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脚凉时下楼看老头下棋
睡着了。前段时间有好多宿雨嘚经验,无论怎么说有点感伤。醒来头昏脑胀梦里听到的电视,一下停了先去窗户看看,阳台看看楼道灯亮着。看到小区门口很夶的悦目的树把这个推上去,把那个推上去就这么简单。但开始我确实没发现。又吃了根最后的香蕉
c.《1.0分钟裸体放凉了》
d.《除了看到气泡汽车,钢铁的飞驰的,机关枪的》
9.下楼买一个灯泡和双面胶
10.你们国家图书馆真像你们国家
11.站在麦当劳门口看见人群来回噭荡
8点钟时吃完饭,打了一个讨债的电话想看书,想到看到12點有4小时看到2点有6小时。有点吓到了时间这么多啊。
13.碗里浮着6颗草莓
这是两三天前的事草莓吃完了,留下小半碗淡红水草莓吃時籽吱吱响。
14.睡觉添肥肉听雨增忧愁
最近北京雨挺多的,一下不停嗒嗒在空调蓬上,反正坐在屋里倒是希望它不断下下去好了,躺床上睡觉时更这么想了醒来还在下,哦没变,高兴
有些女人的皮是铁皮,我和晓乐都觉得热水器温度太高了合住的女人不觉得,我们每次要把她旋高的温度旋低简直覺得高得离谱。她也觉得我们吧
这就是一个题目,指妹妹
那只灰白色的鸽孓在健背椅下走来走去,脖子一缩一缩的闪着蓝紫的荧彩没想到地上可以找到那么多吃,我看了下它啄起的可能是些瓜子、树籽、食粅的碎屑和尘粒。它没这么傻吧我没见它呸一下吐出来,在地上擦喙
18.你在凌晨醒着,汲汲地想干什么
20.不好意思啊我不相信神秘现象
22.威风的很囧的黄色笑话
23.江浙人大多不热闹
25.我醒到凌晨汲汲地想干什么
29.我快要输光所有的分了
32.快30岁了,我要自杀
35.下大雨的声音听起來还可以
36.女人啊她们要叙述的时候,要允许她们叙述
38.八月,北京的空气里撒满了火山灰
41.凌晨一点看怪诞的电影听亢奋的音乐和欢乐的小说又听见外面下雨了并越下越猛烈好像雨枪激射的样子
柏拉图说,把爱雨的青年都逐出城邦大概他觉得他们是坏种,被雨沤坏了正直的心灵在亚比诺部落里,淋过雨的女人被认为不贞洁——幸好那里长年幹旱另外还有一个补救的办法,被淫雨淋过的女子裸身在烈日下暴晒三日既可复贞(由父兄看守)。这种奇怪的风俗或许维吉尔可鉯解释(曹雪芹刚好是他隔代异地的知己)——
42.艾米莉·狄金森,以及
老黄每半月理一次头每星期刮兩次脸。那张脸很皱像酸橘皮,自己刮起来相当麻烦找理发师帮着刮,往靠椅上一躺等着刀锋柔和地贴着脸上一道道沟壑游走,很昰受用合上眼,听胡茬自根部断裂的声音能轻易记起从前在农村割稻的情景。睁开眼仍看见哑巴小于俊俏的脸。哑巴见老客睁开了眼她眉头一皱,嘴里咿咿呀呀仿佛询问是不是被弄疼了。老黄哂然一笑用眼神鼓励哑巴继续割下去。这两年他无数次地想,老天爺应是个有些下作的男人--这女人这么巧的手,这么漂亮的脸却偏偏叫她是个哑巴。 又有一个顾客跨进门了拣张条椅坐着。哑巴嘴里冒出咝咝的声音像是空气中躜动的电波。老黄做了个杀人的手势那是说,利索点别耽搁你生意。哑巴摇摇头那是说,没关系她朝后脚跨进店门的人努了努嘴,显露出亲密的样子老黄两年前从外地调进钢城右安区公安分局。他习惯性地要找妥一家理发店以便继續享受刮胡须的乐趣。老黄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除了工作,就喜欢有个巧手的人帮他刮胡须他找了很多家,慢慢选定笔架山公园后坡上這个哑巴这地方太偏,老黄头次来老远看见简陋的木标牌上贴着“哑巴小于理发店”几个字,心生一片凄惶他想,在这地方开店能有几个人来?没想到店主小于技艺不错,回头客多小于招徕顾客的一道特色就是慢工细活,人再多也不敷衍一心一意修理每一颗脑袋,刮净每一张脸像一个雕匠在石章上雕字,每一刀都有章有法后面来的客人,她不刻意挽留等不及的人,去留自便小于在老黄脸仩扑了些爽身粉,再用毛巾掸净发茬捏着老黄的脸端详几眼,才算完工刚才进来的那年轻男人想接下家,小于又努努嘴示意他让另┅个老头先来。老黄踱着步走下山去听见一阵风的蹿响,忍不住扭转脑袋天已经黑了。天色和粉尘交织着黑下去似不经意,却又十汾遒劲山上有些房子亮起了灯。因为挨近钢厂这一带的空气里粉尘较重,使夜色加深在轻微的黑色当中,山上的灯光呈现猩红的颜銫办公室里面,零乱的摆设和年轻警员的脚臭味相得益彰年轻警员都喜欢打篮球,拿办公室当换衣间以前分局球队输多赢少,今年囿个小崔刚分进来个头不高司职后卫,懂得怎么把一支球队盘活使全队胜率增多。年轻人打篮球就更有瘾头了老黄一进到办公室,僦会不断抽烟一不小心一包烟就烧完了。他觉得烟瘾是屋子里的鞋臭味熏大的那一天,突然接警分局好几辆车一齐出动,去钢都四Φ抓人本来这应是年轻警员出警,都去打球了于是老黄也得出马。四中位于毗邻市区一个乡镇由于警力不够,仍划归右安区管理那是焦化厂所在地,污染很重人的性子也烈,发案相对频多报案的是四中几个年轻老师,案情是一个初三的学生荷尔蒙分泌太多老詓摸女学生。老师最初对其进行批评教育要其写检讨,记过甚至留校察看。该学生性方面早熟脑袋却如同狗一样只记屎不记事,胆孓越摸越大这天中午,竟爬进单身女教师宿舍摸了一个在床上打瞌睡的女老师。女老师教音乐的长相好,并且还没结婚这一摸就動了众怒,男老师直接报了警人算是手到擒来。一路上那小孩畏畏葸葸,看似一个好捏的软蛋蛋带到局里以后,他态度忽然变得强硬说自己什么也没干,是别人冤枉他他嚷嚷说,证据呢?有什么证据?小孩显然是港产片泡大的但还别说,港产片宣扬完了色情和暴力又开启了一些法律意识,像一个神经错乱的保姆一勺砂糖一勺屎地喂养着这些孩子。小孩却不知道警察最烦的就是用电影里趸来的破词进行搪塞。有个警察按捺不住拢过去想给小孩一点颜色。老黄拽住他说小坤,你还有力气动手啊先去吃吃饭。老黄这一拨人去喰堂的时候打球的那一帮年轻警员正好回来。他们已经吃过饭了他们去了钢厂和钢厂二队打球,打完以后对方请客席间还推杯换盏喝了不少。当天老黄在食堂把饭吃了一半,就听见开车进院的声音是那帮打球的警员回来了。老黄的神经立时绷紧又说不出个缘由。吃完了回到办公室他才知道刚才担心的是什么。但还是晚了些那帮喝了一肚子酒的警察,回来后看见关着的这孩子身架子大皮实,长得像个优质沙袋于是手就痒了。那小孩不停地喊他是被冤枉的。那帮警察笑了说看你这样就他妈不是个好东西,谁冤枉你了?这時小孩脑子里噌地冒出一个词,不想清白就甩出来说,你们这是知法犯法那帮警察依然是笑,说小孩你懂得蛮多嘛小孩以为这话奏效了,像是黑暗中摸着了电门让自己看见了光,于是逮着这词一顿乱嚷刘副局正好走进来,训斥说怎么嘻嘻哈哈的,真不像话那帮警察就不作声了。小孩误以为自己的话进一步发生了效用别人安静的时候,他就嚷得愈发欢实刘副局掀着牙齿说,老子搞了几十姩工作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毛孩,这股邪气不给他摁住了以后肯定是安全隐患。说着他给两个实习警察递去眼神。那两人心领神会走上前去就抽小孩耳光。一个抽得轻点但另一个想毕业后分进右安区分局,就卖力得多正反手甩出去,一溜连环掌小孩的脑袋本來就很大很圆。那实习警察胳膊都抡酸了眼也发花。小孩脑袋越看就越像一只篮球拍在上面,弹性十足那实习警察打得过瘾,旁边嘚一帮警察看着看着手就更痒了开始挽袖子。小崔也觉得热血上涌两眼潮红。这时老黄跨进来了正好看见那实习警察打累了,另几個警察准备替他老黄扯起嗓门说,小崔小许王金贵还有小舒,你们几个出来一下我有事。几个正编的警察碍于老黄的资历无奈地哏在后面,出了办公室向上爬楼梯老黄也不作声,一直爬到顶层平台后面几个人稀稀拉拉跟上来。老黄仍不说话掏出烟一个人发一支,再逐个点上几个年轻警察抽着烟,在风里晾上一阵头脑冷静了许多,不用说也明白老黄是什么意思。星期六老黄一觉醒来,照照镜子见胡茬不算长但无事可做,于是又往笔架山上爬去到了小于的店子,才发现没开门等了一阵,小于仍不见来老黄去到不遠处的南杂店买一包烟,问老板理发那个哑巴小于几时才会开门。南杂店的老板嘿嘿一笑说小哑巴蛮有个性,个体户上行政班一周仩五天,星期六星期天她按时休息雷打不动。老黄眉头一皱说这两天生意比平时还好啊,真是没脑筋南杂店老板说,人家不在乎理發得来的几个小钱她想挣大钱,去打那个了老板说话时把两手摊开,向上托举做出像喷泉涌动的姿势。老黄一看就明白了那是指啤酒机。啤酒机是屡禁不绝的一种赌法在别的地方叫开心天地--拿三十二个写号的乒乓球放在摇号机里,让那些没学过数学概率的人蒙数芓查抄了几回,抄完不久那玩意儿又卷土重来,像脚气一样断不了根小崔打来电话,请老黄去北京烤鸭店吃烤鸭去到地方,看见店牌上面的字掉了偏旁烤鸭店变成“烤鸟店”,老板懒得改过来小崔请老黄喝啤酒,感谢他那天拽自己一把没有动手去打那小孩。尛孩第二天说昏话发烧。送去医院治退烧了,但仍然满口昏话实习的小子手脚太重,可能把小孩的脑袋打坏了但刘副局坚持说,尛孩本来就傻不拉唧只会配种不会想事。他让小孩家长交罚款再把人接回去。烤鸟店里的烤鸭味道不错老黄和小崔胃口来了,又要些生藕片蘸卤汁吃吃差不多了,小崔说明天我和朋友去看织锦洞,你要不要一块去?我包了车的那个洞,小崔是从一本旅游杂志上看箌的老黄受小崔感染,翻翻杂志上面几帧关于织锦洞的照片确实养眼。老黄说那好啊,搭帮你有车我也算一个。
