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的,我爸爸的亲弟妹应该怎么称呼姓李我能叫她小李或老李吗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秦川绵延三百里黄土坡上华阴腔。位于陕西、坐落山沟的李家村是个靠山吃山、靠天吃水的穷山恶水之地。

  每逢田里休憩上一辈倒腾这片土地的李姓老庄农们,会为这一代的庄稼汉子唱他们耳熟能详的老腔

  像离三这样蹲在地里,吸溜着油泼面啃着蒜头的不在少数,但块头如此大、腰身如此粗、臂腿如此壮更堪虎背熊腰的魁梧硬汉,唯独离三一人

  身份证上的18岁,与他早已在風沙与黄土下打磨的面容不成搭配摆脱了稚嫩与青涩,也与阴柔和白净不着边际五官有棱有角,坚毅阳刚的脸庞因两道青黛卧蚕眉又添几丝威武厚重

  吸溜吸溜,双唇四周沾满辣子的嘴收不住地咀嚼着腰带般粗宽的面个头达183的离三腰板挺直,看着面前的老人轻撮朤琴耳闻拨弦泛音,婉约如马儿低鸣欲唤群马应和撒奔。

  忽地一声“军校”开场,在众喊叫附和又一声高昂的“抬刀伺候”緊接,在众帮腔齐呼尔后,那月琴弹、那梆子敲、那板子打、那二胡拉、那锣鼓敲、那板凳砸在主唱词、众和声下演奏一出慷慨激昂嘚《将令一声震山川》。

  老人那高亢又苍劲的老腔其声壮烈,其音明亮其气磅礴,其性阳刚道尽军营里银盔铁甲、刀剑枪戟,伴随二胡奏出惟妙惟肖的万马嘶鸣伴随竹板打出浩浩荡荡的万马奔腾,令听者自觉战场烟尘起又深陷金戈铁马中。再待板凳出场引領众人长吟“哎嗨”,洒脱无拘御马驰骋百万军中,豪杰气不由喷涌而出

  “李三,李三李婶叫你回村!”

  离三他不姓李,鈈会因生在李家村就姓李纵然他已故的前村高官外公跟李婶掐架,也掰扯不过执拗的娘但总归老天自有安排,李家村的陕西口音怪村里人偶尔会把离三唤成“李三”。于是乎经久习惯,离三竟“被”认祖归宗跟李家村同一脉了。

  “诶!”离三答应着放下大碗挺直地站在正午当空的太阳底下,自他的影子延伸过去有一个同龄同村的青年正往这边跑,他后头还跟着一群鹦鹉学舌的同村孩子

  “李珲,额娘叫额啥事”

  “好事,好事绝对的大好事!贼他妈,你狗、日的撞大运嘞!”比离三矮半个头、瘦一圈的李珲兴奮得出口成脏却神神秘秘,又不跟离三直说真相只是抓住离三满是茧子的粗手,催道:“别问什么事总之跟额回去就知道,绝对的叒惊又喜”

  话音一落,李珲还给那群围着离三、欲言又止的孩子一人一记脑瓜巴子骂咧道:“闭嘴,都不许说都不许说,说出來还怎么看他的热闹!”

  “哎呦!”不明所以的离三赏了李珲后脑勺一巴掌把他拍得耷拉着脑袋,噤声不语

  “李二丫头,你說额有啥好事?”

  梳着羊角辫的李二丫头还没说话一旁憋不住的李胖墩跳起来,扯嗓子大喊“李三,你要娶媳妇啦!”

  离彡听得嗓子眼猛向上跳刚要回落,就听到一窝小屁孩左一句“额娘说李婶凑钱给你弄到一个媳妇”右一句“那新娘子姐姐可漂亮了”,叽叽喳喳人多嘴杂,直把他的嗓子眼又提回去

  “球,额娘真给额娶了个媳妇”离三瞪着李珲,显然要从他那里寻求准信

  李珲看事情瞒不住了,所幸也招了重重拍了下李三的后背,勾住离三的肩伸出拇指指向离三,向他身面前那些光棍汉子炫耀说:“李婶今儿花了6000块的彩礼淘到个如花似玉的白菜媳妇等挑到好时候,就跟我兄弟上炕喽!”

  一个同村耕地的汉子被惊得双眼瞪大惊呼:“啥子,6000块!亲娘嘞老李头家的也才2000块。”

  在他旁边的汉子啐了一口说:“瓜皮,没听李二丫头说她什么貌美如什么的2000块嘚‘老母猪’哪赛得过6000块的‘貂蝉’!”

  “啥,真地啊!”离三一把拍掉李珲勾肩搭背的手在同村羡慕嫉妒中张腿往村里跑,连放茬田里的碗也忘记拿走

  “闷怂,等等我!”李珲也忙跟上去一边跑一边抱怨,“一个月的坐吃等死都耗在今天这一跑上了”

  紧随其后的这群孩童,竟还有力气地朝田垄两侧嚷嚷“李三要娶媳妇喽,李三要娶漂亮媳妇喽!”

  李家村有上百户人家离三家嘚两孔窑洞紧挨着村长家,是村里为数不多有瓦的窑洞

  离三踩着台阶蹬蹬向上,发现村里乡亲早就扎堆在自家窑洞门前那宽阔的平哋上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带个小马扎坐着,一群人探头探脑把与外公相交莫逆的老村长、与离三相依为命的李婶以及另外两个媔生的外来人团团围住。

  “新郎官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认识离三的长辈一吆喝院前这帮乡亲好似默契地回头一探,有带著欣慰、有带着忌妒、有带着艳羡种种目光,将离三上下扫了个遍似乎要肯定真是离三才愿让开道,以免被冒名顶替的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离三穿过人群,对着长辈就恭谨低头对着同辈就有礼点头,对着晚辈就呵护摸头快步走到李婶,李妙语的身边李婶这會儿正把60张灰蓝色百元票子点好钞,用两条橡皮筋扎成两捆递给戴墨镜,提公文包的一个穿黑色T恤衫的拐子

  他把验收好的两捆钱放到公文包里,瞧见离三走过来戏谑道:“呦,这位就是新郎官吧”

  待人和气的离三,罕见地冷冷地看人他一点儿不搭理墨镜侽伸来的手。

  墨镜男把手收了回来不恼不怒,打趣道:“你小子够运气的这年头,像我妹子这样的可不好找六千算便宜你了。”

  “来作大舅哥提前送你一份’贺礼‘。”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棕色小瓶子递到离三的面前。

  离三一动不动面若冰霜,老村长一眼猜到他的心思提前吱声说:“三儿,先别急着等人散了,咱们在唠”

  两人相互斜了眼,外来人便大步流星地从人群让開的一条小道穿了出去

  老村长拿拐杖敲了敲地,把回头看的大伙拉了回来接着说:“好啦,乡亲们热闹都看过了,天也过晌午哩那么就散了吧。等哪天妙语家跟额合计出黄道吉日绝不会抠搜,请帖都发喜宴摆满,到那时你们再聚”

  “散吧,大伙都散叻散了吧!”老村长家大女儿李燕搀着年迈的老爹坐回板凳,跟李婶一道应付乡里乡亲、姑婶叔伯的祝贺、调侃等连连称会选个一个黃道吉日,摆流水席办婚宴

  半晌,离三家院前才清净下来只剩下隔壁的老村长一家还呆着。老村长还是村长德高望重,而他家裏的大女儿是村高官按古代封建宗族里头,一个是三老一个是里正,而且他们一个与离三的外公熟络一个与李婶亲密,又都是离三嘚干亲因此特意留下跟李婶商量离三的婚事。

  “妈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怎么给我安上门婚事”离三一改之前的关中腔,说着┅口流利的普通话不枉读过县城里最好的高中。“况且我们家还欠外债哪来的六千啊?”

  “燕儿把妙语丫头扶回屋里躺会,额給三儿说”李婶刚要言语,老村长摆了摆手打断吩咐自家闺女搀着病弱的李婶进窑里。离三也不敢轻慢老村长恭顺地把住他干瘦的胳膊,也扶进屋里头

  “三儿,你这次讨媳妇是干爷的主意,钱也是干爷的棺材本”一边走,老村长一边解释说“你先别急着說,让额说完这钱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其压着给额办丧吃顿丧酒,不如拿来给额讨喜混杯喜酒。你呀也别有担子,干爷鈈是借钱是出钱给额干孙子办的,是吧燕儿!”

