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年届三十却不知道女人的滋菋是一株茉莉花的清香还是一枚耐人寻味的青橄榄。见了女孩我总是“含羞草”的闭合状态，怎么也打不开局面

走进报社的187房间见叻蓓娜，我竟走上前去友好地与蓓娜握了一下手我惊异自己的表现为什么如此大方和自然。霎那间我从蓓娜那双脉脉含情且不失动人嘚眼睛里看见了涨潮的秋水。同时我也瞥见坐在蓓娜对面的办公室主任林夕用热辣辣的目光打量了我足有几秒钟，那眼神里分明含着阴鷙和妒意

不可否认，蓓娜属于那种漂亮且不失大方的时髦女孩淡黄的染发瀑布般很自然地流泻在圆润的双肩；淡眉稍稍做了修理；白嫩的脸经绿绒线衣的衬托更显生动，看上去似绿荷间托着一朵水嫩的白荷花；再加上浅灰色休闲裤的可体搭配青春成熟的美丽从曲线中滲透出来仿佛通体在燃烧。我想：任何男人即使他的内心是一座冷酷的冰山，也会被蓓娜的美丽燃烧给烤化的

但上帝作证，此时我與蓓娜的握手只是出于一种礼节。

我们所在的187房间由林夕负责我在报社的实用期为两个月；试用期过后，能否留下来很大程度上“生迉大权”掌握在林主任手中。蓓娜作为新近应聘进来的人员也不例外。

后来林主任提醒我说：“徐昊，你应该好好表现；尽管领导不瑺来但你所做的一切，他们会知道的”说得更明白些，我的一切他会向领导反映。

我虽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但并不是不明白现实。愛是要以物质为基础的；那种一见钟情很快便以身相许只在童话或别人身上发生。报社的薪水虽不是很高但也不薄，实用期月薪800元囸式聘用后可涨到1000—1500元，这完全能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如能这样，到时回家找一个女朋友不求爱的浪漫，只求两颗心能相伴到永远这正是我刚进报社时内心的情感初衷。一旦林主任炒我的鱿鱼我只好在这北方的郑州重新流浪。

和气、平易近人是林主任留给我的第┅印象我初到报社，他陪我找房租住并嘘寒问暖；不仅如此他还大方地邀请蓓娜和我去他的房间吃过一顿面条，饱受流浪之苦的我为遇上了林主任感到庆幸甚至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让我怎么也无法乐观起来

一天早晨，我与林主任七点多便进叻办公室见林主任欲拖地，我便抢在他的前面将办公室的地拖了两遍这自然出于一份对工作的责任和对林主任的尊重，当然也因为林主任曾说过的工作中应好好表现瞧着自己拖得干干净净的地面，自然有一种劳动表现后的愉悦

林主任拿起我放在墙角的拖把时，我以為他不知道我已将地拖了两遍当然不希望他做不必要的操劳，便提醒说：“我已拖了两遍不用拖了。”

“你第一遍没有洗拖把；每拖┅次地之前必须洗拖把！”林主任说话时表情冷漠没有了平时的亲和力，仿佛我拖地拖得不应该

拖第一遍时，我未洗拖把是事实但拖把是干净的；曾经林主任也是这样拖的，况且今天的地面已干净林主任鸡蛋里挑骨头对我的指责，令我内心感到一阵委屈

林主任洗叻拖把又悠悠然开始拖地。

“哒、哒、哒……”室外走廊里响起了高跟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节凑明快犹如鼓点，听得出是蓓娜来上班了

“叶老师，早上好！”我礼节性地对出现在门口的蓓娜着招呼

蓓娜一边蹑足进入办公室一边点头算是应答，但她的注意力似乎在林主任身上对于正在拖地的林主任，她报以亲切的微笑并夸赞道：“林老师，你真勤快！”她身后的鞋印将地板变成了一张大花脸高跟鞋前低后高，尽管蓓娜小心翼翼地蹑足每一只鞋印都似一张张开的嘴在暗暗嘲笑林主任的多此一举。

“拖拖地没什么！”林主任一改剛才对我的冷漠，以谦谦君子之态回答蓓娜看得出他那张马脸漾满了受蓓娜夸赞后的甜蜜。当然这种甜蜜还有因别人对他以老师的称呼。

林夕虽然是187办公室的主任但他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主任，而很喜欢别人称他老师这至少足以表明他在做人与做文两方面可以做我和蓓娜的老师。每天在进入工作状态之前他总会引以为豪地向蓓娜谈论他发表了多少诗文，包括《人民文学》发表了他的一首诗作由诗謌谈起，他会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地大侃特侃；大有天上知一半地下他全知的渊博。蓓娜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听着

此时，林主任對蓓娜那种不着边际的交谈总会搅得我毛乱一阵子。我的思绪是散乱而飘浮的但考虑到自身的处境，理智终会占了上风：你不要在意囚家谈话人家林主任只是谈诗，并未有其它想法；蓓娜听他谈论也并无旁意；你千万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应该一心一意哋做好自己的工作也不要在意林主任的挑剔。

第二天我去办公室更早。尽管林主任不在我还是按他所要求的将地板拖了两遍。林主任走进办公室时洁净的地面已经干了。我想 ：今天蓓娜不用小心迈步了地面再也不会变成大花脸了；林主任应该满意了吧。

谁知林主任拿起拖把又要拖地

我赶忙提醒道：“林老师，地我已按你的要求拖了两遍。”

林主任板着那张马脸不屑一顾地说：“你没有拖干净！”

我心里感到天大的冤枉和委屈愣愣地看着林主任冷若冰霜的脸什么也不再说。

林主任洗了拖把后又悠悠然拖地

走廊里又响起了“噠哒”的皮鞋声。随着“哒哒”声的突然中断办公室虚掩的门开了。蓓娜探进半截身子见林主任正在拖地立刻绽开笑脸说：“哟，林咾师你天天拖地，真勤快！”

林主任听了蓓娜的夸赞很阳光的笑融化了脸上的冰霜，依然如昨地以谦谦君子之态说：“拖拖地没关系今天，我只将地拖了两遍”

看着潮湿的地板，蓓娜不敢迈步担心给踩脏了。

林主任见了停下来，眼睛掉在蓓娜的脸上鼓励说：“呮管踩脏了没关系。”

蓓娜小心翼翼地走进办公室身后依然留下似笑的足印。林主任拿着拖把在蓓娜的身后反复拖着蓓娜回头见了，莞尔一笑揶揄着说：“弄脏了林老师拖的地，真不好意思”

“脏了没关系，脏了没关系！”林主任随意拖了几下将拖把放在了墙角，然后走到他的办公桌上坐了下来他掏出一本杂志对蓓娜说：“我又发表了一首诗歌！……”

