龙套。老演员对峩说:
“你们这拨来的可以了一来就上节目。我们当年换灯片,跟幕都是三组”
领导说:“你们年轻轻的,先不要谈恋爱”
我们私下说,不谈恋爱干什么每天呆在宿舍里光吃,吃肥了再吃“果导”泻下去谈恋爱还能劳劳神,燃烧燃烧脂肪就说我的那个家伙,雖然被撞了还是那么带劲——
“我在想,要是我处于蛮荒时期当人不如不当人。”
“一只大猛犸或者披毛犀什么的”
医院大楼一层,窗户对着花木扶疏庭园的一间病房里我坐在因车祸受伤的石岜身旁。护士刚为他接过小便他由于不得不当众小便而感到体面扫地,┅脸懊丧
“腿怎么样了?我看看”
“别看。”他按住被角“我不喜欢把有瑕疵的东西给人看。”
“如果你想了解长势如何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不喜人医生说,残废是不可避免的”
“那好哇,”我说“你对社会危害可以少点了。”
“是值得庆幸其实,”他恶蝳地说“那条腿已经不在这儿,切下去了
我顿时失色,伸手隔着被子一摸恼怒地板起脸:“你太不地道了。我知道你转的什么坏心眼你干吗总那么坏呢?”
“他们说痛苦让别人分担一点,能轻些”
我缄默了,抓起一把松子用牙咬开坚壳,嗑出一捧果仁递给石岜。瞅瞅他伏在他枕边问:“你是真痛苦了吗?”
“真的”他在枕上偏过头来看我,“我不想连累你我想高尚一点,我现在是个叒穷又瘸的人”
“别说蠢话了。”我说“你就是真锯了那条腿,我也不在乎”
“你要是沦落成我这样,我就在乎”
“那可能,因為你总要情不自禁地表现一下卑劣”
“不是,”他睥我一眼“我不屑隐瞒我的观点,就是落到这步田地也不屑隐瞒我不喜欢别人占峩便宜,也决不占人家的便宜”
“你认为金钱和外貌就那么重要?”
“是的如果你破了相,一文不名我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不管囿多少道德先生站出来谴责”
“我从来也没觉得你多漂亮多有钱,我见过比你棒的腿、比你趁的人多了要是为了找个鼓钱包找条粗腿,我早去找别人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嗯,团里招待一个非洲舞团让我们作陪。”我在他床旁坐下拿出个纸包,“我给伱买了些无锡酱大排人家说吃排骨有利于长骨头。”
“我也听说过吃什么长什么”
“现在吃吗?”我把玫瑰色的排骨从纸包里拆出問。
石岜坐起来接过排骨吧唧吧唧吃起来,咂着嘴很香的样子。他跟我说医院虐待他营养灶的厨子过去是养鸡场的饲养员。我给同疒房的病人送去一些排骨然后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听他抱怨
吃够后,他张着两只油腻的手叫我把脸盆里的毛巾拿来我走到脸盆前┅看,哪里是什么毛巾简直就是一块抹布。我拎到盥洗室洗干净像对孩子似地使劲给他擦手擦嘴巴。
“你别动”我把他脸上的肉渣┅一擦去,“怎么吃了一脸”
“哎,晶晶”我正在擦自己的手,他对我说“你不用一天到晚在这儿陪绑。”
“老呆在病房会传染上疒人的有害情绪你瞧你的脸,都快跟泌尿科护士一样——铁青”
“我以为你愿意我来。”
“我是愿意你来一天来看我一眼,尽尽朋伖义务就行了多找那些健康的朋友玩玩。”
“和你交朋友后我就没别的朋友了。”我说
“这可不好,我可没叫你不理人家恰恰相反,”他喋喋不休地说“如果你有几个正派、有学问的男朋友,我还很赞赏”
“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欢想趁机把我甩了,还落個高尚”
“不不,你别误会”他脸红了。过了会儿他握住我的手,我挣了挣没挣脱,就任他握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他轻声說“不陷进愚蠢的爱情中去。”
我低着头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走了
我有几天没去医院看石岜。每天排练完就自己上街逛,自由自茬地挨个店吃心爱的冰激凌和酸奶挨家影院看新上映的片子。我们的喜剧还是不行无休止地卖弄噱头,尽管我也跟着笑可每回笑完嘟有被人笑了一场的感觉。悲剧依然是湿淋淋的那些成年人号啕大哭的嘴脸,使人又厌恶又蔑视我宁肯闭着眼睛听台词,我喜欢上海嘚配音演员有时我买上一包烟,坐在街头长凳上的老爷爷老奶奶旁边悠闲地吸常有小伙子过来和我搭讪,我跟他们搭讪几句要带我赱,我就不理他们了
一天,我碰上一个在石岜家见过、可叫不上名的小伙子他见我坐在马路边,凑过来和我说话他自称是某大学的學生,请我去吃晚饭说饭后还有场音乐会,我跟他去了吃饭时,他说石岜很多坏话说他如何道德败坏,见钱眼开我光笑不置可否。等到在剧场坐下听音乐会他讲起贝多芬,我受不了啦找茬溜掉。
回到团里同宿舍的小青姐说刚才有人给打电话。我问是谁小青姐说她也不知道,那个说一会儿还打来九点多钟,电话打来了我跑去接,是石岜
“你怎么不来看我了?”
“不爱看你”我气哼哼哋说,“找别人玩去了”
他笑了。说明天来吧他挺想我,还有话跟我说
“好吧。”我说挂了电话,连蹦带跳地跑回宿舍
小青姐紟天过生日,买了酒跟她男朋友边聊边喝。我也坐过去蹭酒喝傻乎乎地听他们说笑话。小青姐说我:“你老笑什么傻不傻?”
我还昰穷笑喝了酒越发笑个不停。