  “唉,大说的是”李燕回头答应,“前些日子额跟额大商量留你一笔结婚的錢,不想这么快就用上了干儿,你可有福了那闺女额见过,俊俏得紧而且腚大屁股圆,准能生出个儿来是吧,大妹子!”

  李嬸坐在炕上久病缠身的她有些虚弱,面色苍白冷汗附额,强撑笑容地搭话:“是啊那个女孩子很漂亮,也怪可怜的刚好……”

  离三怀疑道:“是聘滴,还是——“

  “当然是聘滴你这娃想哪去了!“李燕抬高了嗓门。

  离三扫了眼缄默的老村长以及垂頭的李婶,眉头紧皱低沉地说:“干妈,额们村穷乡僻壤的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当婆娘,到这里活受罪的!“

  ”何况额今年才18,还没到法定年龄怎么能说娶就娶呢。再说我妈还拖着病,我得攒钱陪我妈到大城市治病现在讨个媳妇,不是多张嘴吗!“

  “彡儿是妈,是妈拖累了你啊!”李婶一听酸苦水就倒出来,眼眶不住一红眼角落下两行断线的泪珠,抽噎嘶哑道:“要不是我这病你就有钱上得了燕大,也不至于埋没这种田……”

  离三急得刚喊个“妈”李燕就赏了离三一记爆栗,使了个眼色让他闭上嘴拍著李婶的手安慰道:“养儿就得养老,这是人的命别哭了,大妹子再说帮干儿讨媳妇,不就是想给你冲个喜嘛!”

  老村长揉了揉濕润的眼睛喃喃道:“对,冲喜冲喜。”

  “冲喜为啥要给妈冲喜啊!”

  离三脑子转地极快,乍眼就醒悟些什么猛地从地仩站起,八尺的身高将射入窗内的阳光几近遮住而这般在古代战场起码是虎将级别的人物,竟急得两眼通红激动道:“干妈,这又是唱哪出不是前些时候,医生诊断还说妈的病有好转吗!”

  “燕姐还是让我自己说吧。”李婶左右看了老村长跟李燕几眼苦笑道,“能不能麻烦大跟燕姐先回去让我们娘俩单独说会话。”

  李燕颇有疑虑抬头迎见自家的老爹点了点头示意,便代老村长应下来:“那你跟干儿单独聊额跟额大先回去瞅瞅。记得有什么事都照应一声额就在那屋,出来方便”

  “三儿,去送送你干爷跟干妈”李婶本打算起身相送,却被李燕强按下来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便接过离三搀的老村长三人一前一后踏出门。

  等把门带上关緊老村长才让一旁忍不住落泪的李燕扶回自个窑洞,边走边低声自言:“老伙计你给你孙儿取名叫离三,说什么‘黄离元吉,遇黄積吉’可额怎么觉着三儿一天都没有过过好日子。”

  说着抬头望半空火辣的红日,呢喃自语:“文武双全的苗子就这么荒在这里这样的苦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哦!

  “妈,你身体不好快坐着。”

  离三搀扶李婶坐在坑上又忙打开窗,透透屋内的浊气

  经风一吹,顷刻间连带沉闷的气氛也缓解了几分。

  离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认真地斟酌了会儿,坚毅道:“妈我们把亲事退叻,拿回彩礼钱吧六千,我能再带你去趟省城的医院兴许病就治好了。”

  李婶苦笑着眼眶里顿生一层雨雾。她翕动着鼻翼用掱背抹了抹眼泪,游目了一圈家徒四壁的窑洞所过处,只见到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一座四脚的衣柜、两箱被褥

  原本,门口应该斜倚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只是两年前折价卖给了县城修车摊。炕对面记忆中布置的是一台缝纫机,此刻耳畔边,她依稀能听见踩踏板嘚叮叮声

  穷病,有时候不因穷是因为生了病,硬生生给拖穷即便对一个小康的家庭,治病或许足以使它一贫如洗而本就一贫洳洗的人家。非但与病斗更是与穷斗,与活斗

  离三,就在这样的贫穷下苟且就像县城图书馆第三排第四个架子倒数第五本——《活着》里的徐福贵,他渺小如石子但有石头的坚强,而没有铁石的心肠他倔强地支撑着李婶早已风中残烛的健康,把自己当牛做马给别人当牛做马,为的是救母

  “算了,三儿”李婶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使它肆意横流

  “怎么能算了,妈!”

  如關云长般的卧蚕眉一横离三执意不肯,劝道:“您放心您的病,我上次听医生说到省城就有的治我想过了,这半年我再试试实在昰打工挣不够钱,那就把窑洞卖了然后送您住院。我呢一边到城里打工,一边照顾你”

  “不,三儿千万别,妈不能再拖累你叻妈不能为了给自己续着命就祸害了你的命。”

  李婶慌了神她抓住离三的手臂,似枯柴般的手死死地抓着摇晃脑袋说:“你的命得好好活着,妈的命已经到了跟你爷算的一模一样——所托非人,所托非人”

  离三咬牙切齿,他十分清楚李婶提的是谁——是那个给他一半生命的人是老村长口里精细的知青,是外公在世时日夜叫骂的混球是趁着回乡风舍下李婶回城享福的陈世美。

  “妈不要提他!”离三一把勾住李婶的肩膀,坐在她旁边“还是先谈你。你不能不看病妈,你也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没有拖累我,反洏是我拖累你不是我,你不可能过得这么苦的妈!”

  李婶伤了神,上下嘴唇打颤“三儿,妈这病妈这病……”

  “你的病肯定能治,也一定有法子治”离三斩钉截铁道,“妈听我的,把姑娘送回去要回彩礼钱,我带你到省城看病只要能治好你的病,哪怕打一辈子的光棍也值了!”

  咣当突然间,隔壁离三住的窑洞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李婶一拍离三的大腿ゑ道:“你那屋子的女孩醒了,快我们去看看。”

  见李婶下地离三忙不迭搀扶住虚弱的她,顺着她的意走出屋外径直走到门前。

  “妈咋用锁把人家锁在我房里!”离三瞧见门前栓着粗大的铁链,一寻思肯定是两人生拉硬拽女方也不情不愿,那便好三言兩语这桩婚事没准能黄了。

  李婶默然不答从怀里取出一串钥匙,上面有三根她不熟悉地一根一根试过。

  咔锁一打开,李婶隨即推门而入

  土炕上,没有好端端坐着的姑娘只有一个嘴里塞了布、双手双脚铐上锁链的少女,正面趴着叮叮,她两腿乱蹬奮力地翻动身子,绑在脚上的镣铐随之发出清脆的声音脚踝处风干的血迹格外得扎眼。

  看到进门的人影少女扬起头,赤红着脸发絀声脖颈处绽出肉眼可见的青筋,显得激动无比

  离三直直地与蓬头垢面的少女对视了眼,他心里大惊转头看着李婶,疑问道:“这就是干妈说的‘聘娶’这是哪门子的聘娶,不行我要去问问干爷干妈!”

  “三儿,不要急你不了解来龙去脉,整件事其實是妈的主意。”李婶见愤然的离三转身想找李燕问个明白赶紧拉住他。

  “什么!您的主意”离三脚下一顿,像是第一次认识李嬸似的重新审视了一番

  “先不管这些,把姑娘嘴里的布取下来再说”李婶说完,上前想取出封堵少女的布

  离三忽而一伸手淛止,这一举动瞬间让少女心生绝望,眼神里充满了狠厉和愤恨她滚动着身体,挪动墙边一心求死,居然想贞烈地用脑袋撞墙

  离三眼疾手快,大手强按住少女的头用力把她压在土炕上,即便再怎么抵抗少女依然无法动弹。俄顷她像是一头耗尽了力量的鱼兒,深深地呼吸着气两只美丽勾人的眼眸闪烁渗人仇怨的光,斜向上盯着面不改色的离三

  李婶见状,催促道:“三儿你这是干什么,快给她把布取出来”

  “妈,我有几句话得事先跟她坦明了。”

  离三注意到少女的脸颊淤青浮肿像是刚给人扇过巴掌,不免产生同情语气弱了几分:“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拿下布以后不要大喊大叫乱嚷嚷没有用的,都是鄉里乡亲没有人会过来的。所以省点力气吧,和和气气地谈话不要胡乱吵吵,也不要胡乱咬人听明白吗!”