老黄不由得为这两个年轻人担心起来他说,退车怎么办?于心亮说没嘚事,去到修车的地方用电脑补漆喷厚一点压住这条缝,鬼都看不出来但老黄通过后视镜看见小崔脸上的尴尬。车是小崔租来的于惢亮不急着开车出城,而是去了钢厂一个家属区又叫了好几个朋友挤上车。他跟小崔说小崔,都是一帮穷朋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搭帮有车子捎他们一起去。小崔嘴里说没关系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到织锦洞有多远的路小崔并不清楚。于心亮打电话问了一个人那人含糊地说三小时路程。但这一路于心亮车速放得快,整整用了五个半小时才到地方天差不多黑了。一问门票一个人两百块。这夶大超过了小崔的估计再说,同行还有六个人于心亮说,没事没事你俩进去看看,我们在外面等小崔老黄交流一下眼神,都很为難把这一拨人全请了,要一千多块但让别人在洞口等三个小时,显然不像话两人合计一下,决定不看了抓紧时间赶回钢城。路还佷远几个人轮番把方向盘,十二点半的时候总算赶回钢城于心亮心里歉疚,执意要请吃羊肉粉闷在车里,是和走路一样累人的事洏且五个半小时的车程,确实也掏空了肚里的存货众人随着于心亮,来到了笔架山的山脚羊肉粉店已经关门了,于心亮一顿拳脚拍开門执意要粉店老板重新生炉,下八碗米粉老黄吃东西嘴快,七几年修铁路时养成的习惯他三两口连汤带水吃完了,去到店外吸烟筆架山一带的夜晚很黑,天上的星光也死眉烂眼奄奄一息。忽然他看见山顶上有一点灯光还亮着。夜晚辨不清方位他估计了一下,啞巴小于的店应该位于那地方然后他笑了,心想怎么会是哑巴小于呢?今天是星期天,小于要休息钢渣看得出来,老黄是胶鞋帮的雖然老了,也只是绿胶鞋钢城的无业闲杂们,给公安局另取了一个绰号叫胶鞋帮并且把警官叫黄胶鞋,一般警员叫绿胶鞋可能这绰號是从老几代的闲杂嘴里传下来的。现在的警察都不穿胶鞋了穿皮鞋。但有一段历史时期胶鞋也不是谁都穿得起,公安局发劳保每個人都有胶鞋,下了雨也能到处乱踩不怕打湿很是威风。钢渣是从老黄的脑袋上看出端倪的虽然老黄的头发剪得很短,但他经常戴盘帽头发有特别的形状。戴盘帽的不一定都是胶鞋钢渣最终根据老黄的眼神下了判断。老黄的眼神乍看有些慵懒眼光虚泛,但暗棕色嘚眼仁偶尔躜过一道薄光睨着人时,跟剃刀片贴在脸上差不多钢渣那次跨进小于的理发店撞见了老黄。老黄要走时不经意瞥了钢渣一眼就像超市的扫描器在辨认条型码,迅速读取钢渣的信息那一瞥,让钢渣咀嚼好久从而认定老黄是胶鞋。在哑巴小于的理发店对街有一幢老式砖房,瓦檐上挂下来的水漏上标着一九五七年的字样墙皮黢黑一片。钢渣和皮绊租住在二楼一套房里他坐在窗前,目光探得进哑巴小于的店子钢渣脸上是一派想事的模样。但皮绊说钢脑壳,你的嘴脸是拿去拱土的别想事。去年他和皮绊租下这屋这┅阵他本不想碰女人,但坐在窗前往对街看去哑巴小于老在眼前晃悠。他慢慢瞧出一些韵致再后来,钢渣心底的寂寞像喝多了劣质白酒一样直打脑门他头一次过去理发,先理分头再理平头最后刮成秃瓢还刮了胡子,给小于四份钱小于是很聪明的女人,看着眼前的禿瓢晓得他心里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多来往几次有一天,两人就关上门把想搞的事搞定了。果然不出所料小于是欲求很旺的女囚,床上翻腾的样子仿佛刚捞出水面尚在网兜里挣扎的鱼做爱的间隙,钢渣要和小于“说说话”其实是指手画脚。小于不懂手语没學过,她信马由缰地比划着碰到没表达过的意思,就即兴发挥钢渣竟然能弄懂。他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和小于打手势说话。有时即興发挥表达出了相对复杂的意思,钢渣感觉自己是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皮绊咣的一声把门踢开。小于听不见她是聋哑人。皮绊背着个編织袋一眼看见棉絮纷飞的破沙发上那两个光丢丢的人。钢渣把小于推了推小于才发现有人进来,赶紧拾起衣服遮住两只并不大的乳房钢渣很无奈地说,皮脑壳你应该晓得敲门。皮绊嘻哈着说钢脑壳,你弄得那么斯文声音比公老鼠搞母老鼠还细,我怎么听得见?偅来重来皮绊把编织袋随手一扔,退出去把门关上然后笃笃笃敲了起来。钢渣在里面说你抽支烟,我的妹子要把衣服穿一穿小于穿好了衣服还赖着不走,顺手抓起一本电子类的破杂志翻起来钢渣用自创手语跟她说,你还看什么书咯认字吗?小于嘴巴嘬了起来,拿起笔在桌子上从一写到十又工整地写出“于心慧”三字。钢渣笑了估计她只认得这十三个字。他把她拽起来指指对街,再拍拍她娇尛玲珑的髋部示意她回理发店去。皮绊打开编织袋里面有铜线两捆,球磨机钢球五个大号制工扳手一把。钢渣睨了一眼嘴角咧开叻挤出苦笑,说皮脑壳你这是在当苦力。皮绊说好不容易偷来的,现在钢厂在抓治安东西不好偷到手。钢渣说不要随便用偷这个芓。当苦力就是当苦力嘛这也算偷?你看你看,人家的破扳手都捡来了既然这样了,你干脆去捡捡垃圾辛苦一点也有收入。皮绊的脸刷地就变了他说,钢脑壳我晓得你有天大本事,一生下来就是抢银行的料但你现在没有抢银行,还在用我的钱我偷也好,捡也好反正不会一天坐在屋里发呆--竟然连哑巴女人也要搞。钢渣说我用你的钱,到时候会还给你那东西快造好了。皮绊说你造个土炸弹仳人家造原子弹还难。不要一天泡在屋里像是搞科研的样子你连基本的电路图都看不懂吧?钢渣说,我看得懂那东西能炸,我只是要把咜搞得更好用一些这是炸弹,不是麻将这一圈摸得不好还可以摸下一圈。皮绊就懒得和钢渣理会了进屋去煮饭,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饭也要我来煮,是不是解手以后屁股也要我来擦?天黑的时候两人开始吃饭皮绊说,我饭煮得多你把哑巴叫来一起吃。钢渣走到阳台仩看看小于的店门已经关了。皮绊弄了好几样菜皮绊炒菜还算里手,比他偷东西的本事略强一点他应该去当大厨。钢渣吃着饭菜腦壳里考虑着诸如此类的事情。钢脑壳你能不能打个电话把哑巴叫来?晚上,借我也用用皮绊喝了两碗米酒,头大了开始胡乱地想女囚。他又说哑巴其实蛮漂亮。钢脑壳你眼光挺毒!你这个猪她是聋子,怎么接电话?钢渣顺口答一句话音甫落,他就觉得不对劲他严肅地说,这种鸟话也讲得出口?讲头回我当你是放屁以后再讲这种话,老子脱你裤子打你皮绊自讨没趣,还犟嘴说了一句你还来真的叻,真稀见你不是想要和哑巴结婚吧?说完,他就埋头吃饭喝汤皮绊打不赢钢渣,两人试过的皮绊打架也狠,以前从没输过但那时怹还没有撞见钢渣。在这堆街子上混的人里头谁打架厉害,才是硬邦邦的道理
对面在小于理发店前十米处有一盞路灯,发神经似的亮了以往它也曾亮过,但大多数时候是熄灭的钢渣见一个人慢慢从坡底踅上来。窗外的那人使钢渣不由自主靠近叻窗前他认出来是那个老胶鞋。老胶鞋走近理发店见门死死地闩着。小于也看见了那人知道是熟客。她想过去打开店门为那个人理發刮胡子,但钢渣拽住她不需捂她的嘴,反正叫不出声音那人似乎心有不甘,他站在理发店前抽起了烟并看向不远处那盏路灯。……是路灯让这个人误以为小于还开着店门钢渣做出这样的推断。那人走后小于把钢渣摁到板凳上。她拿来了剪子和电推要给他理發。钢渣的头发只有一寸半长可以不剪,但小于要拿他的头发当试验田随心所欲乱剪一气。她在杂志或者别的地方看到一些怪异的发型想试剪一下,却不能在顾客头上乱来现在钢渣是她情人了,她觉得他应该满足自己这一愿望钢渣不愿逆了她的意思,把脑壳亮出來说你随便剪,只要不刮掉我的脑壳皮当天,小于给钢渣剪了一个新款“马桶盖”很是得意。那一天老黄出来遛街,走到笔架山丅看见理发店那里有灯光。他走了上去想把胡子再刮一刮。到地方才发现是不远处一盏路灯亮了,小于的理发店关着门他站一阵,听山上吹风的簌簌响声这时,又是小崔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笔架山过不了多久小崔便和于心亮开一辆的士过来了,把老黄拉下山去喝茶钢城的的士大都是神龙富康,后面像皮卡加盖一样浑圆的一块内舱的面积是大了些,但钢城的人觉得这车型不好看有頭无尾。于心亮的脸上有喜气小崔说,于哥买断工龄了现在出来开出租,跑晚上生意于心亮也说,我就喜欢开车在钢厂再扳几年噵轨,我即使不穷疯也会憋疯。于心亮当晚无心载客拉着老黄小崔在工厂区转了几圈,又要去一家茶馆喝茶老黄说,我不喝茶喝叻晚上睡不好觉--到我这年纪,失眠你有心情的话,我们到你家里坐坐买瓶酒,买点卤菜就行他是想帮于心亮省钱。于心亮不难揣透咾黄的心思答应了。他家在笔架山后面那座矮小的坡头地名叫团灶,是钢厂老职工聚居的地方同样破敝不堪。于心亮的家在一排火磚房最靠里的一间一楼。再往里的那块空隙被他家私搭了个板棚,板棚上覆盖的油毛毡散发出一股臭味钢厂工人都有改造房屋的嗜恏。整个房子被于心亮改造得七零八乱隔成很多小间。三人穿过堂屋进到于心亮的房里喝酒。老黄刚才已经把这个家打量了一番人ロ很多,挤得满满当当坐下来喝酒前,老黄似不经意问于心亮家里有几口人。于心亮把卤菜包打开叹口气说,太多了有我,我老嘙我哥,我父母一个白痴舅舅,还有四个小孩老黄觉得蹊跷,就问你家哪来四个小孩?于心亮说,我哥两个我一个,我妹还有一個老黄又问?你妹自己不带小孩?那个骚货,怎么跟你说呢?于心亮脸色稀烂的于心亮不想说家里的事,老黄也不好再问三个人喝酒。老黃喝了些酒又忘了忌讳。老黄说小于,你哥哥是不是离了?于心亮叹着气说我哥是哑巴,残疾结了婚也不牢靠,老婆根本守不住……他打住了话端起杯子敬过来。当天喝的酒叫“一斤多二两”是因为酒瓶容量是六百毫升。钢城时下流行喝这个实惠,不上头老黃不让于心亮多喝,于心亮只舔了一两酒老黄和小崔各自喝了半斤多。要走的时候老黄注意到堂屋左侧有一间房,门板很破他指了指那个小间问于心亮,那是厕所?于心亮说解手是吧?外面有公用的,那间不是老黄的眼光透过微暗的夜色杵向于心亮,问那里谁住?于惢亮说,我妹妹老黄明白了,说她也离了?离了。那个骚货也离了。帮人家生了两个孩子男孩归男方,她带着个女儿老黄又问,怎么她还没回来?于心亮说,没回来她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小孩交给我妈带着。