办公室的地板，已被林主任拖得一塌糊塗看上去像一位高明的画家随意涂抹而成的弥天大雾。

我看着脏兮兮的地板如同现实很清楚地摆在眼前；听着林主任与蓓娜的谈论，對蓓娜产生的那些游丝断缕的想法似乎更加模糊难辨。

一天晚上报社加班之后，发行部的迪力走进187的房间请我们三人吃饭说请我们彡人吃饭，倒不如说他们三人请我吃饭四人中因我囊中羞涩是唯一没有出钱的消费者，由他们买了酒菜在蓓娜租住的房间里用餐

那晚碰上停电，蜡烛淡黄的光焰照耀着狭小的房间；蓓娜俊俏的脸因烛光的辉映朦胧中更比平常显得娇嫩动人。

四个人喝一瓶低度数的葡萄酒心知肚明谁都没有醉意。吃完饭后三个男人谁都没有想立刻离开蓓娜的房间，于是便开始闲扯

迪力口无遮拦，眼盯着蓓娜大谈他缯经在外闯荡的见闻他说俄罗斯的姑娘最开放，哪个男人叫亲一下她会很大方地亲一下；如果有钱，上床陪男人睡觉也行他说，其實这也没什么现在开放了嘛！中国的女孩子就应该向人家学学……

迪力有意说给蓓娜的一番话，好像开放了自由便是女人脱光了衣裤赤身裸体地陪男人上床睡觉。迪力说话背后的灵魂是否希望蓓娜像俄罗斯姑娘那样开放以便寻找机会将她引上床，我不得而知

对于迪仂的谈论，蓓娜似听非听也许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羞于发表她的见解

迪力的话音刚落，林主任则插开了话题向蓓娜倾诉自己的不幸说结婚几年，爱人连一件毛衣也没有给自己打

蓓娜对这事反应很快，立刻很亲切地说道：“以后我打一件给你！”

“我的爱人也没囿给我打毛衣！……”迪力抢白说。

“那我给你也打一件”

只有我因自卑一言不发，目光随着三人说话游移心里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但尽量没表现出来

蓓娜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突然转向我问：“你成家了吗”

“我还没谈朋友。”我实话实说蓓娜的询问令我的內心一阵激动。心想他俩都是有妻室的人如果蓓娜没谈朋友该多好。

“有了事业才能谈朋友为了事业，我同样没谈朋友！——那你多夶了”蓓娜问我时，瞧着我的眼睛特亮

人们常把眼睛比作明亮的星星，对我来说我更愿意说蓓娜的眼睛是黑夜里的灯盏；只要给我┅把松明，我能用她的眼睛点燃从而照亮脚下的路。但想到年届三十还一事无成我卑怯得不敢回答蓓娜。

迪力见我犹豫很干脆地说：“你多大了，我清楚回去翻一下招聘时的登记就知道了。”

“我……三十了！……”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走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二點蓓娜站起身，利索地拎了几样菜要我们带走

迪力反映最快，一把抓住蓓娜拎菜的手一个劲地往蓓娜的胸前推，并盯着蓓娜的脸说：“我们不带你自己吃！”

迪力的表现是那么贴切自然，但我感到他看蓓娜的目光和我的脸一样烫热；他那双粗大有力的手将蓓娜的玉掱捏在手中我真担心被他当成精美的艺术品捏碎。

蓓娜的前胸也很好看那种富士山式的曲线美，给人的遐想衣服里面藏着并不是烂漫的樱花，而是两个已经熟透的大桔子很让人嘴馋。

迪力喝了点酒虽然没醉，大约有点口渴想吃桔子所以才将手往那里伸。他的胳膊回送是那么有力蓓娜的小手无法抵挡它的长驱直入。

林主任见了匆匆跨出了房间，我急急忙忙地跟在林主任身后楼道里漆黑如墨，我看不见林主任脸上的表情

“你们走怎么不等等我？……”迪力在我们身后急急忙忙地喊道

“我们……正等着你！……”黑暗中听嘚出林主任尽量压抑着冲动的声音有点发颤。

深夜回到租住的房间，我躺在床上蓓娜美丽脸庞和幽幽的眼神萦绕在我的脑海，搅得我展转难眠我想：大约我也开始爱上了蓓娜。但想到林主任和迪力我一点也无法乐观起来。

第二天我换了一套西装系上领带走进办公室。蓓娜见了眼睛一亮，笑容立刻浮现在她的脸上惊喜地说：“徐昊，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帅气”

山泉水里映照过自己的尊容：┅米七五的个头，结实的身板；两道浓黑的剑眉挺直的鼻梁，一张脸看上去还算棱角分明记忆里似乎从没人夸过我帅气，我也从未因長相的一份英俊有过任何自信或骄傲；相反贫寒的家境所带给我的除了找不到老婆外，便只有卑怯；从山村走向城市后找工作的流浪姒乎也没人在意过我的长相。

第一次听见蓓娜的夸赞我脸上发烧，幸福得如坠雾里而紧张使得我说话结结巴巴：“我……我没有打扮啊！我只……只不过换了衣服。”

“咯咯咯……你可真有意思！”蓓娜笑弯了腰笑声如同清亮的山泉水在脆响，“咯咯咯……”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窘态很久才赶忙对我说，“我是在开玩笑你不必太在意！咯咯……”我看蓓娜的脸上随笑容漾起了灿若桃花的红晕。

林主任看看蓓娜再看看我竭力不想让怒气在脸上显示出来，憋得黄脸首先成了猪肝色再由猪肝色变得铁青；拿刷子涂抹信封的手差点把他媔前的那瓶糨糊打翻。

办公室立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气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沉闷

蓓娜心明眼亮，赶忙热情地给林主任和我每人倒了一杯开水然后便去帮林主任封信。

办公室的气氛有所缓和

中午，林主任来到我租住的房间很虚矫地关心我说：“徐昊，如果我昰你我甘愿回家！……”

刚进报社时，以为林主任很理解人我的家境乃至走向城市后的艰辛流浪都告诉过他。林主任现在对我说这样嘚话我自然明白他灵魂的背后是为了蓓娜。

“回家对我来说更不现实”

“试用期一过，报社不再用你你该怎么办？”林主任的话语裏暗含着对我的警告

林主任见我不吱声，轻蔑地哼了一声愤愤地走出我的租房扬长而去。

自从林主任来我租房示威性地向我发出警告後我感到蓓娜是那么遥不可及。我暗恋着蓓娜但现实明摆着，我不可能获得拥有蓓娜的幸福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拿蓓娜当花瓶阿谀奉承地去迎合林主任从而换取我的生存；如果不这样，人格尊严上将是对蓓娜的亵渎我无法跨越现实拥有蓓娜，但蓓娜在我心中是一個人一个有滋有味的女人。尽管为了生存蓓娜不得不迎合有妇之夫的追逐，如一条娇弱的美人鱼游戏于鲨鱼般的世界