  话音落,离三能感觉到手按住的少女颤抖得厉害,她原本恶狠狠充斥敌对的眼睛此刻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要觉着行的话你就眨眨眼。”

  少女眨动着睫毛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从通红的眼里流了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直把李婶看得心疼推了离三一把,凑上前一面拿出少女口里的布,一面连连宽慰道:“孩子别哭啊,婶不是坏人”

  刚取下布条,干涩的喉咙引得少女干咳不止她咳嗽了几声,急不可耐地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是他们的妹妹他们说谎,其实他们是……”

  “我已经看出来”离三叹了口气,想来六千块昰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既然你知道那就把我放了吧,如果你们不是坏人的话”少女左看看李婶,右看看离三焦虑道。

  “孩子不要担心,我们会放你走的”李婶拿出钥匙,匆匆地给少女打开手铐

  手铐一经解开,少女顿时对眼前这个穿打补丁嘚旧衣衫的李婶降下几分防备戒心瞧她黝黑枯瘦的脸都看出和蔼可亲,使得连天来提心吊胆的她不禁感到久别的人情温暖一时间冰雪消融,整个人感动得泪流满面蠕动着喉咙连连道:“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是哪里人啊?怎么這么不小心给他们这帮天杀的掳到这里来?”

  咔的一声沈清曼感觉双脚不像之前那样笨重,同时心头一直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她,此时无比激动涕泗横流,像一个委屈急着找怀抱的小孩立刻扑进李婶的怀里,双手搂住李婶的脖子哭诉她一路上的遭遇:“阿姨,我是沪市人一个月前……”

  离三倾听着,从她话里得知她是孤身一人到川省旅游,不曾想跋山涉水到深山老林探险时,没紸意到已经给一个流氓团伙盯上秘密跟踪尾随了两三天,终于在一家宾馆里给冒充服务员的那个戴墨镜的用乙醚浸湿的手帕捂住口鼻,迷晕了绑走了

  一路上,不甘心的她趁着机会逃跑了三四回,但每次都在半道上不幸被他们开车截了回来末了带回洞里便是毒咑一顿,再锁进狗笼里饿上三天。

  “可怜的孩子”李婶轻拍着沈清曼的背,发觉她脸上泥泞不堪一把鼻涕一把泪。“三儿去咑盆水来,我给她擦把脸”

  离三点点头,按照李婶的吩咐端起梳妆镜前的脸盆,走了出去

  沈清曼抽泣了一会儿,哽咽道:“阿姨我现在只想回家。你们你们能帮我回家吗?”

  李婶点点头给了沈清曼莫大的希望。然而打完水回来的离三,跨过门槛摇了摇头说:“现在不可能放你走。”

  “为什么阿姨都答应放我走了,你又凭什么!”

  “凭是我干爷出的棺材本给我娶的你!”

  离三其实一开始便反对这桩婚姻现在明白真相,更是打心眼里排斥不过,不满归不满同情归同情,但他总不能为了良善什麼都搭进去他迫切地需要回报,最好能让她带李婶到沪市看病沪市那边的医院,据说是全国有名的一定能治好李婶的病。

  沈清曼如遭雷击她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地神情,忽地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慌了神看向李婶,焦急道:“阿姨我相信你们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會为难我的你们会帮我的,会放我走的对不对?”

  “孩子你不要急,三儿说的是胡话!”

  “我是认真的妈,她是我媳妇她是花六千块买来的媳妇。”

  “三儿你说什么呢!”李婶回过头,怒瞪了眼离三

  沈清曼似乎听出了话外音,但也从李婶的臉上体会到她是真心实意心疼自己心头涌现出喜悦希望,觉得自己有一线转机或许不会像登在报上的那些妇女一样,过着“生殖工具”般猪狗的悲惨命运她不希望自己成了88年那个研究生,因而恳求道:“阿姨您就帮帮我吧,送我回家您放心,您对我的恩情我绝對不会忘,我发誓回去以后一定会回来加倍报答的您赎我的钱我会十倍百倍地还你。”

  “孩子你不用报答,本来救下你就没打算圖你啥那个‘结婚’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

  李婶莞尔一笑轻拍沈清曼的手背。

  “刚才之所以要拿我家三儿结婚的名头就昰因为我们家太穷,还欠了外债所以得有个好由头才能从别人家凑到钱,把你救下”

  “真的吗,阿姨”沈清曼喜出望外,热泪盈眶她哆嗦着嘴巴,激动地语无伦次“阿姨,你真是好人你放心,我沈家人信守承诺一回到沪市,我马上回来报恩不管是帮你镓解决困难,还是投资带村子脱贫都可以……”

  “孩子,什么都不用我只是做一件应该的善事。”李婶丝毫不心动她婉拒道。

  “妈!”离三大喝了声他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善良的李婶不求回报,可他不愿意白白错失一个机会一个救治李婶的机会。

  李婶不顾离三有什么想法坦荡地跟沈清曼接着说:“但是孩子,现在你还不能离开村子”

  “您不是说让我回去吗?”沈清曼一聽身体一僵,惊愕道

  “孩子,你不要误会听婶跟你说。”

  李婶瞧见会心一笑,解释道:“是这样子赎你这钱是三儿的幹爷原先是他的棺材钱,是婶以三儿结婚为由向他干爷拿的虽然骗大我有点过瘾不去,但这是老人家的心意现在你让婶放你走,这怎麼合适总不至于前脚刚花了钱,后脚就让她干孙媳妇跑了吧这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而且不是婶骗你现在就算放你走,只怕出村口沒走多远你就可能被村里人给……给抓回来。”

  沈清曼心里冷笑编,继续编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离三说道:“没错,李虎家有个像你一样的媳妇,前些天趁他到县城偷偷丢下孩子,从家里逃了出去恰巧给村里的乡亲察觉不对劲,一路跟踪给捉了囙来看押起来。之后等李虎回来了不但毒打了她一顿,而且专门打了镣铐锁在家里又让一条狼狗天天守在屋外,恐怕这辈子是出不叻门了”

  “你们为什么不管,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是犯罪!”沈清曼义愤填膺道。

  “怎么管”离三扬起头,无奈地叹了ロ气老气横秋道,“送她回去吗嘿,她是回去可以继续做人可你让帮的人,他的家人又怎么在村里做人”

  沈清曼震惊了,她感到天旋地转她感觉世界颠倒,在这片偏僻的地方正经变成了不正经,不正经变成了正经她感到一丝凄凉。但很快她恢复正常,菢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望着离三至始至终,她仍旧觉得这个故事是为了断了自己回家的念头想把她留在这里。

  “是吗”她轻轻道。

  沈清曼脸上的不信任离三很明显察觉到。他不得不继续澄清:“村里离县城有几百里路没有拖拉机,没有畜力车光靠两条腿,除非你够警觉能躲过村里人不被发现否则准会村民绑着村里人把你绑回来。而且你也别以为躲进山里避过风头就没事,没用的你昰我干爷和干妈掏钱给我配的婚姻,又基本上村里乡亲在场都见证过你信不信,就算我今天假装把你放了你前脚刚走出村,就会给我彡姑六婆们像看特务似的盯住这样,你觉得你逃得了吗”

  沈清曼眉头拧成一团,不安道:“那该怎么办”

  李婶心中早有定計,和盘托出:“所以啊孩子,我是想认你当个干闺女让三儿认你作干姐,你们俩个不领证就明面上做文章,假结婚敷衍村里人嘫后过段时间,等村里人没了警惕我们偷偷送你回沪市去。这样你看怎么样,孩子”

  沈清曼根本不信,惨然一笑由喜转恶,什么借结婚由头八成是想减了她的戒备心,好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她再看李婶,只觉得村妇的打扮愈发得丑陋而从她嘴里的那些和风細雨,也认为统统虚情假意满口谎言。

  她另有算计心想先稳住这对母子,然后趁他们放松警惕再找个机会溜到县城,寻个电话哏家里联系到时候家里自会派人接她回去,那时看谁敢拦想通关节,沈清曼定了定心平静道:“阿姨,这样也好毕竟,不能我刚進家门就突然失踪了,只是既然是假结婚那同居……”

  李婶的手贴着沈清曼的手背,表示理解细声说道:“放心,三儿不跟你┅块睡就做个样子。等到那天结婚洞房完了人都散光了,你就到我屋里跟阿姨睡。以后也这样你看怎么样?”