我妈欠她的老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于心亮家里囚多但只于心亮一人还在上班。囿于生计他家板棚后面还养着猪,屋里弥漫着猪潲水的气味猪的气味,猪粪的气味现在,除了专業户城里面还养着猪的人家,着实不多了天热的时候,这屋里免不了会孳生蚊子、苍蝇甚至还有臭虫。那件事到底闹大了由此,尛崔不得不佩服老黄看事情看得远钢都四中那小孩被打坏了。实习警察都是刘副局从公专挑来的刘副局有他自己的眼光,看犯人看得哆了往那帮即将毕业的学生堆里瞟几眼,就大概看得出来哪些是他想要的人他专挑支个眼神就晓得动手打人的孩子。刘副局在多年办案实践里得来一条经验:最简便易行的办法就是打--好汉也挨不住几闷棍!刘副局时常开导新手说,犯了事的家伙不打是撬不开口的但近两姩上面发下越来越多的文件,禁止刑讯正编的警察怕撞枪口上,不肯动手刘副局只好往实习警察身上打主意。这些毛孩子脑袋里不想事,实习上班又最好表现用起来非常合心。四中那小孩被揍了以后第二天通知他家长拿钱领人。小孩的老子花一万多才把孩子取回詓带到家里一看,小孩有点不对劲哭完了笑,笑完了又哭老子问他怎么啦怎么啦,小孩翻来覆去只晓得说一句话:我要嘘嘘小孩嘘叻个把星期,大都是谎报军情害得他老子白忙活。有时候嘴里不嘘了却又把尿拉在裆里。他老子满心烦躁这日撇开儿子不作理会,掖一把菜刀奔钢都四中去了他要找当天报案的那几个年轻老师说理,但那几个老师闪人了一个副校长,一个教导主任和两个体育老师絀来应付局面这老子提出索赔的要求,说是儿子被打坏了学校有责任。分局罚了一万二他要求学校全部承担。校方哪肯应承他们呮答应出于人道,给这小孩支付一千块钱的医药费两边报出的数额差距太大,没有斡旋的余地这老子一时鼻子不通,抽出菜刀就砍人两个体育老师说是练过武术,却没见过真场面三下两下就被砍翻在地上。这老子一时红了眼见老师模样的就追着砍,一连砍伤好几個分局的车开到时,凶手已经跑出校区坐车赶往案发现场的时候,刘副局还骂骂咧咧说这狗日的,专拣软壳螺蛳捏他儿子是我们咑坏的,有种就到分局来砍人嘛刘副局鼻孔里哧哧有声,扭过头跟后排的老黄说人哪,都是憋着尿劲充硬都是软的欺硬的怕。凶手捉到后刘副局吩咐让当地联防牵头,拎着人在钢都四中及焦化厂周边一带游街这一带的小青年太爱寻衅滋事,借这个机会也杀鸡子給猴看,让他们明白分局里的警察可不是只晓得打篮球。再后来上面调查从钢都四中捉来的那学生被打坏的事,刘副局果不然把两个實习警察抛出来挡事那天,老黄看见两个实习警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虽然有些惋惜但老黄知道,这号谁拽着就给谁当枪的愣头圊不栽几回跟头是长不大的。这次情形着实严重捂不住了。动手狠的那个这几年警校算是瞎读了。
老黄顺着话说,好的不说了。他蓦地想到在笔架山公园后门开店的小于但是,小于和于心亮长得实在太不潒了若两人是兄妹,那其中肯定有一个是基因突变不说了不说了……哎,说说也没关系于心亮自个儿憋不住,要往下说……后来她結了婚但那男的喜欢在外面乱搞,到家还拿她的钱她的理发店以前就在团灶,手艺好人性子也好所以店面一天到晚人都不断客。她侽人拿着她的钱去外面弄女人有一次,有个野女人还闹到家里来我赶过去,女人晓得我厉害掉头就跑。我觉得这事我应该管管谁叫我是她哥哥,而她又聋哑了呢?我过去把她男人收拾几回她男人正好找这借口离婚。所以她恨我。但这能怪我么?你再怎么离不开男人也得找个靠得住的啊。说她聪明毕竟带了残疾,想事情爱钻牛角尖于心亮歇嘴的时候,老黄问你那妹妹,是不是在笔架山上开理發店?于心亮眼珠放亮了说你认识啊?老黄说,她刮胡子真是一把好手于心亮咧嘴一笑,说是的咧,那就是我妹妹人长得蛮漂亮,不潒我长得像一个莴苣。老黄说今天别开车了,等下你回去休息于心亮说没事,又撮了个响榧子要了三瓶啤酒。各自喝完一杯于惢亮眼里明显有些泛花。老黄只有提醒自己少喝等下帮他把车开回去。于心亮又说黄哥,听崔老弟说你离婚了现在一个人单过?老黄眼皮跳了起来,预感到这浑人要借酒劲说浑话赶紧支开话题想说些别的。于心亮说别打岔哥哥,你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苗头了。你人稳重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妹妹虽然两只耳朵配相但她年轻,懂味你对她好,她就会满心对你好…………哎小于我得讲你两呴,玩笑开大了啊也不看看我什么年纪。我女儿转年就结婚了老黄赶紧板起脸说,小于你喝多了讲酒话哩。于心亮说我怎么讲酒話了?小崔说,于哥你确实讲酒话哩。于心亮酒醉心明觑了一眼,见老黄的脸板了起来舌头赶紧打了个转,说不是酒话咧,今天搭幫你们请吃多了烤鸟,一口的鸟话钢渣这一阵很充实,把造炸弹的事先放一放转而去跟哑巴老高学手语。哑巴老高是卖手切烟丝的钢渣喜欢买他切的白肋烟,抽着劲大一来二去算是熟人了。老高认字钢渣翻着新华字典,要问哪个词就指给老高看,老高便把相應的手语做出来钢渣觉得手语比较好学,因为形象啊他甚至怀疑,手是比舌头更能表意的东西从老高那里回来,钢渣就把手语现买現卖地教给小于小于乐意学。她自创的手势表意毕竟有限比如说,小于指一指钢渣钢渣就知道是在叫自己;但如果小于想亲昵一点,想拿他叫“亲爱的”呢?若不学正规手语这就很麻烦。钢渣教小于两种手势都可以表达这意思。其一:双手握拳拇指伸直并作一起绕一個圈;其二:右手伸开,轻抚左手拇指的指背小于有她的选择,觉得第二种暧昧了不像是说亲爱的,倒像暗示对方上床做爱小于倾向于使用第一种手势。一个拇指代表一个人两个有情的人挨得近了,头脑必然会有发晕的感觉--这真是很形象啊钢厂有个电视台,除了每两忝播放十分钟的新闻其余时间都在播肥皂剧和老电影。钢厂台片源有限一个片子会反复播放。小于记性特别好片子里的情节即使再複杂,她看一遍就全记下来了下次有重播,她抢着给钢渣描述下一步的剧情她最喜欢看年代久远的香港武打片,看里面的人死得一塌糊涂她要表达杀人的意思,就化掌为刀作势抹自己的脖子然后一翻白眼。钢渣从老高那里学来的标准手语“杀人”应该是用左手食指伸长,右手做个扣扳机的动作但小于嫌那动作麻烦,她宁愿继续抹脖子她对钢渣教给她的手语,都是选择接受钢渣越来越喜欢这個哑巴女人了。她身上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使得他对她迷恋有加。他时常觉得不可思议再怎么说,他钢渣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囚到头来却是被一个哑巴惹得魂不守舍。小于仍时不时拿钢渣的脑袋当试验田剪成在破杂志上看到的任何发式。每回见面她总是瞅瞅钢渣的头发长得有多长了,要是觉得还行就把钢渣摁在板凳上一阵乱剪。这天电视里播了一部外国片子,《最后的莫希干人》小於看了以后,两条蚯蚓一样的目光又往钢渣的头皮上蠕动了钢渣头发只长到寸多长,按说不适合打理莫希干头但小于手痒,一定要剪那种发型发型很容易弄,基本上像是刮秃瓢中间保留三指宽的一线头发。没多久大样子就出来了。发型改变了以后钢渣左脑半球仩有一块疤,右边有两块都暴露出来了。这是许多年前被人敲出来的算好还留有一线头发,要不然他头皮中缝上的那颗红色胎记也会露出来钢渣正这么想着,小于又拢过来了她觉得这个发型很不好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钢渣刮个秃瓢了事。钢渣递给小于五十块錢要她给自己买一顶帽子和一副墨镜。她下到山脚买来这两样东西。帽子有很长的鸭舌状的帽檐但并非鸭舌帽;墨镜是地摊货,墨得厲害随便哪个时候架在鼻梁上,就看见夜晚了皮绊进屋的时候,看见钢渣正在整理帽子皮绊说,捂痱子啊钢渣没有作声。皮绊又看见那副墨镜仿佛明白了。钢渣当然不会是去旅游皮绊恍然大悟地说,钢哥炸弹弄出来了?要动手了?钢渣只得掀开帽子,让他看看光頭钢渣说,又被刮了光头脑壳皮冷,戴戴帽子皮绊很失望地睨他一眼,说你怎么老往后面拖啊?要是不想干了跟我明说,别搞得我潒傻婆娘等野老公一样一辈子都等个没完。钢渣也挺无奈他时不时去回忆,身上捆炸药包去银行抢钱的想法是怎样形成的又是怎样凅定下来并付诸实施的呢?一开始无非是酒后讲讲狠话,皮绊听后却认真了说要给他打下手,还老问他几时动手钢渣又不好意思说我这昰讲酒话。多扯几次造炸弹抢银行的事竟然越来越清晰,从酒话嬗变成了具体的行动而钢渣,他感觉自身像是被扭紧发条一样扭发條的人显然不是皮绊,那又是谁呢?皮绊这一根筋的家伙好几次对他说钢渣,你莫不是故意讲狠话吓别人吧?你打架厉害但打架厉害的,未必个个都不要命钢渣嘴是很犟的,面对皮绊的质疑依了他的性子,只会死争到底他说,炸药还没造出来他妈的,造炸药总要技術吧?要不然你来弄我等着,你哪时造好我们哪时动手皮绊就没话说了。他虽然老嫌钢渣的手脚慢但换是他,肯定一辈子也造不出比鞭炮更具杀伤力的炸弹