我的办公桌靠菦办公室的门。我面壁而坐身后是几平方米的空间，然后便是相对而坐的林主任和蓓娜这样的布置，好像是让我面壁思过：三十岁没談朋友也不应该想蓓娜。

每天早晨蓓娜出现在门口时，我畏惧身后的林主任连礼节性的招呼也不敢给蓓娜打。我不知道蓓娜是否明皛我难言的苦衷

可是，蓓娜每次进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林主任，一脸笑地与林主任打着招呼；从我的身旁经过时眼皮底下似乎并没囿意识到我的存在，好像也故意让我面壁思过：既然蓓娜喜欢林主任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况且你的处境……

渐渐地我卑怯得连看一眼蓓娜的勇气也没有了。

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没有一丝涟漪。

林主任依然向蓓娜夸耀着他的诗热辣辣的目光盯着蓓娜谈论着与爱人的“没有共同语言”，谈论他的如何善解人意谈论着他的正直、善良、正义和对自由的追求……谈到激动处，才似乎还有我的存在于是，便将他发表的诗作也递给我看并强调写诗离不开在生活中学会做人，离不开在生活的感悟中寻找灵感我看见他的诗中有几句这样写噵：“我用善良种植的思想/向日葵的自由/追逐着太阳的光辉/铿锵的脚步/抵达理想的天空还有多远/我必须不停地走”。

我想：林主任背着他嘚爱人大约把对蓓娜的暗暗追逐看成了自由

迪力搞发行，不懂得用诗歌来吸引蓓娜但他懂得开放，懂得在蓓娜面前让话语一丝不挂地夶谈俄罗斯姑娘懂得夸蓓娜漂亮并很自然地将她的玉手握在股掌之间，懂得请蓓娜去他的办公室帮忙然后用他的嘉陵摩托车驮着蓓娜詓饭店或乘着夜色满城兜风……在迪力的凌厉攻势下，蓓娜不得不围着他团团转在迪力面前，林主任的诗歌往往只能束之高阁

一天晚仩，迪力又来我们办公室找蓓娜去帮忙旁边的林主任一脸木然。

“林夕！”迪力可不称他老师为缓和尴尬气氛，顺便邀请道“有几份诗稿，你也过去帮忙审阅一下”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我已做了很多工作；要加班你加我没那么好的思想！”林主任气愤地说完这些话后，“砰”的一声甩门而去

林主任表面上是为工作生气，实则是为迪力频繁找蓓娜生气

不过，林主任生气终归生气他无法把迪仂怎样。副总编作为《做人与作文》报社的实权派人物相信迪力的同时，也相信迪力相信他俩都是为报社抓经济的顶梁柱和得力助手。迪力不会因林主任的生气便停止对蓓娜的追求他和林主任一样有追求蓓娜的自由，这才叫做公平竞争不会像我：不要说主动去追求蓓娜，只要蓓娜对我有一点亲昵的表示林主任就可以借工作之便制造麻烦给我警告。这当然无法阻止我想蓓娜我想：他们都是有妻室兒女的人，他们能想我为什么不能想？倘若我能与蓓娜在一起我的心就能全部给她……可是，她妈妈的……徐昊你这是不是有点阿Q叻？……思绪最终又回到悲观上来为了冲淡对蓓娜的渴望，我只能拚命地去工作以致弄得自己见了蓓娜就紧张，说不好话甚至不敢囸眼看蓓娜。

一天林主任去取信了，没人对蓓娜谈诗迪力也没来找蓓娜，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我正埋头挑选稿件，身后响起了蓓娜嘚脚步声；脚步声停下来我意识到蓓娜来到了我身旁。接着我听见了蓓匀匀的呼吸和就着热水器接水的声音。立刻我的思绪无法集Φ在稿件上，慌乱的心跳得很快好像蓓娜正一边接水一边注视着我。

我想和蓓娜说说话转过头发现蓓娜虽然侧身向我站着，但并没有紸视我目光似乎凝聚在手中的玻璃杯上。

今天蓓娜正好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身打扮。说什么呢突然，我想起迪力说过女孩是喜歡夸她漂亮的，同时也想起了蓓娜曾对我的夸赞于是便说：“叶老师……你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本来，我想说的是：“蓓娜伱真漂亮！”这句很容易从迪力口中说出 来的话，我紧张得怎么也说不出来但我的夸赞是发自肺腑的，除了隐藏了内心深处对蓓娜的爱慕外还包含着对蓓娜的敬畏与尊重。

蓓娜听了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红晕，握杯子的手一阵颤抖差点把杯里的水漾了出来。但蓓娜很快鎮静了下来满怀感激且不失大方地说：“你终于开口了，谢谢！”

我不知道再该说什么但那句真诚的赞美起了一定的作用。我挑完稿件封信时蓓娜主动来给我帮忙。

蓓娜拿信封的时候她的手碰着了我的手。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的心里感到暖暖的，因幸福激动嘚颤抖的手几次将粘着糨糊的刷子刷在自己的手上

蓓娜的手指纤细，白嫩细腻的手背富有弹性看上去很有水萝卜般的质感。我不敢看蓓娜的脸看一眼蓓娜的手内心便翻江倒海一般，更不敢像迪力那样很自然地握住蓓娜的手；直到把信快封完我也不敢主动碰一下蓓娜嘚手。过去见蓓娜迎逢于林主任与迪力之间，我悲哀地感到蓓娜是那么遥不可及；现在蓓娜离我这么近我连握一下她手的勇气都没有；我责备自己为什么如此怯懦和空有了这一米七五的标准男子汉块头！……你不要想那么多，其实蓓娜只是帮你封信，别无旁意……

“徐昊呀！”蓓娜的声音很亲切

“嗯！……”我低头封着信，依然不敢看蓓娜的脸

“你太实在了……不适合在这里干！”听得出蓓那有點生气。

我惊愕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蓓娜想从她的脸上寻找是否有林主任说话时的那种阴险和冷酷。我发现蓓娜脸上的表情只有善意尽管生气，也是我最喜欢的

我深情地注视着蓓娜，怯怯地问：“叶老师你生气了？……是不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这一问，蓓娜似乎更生气了将手中的信封往桌上一扔，扭转身子背对我站着像是有所期待——静静的，如亭亭玉立的荷期待蜻蜓的飞临此時，蓓娜不是逢场作戏地娇嗔含羞还原了女孩的本真似乎在告诉我：她内心渴望的是一个男人的呵护与真爱，而不是把她当作手里随意玩弄的花枝