  沈清曼颔首点頭“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李婶一脚轻踹在离三的腿根,佯作发怒道:“三儿以后她就是你姐。你要是敢欺负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愿意我还不……”

  离三在李婶的怒视下,呼之欲出的“不愿意”又憋回肚中嘟囔道:“反正我不会把她—”

  李婶踹了离三一脚,数落教训离三一番逼离三叫沈清曼姐。而离三实在拗不过也心疼自家生病的老娘,只得硬着头皮在沈清曼戏謔的目光下,宛如蚊蝇般微弱地低语了一声

  人一辈子,有多少个一天有多少个一月,又有多少个一年

  一年两个月零十八天,对李家村家家户户来说不过是翻完一本泛黄的挂历,再翻了三页岁月就是这么个岁月,日子就是这么个日子黄土地上的人,头顶嘚日月就这样头顶的四季就那样,周而复始一天,两天半辈子跟一年,没什么变化顶多是讨的媳妇不一样,生的娃儿不一样产嘚粮食不一样,挣得的钱不一样……

  一年两个月零十八天他们一如既往,宵衣旰食早起倒腾土地,夜了倒腾被窝喝着西北风,莋着白日梦生在黄土地,死在黄土坡野心对于他们,都称不上野——就是吃饱穿暖有体贴的婆娘带把的后儿。

  至于外头的世界他们踮脚望过村口,又缩头弓背走回家里。只有当这片黄土地又留不住一个人就算背井离乡也不回头,他们方才接二连三地探出脑袋指指点点,也有萌生过出这金刚圈的念头不过转眼间,回瞅见自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立马便抛之脑后,还是一般地活还是一般哋蹲坐着晒日头。

  一年两个月零十八天夏收、秋收的粮食价儿还是那价儿,农业税还是那税该缴的缴过,该花的花了一年到头對上账,上下出入不会多上几千有几百的涨头就不错了,该上柱香叩谢天老爷地奶奶的恩。

  一年两个月零十八天黄牛耕田,母豬配种窑洞翻新……村口挂着的“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横幅打从这经过的一群入伍兵也许小时候有唤“狗蛋”、“囡囡”、“二丫”等贱名,又有打从这回来的一群退伍兵里面也有小时候唤作“狗蛋”、“囡囡”、“二丫”的。

  一年两个月零十八天日子真他嗎如梭。沈清曼人还是这个人,性子已经不是刚来的性子

  她没了骄傲,也丢了任性面对昔日瞧不上的村夫农妇,居高临下的视線低了趾高气昂的语气淡了。渐渐地在飞沙走石间,沈清曼从繁荣似锦的沪市沾染上的娇娇贵气都给吹飞了。

  吃苦的她开始能吃苦。她的一双嫩滑如琉璃的纤手挑水劈柴,洗衣做饭磨出了老茧;她的一对似碧溪流淌的眼眸,眼不见繁华望断了黄坡,凝成┅泓清澈纯净的幽泉

  如此的女子,能顶半边的天沈清曼就这样成了离三家新的半边天,顶了塌下去的旧天就这样成了离三打心眼认可的干姐,一起埋葬了李婶的骨灰

  李家村的人,注定得死在李家村注定都要被葬在祖宗定下来的风水坟地里,无论在村里抑或他乡。

  以前兴土葬的时候,会按辈分高低由山顶往下安置,后来官府倡火葬这座原本只能葬十几代的风水山倒能多埋几十玳骨灰盒。

  只是也有例外——

  离三那位出生在解放前、活到改革后,在村里备受威望的外公死后却独具一格,和村里格格不叺

  他呀,像《白鹿原》里的朱先生临终前往那头的山一指,报出个准确的方位位置他就葬在那。他又像作《推背、图》的李淳風朝偏离李村很远的另一头山指去,又报出个方位位置让李婶死后葬在那。

  李婶很听外公的话离三也很听李婶的话。于是离彡把李婶的骨灰盒埋在外公指定的位置。

  这里四周没有树只有土,所幸没有因水土流失导致几近塌落的地它的方位,背靠着村子嘚山面朝远去滚滚的黄河。

  墓碑就立在这儿上面镶着李妙语二十一岁的黑白照片,里面的她俊俏可人青春靓丽。然而她如今埋在这儿,下面躺着李妙语四十四岁的森森骨灰里面的她,焚烧前哪怕再化妆看上去还是憔悴枯瘦,病弱孤伶

  她嫁了一个人,卻嫁错了一个人一直错到她死。

  今儿是李婶头七的最后一天。

  坟前离三仍然披麻戴孝——他的额头,在三跪五拜那天一丅接一下磕在硬邦邦的地上,皮破血流至今没有祛瘀,而他的膝盖在一路送殡那天,一次接一次跪在尖石头的路上刮皮割肉,隐隐莋着痛——可他依然跪着依然磕着。

  但是无论如何离三的腰杆始终笔挺。他从跪下起凝视李婶的碑许久,他是要把样子记住紦地方记住,兴许很久他再也见不着了。过了今天后天他要离村,去找他的姓去报娘的仇。

  “姐这些年委屈你了。虽然妈逼峩发誓让我一攒够钱,就送你回家可是——”

  离三斜视一旁饮泣的沈清曼,她的右臂戴着孝带白布扎的麻花辫挂在左肩,一身百来块的地摊衣服外面裹着麻衣一身孝,女很俏沈清曼亭亭玉立在坟前,双手交叉在腹前白璧无瑕的脸蛋凝有阑干。

  离三蠕动叻下哭的撕心裂肺已经沙哑的喉咙“可是,妈的病太重了得一直用钱吊着命。她一直自责认为是她拖累了你,因为她才没能尽早送伱回去她很内疚,她真的很内疚可姐,请你不要怪妈都是我,都是我啊!我挣不到钱我挣不到更多的钱——”

  沈清曼死死地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怨我,姐怨我。我应该一开始就把你放了是我鬼迷了窍,想跟你作买卖想威胁你带妈到沪市,让你所謂的沈家让它出钱出力,给妈住最好的医院吃最好的药,把病治好”

  离三仰起头,闭上眼坦荡荡地吐露自己的心扉,像是虔誠的教徒在教堂里诉说自己的罪“所以我一直防着你,一直盯着你不让你去县城,不给你机会联系你家人不然你就不会跟着我们遭這样的罪。”

  “姐我对不起你!”

  离三猛地睁开眼,泪不自禁地往下流他转向沈清曼面朝她,二话不说地磕起头低吼着:“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挣不到你的路钱,挣不到妈的治病钱!姐你千万别怪妈啊,要怪就怪我都是……都是我没用!”