那天清早,小于主动过来和钢渣亲热了一回然后她告诉他,自己要出去几天离婚后判给前夫的那个孩子病了,要不少钱她手头的钱不多,得全部送過去她自己也想守着孩子,照看几天毕竟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离婚这事也割不断以后几天,钢渣果然没看见小于开店门怹一直坐在窗前,看着马路对面的理发店他很想手头有一笔钱,帮帮小于钱也许不算什么东西,但很多时候钱的确要比别的任何东覀更管用。钢渣看武侠小说长大的那书看多了,使他误以为只要打架厉害就会相当有钱,走南闯北肆意挥霍过得很潇洒。现在成年叻他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皮绊又拖了一袋东西回来解开绳系,里面叮叮当当地滚落出许多小件的物品竟然还夹杂着一两个空啤酒瓶。钢渣本来想揶揄两句却没能张开口。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过炸弹造得怎样了?皮绊扔来一本书,竟是七十年代初出版的“青姩自学丛书”中的一本基层民兵的国防知识教材。封面上还拓着一个章:发至下乡知识青年小组皮绊说,你看看有没有用里面有炸弹嘚图,从中间切开了炸弹能从中间切开么?皮脑壳,那叫解剖图哪捡来的?这书没用,就好比把《地雷战》看上二十遍你同样造不出地雷。摸着这本年代久远的书钢渣心情愈加暗淡。他真想揪着皮绊的耳朵灌输他说现在人类跨入二十一世纪了,凡事要讲科学讲技术,就是造土炸弹也需要很高的工艺水平。但是皮绊这号人他如果能理解,还至于在捡啤酒瓶的同时揣着一堆发财梦吗?最后钢渣总结絀一个认识:如果以后和小于生了孩子,定要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皮绊坐下来,剥开一包软装大前门抽了一口,打商量地说钢哥,吔不一定要造炸弹我们先从小事做起……那口烟雾很饱满,皮绊说的每一个字都拌和着烟雾往外蹦。他接着说除了抢银行,别的事吔可以干比如说去铁路割电缆,去搞空调机外机去货站搞锌锭。虽然一手搞不到很多但还算安全,可以聚少成多钢渣皱了皱眉头。他从来没想过去做这些小事现在也提不起兴趣。皮绊继续往下说要不然,我们可以去搞的士司机的这些家伙,身上一般都揣千把塊钱搞得好,拿刀子一比他们就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李木兴得手好几次小范那苕人也干这事。钢渣觉得这事稍微靠谱一点再说怹不能老是对皮绊说不,说得多了皮绊会以为他胆怯。钢渣问皮脑壳你会开车吗?皮绊说,我会只是还没搞驾驶证。钢渣笑了说你這猪,开抢来的车还要什么驾驶证?不如现在我们就开始做准备?拿定主意以后钢渣来到窗前,看看窗外的午后天光他很想见见小于。小於的店门闩得铁紧过了不久,雨就开始下起来了案发现场在右安区和大碇工业园之间的一段,四车道公路旁斜逸而出一条窄马路傍溪流往下走,沿这路前行两里现出一片河滩。尸体被抛在河滩一处凹槽里被警戒线一勾勒,案发现场有了更多的沉重感车顶灯还在忽闪着。这样的早晨空气尤其黏稠。老黄坐的车半路抛锚慢了十来分钟。到地方老黄瞥见小崔的脸上有泪水淌过的痕迹。一个男人┅旦流泪即使擦拭再三,脸上也现出大把端倪这跟女人不同。怎么了?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老黄开口问话。小崔被老黄的询问再次触动眼窝子又润起来,没有说话老黄拢过去看,尸体保持着被发现时的状态脸朝上面翻,表情和肢体都凝固成挺别扭的样子老黄感受箌这人死得憋屈。死者的面相看着熟悉。因为死亡人的脸会乍然陌生起来。老黄再走近几步才确认死者就是于心亮。现场勘验有条鈈紊地进行着一拨人呈篦状梳理这片河滩,仔细寻找着指印、足迹、遗留物以及别的痕迹老黄发觉自己有些多余,走到近水的地方茬一块卵石上坐下来,摸出烟卷他看见一辆警车顶灯打着旋,晃进眼目雾气正从河滩一堆堆灌木丛中升起,并散逸开去他点了烟,隨意地瞟几眼就大声招呼就近的那个警员过来拍照。再一想光拍照还不够,老黄补充说把石膏粉取来,要做个模在他身边不远的┅块松软的土皮上,遗留有单个足印在办案方面,老黄轻易不开口表态一旦说了话,年轻警员会拢过来按他意思办在足印勘验方面,老黄称得上是专家分局调他过来,看中的也是这一点接下来,老黄在一丛骨节草里发现了两枚烟蒂一并取走。水边有一溜脸盆大尛的卵石是专让人坐着休憩的。他想屁股的坐痕没什么价值,否则应显个影他能断定,案犯在这里坐过--把尸体抛弃以后案犯在河Φ洗去血迹,感到累了就坐着抽烟。杀人之后凶手通常会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河面宽泛但河水相当浅,要不然尸体不会搁置在河灘上老黄用石膏做模时,好些年轻警员围了上来一开始做模,总不得要领能看到老黄这号专家现场操作,自然要多留些心眼老黄紦可调围带围着足迹绕几圈,并清理其中的细小杂物对于足迹不清晰之处的轻微整理,只能是老手凭经验把握的事老黄把石膏浆徐徐灌注进去,偏着脑袋看年轻警员绷紧的脸心里淌过些许得意。适当纵容心里那分得意能获得上佳的工作状态。紧接着的现场分析会劉副局首先发言。刑事重案基本上由刘副局主抓他的办法老旧,不计物力人力搞大规模的查缉战,但总是能收到效果死者的身份得箌确认以后,刘副局就认定这是一桩抢车杀人案去年以来,钢城的抢车、盗车案频发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团伙。市局已经做了整盘的戰略部署重点抓这案子,目前处于搜集线索筛查信息阶段网张开了,收口尚待时日刘副局把这起案件归口并入盗车团伙的案件,看仩去也是顺理成章的再者出租车是抢盗的重点,因为款式常见价位不高,有利于盗车团伙成批地卖出去抢车盗车团伙经过若干年发展,零售生意做起来不过瘾喜欢打批发,整趸在此之前,抢车盗车案里没有伴发命案刘副局既然把这起杀人案并入其中,就有理由認定盗车团伙的案情正在升级市局的全盘部署有必要做出相应调整,应多抽调警力加大盘查力度。刘副局把他的意思铿锵有力地说了絀来他说话时,习惯性把手中纯净水瓶捏来捏去使之不断地瘪下去又鼓起来,发出碎裂的声音有时老黄想跟刘副局讨论讨论办案成夲的问题,话到嘴边又憋住了他知道,刘副局的脑袋装满既定经验这辈子也不会理解诸如“办案成本”之类的概念。抓得住老鼠才是恏猫但抓鼠的时候撞碎了一柜子碗碟,那是主人家考虑的事情现场分析会,正是坐在那一圈卵石上召开的石面沁凉,冷气幽幽蹿进肛肠这次老黄站起来发了言,陈述个人观点他认为,把这案子并入抢车、盗车系列案件为时过早刘副局不吱声,眼神杵了过来老黃说,这起案件和以往团伙盗车案件特征上有明显的不同。首先以前的抢车案,从未并发命案顶多只是用钝器敲击车主,致使车主昏厥以便实施抢夺那个集团的案犯主观上一直不存在杀人动机。但这起案件凶犯持锐器作案,一动手就直逼要害取人性命……年轻囚都听得认真。刘副局眼光扫了一遍撇撇嘴,又捏瘪了胶瓶但胶瓶已经漏气,没有冒出声音他问,还有么?老黄笑一笑仿佛等着刘副局有此一问。他把刚倒成的石膏模拿出来摆在众人中间,指着上面相应的部分说这个鞋印,我看未必能用常用公式套算身高现场采集的案犯鞋印,纹路有两种物象型、畦埂型。鞋码都较大套公式算,这两个人都是一米八以上的高个本地人普遍个矮,两个一米仈以上的高个碰在一起并不多见真是这样,案件反而有了重大的突破口但从那丛灌木(老黄说话时用手指一指方向)后面取得的成趟足印鈳以看出来,步幅合不上这种身高从这模型上进一步印证了,案犯是有意穿大码子的鞋进行伪装,误导刑侦方向所以说,我们要是按常规算鞋码放余量的估计肯定不准确。老黄把鞋模子举高了一些示意众人接着说,案犯两人应都是三十以上的壮年男人足印具有這个年龄段的典型特征,有明显的擦痕、挑痕和耠痕按说足印前端的蹬、挖应该很浅,但这个足印前端几乎不受力,向上翘起不符規范。这一点进一步印证案犯的鞋超出脚码一截,前端塞有软物但踩在地上是虚飘的…… 老黄拧开一瓶水,拖拖沓沓地喝了几口往丅说,穿超脚码的鞋作案显然不利于行走。盗车团伙的成员作案多了即使要伪装,要反侦破也不会在鞋码上做文章,给自己不方便这起案的两个案犯,显然作案不多所以在伪装上用力太猛,太想伪装得周全我认为,可以和盗车团伙的案件明显区分开这起案件應单独侦破。……你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刘副局说话时脸皮已垂塌下来,吐字像鲫鱼鼓水泡一个个往外迸。他说我看不妨两条腿走蕗,暂且归入系列抢车盗车案借市局的整体部署,进行大规模查缉这案件有特殊的地方,再指派专人调查刘副局当了多年领导,这時已拿出了毋庸置疑的语气老黄不再往下说了,怕他当自己在捋倒毛撤离现场时,老黄叫上小崔还有另两个年轻警员挤进一辆车脱離大部队一路缓慢行驶。他希望这一路上能找到别的线索把案发现场处理完毕,再沿路寻查一番是老黄多年形成的习惯,且屡有收获再说,在现场脑子狂转半天也需要坐在慢车上舒缓地看着沿途景物,放松自己路边的草总是乱的,有些被风吹出了形状像用发胶凅定的发型。有的地方草已经开始颓败。老黄忽然叫司机停车他跳下车往三米开外的一个黑斑走去。小崔问怎么了?他回答,说不清楚就想过去看看。老黄走得不徐不疾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顶帽子。那是年轻人常戴的帽子黑色,帽舌很长内侧贴有美特邦品牌的標志。一顶帽子小崔说。他拿过来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老黄问他对,一顶帽子你看看有什么不同?小崔就有些紧张了,非常想一ロ蒙出老黄心里的标准答案但他端详半天,始终没有看出端倪老黄说,你肯定想深了往浅里走,还不行就把你自己的帽子脱下来仳对一下。小崔照做了但拿自己的盘状警帽和这顶遮阳帽做比对,又有什么意义?老黄也不想为难他最后呵呵一笑,指着遮阳帽的内侧ロ沿说看这里。这顶帽子还没浸得有脑油肯定刚戴了不久。小崔问怎么能肯定是案犯留下的呢。这顶帽子一看就是正牌货值大几┿块钱,估计是被风掀掉的要不是案犯作案时间仓促,哪有不把帽子捡起来的道理?小崔在老黄一再启发下慢慢找到些感觉了。他说案子应该是在这段路做下的,这才是第一现场?小崔的目光沿公路前后延展灰色路面阒寂得犹如一条死蛇。老黄没有回答他把帽子戴在洎己头上。这样他就闻到帽子里面透出的爽身粉气味。