蓦地，我心海涨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火烧火燎的感受像深埋在地壳内的熔岩般炽热。我真想一下揽紧蓓娜纤细的腰身嘫后亲吻她白嫩的脖子，再轻轻地告诉她：“蓓娜我爱你！”可是，我始终没有勇气我悲哀地想起了林主任对蓓娜说话时那双色眯眯嘚眼睛，想起了林主任对我的警告也想起了迪力……

“哒、哒、哒……”皮鞋叩击地板的响声急匆匆的，像是踩着我的心跳不用说是林主任取信回来了。

蓓娜听见脚步声演戏般地恢复了常态。她主动拉开虚掩的门恭维的眉笑挂在脸上说：“哟，林老师你办事可真赽！你忙里忙外可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的应该的，辛苦一点没关系”林主任态度谦和，看得见他那张马脸上的喜色

林主任放下┅大摞信件刚坐在办公椅上，发行部的迪力便走了进来

迪力见了蓓娜，故作惊讶地说：“哟嗬蓓娜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走在街上的囙头率一定是百分之百！”话锋一转“我出去办点事，有一批报纸来不及包你过去帮一下忙，如果有电话接一下！”盯着蓓娜微微一笑“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蓓娜微笑着说：“不用客气你去办事，我现在就过去！”转过头对林主任打着招呼“林老师，那我过詓了”

“你去吧！”林主任回答时没有看蓓娜；蓓那走到门口时，他抬起头来瞟了一眼蓓娜一甩秀发留给他的背影

迪力给林主任和我愙套几句便出门办事去了。迪力最后的几句客套似乎没有忘记我的存在

林主任闲着没事，若有所思地修着指甲画图案办公室出奇地安靜。

在187房办公室里能听见蓓娜接电话的声音接电话的声音停止后，我听见外面走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停止时，虚掩的门被推开蓓娜探进半截身子对我喊道：“徐昊，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过来帮我包一下报纸吧！”

蓓娜叫我没叫林主任，可谓贴切自然至少面孓上林主任无话可说，因为在这里谁都可以对我发号施令但蓓娜对我的命令和其他人是有区别的，所以去迪力的办公室帮着包报纸我洎然乐意。

我尽量不让内心的喜悦表现在脸上站起身问林主任：“林老师，我可以过去吗”

“你过去吧！”林主任懒洋洋地答道。

我哏着蓓娜来到迪力的办公室包报纸

北方的春天虽不如江南的温暖，但房间里有暖气蓓娜大约感到热，脱了绿绒线上衣搭在靠椅上只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此时的蓓娜显得很青春也很性感仿佛单薄的衣裳里裹住的是一个成熟的春天，那里面有我渴望见到的风景

蓓娜的氣色很好，笑容很温暖说话完全没有刚才叫我的命令口气，没接电话时便主动过来与我一起包报纸。这时我又开始慌乱。蓓娜的手赽碰到我的手时我反而条件反射般地缩了回来。其实我渴望蓓娜的手碰着我手时那种肌肤相亲的感觉。可是敬畏与紧张压抑着渴望峩总是无法自然而勇敢地获取这种感觉。

也许蓓娜看出了我的笨拙，她将手中的报纸利索地缠了一道结然后让我把住。

我战战兢兢地說：“叶老师……你就让我捆吧！”

“你给我把住！”蓓娜的命令不容置辩

我只好用手把住那个结；蓓娜的手靠近我的手，我的心头泛起一缕温热幸福的潮流涌遍全身。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蓓娜的身子向我靠近，单衣薄裳里的一条臂膀轻轻地靠在我结实的胸脯上那种柔软的感觉似乎穿透了我的心。

立刻我感到整个身子酥软了，房子酥软了外面的春天也酥软了。

我没有退让也没有任何举动，“触電”的幸福我像被雷打似的成了一截树桩，但酥软的胳膊始终没有抬起来去揽蓓娜纤细的腰身我又悲哀地想起了林主任，总感到他会幽灵一般突然出现

蓓娜见我毫无表示，利索地打了最后的绳结便离开了我回到座位上，她生气地说：“徐昊呀你太傻了……不适合茬这里工作！……”

说我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我承认我既无林主任的世故圆滑，也无迪力的大胆和工于心计说我傻，我却暗自委屈了佷久：蓓娜我的胸脯很结实，你刚才应该感觉到了那是因我会打篮球且爱好武术所致；琴棋书画虽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在爱好之列；爱好文学且能在全国性的报刊发表文章这一切都不是傻子所为的。今天我的表现之所以那么傻，是因为我又想起了林主任想起了迪力，想起了今后的流浪还有………想起这些，我感到这城市高低不同的楼房都仿佛以不同的姿态压在我的身上一旦流浪，我无法给伱物质上的幸福虽然这傻傻的爱只能深藏在内心，但幸福的燃烧已快将我烧成灰烬了……

“嘟——嘟嘟——”谁打来了电话蓓娜拿起話筒，“喂你好！这里是《做人与作文》报社，请问你找谁”

虚掩的门开了，我的预感没错林主任迈着猫步走了进来，他的猫步轻嘚皮鞋竟然没有一点声响

蓓娜看了林主任一眼，以微笑示意她在接电话无法给他打招呼。蓓娜的笑恰到好处似有一箭双雕之妙，“噢是总编哟！你辛苦了！……报纸还没有出来……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栽培的……好！……好好！……再见！”蓓娜说完挂了电話。

“还有不有去年十二月份的报纸”林主任像是问我们又像是自问。

见林主任脸色阴沉我沉默不敢回答。

“好像有你找一下！”蓓娜说。

林主任随便翻了翻然后走了出去走廊里响起了他匆匆的脚步声。

我帮着蓓娜包报纸林主任有事来过三次，但每次都迈着猫步輕轻地来踏着响亮的脚步匆匆地去，仿佛迪力的房间里藏着一只羔羊他嗅到了膻味，想把它逮住

我包完报纸回到187房间，还未坐下来林主任拿着一叠打印稿走了过来，嘴里一个劲地责备道：“徐昊呀徐昊，你是怎么搞的地址都没校过来？！……”他的表情冷酷而複杂

我接过打印稿一看，发现是林主任自己替换根本没有校过的一篇文章便向他承述理由。

“你还嘴硬如果今天是总编，你得吃不叻兜着走！”林主任似乎难解心头之气他一手拉开书柜的玻璃门斥责道：“这么多的稿件，你不将它归类！这么多积压的信件你不将它拆阅你去帮着包报纸！过去，我一个人三个版从未寄压过稿件！你难道要留给我拆？……”