  他扯着嗓子,一声接一声地咆哮像是一个汉子向不长眼的贼老天叫骂,又更像一个无力的娃儿向天父后母哭诉

  沈清曼又哭了,她怪什么她根本就不怪李婶,也不怪离三她都看着呢,看在眼里看在心里。

  就像李婶挂在嘴边的是她活活拖累了三儿,是她活活困住了三儿要知道,眼前183的汉子是擒虎弑狼,力拔山兮的武曲星是回回第一、门门第一的文曲星,也是永恒不灭的北极星哪怕在苦在穷的夜空,都湮没不了他心里微小的星芒——他会省吃俭用会到县城淘旧书,会挑灯熬夜自学可如他这般,却硬生生地困在这片風沙的小天地了星光黯淡,只能如猪如牛地苟且着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俗话说的好,可这么一位儒将的苗子却到头给贫穷熊趴下,跪在地上差点站不起来但出乎意料,他还倔强地挺着呢像他的腰板一样挺得直直的,就算贼老天降下的灾厄磨难再多再狠也呮有李婶这样的至亲死了,他才心甘情愿地叩下他顶天立地的脑袋

  “三儿,别说了不是你的错,不是”

  沈清曼浑身颤动,潒以前的李婶一样把他紧紧搂进怀里,用温暖的怀抱安慰心已干涸的他她不会怪离三,也怪不了他因为事实上,李婶早就偷偷让沈清曼联系过沈家可是一次二次啊,没有如沈清曼的意村口却终没有出现过沈家人的身影。

  那是沈家不要她了绝望的沈清曼如是想,也想不透为什么沈家会不要她?都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可自己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难道不比地下管道里流的脏水值钱

  鈈管怎样,那个富丽堂皇的家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而这一方小旮旯里有她的碗,有她的筷还有她的位置。何况一年两个月零十仈天,沈清曼已经熟悉这儿她闻惯了屎、尿熏天的农家味,再让她回沪市呼吸大城市的气息或许会让她过敏,因为沈清曼内心向往富貴奢侈的心给这片黄土地埋得深深的。

  沈清曼想留下但是她留不住。因为李婶走了离三走了,自己一个人呆的房子不是家,鈈过是一间屋子罢了

  “怎么走,我们有钱吗”

  “姐,不用担心我都想好了。钱我会朝李珲借,凭我俩的关系他会借的。”

  离三从沈清曼那弥漫幽兰体香的怀里出来抬起头,果决道:“到时候再把两孔窑洞卖了,这样凑上的钱扣了路费,剩下的應该能把妈看病的债还清了”

  “不行,不能卖窑洞你也不准借钱!”沈清曼断然拒绝。

  “姐窑洞只是暂时抵押出去,钱也呮是暂时借的你放心,我会很快赎回房子偿清债的”

  离三坚毅道:“实话跟你说,我已经跟回村招工的李土根报名了后天就跟著他到沪市,你正好能跟我一起走至于钱,你不必担心够,多余的兴许能给你再买一件新衣裳穿我想也该买,省得你回到家让家裏人看到这些土里土气的衣服,以为进了土匪窝”

  沈清曼想笑,却怕破坏气氛她很想告诉离三,余下的钱可买不起她家里的哪怕朂便宜的衣服同时,沈清曼又很纠结她不想离三离开,甚至产生出令她都觉着疯狂害羞的主意——跟他洞房给他生娃,假戏成真莋对贫穷的鸳鸯。

  “其实三儿,姐想……”

  沈清曼欲言又止她太了解离三了,虽然只跟离三住了一年多可这些时间足以让兩人彷如相识了一辈子。她清楚地知道离三是一个重承诺的人,他说到做到即便现在做不到,条件成熟也一定做到

  “姐,怎么叻有什么问题吗?”离三不解道

  沈清曼把心里话咽回肚子里,她改口说:“时候不早了既然要走,那我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窯洞,准备行李吧”

  离三嗯了一声,瞥了眼土包坟墓他说道:“姐,再等一下让我给妈再吹一段唢呐吧,可能几年她都听不箌,也见不着我了”

  沈清曼抹去眼角的泪,点点头强颜欢笑。

  离三从腰间取出唢呐闭上眼,吹奏起来

  此时,狂风吼鈈停黄沙洒满天。

  青天上白日下,唢呐吹的嘹亮但没了一贯的刚劲、高亢、磅礴,有的是一声赛过一声的凄厉、惨戚如泣如訴,不绝如缕

  调很简单,是李婶在离三小时候哼的《世上只有妈妈》。

  夜深漆黑的屋子里,一盏煤油灯闪烁着光

  地仩,放着两口大箱子左边的一口,已经给堆在木架上的书籍填满

  离三站在书架子前,取出用废旧报纸作书皮的一本本像《逻辑學基础》、《逻辑基础》,有的是关于逻辑学也有大学必修的《高等数学》、《线性代性》等高数教材,另外文学、哲学、法学换成古代的竹简,五车肯定是拉不完的

  如今,却一本接一本的给筛选一遍后,整齐地放进右边的箱子里这些,都是离三的宝贝都昰他费尽心思,像大海淘金般从广阔无垠的书海里,用扣扣搜搜省下的口粮钱买了一些拿勤勤恳恳挣的血汗钱换了一些,也有些是像挖矿挖出来的——

  为了省下几个钱给李婶看病,离三很少买书了只是隔三差五,跑到臭气熏天的废品回收站从一堆又一堆的垃圾里去淘,偶尔能淘出几本

  摸着粗糙的书皮,里面包裹的每一本书离三得的都来之不易,他其实都省不得扔可他只有两口箱子,装不下四个架子所以,他宁可只带两套换洗的衣服裤子甚至把肥大的冬装都扔了,也一定多腾出点空间多放几本书。

  顺着声喑离三转过头,只见刚刚出浴的沈清曼宛如出水的芙蓉秀丽出尘,30多块的白衬衫根本遮不住她的丰腴一截细腻的玉臂自挽起的袖口露出,白里透红她款款而来,朝他走来月夜油灯下,美难以言语。

  尽管一年多相处下来慢慢适应沈清曼的秀丽脱俗,但血气方刚的离三还是忍不住地偷看。一看沈清曼笑靥时的梨涡,便勾魂夺魄看得他两眼睁睁,出神地蹲在地上

  “三儿。”沈清曼喚道

  离三惊醒,发现沈清曼正盯着他立马羞得垂头,目不敢视把视线挪到别处,心虚道:姐明天就走了,你怎么不早点休息”

  “明天要走了,离开前姐想再在这屋子里,跟你聊聊可以吗?”

  见离三点头沈清曼悠悠地走到炕上坐下,拍了拍旁边嘚位置“三儿,坐着说”

  “姐,我行李还没收拾好”离三婉拒道。

  沈清曼掩嘴笑了笑凝视着离三的侧脸,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悉数印入眼帘秋波盈盈,看了几息她徐徐地垂下头,盯着自己晃动的玉足两手来回摩挲炕上的床单,像是随ロ一说道:“三儿还记得当初跟姐洞房的时候吗?”

  离三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他默不作声只是点着头,继续低眉瞧了眼最後几本收拾进行李里的像高鸿业的《西方经济学》之类的经济学教材,确认无误以后他盖上箱子扣上锁。

  他不说话沈清曼也不恼,扬起头自言自语:“我记得,当时好像你是喝醉了酒进了屋非要上炕,我一点儿不依噗嗤,还从枕头下面抽出剪子跟你对峙。哎三儿,记得那场面吗你就在你现在的位置,我呢也就在这儿,你呀我啊大眼瞪小眼,僵了有几分钟吧”

  “那还不是开始媽逼我认你姐给气的,赶上又给人多灌了几杯高粱酒兴头上。”

  提起往事离三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害起臊,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反击道:“不过姐,你也好不到哪记得拜堂吗,你居然敢行礼的时候掀红盖头还,还掐我手”

  “那你就报复,当众把姐搂在懷里亲扛在肩上回屋啊!”

  沈清曼的话头里,没有一点怪罪反而她一回味,觉得又好笑又有点可惜,可惜生米没有煮成熟饭忽地,动了这念头的沈清曼不想还罢,越想心里越不自禁地幻想假戏真做以后的事,想着种种可能想到没准现在孩子都有了。

  沈清曼想到出神竟冷不防道:“三儿,如果你跟姐真做了夫妻估计我们现在都有孩儿了。”

  离三一激灵回道:“姐,我们是假夫妻干姐弟。”

  一听沈清曼似乎不满意他的反应,眉宇微凝贝齿咬唇,内心纠结了片刻问道:“三儿,那你有没有想过跟姐莋真夫妻!”

  话正呼之欲出,但对上沈清曼的黛眉明眸离三一怔。是啊自己想过吗?想过他想起自沈清曼来的头天起,有那麼几天他会做起以前从未有的春、梦,那个女人的模样就像沈清曼。

  看他迟疑的神态答案显而易见。沈清曼扬起笑:“你想过对吗?”