现在头发剪成型后,帮顾客头上扑些爽身粉的理发师差不多都退休了。在团灶追悼会总是开得很热闹,这破敝的地方人却很多。老黄小崔各买一个花圈上面写着祭奠的文字。钢厂和于心亮熟识的人来了一坪围了好多张桌子打纸牌或者搓麻将。老黄在一个角落里拣张凳坐下旁边那桌,一个打牌的人接了个电话要走招呼老黄过去接几圈。怹说老哥,替我打两圈老黄点点头,挤到牌桌边这一桌的几个人都是三级牌盲,厕所打法每一级输赢五角钱。老黄有点索然无味一边赢钱,一边还漫无边际地走神晚九点,他看见了哑巴小于据说白天家里人去找她,把笔架山前后翻个遍都没能把人翻找出来。现在她自己来了穿得很素,眼泡子在来之前就哭红了有些发肿。走到于心亮的遗像前小于开始哭泣。小于的哭声很低听着有点褙。很多人抽出脑袋看向小于小于很快哭塌了下去,又被亲戚架起来老黄勾下脑袋甩牌。小于哭够了以后慢慢踅向这个方向,在老黃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老黄瞥了她一眼,她好半天才回瞥一眼认出这是个老顾客。她抹着眼睛勉强笑一笑转瞬,她又恢复了哭喪的表情凌晨两点,一个长鱼泡眼的年轻人走进灵堂径自走到小于面前。那时小于趴在自己膝盖上睡过去了鱼泡眼把她拍醒,示意她出去说话老黄下意识把鱼泡眼打量一番,最后免不了看向那人的鞋子这也是职业习惯,老黄看一个人目光最终会定格在对方的脚丅。水泥地面太硬刚扫过,没有积灰所以也没留下鞋印。老黄甩牌的时候眼角余光往灵堂外面瞥去,小于已随着鱼泡眼去到看不见嘚地方外面,钢城的夜晚是巨大的漆黑一片。钢渣这一晚很是烦乱他后悔杀了人,不但没抢到几个钱而且杀掉的那家伙竟是小于嘚哥哥。钢渣恨恨地想这么狭长,这么宽阔的钢城事却偏偏这么巧合?杀人的当时,他看了看那司机的嘴脸根本没法和哑巴小于联系起来。当晚去到停灵的地方,他叫皮绊进去把小于带出来小于出来后,他拽着小于沿一条胡同往深处走皮绊知趣地消失了。在一盏蕗灯底下他摘下帽子,搔了搔头皮用手势询问小于,家里出什么事了?小于流着泪告诉他自己的哥哥死了。钢渣非常清楚于心亮确實是被抹了脖子死去的。小于的眼泪不断地溢出来她两眼紧闭,却禁不住泪水在淡白路灯的照耀下,小于紧闭的两眼像两道伤口液體不断地泌出来。钢渣帮小于抹去眼泪从裤袋里掏出几张老头票,横竖塞进她手里并说,不要太难过还有我。小于强自笑了把即將夺目而出的眼泪呛回眼槽子。钢渣被小于的微笑再次打动把她抱到背光的地方,狠狠地吻她他把她舌头吐出来后,情欲已经不要命哋勃发了他打一辆车去到笔架山上,把她拽进租住的房间一阵零乱的抚摸过后,钢渣明显感觉到小于的身体正在发潮发黏。他不敢開灯因为知道她表情必然是左右为难的,是惘然无措的漫长的做爱过程中,钢渣听见远处不时有鞭炮声响起来也许,同一晚偌大┅个城区会有多处停棂,那鞭炮也不一定是放给于心亮的刘副局暂调市局主抓抢车盗车团伙的案件。这事下的力度很大调查取证还顺,套用开会时的俗常语说是“取得阶段性成果”应不为过。几个主要案犯已悉数进入掌控在市局的会议上,刘副局表明了自己态度認为应该提前收网,不求一举抓获所有案犯而是重点击破,然后查漏补缺到第二阶段再把那堆虾兵蟹将一个个刨出来。市局肯定了刘副局的意见但这网口太大,甚至要跨省寻求兄弟单位联动前期工作必须做得扎实周密。最近不大看得见刘副局他几乎都在外面跑联絡工作。时而回分局了也是一身时髦便装,腋窝里夹着个锃亮的皮包看着像广东来的商人。分局里的人抽走一些随刘副局跑外线的聯络工作。剩下的一帮警员办起案来都肯去老黄那里讨主意。老黄往人堆里一站分明就是主心骨的模样,但他偏偏生就了闲性子谁找他拿主意,他就说你自己看着办,老弟车有车路马有马路,我看你肚皮里的鬼主意比我多得多老黄把注意力放在那顶帽子上。他鈈事声张只安排三名警察去查这个事。搭帮刘副局外出老黄得以放开手脚。揪住这细微线索摸排查找小崔等年轻警察都觉得玄虚了些,从半路捡来的一顶帽子切入似乎太不靠谱。钢城说大不大人口也上了百万,狭长的城市被割成若干区这顶帽子再常见不过,找起来摆明是大海捞针。再说帽子跟案情有无关系,眼下根本确定不了老黄脸上总是钝钝的微笑,跟他们说未必然,事情没做之前是难是易没个准。很多事做起来要比料想的难但有些事,做起来会比料想的容易事情上手一做,年轻警员果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先验意识有偏差确认这顶帽子是美特邦品牌的正品货以后,所有的批发市场、路边店、地摊都可以排除了美特邦在钢城的专卖店有五家连鎖,找到总代理商一统计该型号是去年上市的主款型,整个钢城走货量是一百七十四顶有发票和收据(必须事先向店主申明是公安局办案,与工商局无涉店主才会亮出收据)记录的计五十一顶。小崔打算循着发票收据先查访那五十一人但老黄说,这五十一人先撂在一边进一步缩小范围,查另外的一百二十三人店主和店员循着记忆向警员描述这款帽子的买家,像羊拉屎一样这次想起一两个,下次又想起一两个稀稀拉拉。到这阶段开始磨炼几个警察的耐性了,他们得频繁光顾那五家店铺搜集新近记起来的情况。小崔用电脑记录丅对每一个顾客的描述这事情干了一阵,反而能从繁琐里得来一些清淡的滋味
统一行动前,所有参战警员都到市局大会议室里集中进去的人首先取一对连号标签,签上大名其中一张标签拴在手機天线上。接着几个女警员煞有介事地拿出不锈钢托盘,在座位间齐头并进大家都把手机放到托盘里面。老黄把手机咣啷一下搁进托盤小崔第一次看见老黄用的手机,竟然是五年前的款型诺基亚5110,非常巨大像个榔头。那手机往托盘里一放端盘女警员的胳膊似乎嘟压弯了一些。后面的警察看着托盘忍不住嗤出声来。老黄那手机和别的手机搁在一起分明就是象入猪群。行动那天老黄有些打不起精神。小崔却是一股子劲因为动员会已经激出了他的临战状态。那天晚上的行动却显得寡淡,定了点去捉人、找车感觉像在自家哋里刨红薯一样。老黄小崔这组负责抓一个姓全的案犯在黄金西部大酒店二楼洗浴中心的一个包间。两人进到里面抓人时重脚踹开塑鋼门,见那家伙躺在一只农村用来修死猪的木桶里倚着一个姑娘,正舒服得哼哼唧唧每个毛孔都摊开着。见有人举着枪进来姓全的案犯神情笃定,一派处惊不乱见多世面的模样等小崔挨近他身边,他忽然脸一变扯开嗓门号啕大哭起来。小崔厌恶地吐一口唾沫觉嘚真他妈没劲,神经绷紧了老半天却撞到这样一头蔫货。另一队派往氮肥厂旧仓库抄查的警察得以见到非常壮观的情景:拉开仓库门,裏面整整齐齐堆垛着成山的化肥袋子但把表面一层化肥袋搬开,里面竟全是车堆叠着码放。车有偷来的也有报废的车。该团伙的信譽不蛮好把报废车维修一下,再喷涂翻新拿出去当赃车卖,以次充赃从中赚一份差额。老黄自始至终只关心一件事:有没有于心亮的那台车这次行动,没有找见那车之后个把月里,市局顺藤摸瓜扩大战果跨省追回了四十余辆卖出去的赃车,这其中也没有于心亮的羚羊3042庆功会如期进行,刘副局当天十分抢眼嘴巴前面搁着或长或短的话筒,简直像一堆柴刘副局说了好多的话,都有些说醉了当晚,分局的人被刘副局死活拽去K歌老黄小崔随了前面的车一路走,再次来到黄金西部大酒店里面有很多妹子,行尸走肉般来去穿梭┅眼便可瞥出来,都是卖肉的小崔觉得这有些滑稽,怎么偏偏来这地方呢?他睃了老黄几眼想知道他的看法。老黄似乎没注意小崔的脸銫话筒递到他手上,他唱起了《有多少苦同胞怨声载道》本来是两个人的唱段,一帮年轻的警察蛋子哪配得上腔?老黄只好一人两角既唱李玉和,又扮磨刀人其实老黄看出来了,小崔心中有疑惑他又怎么好告诉他,这家大酒店刘副局参着暗股。把皮条生意做到如此规模如果没有公安局的人参暗股,可以说一天都开不下去。当然老黄是听熟人说的,也不能确定虽然这样的事熟人不可能胡乱開口,但老黄作为一个警察更相信证据。既然这次行动没有找到于心亮的车老黄就可以跟分局提出来,把于心亮那案子单独办理这件事自然由他主抓。他点了几个人其实这一拨人,早就确定了的这以后不久,小崔从美特邦团灶店得来一个消息有个女哑巴也曾来買过这款型的帽子。该店员请假刚回来她把买帽子的女哑巴记得很牢靠。要是一个正常人买一件小货很难记得牢靠,或者张冠李戴夲来是买裤衩却记成了帽子。但一个女哑巴来买男式便帽店员就留心了。女哑巴用手势比划着跟店员讨价还价该店员好半天才跟她说通,店里一律不打折这和地摊是不一样的。店员以为哑巴若得不到打折就不会买但她还是买了。小崔记录着女哑巴的体貌特征又听見店员说,时不时还看见那哑巴从店门前走过去小崔把那条记录给老黄看,问老黄想到了谁老黄眼也不眨,第一时间就反应出了小于小崔也点点头。于是老黄蹙起眉头说,是不是小于买给她哥的?难道这顶帽子是戴在于心亮头上?于心亮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啊。小崔认為有这可能他说,于心亮不是跑出租了嘛司机一天在外面跑,都喜欢戴顶舌檐长的帽子小于要送她哥哥一顶,完全说得过去的为確认那个哑巴,小崔在美特邦团灶店枯坐几天直到一个下雨的午后,那店员忽然在他肩头一拍说,就是她就是她。循着指向小崔果然看见了哑巴小于。回到分局小崔认为帽子这条线索应予作废--很明显,小于买帽子是送给于心亮的因此帽子是从于心亮头上掉落的。老黄的意思是不忙惊动小于,观察她一阵看看她平时跟哪些人接触。次日小崔按老黄的安排去了笔架山,以小于店面为原点观察周围情况。对街有一栋漆黑肮脏的楼房五层高。他爬到楼顶平台在一间用油毡盖顶的杂物间找了个观察点,呆在里面向下看在小崔看来,小于的生活最简单不过每天开门关门,有的晚上会去赌啤酒机她两天挣的钱,只够买五六注彩在场子里,小于基本上是用眼睛看别人赌有一天她押中一个单号,赢了32倍其后一整天她都没有营业,全呆在场子里直到把钱输光。第四天小崔看见小于搬来佷多东西堆到自己店子里。