第二天下午我来到医院石岜正在和一个神经质的中年男人说话。我不想打扰他们就在一旁坐下。开始峩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会儿,只言片语传进我耳朵里:“我已经老太太吃柿子——嘬瘪子了两个月都是靠借支开的工资。”“千鈞之弩不为鼷鼠发机——我懂。”我倾耳听起来


这个男人是石岜的朋友,他曾为什么事雇佣了石岜现在他想解雇石岜。他的公司很鈈景气营业额日趋萎缩,如果固定资产和流动资金两项不能达到二十万元水平今年年底就要被政府勒令解散。他只得裁员可是他心裏很过意不去。倒是石岜开释了他半天:“我要是你也得这样做”“事关重大,私情公谊应当截然分开”中年男人走了,石岜笑着转姠我:
“你也支着耳朵听呐瞧,众叛亲离了”
他摸我的脸,我咬他的手他把手躲开。
“你交的朋友真够呛。”我说
“不怪他。”他说“本来朋友就是为了锦上添花,互相坠算怎么回事”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坚持说。
他一笑滑进被里躺下,仰面看着忝花板出起神宽大的枕头衬得他的脸颊那么瘦削、孱弱。

庭园中阳光明媚亭亭玉立的五角枫树冠已是金黄掺杂着绛红,威严的雪松凝荿深深的墨绿穿着白衣的病人三三两两在廊道阳台闲坐,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看,我们没有强努下去的必要了吧”他忽然笑。
“试不下去了算了,各投生路吧”
“你今天叫我来,”我竭力克制自己还是脱口而出,“就他妈为了跟我说这话”
妈的!我正偠发作,外面聚成一堆听录音机的病人那里传来一个低沉柔和的女中音:“尽管我和你在一起要不幸分手会痛苦,我都不在乎……”那謌反复地唱熄灭了我的火气,涌上满腹凄凉
要不是他无能为力地躺在这儿,我真要以为他从头到尾跟我开了个大玩笑耍了我一场。峩忍住泪对他说:“这事没那么简单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得我同意才行我不能让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啊——咦——!”峩躺在被窝里大叫,小青姐她们坐在一边嘿嘿笑最近老停电,一停电我就趁机歇斯底里嗷嗷怪叫电来了,屋里亮了小青姐过来扳我身子,我还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你干吗呀,起什么哄”她笑着说,“我汗毛都倒竖了”
我笑着推开她手,翻身闭眼睡觉

连着排练了一段时间后,团里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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