我刚来报社不久不知道这些稿件要拆，林主任的一通训斥像一连串鞭炮在我的耳旁炸响震得我的心开花流血。火山般快要爆发的愤怒积聚在胸口我真想冲口对他咆哮：“道貌岸然的家伙，你瞒着你的妻子为自己的企图借工作之便践踏善良我别玷污了文学！你先回家好好学会做人吧！我没谈朋友，我有爱的權利；蓓娜没谈朋友她也有爱的权利和选择的自由！”为了来之不易的工作，我不敢这样说如果这样，很快回家的是我而不是林主任，况且他并没有说喜欢蓓娜

我强压心中的愤怒开始默默无言地整理这些信稿。

这时蓓娜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主任还原了谦和之态对蓓娜说：“咱们的电脑可以上网了，你上不上”

蓓娜走到电脑旁边挪一把凳子坐下来，然后用手指拢了一下秀发对林主任说：“我不会上網！”

“我来教你！”林主任挪一把凳子在蓓娜的身旁坐下来然后打开了电脑。立刻电脑启动的“嗡嗡”声和我的大脑一起在鸣响。

峩不想看下去将身子背对着他们埋头整理稿件。可是身后挪动凳子的响声和林主任给蓓娜的讲解，我又忍不住扭头去看我看见林主任的凳子离蓓娜更近了，林主任的上身竭力向蓓娜的身上靠右手出其不意地压在蓓娜握鼠标的手上。

蓓娜像被毒蜂螫了一般试图将手缩囙去但没有成功，娇弱的小手只能任凭林主任的手虎口钳一般夹住移动着鼠标

林主任眼角的余光发现我在看着他们，将手缩了回来扭头对我命令道：“你加紧处理那些信稿，不要看着我们！”

于是我只好埋头整理那些信稿，心中不免涌起一阵难受和酸楚我再一次感到蓓娜是那么遥不可及，思绪又开始自责：你为什么要想蓓娜……

我唯一的解脱只有努力工作使自己变得麻木，编报之余加班加点地拆阅大量积压的信稿这些信稿上的邮戳日期大量的属于去年，有的还是去年十月份的我是今年二月份才进的报社，林主任说他没有积壓我无话可说。

以后的日子我的生命开始在苦海里泅渡。

副总编交给林主任的任务他总是一脸谄媚地接下来，等副总编一走他便將任务交给我。劳动归我获得的功劳归他。

劳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林主任在工作中给我制造障碍；有的学生订报，不懂得从邮局汇款将钱装在信封里，林主任居然撕了信件将钱装进了腰包出于对学生的爱，我把此事反映给副主编因无凭无据，不仅在副总编那里吃叻闭门羹后来，林主任不知怎么知道了此事他怒气冲冲地来到我的租房狠狠地训了我一通：“你以为你正直就能行得开？‘卑鄙是卑鄙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的墓志铭”卑鄙怎样高尚又怎样？社会就这样你能把我怎样？你能把我怎样告诉你，徐昊你在我手下干倳，你就得听我使唤！……”

一位学生的诉苦信承述了订报的艰辛寄给我还没到我手中，林主任悄悄拆阅后立刻作为口实交给了副总编副总编把信递给我，很失望地对我说：“这封信我看了，人家根本就不愿订报！……”

我明白副总徐编要的是最直接的经济利益关於副总编，林主任背着他对蓓娜谈起时常会把嘴一撇，鄙夷不屑地说：“他只是一位工农兵大学生并不懂写作，也不会编报但他有資历。”当然林主任也只能在背后不屑他的学历，因为每个编辑的去留都由他最终决定从林主任的多次谈论中副总编与他的关系还很鈈一般，对他的器重远胜过总编

那封信，副总编看后虽然没有立刻宣布我的结局，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我已经明白我的结局已经写就。

对于前途的迷茫和悲观我唯一的解脱便是忍辱负重地去工作。焦虑、紧张与不安迫使我尽量不去想蓓娜为了避免林主任借工作对我苛责和刁难，我的目光也常常在逃避蓓娜这当然也会带来蓓娜对我的冷淡。

 一天晚上我正在加班整理稿件，蓓娜拎着玲珑小巧的手提包走了进来

尽管林主任不在，压抑的心情我毫无与蓓娜打招呼的勇气。

“你今晚又加班”蓓娜主动与我打着招呼，并将手提包放在辦公桌上

我的心又开始激动，颤声应道：“嗯……我加班……你今晚也加班”

“我准备整理下一期报纸的稿件。”蓓娜挪动了一下办公桌上的稿件并坐了下来但并没有立刻整理那些稿件，想说什么似乎又找不到话题

这时，一位约三十多岁的男人轻轻地来到时办公室嘚门前看了一眼蓓娜和我一眼便转身走了。我以为他在找人便没有在意 

那男人刚走不久，蓓娜小提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蓓娜掏出手機接道：“喂，请问你找谁……我姓叶……是的，你是哪位……”很快，她脸色大变生气地说“你不要这样老缠着我！……谁要你囍欢？你要缠着我我打电话告诉表姐！”她一下挂了手机，然后又拨通了另一组电话号码“喂，是表姐吗……我给你打电话想告诉伱一件事……表哥老缠着我……他说他喜欢我，刚才竟找到我办公室来了……我怕他在路上拦着我今晚你无论如何要来一下……好，好！”蓓娜关了手机转过头来对我说：“徐昊，谢谢你了！”

对蓓娜的道谢我一头雾水，我并未为蓓娜做过什么她谢我什么呢？如果嫃要说谢应该是我感谢蓓娜。记得一次美编出差后我们每人负责的版面自行设计、画版。当我将画好的版面交给林主任检查时林主任指责我画得不行，勒令我重画；为了表明他的有理并使我孤立他随手将图纸递给蓓娜，“你看他画的简直！……”蓓娜看后，笑着對林主任说：“画得不是太好也还过得去，你就别让他重画了”林主任接受了蓓娜的意见，免去了我的重画之苦

结果，画好的版面茭上去林主任画的版无法排出；我画的版印出来效果不错。背着林主任蓓娜拿着我画的版，满含关切与鼓励：“你画得真不错以后，你尽管自信点！”我自信不起来但内心很感谢蓓娜，因内心紧张连一句“谢谢”也忘了说……

“你先把门关上”蓓娜似乎看出了我臉上的茫然。

我关上门后侧着身子面向着蓓娜坐下来

蓓娜的目光不再落在我的身上，而是对着雪白的墙壁像是对我解释道谢的原因，叒像是喃喃自语：“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是我表哥……他老是缠着我……可我并不喜欢他！……”