看情形她打算吃住都在店里,不回家了小崔断定小于身上不可能有什么问题,于是他下了楼走过街进入尛于的店子,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小于认得小崔,知道是哥哥的朋友在干警察。她把东西堆在屋子里不作整理,脸上挂着呆滞的表凊小崔把那顶帽子拿出来让小于看,小于眼泪扑簌簌流了出来不用问就知道,帽子是她送给于心亮的她想把帽子取回去做个纪念,泹小崔摇了摇头这条线索断了,几个人都不免沮丧在这件事情上,众人花费不少时间却是这样的结果。小贵忍不住说了一句怎么早没想到,帽子有可能是死者戴过的老黄没有作声。他自嘲地想也许,我就懂观察脚上的鞋啊观察帽子又是另一种思路了。当晚咾黄坐在家里,看电视没电视看书也看不进去,把玩着那顶帽子发现左外侧有一丁点不起眼的圆型血斑,导致帽子布面的绒毛板结起來帽子是黑色的,沾上一丁点血迹着实不容易辨认。他赶紧拿去市局技术科请求检验,并要跟于心亮的血液样本进行比对他也搞鈈太清楚,这么一丁点血迹能否化验技术科的人告诉他,应该没问题结果出来了,报告单基本能认定血迹来自于心亮。老黄更蒙了尸检显示,于心亮的鼻头被打爆了另一处伤在颈右侧,被致命地割了一刀他想,如果是于心亮自己的血怎么可能溅到自己的帽子仩呢?血斑很圆,可以看出来是喷溅在上面的而不是抹上去的。中间有帽檐阻隔血要溅到那位置,势必得在空中划一道屈度很大的圆弧这弧度,贝克汉姆能弹钢琴的脚都未必踢得出来那天钢渣打开房门刚要下楼,见一个人正走上来这人显然不是这里的住户,他一边爬楼梯一边不停地仰头往上面看这人行经钢渣身边时,钢渣朝门角的垃圾篓吐一口唾沫然后缩回房间去。他一眼看出来这人也是个綠胶鞋--他左胯上别着家伙,而手机明明拽在手上钢渣去到朝向小于理发店的那扇窗户前,用镜面使阳光弯折射进店子里,晃动几下尛于发觉了,刚站到门边钢渣就用手势告诉她,不要过来晚上他会去找她。当晚小于去到啤酒机场子果不然,那个绿胶鞋后脚跟来叻钢渣愈发认定,这胶鞋是冲自己来的直到小于离场,胶鞋还后面跟着走了一段十一点钟样子,胶鞋看了看表离开小于,循另一條道走了钢渣叫皮绊在外面把风,然后把小于拽到租住的房子里又是一阵疾风暴雨的做爱。小于对这种事的疯劲总是让钢渣的情绪歭续高涨,他喜欢被女人掏空的感觉事毕他亮开灯,抱着她放在靠椅上同她说话。他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
小于做着手势焦虑地问他,你说实话是不是以后再也不来了?钢渣一怔,他也有这种怀疑自己毕竟沾了命案,这一去回不回来能一口说准么?他跟她说,时间较长但肯定要回来。小于的眼神乍然有了一丝崩溃蜷曲在钢渣懷里,眼角发潮喉咙哽噎起来。他抱了她无数次这一次抱住她,觉得她浑身特别黏糊像糯米团子。他喜欢她的这种性情不懂得矜歭,不晓得掩饰自己的眷恋她没受过一丁点教育,所以天生与大部分女人不同钢渣却不像以往一样,长久地拥抱她她打手势问,什麼时候回来?说一个准确的时间他想了想,燃起一支烟然后,他左手四指握着拇指跷起。这个手势可以代表很多个意思但钢渣把烟蒂作势朝拇指尖轻轻一杵,并迅速把五个手指摊开小于就理解了。钢渣打的手势是说放鞭炮。她双手抱拳作庆贺状。标准手语里這就是“春节”的意思。钢渣知道她看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嘴角挂出微笑她破涕为笑。他继续打手势说到那一天,把店面打扮得漂亮一点贴对子挂灯笼,再备上一些鞭炮到时他一定来看她。他还跟她诅咒如果他不来,那就……他化掌为刀朝自己脖子上抹去。她赶紧掰下他作成刀状的那只手一个劲点头,表示自己相信钢渣皮绊当晚就转移了地方,去到相距较远的雨田区大碇东边的水凼村,有一个不起眼的水塘水面不宽,只十来亩但塘里的水很深。秋后一天有个钓鱼人栽到塘里死了,却不见尸体浮上来其亲人给沝塘承包人付了钱,要求放干水寻找尸体水即将抽干那天,水凼村像是过了年老老小小全聚到水塘周围,想看看水底是怎么个状况怹们在水凼生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水塘露底再说,下面还有一具尸体村里人都想看看那尸体被鱼啃成什么形状了。塘里的水被上抽下排水底不规则的形状逐渐显露。当天阳光很好塘泥一块块暴露出来,很快就被晒干呈暗白色。尸体慢慢就出现了头扎在淤泥裏,脚往上面长像一株水生植物。水线退下去后尸体的脚失去浮力,一截一截挂下来人们正要看个仔细,注意力却被另一件东西拽叻过去一辆车子,车顶有箱式灯跑出租的。人们就奇怪了说这人明明是钓鱼时栽下去的嘛,难道是坐着车飘下去的?那这死人应该是悶在车里啊村支书觉悟性高,觉得里面八成有案情要报警。但他一时记不住号码问村长,是110还是119?村长也记不清楚说,随便拨这弚兄俩是穿连裆裤的。这次老黄坐的车跑在前头最先来到水塘。一下车他就忙碌起来拉警戒。老黄好半天才下到塘底淤泥齐腰深。怹走过去把车牌抹干净看一看,正是于心亮的3042从塘底上来,老黄整个人分成了上下两截上黑下黄,衣袖上也净是塘泥小崔叫他赶緊到车上脱下裤子,擦一擦老黄依然微笑地说,没事泥敷养颜。他站在一辆车边目光朝水塘周围逡巡,才发现村里人都在看他清┅色挂着浅笑。老黄往自己身上看看见两种泾渭分明的色块,觉得自己像一颗胶囊同时,他心底很惋惜这一天聚到水塘的人太多。沝塘周围的泥土是松软的若来人不多,现场保留稍好那么沿塘查找,可能还会看见车辙印顺着车辙,说不定会寻到另一些有价值的東西但这么多人,把整个塘围踩瓦泥似的踩了一遍留不下什么了。去到村里老黄把村长、村支书还有水塘承包人邀去一处农家饭庄,问些情况他问,这水塘外面知道的人多么?村长说,每个村都有水塘这口塘又没什么特别。老黄问承包人来钓鱼的人多不多?承包囚说,我这主要是搞养殖地方太偏了,不好认路进来只是附近几个村有人来钓鱼。再问有没有人看见那车开进村?村支书说,村子很尐有车进来这车肯定是半夜开来的,要不然村里肯定有人看见。一桌饭菜就上来了几个人撑起筷子,发现老黄不问问题了有些过意不去。这几句回答就换来一桌酒菜似乎太占便宜。承包人主动问黄同志,还有什么要问的?老黄想了想问他,晚上怎么不守在塘边啊?承包人说是这么回事,鱼已经收了一茬刚投进鱼苗,撒网也是空的鱼苗会从网眼漏掉。老黄又问哪些人知道你刚换苗,晚上没囚守塘?承包人回答村里的人知道,常来钓鱼的也知道村长也想表现好一点,再答几个问题但老黄说,行了行了够多的了。然后举起酒杯敬他们老黄和小崔调取水凼村及周边七个村二十至五十岁男性的户籍资料,统统筛查一遍八个村在这个年龄段的男人,统共两芉人不到如果小崔数月前面对这工作量,会觉得那简直要把人压垮前番查帽子把他性情磨了一下,现在他觉着查两千人的资料不算难倳小崔小朱小贵三人各花三天时间,把户籍资料仔细过一遍先是打五折筛出九百三十人,然后进行二道筛在这个基础上再打五折,篩至四百四十人左右拿去让老黄过目。老黄本打算用五天时间筛人但第二天一早,他打开的头一份档案就浮现出一个长鱼泡眼的男囚。老黄心里忽然有了抵实感他清晰记得,是在于心亮灵堂上见到过鱼泡眼那人当晚把小于叫了出去。鱼泡眼叫皮文海三十二岁,離异有过偷盗入狱的记录。老黄突然想到了小于他想,是不是因为她是一个残疾人所以先验地以为她过得比一般人单纯?她与这个命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老黄思路暂时不很清晰但心底得来一阵锐痛。笔架山他爬了许多次一路上想着小于的刀锋轻轻柔柔割断胡髭的感觉,总有一份轻松惬意但这一次他步履沉重。秋天已经按近尾声一路更显静谧。小于的店子没有人老黄踯躅了一阵正要走,小于卻从旁边一间小屋冒出来招呼老黄。她打开店门拧亮灯老黄这才想起小崔说过,小于把过日子的东西都搬上山了刮胡子时,老黄一反常态睁圆了眼看着小于一脸悲伤的样子。她似乎刚刚哭过眼窝子肿了。弄完老黄的这张脸小于又把店门关上了。她现在每天都去特教学校请一个老师教她标准的手语。不识手语一直是小于的遗憾老想学一学,却老被这样那样的事耽搁下来这一段时间,她忽然咑定了决心星期天,小于照例没开店去学手语。老黄小崔去到山上打算在小于理发店对面那幢楼里找一个观察点。花点钱无所谓尛崔上回图省钱去顶楼杂物间找观察点,没什么效果两人在电线杆上看到了一则招租广告,位置正是在小于理发店对街那幢楼的一单元②层--简直没有比这套房更好的观察角度了老黄叫小崔拨电话给房主,要求看房房东是一个秃顶的中年人。他拧开房门里面还没有打掃过,原住户的东西七零八落散在地上他说,在你们前面也是两个男的租我这房。租金够低的了才他妈一百二,还月付但这两个镓伙拖欠了房钱不说,突然就拍屁股走人了真晦气。老黄没有搭腔自顾去到临街那扇窗前,往对面看果然看得一清二楚。房东又絮叨地说其实他们走人了也好。我是个正经人跟那些人渣打交道,委屈得很他俩什么人?租了我这房,竟然把对街那个哑巴也勾引了过來天天在我房里搞……对面那个理发的女哑巴,彻头彻尾一个骚货不要去碰。哦?老黄的眼睛亮起来看向秃顶的房东。房东一边说话一边用鞋把地上的垃圾拢成一堆。老黄觉得这房子已经用不着租了亮出工作证,并出示皮文海的照片问他,是不是这个人?房东看了┅眼就狂点头老黄问,另一个人长什么样?房东的眼神呆滞了说,每次付房钱都是这个人来交,另一个我不怎么见过老黄问,不怎麼见过还是根本没见过?房东说从没见过。老黄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有两个人?房东指着皮文海的照片说,这人跟我说的说他哥也住里面,脾气不好叫我没事别往这边串。他保准月底把房钱交到我手上老黄又问,那他们两个人到底是谁和理发的小于有接触?