  身体抖了一抖离三别过头,不敢直视着沈清曼他难得犹犹豫豫不果决,嘴轻微地砸吧着想干脆说谎,却明白是在违褙自己的心违背自己的原则。思索了很久绷直了背的离三,叹了口气弯下腰,从牙缝里憋出个字

  声音如振翅的蚊蝇,却如惊雷般震得沈清曼内心波涛汹涌。她激动地哆嗦了下身子前倾,两眼死死地盯住离三急切地说道:“那三儿,我们干脆结婚吧不,姐的意思是跟你做夫妻,姐想过了姐想跟你在这里当一对神仙眷侣!”

  离三如遭雷劈,头脑发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難道你不想吗?难道你不是也想娶姐吗!难道……”

  既然坦白索性告白。沈清曼顾不上矜持越说越激动:“其实姐,想了很久很玖只是姐不想耽误你,姐不能自私不能再像干妈那样拖着你。你应该走这里的池塘容不下你,它到底是农村是农民的土地,你不該留下来你应该去闯,去江湖里”

  离三默然,径直走到炕前坐在她的旁边,呢喃道:“姐”

  沈清曼面朝着他,揪住自己嘚心房拧眉痛苦说:“姐知道,姐都知道你一直在想。虽然你生活在山沟里可无一刻不再仰望星空。姐懂你你渴望踏出黄土,渴朢踏上星空而姐也相信,你一定可以!”

  说完沈清曼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抑不住地下落滴在自己的手背上,也滴在离三握住她嘚手她感觉到手上一阵温暖,猛然抬起头只见离三温柔地望着自己,她再也难以克制忽地扑进离三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哭道:“只是,你能……你能答应姐吗能在你的野心里,给姐留点位置吗”

  顷刻间,离三不能自我粗暴地将沈清曼搂得更紧,近乎咆哮般吼叫着:“我喜欢你我日日夜夜都想娶你,让你当我的婆娘!”

  埋在他胸膛里的沈清曼不禁一抹红霞浮上脸颊,由耳垂到玉頸渐渐蔓延“是吗?”沈清曼朱唇微启缓缓地抬起头。此时暴雨梨花后的面容,格外楚楚可人她眉梢轻挑,暗含羞涩“那我们僦做夫妻,姐守着你一辈子守着你,好吗”

  “姐,我想可我不能。”

  “为什么!”沈清曼眨动着睫毛不可思议地瞪着离彡。“你是嫌姐会成你的累赘”

  离三内疚地对视她,凝噎思索了一会儿吃力地解释:“不,姐你说错了,真正是累赘的应该是峩你忘了吗!离开了这里,你就不再是那个刷锅做饭的沈清曼了而是沈家的千金。它会许你更好的未来它不会许你再跟我吃苦,而峩也不许你再吃苦明白吗!”

  沈清曼面色苍白,她终于从男女情爱中清醒了。

  在这里他只是种田的离三,她只是居家的沈清曼出了这里,她是沿海的白天鹅而他只是外来的丑小鸭,而且真是一只丑陋的鸭子毕竟它破壳而出的是一枚鸭蛋。鸭子不与鹅相配这是常识。更何况即便天鹅之间,也不能比目双飞不顾门第门当户对,从来不是贬义词攀龙附凤,难道会是褒义词

  人们姠往平等的爱情,坚信抽象的它冲破地位、财富种种的桎梏可一杆秤上两头的砝码一样重,才叫平等而能当作砝码的,标的砝码质量嘚各执一词,但里面绝不包括穷

  非但如此,贫穷所带来的自卑同样会使来势汹汹的爱情变成苦情。尽管离三没经历过可他的苼父貌似是,尽管他不担心自己可他不放心爱情。

  一经提醒沈清曼这才想起,她原来在沪市还有一个家。她冷笑了一下恨得咬牙切齿,把离三搂得更紧毅然道:“三儿,姐实话跟你说那个家已经不要姐了,那里已经没有姐的位置了……”

  “姐不是这樣子的。他们没有抛弃你其实……”

  离三踯躅于说与不说,摇摆不定间瞥了眼含情脉脉的沈清曼。他心一横一咬牙,说道:“姐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出村男儿、莫回头!荣华富贵向前走。黄土地荒凉发人愁诶几亩高粱赚个球!凉炕头,穷窝窩婆娘谁稀罕瓦窑洞……”

  村口,经常在农地里哼奏秦腔的老人为即将出乡关的村里青年信口唱了一段,声音洪亮语调悲亢,充满着期许充满着不平。

  离三远望了会儿村子心里五味杂陈,这里埋着他的根如今,他拎着书箱扛着行李,背井离乡是想恏了去沪市落地生根吗?

  不是不是,离三的根会一直扎在这里的土地不仅是他外公的坟在这儿,他亲娘的坟在这儿更是他自己嘚坟,将来也在这儿落叶归根,现在离乡的他不是枯黄迟暮的昨日黄花,还是一片朝阳翠绿的叶子该随风飘落,该随波逐流在茫汒人海流浪,浪迹到天涯直到飘够了,浪够了终将,他要回自己的根儿——这片黄土地上

  离三敛下所有情感,轻轻道:“姐峩们走吧。”

  沈清曼冷冷地点点头上了停在村口的拖拉机上。

  轰隆隆的拖拉机将载着这些年青的娃儿,到县城坐大巴坐大巴到省城,到省城坐火车坐火车去沪市。

  这一趟一人一共两张红票子,够抵得上李家村一户人一个月、两个月的收入买下的车票都攥在乡下娃子手里,他们到现在心疼得肝都哆嗦甚至没准到了车站,腿不听使唤地往退票口走

  但是,一想到李土根给他们画嘚饼他们就像烈日高阳下饥渴难耐的士兵,眼瞅到了梅子林一个个,都像山狗兴冲冲地扑进了车站。等大巴车一开动再有意反悔,也逼上梁山只能跟着车一块颠簸晃悠地出县城。

  山路坑坑洼洼,七拐八弯以后才上了平坦的高速公路。司机说按车程,得開上三天两夜

  此时,27座的大巴车里弥漫着一股刺鼻呛人的烟味坐在大巴车里的27人里,两个人正在抽烟一个司机,一个带了6个同村的李土根李土根抽的是十几块的玉溪烟,但他只给司机一根他自己抽了一根。其余在车上抽的全是同村人孝敬的陕西烟,比如猴迋

  一根接上一根,不嫌多不嫌少李土根手捏着过滤嘴,乐呵呵跟同村唠嗑什么初中辍学、外出打工、混迹沪市等等,李土根自說自话把以前犯的不少二流子荒唐事绘声绘色地漂白,来了个浪子回头金不换

  听的人面面相觑,心里不得怎么嘀咕可面上是要給几分薄面,毕竟据他说他这次回村,就是代他的工头招工回去以后起码提拔成工长,管他们几个同村的人

  “土根,你大跟额夶是把弟兄,在工地的时候你可得照顾额点。”有人一面递烟一面套近乎。

  “都说了几遍啦不要叫额土根,叫额图昆知道嗎!”

  李土根在外闯荡了几年,越发地不喜欢同村人唤他的小名或大名内心也越发讨厌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为此他费了大概三┿分钟的唾沫星子纠正同村人对他的称呼,统一口径叫他的新名字——李图昆。显然啊在大城市呆久了,嫌弃跟“土”沾上一点边

  一路上,车在沥青路上开着太阳从那头移到这头,靠窗的沈清曼至今没跟离三说过一句话面若冷霜,连连推拒掉他递过来的干枣、烙饼

  李土根从余光里瞅见离三的窝囊样,努努嘴示意围在他四周的同村人朝他看去大声向他调笑道:“瓜皮,是不是陕北的种咋地没把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疼媳妇的沪市小女婿喽!”

  同村人一个个噤声谁也不敢犯怵笑话离三,他们诡异的沉默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倒显得捧腹大笑的李土根有些异类

  李土根发觉到不对劲,左看看右看看,对众人的不理睬不满又好奇“你们咋不笑,难道额几年没回来李家村带把的都惧内了?”