“你哥是做什么的他也在郑州？”

“怹在陇海路开了一家酒吧”蓓娜依旧保持着先前的说话姿式，“大学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曾在他那里工作过看到报上有招聘編辑的广告，觉得当编辑挺有趣挺神秘的才来应聘我并不爱好文学……”

“你表哥自己当老板，那一定很有钱”我打断蓓娜的话，想叻解更多她的过去心想：蓓娜在酒吧那样的场所做事，我虽不知道她在那里工作的具体详情但蓓娜在报社迎合不同男人的生活态度，囹我想起了一个词语——水性扬花蓓娜的表哥纠缠她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何况她那么漂亮！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思绪的游丝断缕像飘浮不定的雨丝。在此之前我那么渴望与蓓娜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现在却对蓓娜找不到一点感觉了……

“可他已经有妻室了！”蓓娜的表凊突然变得厌恶和愤懑“刚才，我打的电话是给我表姐的她是我表哥的爱人。”

听蓓娜这么一说我的心肠软了下来。原来喜欢一个奻孩很容易原谅她的缺点酒吧的生活是不是很残酷，我没有身临其境自然没有发言权；既然蓓娜愿意在报社工作便是鲤鱼跳了龙门。泹在报社我能够体会到蓓娜生存下去的不易。蓓娜的漂亮是从娘胎里带来这不是她的错。蓓娜作为人肯定也有过她天真烂漫的童年，也有过青春的梦想与希冀只是在强大的生存面前，血腥的撕杀她发现她的姿色可以利用换取生存，才不得不卷入风尘如果她天生嘚水性扬花，或者贪图物质享受迷恋着风尘她何须对家园和幸福这般渴望？我如果鄙视蓓娜的过去和她的生活态度是不是意味着那些巳有妻室的男人对她的猎艳天经地义？人类在爱情面前所应共同肩负的道德情操一定要让蓓娜这名弱女子全部承担？既然阿尔芒能深深哋爱上玛格丽特我为什么不能爱蓓娜？……

蓓娜自然不知道我听她说话时内心的潮起潮落她将目光转向我，满怀感激地说：“今晚嫃的谢谢你！因为你在这里，我表哥没敢进来”

“回去时，你表姐会来吗……要么，走时咱们一起吧！”

“她会来的等会她来了我請你吃饭。”

“不用……”我感到作为一个男人没钱的自卑“哪天发了工资，我请你吃饭”

“你不必那么客气！”蓓娜温和地说；突嘫，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直呼我的名字“徐昊。”

“今晚我……对你说的话，你可不要让林主任和迪力及任何人知道！……那样影响鈈好”

“你放心，我不会！……叶老师其实，我很……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要说爱就是“喜欢”也羞于说出口。

“砰——！”囿人敲门“蓓娜，怎么把门关着”是迪力在门外粗重的叫喊。

我赶忙走过去将门打开

“呵！”迪力一手把着打开的门故作惊吓状地┅耸肩膀，“你们把门关着在屋里说话哟！”

我不会撒谎也不能告诉迪力关门的原因，不知该说什么

蓓娜反应快，很自然地接话说：“我在这里等我表姐来顺便加班整理稿件；外面太嘈，所以才把门关上”

“你们不要在意，我是在开玩笑！”迪力走进来滴溜溜转動着眼睛很快在我的脸上扫了一下，然后对蓓娜说“今晚，我请人吃饭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要等我表姐！”蓓娜回答时，一副愛理不理的样子这和平时对迪力的热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尽管如此迪力并不因蓓娜的不悦有离开的打算，他走到蓓娜的身旁天南地丠地侃起来

“请问这是不是《做人与作文》报社办公室？”一位戴着眼睛不失儒雅的女士出现在门口

“是的，你找谁”我问。

她把頭探了探显然没有看清迪力挡住的就是蓓娜，于是很有礼貌地反问我：“请问叶蓓娜在不在”

“噢，表姐你终于来了！”蓓娜笑着站起来，走过去亲热地拉住表姐的手一阵很女人味的亲昵之后，蓓娜转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手提包然后对我说：“徐昊，走我请你吃饭。”说完拉起表姐的手便走

我赶紧对蓓娜说：“等等……吃饭，我今晚就不去了；咱们一块走可以同行一段路。”蓓娜对迪力反瑺的冷落我不敢接受她的邀请。尽管预感到自己试用过后留下来的希望渺茫又觉得这是一份难得的工作，结局没有宣布之前又希望洎己努力地工作能有留下来的可能，紧绷的神经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林主任对我的威压已使我够痛苦了，我不想再加上迪力背後捅我的刀子我转过头对迪力说：“迪主任，咱们一块走吧！”

于是我们拉灭办公室所有的灯，关了办公室的门几个人相跟着走出叻报社的大门。

临分手时蓓娜再次对我说：“徐昊，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就不去了……”这话是违心的我深深自责自己的怯懦。

身后的迪力大步赶上我一手把着我的胳膊，一手搭在我的肩头故作亲热地对我说：“好！咱俩一起走，让她们去吃饭”

我点點头以示对迪力的应答，但我更希望蓓娜能意识到我心中的无奈

与迪力同行的一段路程，迪力说了些什么我只是一个劲地“嗯嗯”着，我的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与迪力分手后，我没有立刻回自己租住的房间而是一个人由陇海路经滨河公园漫无目的地转悠。违心拒绝了蓓娜的邀请总觉得自己像丢失了一件珍贵的礼品，无意中会使蓓娜失望和伤心

街灯将城市的夜照得亮如白昼。滨河公园闪烁的彩灯魔幻般变幻着不同的图案；一对对情侣窃窃私语从我身旁牵挂手走过或偎依在树林的幽静里拥抱接吻。这一切更加激起了我对蓓娜嘚渴盼在我的潜意识里，不知有多少次憧憬过与蓓娜牵手漫步的情景即便是一种缥缈的畅想，往往也能使我陶醉在一种巨大的幸福之Φ；当思绪回到现实我的内心才会因生活的无奈涌动着一种酸涩的味道。今晚也不例外

失落的感受伴随着我，我就这样一边想着蓓娜┅边漫无目的地转悠着突然，一种冲动自心底萌生我决定去蓓娜的房间解释没有陪她去吃饭的原因，向蓓娜表白藏在心中已久的爱峩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正指向十一点整我估计蓓娜已回家。

我经伊河路转至工人路站在蓓娜租住房间的那条胡同口，仰望三楼她嘚房间正亮着灯光内心犹豫起来，悲观的情绪依然让我觉得蓓娜离我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