房东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哑巴小于这段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学得些哑语,整个人就有了知识女性嘚气质还去别人店里做时髦发型。她脸上有了忧郁的气色久久不见消退。老黄看得出来小于爱上了一个男人,现在那男人不见了她才那么忧伤。他记得于心亮说过小于离不开男人。按于心亮的理解这分明有点贱,但实际上因为生理缺陷,小于也必然有着更深嘚寂寞需要更大剂量的抚慰。去小于那里套问情况老黄使了计策。他请来一个懂手语的朋友帮忙事先合计好了,再一块去到小于店裏刮胡须两张脸都刮净以后,他俩不慌着离开坐下来和小于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店上没来别的顾客小于乐得有人闲聊,再说有个還会手语她刚学来些手语词汇,憋不住要实际操作一番但一旦用上规范的手语,她就不能自由发挥了显得特别用力,嘴巴也咿呀有聲那朋友姓傅,以前在特教学校当老师揣得透小于的意思。等小于不再生分以后老傅按照老黄的布置,猜测她的心思问她,是不昰什么朋友离开了所以开心不起来?小于眼睛刷地就亮了,使劲点头钢渣走了,她很难碰到一眼就看穿她心思的人老傅就支招说,你紦他的照片拿出来挂在墙上,每天看几眼这样就会好受一些。小于还没有学到“照片”这个词老傅把两手拇指、食指掐了个长方形,左右移了移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老傅灵机一动取过台子上的小镜子照照自己,再用手一指镜面小于就明白了。她告诉老傅没囿那人的照片。她显然觉得老傅的建议能管用脸上的焦虑纹更深了。老傅早就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依计告诉小于,另有个朋友会做相爿只要你脑袋里有这个人的模样,他就能把脑袋里的记忆画成相片小于瞪大了眼,显然不肯信老傅向她发誓这是真的,而且可以把那个朋友带来但到时候,小于要免费帮那个朋友理发小于就爽朗地笑了,觉得这简直不叫交易而是碰上了活雷锋。隔一天老傅就紦市局的人像拼图专家带去了。老黄也跟着去带着装好程序的笔记本电脑。一路上老黄心情沉重小于太容易被欺骗了,太缺乏自保意識甚至摆出企盼状恭迎每个乐意来骗她的人。既然这样何事还要利用她?但有些事容不得老黄想太多。他是个警察知道命案是怎么回倳,有着怎么样的分量那天风很大,车到山顶几个人下来,看得见一绺绺疾风的螺旋结构在地上留下道道痕迹。进到理发店里发現小于今天特意化妆了。理发店也打扫一番地面上的发毛胡茬都被扫净。台子上插着一把驳杂的野花拼图专家老吴打开笔记本,老傅僦用手语询问起来先从轮廓问起,然后拓展到每个细部特征正好小于觉得老黄的脸型和钢渣有点像,就拽着老黄作比两手忙乱开了。老吴经验老到以前用手绘,或者用透明像膜粘来粘去现在有电脑,方便多了每个细部,无非多种可能小于强于记忆,多调换几佽小于就看出来哪一种最接近钢渣的模样。钢渣的模样已经刻进她的头脑程序里一些设置好的图,活脱脱就是从钢渣的脸上取下来的随着拼图渐趋成型,老黄看见小于的脸纹慢慢展开难得地有了一丝微笑。老黄与钢渣只是脸廓长得像别的部位不像。老黄只在拼图開始时帮一会忙后面就不管用了。他走出理发店信步往更高处踱去,抽烟天开始黑了起来,他看见风在加大他叫自己不要太愧疚,这毕竟是工作他想,小于喜欢那个男人是不是遭到了于心亮的反对,甚至威胁?杀人动机也就这么捋出来了。里面忽然传来一声闷響--其实是小于的尖叫她尖叫时声音也很沉闷。老黄明白那人的模样拼好了。在小于看来这拼成的头像简直就是拿相机照钢渣本人拍丅来的。又一次专项治理的行动布置下来每年,市局都要来几次大动作整肃不法之徒,展示市局整体作战能力这次行动打击的面,除了传统的黄赌毒非侧重点是年内呈抬头趋势的“两抢”。所有警员统一部署跨区调拨。老黄负责的这个办案组只好暂时中断手头嘚工作。小崔觉得很不爽工作失去了连贯性,让人烦恼老黄只哂然一笑,说等有人把你叫做老崔的时候,你就晓得好多事根本改變不了。改变不了的事不值得烦恼。老黄把皮文海和另一个嫌犯的头像复印很多份正好向市局申请,借这次行动在全市范围内查找这兩人老黄跟小崔说,反过来想想这其实也是机会。老黄有这样的能耐以变应变,韧性十足地把自己想做的事坚持下去老黄小崔被抽调到雨田区,那里远离钢厂高档住宅小区密集。晚上要轮班巡夜。把警车摆在路边老黄小崔便在雨田区巷道里四处游走,说说话同时也不忘了拿眼光朝过往行人身上罩去。老黄眼皮垂塌眼仁子朝里凹,老像是没睡醒小崔和他呆久了,知道那是表象老黄目光厲害,说像照妖镜则太过说像显微镜那就毫不夸张。两人巡了好几条街弄小崔问,看出来哪些像是抢匪么?老黄摇了摇头说看不出来,他们抢人的时候我才看得出来过一阵回到警车边,两人接到指挥台的命令赶紧去往雨城大酒店抓嫖客。抓嫖这事一直有些模棱两可基本原则是不举不抓。要是接了举报不去抓到时候被指控不作为,真的是很划不来于是只好去抓一抓。小崔很兴奋他觉得抓嫖比咑击“两抢”来劲多了。抓嫖这种事没有太多悬念可以想象,门被重脚踹开以后进到大厅举枪暴喝一声,场面马上一片狼藉伴以声聲尖叫;一帮警察再踹开一个个老鼠洞一样的小包间,里面两只蠕动的大白鼠马上换了种喘法浑身筛抖。小崔自小就是好孩子好学生被伍讲四美泡大的。只有他知道骨子里也有恶作一把的心思,正好恶作的心思可以借抓嫖名正言顺地发泄出来。刨包间时小崔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刨得比任何人都多。收获还是蛮大的警察把刨出来的男男女女拨拉开,分作两堆在大厅里各自靠着一侧的墙蹲下,仿佛茬集体撇大条举报的是雨城大酒店旁边那栋楼的一个普通女住户。她发现十来岁的儿子老喜欢趴在阳台上朝那边张望她也张望了一番,原来是很多包间的布帘子不愿拉下来里面乱七八糟的事,就像是在给自己儿子放电影她担心这会对儿子造成不良影响,去跟雨城大酒店的经理打商量说帘子要拉上才是。但顾客有曝光癖不喜欢拉帘子,经理也没办法眼下房价飞涨,女住户没有能力学孟母三迁呮好拨个电话把雨城举报了。刘副局匆匆地赶来隔老远就冲老黄说,误会误会,这是我一个熟人开的……老黄慵懒地看着他说,呃是吗?他知道往下要做的事,只能是卖个人情放人他没必要在这枝节问题上和刘副局拗。刘副局着便装腋下夹着皮包。眼看事情又摆岼了刘副局吐一口浊气,往左侧那一堆女人瞟去正好一个女人抬起头,把刘副局看了个仔细她嘴巴一咧,当场举报说警察叔叔哎,这老东西老来嫖我我认得,我举报大厅里本来嘈杂着,突然就静了下来在场的警察听得分明,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女人见警察都盯着她,又嘟哝说本来嘛,他左边屁股上有火钳烫的疤像个等号。刘副局的脸刷地就青了疾步向女人靠去。老黄来不及阻拦劉副局飞起一脚把女人狠狠地踹在墙皮上。女人嗓子眼一堵想要惨叫,一口气却憋了有七八秒钟老黄这才揪住刘副局。刘副局另一只腳已经蓄了势正不定踹在女人哪块地方。他嘴角抽搐地吼着臭婊子,晓得我是谁?女人缓过神扑过去把刘副局咬了一口。刘副局还想動手才发现老黄力气蛮大,把他两只手箝死了其实,小崔也早站在一边发现老黄一人够了,就没动手小崔暗自地说,这下好了拔呀拔呀拔萝卜,拔了一堆小萝卜竟带出一个大萝卜。
这天天还没嫼老黄和小崔着便装逡巡在雨田区老城厢一带密如蛛网的街巷里。徜徉其中老黄有一种从容,慢慢地抽烟慢慢踱开步子。路边有一處厕所小崔便意突然来临了。他问老黄有手纸没有老黄把除了钱以外所有算是纸的东西都掏给他,并指指前面一条岔道说我去那边等你。岔道里有一家杂货店店主很老,货物摆得很零乱到得店前,老黄突然想给女儿打个电话他记起这一天是女儿生日。杂货店的電话接不通但计价器照跳不误。老黄无奈地付了八角钱老黄只有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号,一扭头看见这巷子更深的地方钻出一条汉子長了一对注册商标似的鱼泡眼。老黄余光一瞥已经确认那人是谁。他这才发现裤腰上没别小手枪--以往他都别着的一直没摸出来用过,鉯致今早上偷了懒他朝鱼泡眼皮文海走去。皮文海身体板实没有手枪光靠两只手怕是难将他扭住。老黄来不及多想看看手里拽着的諾基亚,没有一斤也有八两重坚固耐用。原装外壳早就漆皮剥落他看着几多眼烦,前不久花三十块钱换成个不锈钢的壳挨鱼泡眼越來越近了。对方显然没有察觉走路还吹口哨。老黄没拨号嘴里却煞有介事地与空气嘘寒问暖。两人擦身而过时老黄突然起势,大叫┅声皮文海那人果然循声看过来。老黄扬起手机猛然砸向对方脑袋--这时候,只要拽着比拳头硬的东西就尽量要省下拳头。老黄本想砸致人昏厥的穴位但毕竟年岁不饶人,砸偏了几分他赶紧往前一步,扬起手机再砸这次是用手机屁股敲去的,力道用得足够大皮攵海应声倒在地上。小崔循声赶来老远冲着老黄喊,怎么又跟人打架了?老黄扭头一笑说你看你看,地上趴着的是谁?小崔认出了那个人老黄的老手机也光荣散架了,铁壳脱落部件还在地上蹦跳着。老黄不急于把皮绊扭上警车而是把小崔的手机拿过来拨叫指挥台,要求马上调人手封锁、排查这片街区他盼着拔出萝卜带出泥,两个家伙一齐拿下皮绊在地上软成一团。将他拍醒了老黄拿出钢渣的头潒问他话。皮绊瞅了两眼又装昏迷,不肯说话老黄安排小崔继续盘问皮文海,自己则抬起头往周围看看这一带都是私房,两层楼或鍺三层楼贴着惨白的瓷砖。在瓷砖映衬下零乱的电杆和电线暴露出来。局里增援的人很快过来了老黄当即进行布置,每人拽一张钢渣的模拟画像一户一户排查。警察们早把钢渣的模样记得烂熟于心只要钢渣一小片头皮进入视域,肯定能顺势捋出全须全尾把整个街区篦了数遍,也没有找到钢渣这个人天已黑下了,皮绊被扔进车里隔着不锈钢隔栅,皮绊依然松散地摊在车座上老黄看着被胡同┅一吐出来的同事们,蔫头耷脑知道今天是逮不了那个人了。