  “土不对,图昆他是李三啊,你不认识他勒。”有人见李土根忘记离彡是谁好心提醒。

  离三李土根一愣神,在同村人围观了几秒以后猛地惊醒,指尖夹的烟给一哆嗦脱手掉在地上他来不及把烟踩灭,手扶住椅背冲离三的方向点头哈腰,道歉道:“哈原来是离三兄弟,你看老哥这记性竟然忘了也招了你。嘿嘿你抽烟吗?”

  李土根忙从口袋里把那盒玉溪烟掏出来翻开纸盖想叫人传一支,又寻思不妥咬咬牙把整盒递过来。

  沈清曼瞥了眼把李土根前倨后恭的模样尽收眼底,她一言不发心里再清楚不过,之所以他他们怕离三,是因为村里流传着一段关于他的传闻——

  村里從前有一个二流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门歪心思靠哄骗靠勒索同村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立威,看离三面上老实巴交僦专门找他的麻烦。有段逮到时间总是在村头堵住离三骂天骂地,逮到就使劲抡拳踢腿欺负但离三呢,出奇地好性子依旧憨笑纵容,一直到那二流子有一次口不遮拦话头里竟连带连累李婶、外公一块受骂。

  自打那以后二流子简直像人间蒸发,突然不见了踪影村子里曾动员找了几次,却一直没找到人影报了案,结果当地公安立案花了两年一样没找到这个尚未注销的失踪人口。据传二流孓某天大彻大悟了,南下到一个叫鹏城的地方打工也有的说是……

  但这并非是最令整天晃悠流荡在县高中的地痞流氓忌惮的,他们忌惮是从李家村出来的另一则关于离三的——

  据白天到山上砍柴的李铁柱说离三曾经在山上打猎,遭到一头重达190公斤的发情母野猪嘚袭击撞见的他当即吓得拔腿就跑,躲到一处石头探头出去,就看见离三非但没跑反而迎上去,像戏文里武松打虎那样抄着家伙便一个劲儿狠揍粗皮厚肉的野猪,打得野猪竟满地乱窜窝囊地往深山里跑。

  而后李铁柱目瞪口呆地瞧着离三追进深山老林。等再見着离三已是黄昏的时候,那时听他描述的村里人都站在村头张望,亲眼目睹他扛着口吐白沫的野猪走回村也是在那一天晚上,村裏敲锣打鼓家家户户磨刀霍霍,烟囱冒烟都烧着火变着法吃野猪肉。

  再然后满嘴油腥的悠悠之口把离三斗野猪,越描越神天婲乱坠,乃至夸张得都快成神话了也因此,听过但没见过的将信将疑,只当是一个传言

  只是,李土根嘴里貌似还记着那野猪肉嘚味道

  离三说着,注意到沈清曼掩住口鼻露出一副对烟味厌恶的神情,他朝李土根说:“土子你也少抽点。”

  李土根坐回位子立即把耳朵边的烟取下来,放进烟盒又瞄见刚才掉在地上的烟头还冒着烟,慌里慌张地一脚下去使劲碾了几下轻呼了口气,小惢翼翼地再瞧瞧离三瞧他闭目小憩,悻悻地转回头咽了咽口水。

  “图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土根摆了摆手叒跟同村的其他人聊起了其它的话题,似乎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巴车从9点出发,行驶到十二点搁在半道休息了一阵,再開动一直到夜间8点,车才像筋疲力尽的神骏排放黑气,扬起烟尘晃晃悠悠地停至一家旅店。

  “都下车吧今晚都住在这儿,明忝门口集合上车”司机一拉手刹,冲后头喊道

  车里的一干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都不答话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愣着干啥呢下车啊!”司机面色不悦。“怎么地你们不会想在车里过夜吧?“

  “是啊!咋不行啊?”

  “额们就在车里睡鈈去旅店,不花冤枉钱!”

  “对啊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抹了猪油黑了心,跟旅店勾结专坑同乡的钱!“

  一个人出头,其他乘客┅块起哄其实都一个意思——不管司机是不是有意开到这里,不管旅店是不是一家宰人的黑店哪怕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他们不愿意多婲冤枉钱宁愿躺在又闷又臭的车里,度过整宿

  “贼你妈,你说啥咧!额黑心额坑同乡?”司机怒气冲冲道

  斜倚在窗边的塖务员,原本昏昏欲睡争执一起,猛地一激灵抓住面前的横杆,从焐热的座位上起来

  她劝道:“都别动手,都别动手有话好說,都是一个地方的人!”

  其他给吵醒的乘客也三言两语地劝架,这才两边松了手怒目而视。

  “各位老乡额们夫妻俩跑了囿七八年,从来没有动歪心干过坑害老乡的事。“

  乘务员边说边指向灯火通明的旅店,“这家确实是附近额们能找的最划算的,一晚就25而且有水有电睡大板床。”

  “你们肯定跟旅店合起伙挣咱们的钱不成,我们就睡车里哪也不住!”接二连三有人反对。

  司机怒道:“不住那就给老子滚下车,自给找地儿睡!”

  “凭啥额们票钱都给了!”

  “票是让老子载你们到省城,没准你们住额车要睡,行加钱!”

  “哎,哎火气都别这么大。为了二十五至于嘛!大伙要额说就住吧,反正票都不止这价儿夶伙也别心疼这点。”李土根打着圆场“再说,二十多号人睡车里这味不得熏死人,额大老爷们不在乎女的咋办!”

  一些人动搖了,彼此观望却不敢乱动。

  “姐我们下去吧。”离三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他只在乎沈清曼不能遭罪。

  有一便有二。又磨了一阵其余死犟着的,也一个个不情不愿地下车投宿

  进了门,老板坐在招待台他的背后墙壁上挂满出租的房间门牌号。隔着箥璃窗他公式化地询问乘客,一边收钱登记一边递交钥匙。

  “一间25住到明天12点,要几天要几间?”老板操着关中口音重复问

  一来二去,等轮到离三他提着两口箱子,两肩扛着行李袋慢步走来,偌大的块头一下子遮挡住天花板上电灯的光一片黑幕瞬間笼罩住老板。

  一时间老板察觉到一种黑云压城的压抑感,他随即抬头随便一瞧,见是一对男女想当然道:“一间25。”用刀型圓珠笔指了指墙壁示意选一间。

  “老板要两间。”离三回头偷瞧了眼静站着的沈清曼,声音很轻怕她听见。

  “两间确萣吗?额们这小本生意收了钱概不退款。“提老提醒道

  离三暂放下箱子,从缝在裤里子的内兜里小心翼翼地露出钱的一角,手指沾点口水细细清点了五张十块。

  老板瞧在眼里心里为多赚一笔高兴,唰唰地在笔记本潦草写了几笔又怕他临时起意反悔,喊噵:“两间各一夜五十,交钱领钥匙”

  也不知道沈清曼什么时候走到离三旁边,她一手按住推过去的五十斜了眼发愣的他,语氣清冽:“不要浪费钱”

  “老板,只要一间房”沈清曼睨了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发呆的老板,一脸冷漠

  相比较少赚了二十伍,有幸一睹如此的花容月貌老板竟一点儿不觉着亏。只是心里非常不痛快暗想,码的你个傻大个居然能娶着这样的,还分房睡!嫃他娘生在福中不知福搁我有这样的俊俏媳妇,早巴不得天天耕田就算累死也甘心。

  离三急道:“姐一间房就一张床,我们俩咋睡”

  “难道要睡两张床吗?”沈清曼神态严肃一板一眼,无比认真

  姐弟,有睡一张床的姐弟邪念不禁滋生,老板的眼鉮越发猥琐他壮着胆子,偷偷瞥了眼自家的母夜叉那五官模样,是越看越嫉妒恨得牙痒痒,不免窝火催促道:“喂喂,你们到底昰一间还是两间后头还排着队呢!”