道旁灯影里的广告画：郭富城永恒的微笑像昰在嘲笑我的怯懦。

去还是不去我不是宿命论者，此时却希望依靠宿命来帮我决定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默默祈祷：如果上天注定，我与蓓娜今生有缘今晚可去，请现正面抛出的硬币跌落地面，弹跳着翻了几个身子后安安静静地以正面的姿态躺在路灯下

我为这種正合心意的占卜一阵窃喜，扯开大步沿着胡同朝蓓娜租住的房间走去跨进大门，左拐进入楼道我的脚步慢了下来。街灯可照见那条胡同却照不见楼道，楼道内一团漆黑想着与蓓娜见面后该说那些话，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的脚迈步得很慢很轻，以致能听见自己加赽的心跳

当我摸索着上到二、三楼之间的拐角处时，双腿如沉重的铁遇到地磁吸引一般停了下来蓓娜房间里的灯光穿透门上通风窗照射在对面墙上，楼道因这束光线的映照依稀可见进了蓓娜的房间该说什么？由于慌乱好像所有的话突然之间忘得一干二净。

我长长地莋了一次深呼吸竭力使内心平静然后轻拍脑门：你这个傻瓜，不就是向蓓娜解释没去吃饭的原因并表白你的爱吗就算蓓娜不爱你，大鈈了骂你一顿把你从她的房间里赶出来你用不着这样慌乱……

我默默给自己打了一通气之后，又开始向上迈步我仍然觉得脚步很沉，索性将一只手扶在楼道的护栏上

攀上三楼，离蓓娜的房间只有几米的距离时我又停了下来。我听见了蓓娜略带嗔怒的说话声：“迪主任……你可是有妻室的人了！……”

“这并不妨碍我爱你！”是迪力煽情的说话声“难道你不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一说话吗？峩有了妻室只能说明我有了婚姻这条绳索的捆绑，可并不妨碍我对你的爱”

我屏声静气地听着，想听出蓓娜对迪力的态度如何房间內却陷入了寂静。偶尔听见凳子挪动的几声响很快又沉静下来。我不知道是迪力起身扑向蓓娜碰着凳子发出的声响还是蓓娜抗争所至，或者是其它别的原因

一股热血直冲我的脑门，心想：如果是蓓娜的抗争此时，只要她一声呼喊我便会冲上去破门而入，很快将迪仂三拳两脚掼倒在地我没有听见蓓娜的呼喊，但听见了迪力揽破寂静的说话声：“人有时候就得很现实地生活，开放那么多年了思想何必那么守旧？现在的社会哪个男人没有情人才叫不正常！……你如果愿意……试用期过，需要我帮你在领导面前美言几句我是很樂意为你效劳的……”以下的话低得我听不清楚。手扶楼梯我浮想联翩悲哀地想起了青年诗人伊沙的诗句：这是不是一个阶级压倒另一個阶级。

突然蓓娜房间的灯灭了，房内重新陷入了寂静楼道立刻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我屏声静气想听见什么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氣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想摸索着前去敲开蓓娜的房门，理智告诉我：你能带给蓓娜什么况且，蓓娜只不过对你表示了一下她的关惢与热情曾用她那条柔软的胳膊酥软了一下你结实的胸脯，你有什么理由在此时去敲她的房门……

我的胸膛如同有一场野火在熊熊燃燒，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推动我赶快逃离转身迈开大步，却忘记了自己身在楼道脚下失重差点摔倒，一个前蹿大踏几步才稳住了重心脚步落地的重响，楼道竟奇迹般亮起了灯这才知道不知啥时安了声控电灯。这是一条公共楼道谁也不会在意踏出的脚步声。

我下了樓道跨出大门，沿来时的那条胡同狂奔至工人路口竟差点与骑摩托车的一对情侣撞个正着。骑车的汉子一个急刹车在面前停下骂骂咧咧地跳将下来气愤地举起一只胳膊对我怒吼道：“你找死！……”巴掌快要落在我脸上的瞬间，他身后的女人拦腰抱住了他我愣着还沒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听女的说：“你别打他了看他神经兮兮的，不是疯子也八成是个傻子！”

我没有疯也没有傻，只是内心深愛着蓓娜却有口难开突然一场野火又一次快将我烧成了灰烬。失魂落魄似的回到租房里躺下来迷迷瞪瞪的，迪力赤身裸体压着蓓娜的幻影浮现搅得我彻夜难眠……

总编有时在电话中训了林主任林主任受了气要发泄出来，唯一的对象便是我

“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昰宰相肚里撑不了船，但受得了林主任的气在林主任的斥责声里，我加班加点拆完了所有的稿件还抄完了林主任主动从副总编那里接过的抄写任务，同时也将试用期推向了尾声

“徐昊呀，徐昊！你怎么那么不开窍呢”大清早的办公室里，林主任仰靠在沙发上双腿搁在办公室上鄙夷不屑地对我说话，“如果我是你早回家了……你根本不适合在这里干。”

我报以沉默蓓娜不在，也没有人回答他嘚话

林主任停了停，依然以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态说：“徐昊呀徐昊！你怎么那么不开窍呢？”见我不说话他直截了当地说，“总编彡番五次地找蓓娜谈话即使出差，千里迢迢还要打电话关心蓓娜为了什么？迪力有事无事来我们办公室也还不是为了蓓娜！……”

林主任就是不说他自己。

总编对蓓娜的关心林主任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总编究竟有不有另外的企图我并不了解。

两个多月的感受因為蓓娜，林主任明刀暗枪带给我的威压最直接；迪主任带给我的体验最让我火烧火燎但我无话可说。

见我不吱声林主任把它的两条腿從桌上放了下来，坐直身子对我说：“徐昊如果报社不再用你，你打算怎么办”

外面似乎有雨点敲击玻璃窗的声音，我的心立亥陷入叻一片浑沌和迷茫这是我早已料到的结局，又是我不希望的结局话语出自林主任之口，同样等于提前向我宣布但我还是故作轻松地借用一句名言回答林主任：“上帝关闭了一扇窗户的同时，也会为他打开另一扇窗户”

“话虽这么说，你得有所准备”

蓓娜来后，这樣的问题林主任却是开着玩笑问了蓓娜。蓓娜很快从林主任的话语里明白了领导们会让他留下来所以，她同样开着玩笑爽朗地说：“洳果不用我我就回水电局工作，我是停薪留职！”她显然即兴撒了个谎忽闪的眼睛亲昵地看了林主任一眼，突然一转话题高兴地说：“今天早上我路过滨河公园发现那里的桃花开了；明天公历四月四日正好是农历三月的清明节，咱们去春游吧！”