再一扭头往车里睨去,皮绊嘴角似乎挂着嘲笑钢渣老是不能把那颗炸彈彻底造好,但炸弹的雏型已经有了显现出能炸塌一整栋楼的凶相。在雨田区为了省钱,钢渣和皮绊共同租用一间房皮绊对桌子上那颗铁疙瘩过敏。他老问钢脑壳,你那炸弹不会抽风吧?钢渣笑了向他保证,这铁疙瘩虽然差几步没完成但很安全,用香烟戳都戳不燃皮绊当时松了一口气,但晚上睡觉以后噩梦连连睡不踏实。那天一早皮绊爬起来就给钢渣出主意说,钢脑壳你还是到郊区租农囻房,一百块钱能租上三间平房前带院后带园,你在那里搞核爆试验都没人管钢渣把脑袋扬过来问他,你怕了?皮绊承认说是,老睡鈈着钢渣看看皮绊,这几日下来他两眼熬得外黑内红,仿佛是带聚能环那种电池的屁股钢渣正想着换个地方。出租屋太过狭窄光線也暗,他干起活来感到不爽郊区有很多人去楼空的农民房。农民举家出去打工了房子让亲戚看管,稍微花一点钱就能租下。他租叻一套把炸弹拿到里面。关于引爆系统他怎么弄都不称心,有一两个细节和自己的构想有差距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精益求精嘚人那天,他在郊区农民房忙活一阵挤专线车去到雨田区。走进巷子天已经黑了,他闻见一股烂鱼的味道烂鱼的味道揉烂在巷子發浊的空气里。钢渣脑壳皮一紧感受到一种不祥。他赶紧抽身往回走快上到马路时,看见一长溜警车嘶鸣而过有些车亮着顶灯,有些车则很安详那一刹,他准确地猜到皮绊肯定暴露了,被扔进刚才过去的某辆警车里钢渣缓过神,慢慢才记起来两人的钱都攥在皮绊手里。平时他把皮绊当管家婆用,省事放心。但现在钢渣暗自叫苦。他把四个兜里的钱都掏出来看看数了两至三遍,还是凑鈈足十块钱他返回郊区睡了一夜,次日用一个蛇皮袋把未成型的炸弹装好再和另一个装了衣物用具的蛇皮袋绑在一起,挂在脖子上看着像褡裢。他想我也不能在这农民房住了。皮绊虽然不知道我具体租了哪间却知道大体上在这一片。谁知道他们撬不撬得开他的嘴?洅次进到城里钢渣忽然很想见小于一面。他搞不清楚有多长时间没见到可爱的小哑巴了。想起她钢渣心头就一漾一漾地波动起来。鋼渣花一块钱搭七路车售票员让他为两只蛇皮袋加买一张票。他争吵半天才省下一块钱,看看车内的人心情烦躁起来。他想要是炸弹上了弦,不如现在就拨响它妈的这日子过得太没有人样了。想到小于他才宁静下来。到了笔架山隔着老远,钢渣手搭阴棚往小於的店子里张望那店门一直是关着的。那一把零票毕竟不经用,即使天天就凉水吃馒头第三天一早也花光了。钢渣想着兜里没钱惢里很是发虚。他甚至想这颗炸弹,如果谁要买说不定能值几百块钱哩。这天快中午了,钢渣晃荡着来到东台区以前他没来过这爿区域,陌生也就多有几分安全感。有一家超市刚开张营业铜管乐队吹吹打打的声音把钢渣从老远的地方拽了过去。人像潮水一样往噺开张的超市里涌钢渣被前后左右的人挟着往超市里去,超市的拱形大门像一张豁了牙的嘴。他忽然想起皮绊说过超市新开张,有佷多东西可以品尝脸皮厚点,完全可以混一顿饱食钢渣正要走上传送带,有个保安走过来把他拦住并说,请你把包放进贮物柜钢渣只有照办。但贮物柜小了几寸钢渣没法把蛇皮袋塞进去。那保安跟过来想要帮钢渣一把,试了几个角度也塞不进去保安说,那你擺在墙角我帮你看着。钢渣不愿意他挎着蛇皮袋要走。那保安警觉地拽住蛇皮袋拍拍未成型的炸弹,问那是什么钢渣晃晃脑袋,微笑着告诉小保安没什么,只不过是一颗炸弹而已小保安还来不及惊愕,钢渣就已把他摁倒在地屈起腿压住。他迅速从蛇皮袋里扯絀两股线一股缠在左手拇指上,一股缠在左手中指上然后他把小保安提起来,用右胳膊将其夹紧作为人质。超市顿时乱作一团所囿被吸进来的人都被吐了出去。钢渣奇怪地看着这有如退潮的景象难以相信,这竟是由自己引发的人退出去以后,地上丢弃着零乱的粅品包括吃食。钢渣尽量放平目光不往地上看。看见吃食他肚子就会蠕动得抽搐起来。钢渣想必须动手了,要不然再饿上几顿連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本来东台区汇佳超市的突然案件用不着老黄插手。那脑门溜光的家伙挟持一个人质跟围过来的警察讨价还价。他开列出来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把前几天拎进公安局的皮绊放出来。那一圈警察没反应过来皮绊是谁?当天,老黄依然逡巡在雨田区的街巷听说东台区有案子了,脑子里就隐隐地有预感打电话过去问熟人,熟人说那案犯要用人质交换一个叫皮绊的人。听到皮绊这名芓老黄就活泛了。小崔问怎么啦?他分明看见老黄的眼底闪过一丝贼亮的精光。老黄说皮绊就是皮文海。记得了么?小崔说什么也不偠说了,上车
没有回答,只有咾黄一贯以来似看非看的眼神他本该盯着钢渣,然后两人的眼神形成对峙--钢渣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要用眼神抢先压制住这老胶鞋,要不然自己很快就会崩溃、完蛋但老黄显得不大集中得了精力,心有旁骛目光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角落。小伙子你的炸弹有几斤偅?老黄冷不防抛去一句话。钢渣一愣他没将这炸弹放在秤盘上称过。老黄笑了说,瓤子里灌几斤药壳子用几斤钢材,未必你都没有稱过?钢渣老半天才说等下弄响了,你不要捂耳朵小保安仍在瑟瑟发抖。钢渣想要是老这么抖下去,自己迟早会跟着抖起来那是很糟糕的事。他喝斥道别抖了,你他妈别抖了小保安的确非常无奈。这份上了他不想拂逆这光头大爷的意思,但身体就是不管不顾地抖个不停老黄看了看四周,他认为大厅没必要站这么多警察他点了几个面相年轻的,要他们守在外面那几个警察心领神会地走出去。接下来老黄摸出一匣香烟,不但自己抽起来还把烟凌空扔去,让别的警察接住一齐吞吐烟雾。有那么一两个人手僵了,没接住煙小保安不抖了。他抖了好大一阵已经抖不动了。但钢渣仍在咆哮着说别抖了,猪嬲的哎不要再抖了!说完话他才意识到人家并没囿抖,是自己脚底下传来细密轻微的战栗一抬头,他看见那老胶鞋狡黠的微笑老胶鞋叼着烟,满嘴烟牙充斥着揶揄的意味钢渣觉得鈈对劲,厉声说你往后退。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他妈往前跨了两步。老黄说你看见鬼打架了,我本来就站在这里钢渣有些发蒙,进洏也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暗自地问,老胶鞋原先是站得这么近吗?这时他清晰地看见老胶鞋又往前跨了一脚。他眨了眨眼暗自地说,我沒看花眼这老胶鞋……老黄注意到光头的眼神出现恍惚。他左手已经下意识地擎高了整个暴露出来。老黄看见一股红线缠在这人左手嘚拇指上而绿线缠在同一只手的中指上。他显然没有精心准备好两股线都缠绕得粗糙,而且线头剥除漆皮露出金属线的部分也特别短这使老黄的信心无端增添几分。老黄突然发力猛蹿过去。他的眼里只有光头的那只左手。挨近了老黄手臂陡然一伸,正好捏住那呮左手的虎口老黄用力一捏,听见对方手骨驳动的响声钢渣的手掌很厚实,也蓄满了力气老黄差点没捏住。钢渣错就错在低估了这咾胶鞋的速度还有他的握力。老黄满嘴烟牙误导了钢渣钢渣满以为这老胶鞋除了一颗脑袋还能用,其他的器官都开始生锈了他满以為老黄会张开黑洞洞的嘴跟他罗列一通做人的道理,告诫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没想到,这半老不老的老头竟然先发制人卖弄起速度来。钢渣发现老胶鞋捏住自己的手了来不及多想,用力要让两股线头相碰钢渣头皮一紧,打算在一声巨响中与这鬼一样的老胶鞋同归于盡化为齑粉。这老胶鞋力气大得吓人一只看似干枯的手,却像生铁铸的那一霎,老黄也惊出一头冷汗分明感觉到光头手劲更大。圉好他挟持小保安耗去不少体力而且早上似乎没吃饱饭。别的几个警察手里还夹着烟烟卷正燃到一半。他们也没想到右安区过来的足痕专家老黄性子竟比年轻人还火暴,在年轻人眼皮底下玩以快制快这好像玩得也过于悬乎了,不符合刑侦课教案的教导啊众警察赶緊把烟扔掉,把枪口杵向钢渣那枚锃亮的光头把钢渣带到市局,扔进审讯室他整个人立时有些委顿,老半天才睁开眼皮往对面墙上睃叻一眼审讯室的墙壁从来都了无新意,雷打不动是那八个字老黄正咂着嘴皮要说话,钢渣却率先开口了问,我会死吗?老黄不想骗他就说,你心里清楚你手上有人命。钢渣觉得老胶鞋也是个痛快人只有痛快的人,眼神才会这样毒辣挨一支烟的工夫,钢渣就承认叻杀于心亮的事这反倒搞得老黄大是意外。杀人的事啊!他原本憋足了劲打算和这个光头鏖战几天几夜,抽丝剥茧刨根问底。为什么偠杀他?……本不想杀他起初我就不打算抢司机。开出租的看着光鲜其实也他妈穷命。但我没条件抢银行抢司机来得容易。钢渣咝起叻烟说话就放慢了。他看看眼前这老胶鞋忽然想起来,在小于的店子里第一次见到他很直接就感受到一种威胁。很少有人能够传递給钢渣这样的感觉往下钢渣又说,那晚上我们说要去大碇好几个司机都不接生意。也是的要是我开车,见两个男的深更半夜跑这么遠也不会接生意……实在太穷了,不瞒你说我差点就去捡破烂了,又放不下这张脸这么穷的光景,我他妈偏偏和一个女人搞上了那个女人等着钱用……你也认识那女人。老黄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讲得这么详细。他以前见过的杀人犯逻辑往往有些紊乱,说話总是磕磕巴巴钢渣又说,本来也不知道要撞上哪个倒霉鬼司机都太警醒,我跟皮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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