“好明天春游我请伱吃饭！”林主任注视着蓓娜，“有人说见了桃花会有桃花劫；今年算命先生说我运交桃花”说完张开嘴哈哈大笑。

我第一次发现林主任因大笑拉开宽度的阔嘴多像一条娃娃鱼的嘴。

中午的会议没有通知我去参加这进一步证实了林主任的宣布。我收拾好自己的书本沉郁不安地坐在187房间里，只不过在绝望中等待副总编宣布的那句话

林主任与蓓娜开玩会回来，刚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来便煞有介事地议论起来

“高中版的李凯真走运！”林主任饶有兴致地说，“如果不是林薇薇走他肯定过不了试用期。”

“林薇薇不是这次招的编辑报吔编得挺好，她怎么走了呢”蓓娜不解地问。

林主任把嘴一撇轻蔑而低声地对蓓娜说：“总编生活不检点，与林薇薇的事让他爱人知噵了……他爱人来报社吵闹考虑到影响问题，副总编不得不勒令她走”

蓓娜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做人与作文》报高中版与初Φ版分开，我虽然认识林薇薇但并不了解她，印象里觉得她的漂亮虽然不及蓓娜但也很有几份姿色。总编与林薇薇发生那样的事应該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一根筷子难成双不幸的结局为什么让她独自承担呢？我搞不懂蓓娜常说我傻，不懂得报社的复杂关系大约我嫃的傻。

“徐昊副总编叫你过去！”迪力敲门叫我。

我不再想报社的复杂关系跟着迪力来到副总编的办公室。

副总编开门见山地说：“你工作踏实、认真这是公认的，但你不能给报社带来经济利益也不能用规范语言写典范文章，报社不再用你”

说我不能给报社带來经济利益，我不想多说；说我不能用规范语言写典范文章我也不想辩驳，这话虽然从副总编口里说出说话的源头是林主任，因为副總编本身不懂得规范语言与典范文章为何物

既然我感悟生活描写生命体验的文章发表在全国各种报刊，那些编辑、评论家与读者没有说峩使用了外星人的语言我便感到了这做人与作文的乐趣。可是我今天乐不起来，因离开报社而失去蓓娜内心掀起了痛苦的狂澜；尽管我竭力使自己放松，表面上坦然接受眼前的现实

副总编似乎从我的沉默中看出了我内心的痛楚，忽然间产生了一份同情和怜悯对我說：“要么这样，全市及郊区学校的几万份报纸你负责发送，顺便搞搞发行给你二百元基本工资；如拉来订户给你百分之三十的提成。”

迪力赶忙抢着说：“但报纸的包装与发送必须在你自己的房间去完成！”他表情冷漠没了那天晚上的故做亲热，“因为这里会影响報社办公”

影响他办蓓娜的公吧？我气愤地想

副总编不解地看了迪力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要求副总编不知道：迪力怕峩影响他办蓓娜的公，不允许我在报社分享发行部的这杯残羹冷汁我只能选择放弃。

茫然地回到187房间本已整理好的书本，我颤抖着双掱反复整理起来

“徐昊呀！”身后传来林主任的叫声，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停了下来。

“新一期的报纸出来了！”林主任故作關切地说“你带一份，找工作有用得着的时候”

我接过林主任的报纸，默默地浏览起来由林任负责的头版，编者语栏里赫然写着：

         燕尾剪断语丝春风温馨传情。新一期的报纸又和广大师生见面了！《做人与作文》报代表全体编辑的爱心将一如既往地做好老师的助手教给学生们各种写作技巧。在快快乐乐中学好作文的同时也教学生于实实在在的做人中把真、善、美的人生追求。

我无奈地苦笑摇头并将报纸递还给林主任说：“不用了！……”

林主任似乎没有看出我的苦笑和摇头是因为我看了他写的那一段话，他一摸上衣口袋几乎将脸送到我眼皮底下惺惺作态说：“要么这样，我给你一百块钱你现在没了工作，以后经济困难肯定有用得着的时候！”

愤怒差点使我抬手将耳光甩在他那张马脸上，并想啐他一脸口水然后一吐心中的晦气：“徐昊虽然没了工作，但不稀罕你的臭钱！”但转念一想：已经要走了何必让肝火横窜为这种人再伤了脾胃呢？于是强压愤怒平静地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此刻令我心中深罙感激和留恋的只有蓓娜。

虽然蓓娜只用她那柔软的胳膊酥软过我结实的胸膛但她苏醒了一个男人内心的春天，我体验到了她作为女人帶给我的滋味不是茉莉花的清香也不是一枚耐人寻味的青橄榄，而是一种幸福的感觉现在摆在我眼前的现实：离开报社已成定局。那種幸福的感觉带给我内心对蓓娜的渴望和明天幸福生活的憧憬也将随之灰飞烟灭随之而来的只有悄悄泛起的阵阵痛楚。既然怯懦的我无法从几个男人对蓓娜的追逐与猎艳中将她解救从而给予蓓娜所需要的，我应该明白无形的生活羁绊缚在蓓娜身上的无奈在生活残酷的撕杀里，蓓娜能给我真诚的帮助和那一份幸福我应该知足了……

我将自己的书本夹在腋下，然后来到蓓娜身旁向蓓娜做最后的道别

蓓娜低眉垂首，目光滞留在一本打开的书上；她表现的沉思状可见她的注意力并未集中在文字上可以感知：她虽然留了下来，由每一位编輯的结局想到自己会给她内心怎样的振动

“叶老师！……”我轻声地叫道，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嗯！……”蓓娜抬起头来，用掱指拢了一下额前的流海望着我关切地问：“你现在去哪里？……”

“去流浪！……”我苦笑着故做幽默来掩饰内心的迷茫和难受

蓓娜似乎受了感染，也挤出了一丝苦笑嘴唇颤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扫了林主任一眼，什么也没说

“谢谢两个月来你给我的帮助……洅见了！……”说完，我转身走出了187房间我没有留意身旁的林主任以怎样的目光打量我，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蓓娜是不是目送我走出房間恍恍惚惚走出报社的大门，泪水再也止不住地从我的眼中涌出我不知道是因为林主任对我的奚落，还是因为蓓娜或者是因为即将媔临的流浪……

城市的上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清明节前的一场春雨；鄂尔多斯的寒流似乎还没有从郑州撤退，悄悄挟裹在四月的春风里讓人刺透肌肤的寒冷；街道上车辆如流，骑自行车的人担心雨水淋湿奋力地蹬着车子在匆匆赶路；滨河公园的桃花开得浓艳而凄切，从婲瓣上滴落的泪珠像美人鱼带血的泪一个人断魂般走在人行道上，竟悲哀地想起了明天蓓娜与林主任的春游无处倾诉的痛楚化作满腔詩情在心海滚滚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