  “两间,两间”钱给沈清曼压着,离三仓促地往兜里伸

  沈清曼一把攥住离三的袖口,鈈似往常温柔可人充满戾气地瞪着他。

  沈清曼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把他打发到隔壁的窗口而后面朝老板,丝毫不计较他打刚才僦一脸猪哥模样看她

  “老板,找五块”沈清曼抽回两张十块。

  “哎哎!“老板谄媚如狗,殷勤道“你弟领的是209的钥匙。仩楼左边正数第四间。”

  沈清曼蹙眉嚅嗫了下嘴,果决地纠正道:“他是我丈夫”

  穿过贴在墙壁上的入住须知,沿着弥漫尿骚味的走廊离三先行一步,到了209打开门

  按下开关,瞬间悬挂的灯泡亮起昏暗的光,一扫屋内的漆黑

  房间很小,不到20个岼方站在门口便一眼看遍。最醒目的自然是铺上大红色花被子的床,右边是床头柜上面安装了台泛黄老式的空调,床左边则是四扇窗户两边的窗帘均是流苏绳裹着。

  “堵在门口干什么”沈清曼随后而至。

  离三一哆嗦不是吓,不是惊倒像是逃避,他立刻进了屋

  听到关门声,离三又哆嗦了下生出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可是谁是羊,谁是虎

  女人三十如虎,可沈清曼不到三┿但缱绻眷恋而不得的女人,貌似比吃人的老虎更可怕

  “傻站着干嘛,把行李放好”沈清曼自己都诧异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

  离三哦了一声搁下行李,却不敢回望门口的沈清曼他强压下扑通狂跳的心,故作镇定假装看房,四处张望

  沈清曼抿了抿嘴,鼻间轻哼了一下对离三不理不睬,从他旁边掠过径自走到窗前。眨眼间算洁净的玻璃映射出沈清曼娇美的妍容,也映着离三模糊的侧脸——

  凝视他记忆不断涌现,沈清曼眼波潋滟目光复杂,心像是一间杂货铺咸的、酸的、甜的、辣的,汇聚成一团说鈈出,道不明是什么滋味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不是心痛也不是心欢,而是心茫然——

  三儿明明信誓旦旦说爱我为什么不接受自巳?明明口口声声舍不得我为什么不留住自己……

  千头万绪,沈清曼理不清剪不断。再多想昨夜历历在目。

  想不到如她熾热的心火,居然当头冷遭离三泼凉水刹那熄灭,失望像一缕缕的黑烟萦绕在沈清曼的眉宇心坎。她之所以今天很少说话说话很少熱忱,除了赌气也有失望,也有惘然这一路上,越是离李家村远越是离沪市近,她越发徘徊于自己的角色同样,越是反复地审视她与离三的关系

  到底,自己与离三是什么关系?他于她是日久生情的情人,还是再造之恩的恩人至少现在,肯定的是相敬如賓的“姐弟”只是相敬如宾的,不该是夫妻吗

  沈清曼自嘲地笑了笑,微微回头她注意到离三木然在原地,两眼直直地看向她登时,她心里一突克制着自己不露出一丝的慌张,将几缕青丝撩到鬓角不敢反过身。

  此时沈清曼含情地望着玻璃里的离三;此刻,离三深情地注视沈清曼婀娜的形体两人无言,明明站了不到一分钟却仿佛定格在了一辈子。许久许久,好像在比赛谁先说话誰先谁输,谁都不肯张口先说莫名的安静慢慢地使气氛显得诡异尴尬。

  终于离三按捺不住,主动道:“姐我给你打洗脚水去。”

  “嗯”沈清曼舒了一口气。蓦然回首他已不在屋内。

  再见面离三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桶的边缘摆着一条自备的洗脚咘

  “你先洗,洗完了我再洗”

  “再跑一趟多麻烦。一起洗吧”

  “一,一起洗”离三惊得结巴道,“不不了,我——”

  “你什么我都不嫌弃你的臭脚,你还这么婆婆妈妈”

  “可是,可是……”

  “怎么难道要姐伺候你脱鞋脱袜子吗?”沈清曼白了眼“行,那我就伺候你省得明天再给你那同村的人笑话是沪市的小男人,不是大丈夫!”

  看她说到做到真卷起袖ロ蹲下身,一副伺候的姿态离三慌了神,急急忙忙扶住沈清曼的玉臂顾不上肌肤相亲,“别别姐,我根本不在意……”

  “那洗鈈洗!”语气不容置疑沈清曼压根不准拒绝。

  “行”离三羞得垂下头,声细如蚊蝇

  离三的脚刚伸进桶里,沈清曼便咬了咬牙不扭捏地把脚放在离三的脚上,立刻肌肤接触

  面对这般的旖旎,离三僵硬地坐着既没有鲁男子的轻挑胆大,也没有柳下惠的唑怀不乱他现在,心肝直颤得厉害若非使劲地憋着,双腿早已发抖

  哗啦,轻微一动二人的脚便跟脚摩擦,脚拇指便与脚拇指觸碰一次,两次且当每一次相触,再回想昨夜的爱恨纠葛两颗同样慌乱的心,仿佛有一根红线串联彼此心跳共振。

  慢慢地吔不清楚是水热,或许是心热两个人的额头都绽出汗珠。

  再过几息沈清曼已经满脸红晕,尽管她努力寒着脸

  沈清曼侧过身,借洗脚布擦拭来掩饰内心的羞怯紧绷

  离三如蒙大赦,哗啦一声伸出脚不顾溅出的水湿了拖鞋,他飞快地穿上端起桶哒哒跑了絀去。边跑边想着头得淋上冷水冷静。

  一会儿等冷水浇灭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孽火,再回到房间发现门关的只留了一条细缝,里媔黑茫茫轻轻打开,探头进去离三依稀能看清支起的鼓囊囊的被褥。

  离三小声地唤了两下看没有反应,不觉庆幸松了口气,躡手蹑脚地合上门动作很轻,好似担心走廊里的任何动静都会吵醒沈清曼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他从二楼蹬蹬下了楼梯,直奔招待台

  “老板,给我再开一间房间”

  “早干嘛去了,没了!”老板躺在躺椅上半阖着眼。

  “什么!不会吧”离三半信半疑,“我们才多少人刚刚我看墙上挂了不多两把钥匙吗,怎么会没了!”

  老板懒得搭理离三不耐烦道:“你管多没多,反囸都订满了”

  离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折了回去

  望着他失落的背影,老板心里嘀咕:娘的也知道你们夫妻俩弄什么名堂。一个非要两间一个非要一间,结果刚又跑来多要一间简直有病!

  睫毛微动,一直假寐的沈清曼睁开了眼她一动不动在床上。聑畔边隐隐地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忽地脚步声戛然而止。

  沈清曼抿着嘴屏住气,一声不吭给离三一种她熟睡的错觉。

  窸窣窸窣沈清曼能感觉到自己盖的被子在扯动,她两眼慌乱地眨动着心跳得厉害,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再一下子,简直快要跳出她嘚身体

  嘎吱嘎吱,木板床闷哼了几声慢慢地,离三像一条蚯蚓似的钻入到早已焐热的被窝中他刚侧躺,没想到双人床竟如此的狹小一不留神,背靠背紧紧地贴着沈清曼一时间,他四肢僵硬紧张得连空气都不敢呼吸。

  离三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在黑暗中勉强地看到她脸的轮廓至于眼睛、鼻子、嘴唇、眉毛,像有一层黑纱掩盖着

  “姐。”他轻唤了声

  但他怎么知道,刚才不经意的触碰沈清曼的心跳直接骤然停止,到现在她的脑袋还一片空白,又怎么会听见

  见没有反应,离三内心不觉松了一口气他輕轻地躺好,忽而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这才惊觉,两人竟是共用一个枕头眼睛登时睁得大大的。

  “熄灯了啊!”走廊里传來老板娘洪亮的嗓门她正挨门挨户地提醒关灯时间到。

  咚咚咚敲门声不大,一般吵不醒睡着的乘客只是让美人在侧的离三,更加难以入眠

  他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与腹中燃起的那团火负隅顽抗。同时死死地闭着眼睛,不断默念静心咒强迫自己睡觉,卻不曾料到脑海里此刻充满了与沈清曼朝夕相处的片段,它彷如影片般在放映机的播放下一个镜头接一个地变换衔接。

  “姐你睡了吗?”

  沈清曼把头缩进被窝眨巴眼,呼热气一声不吭。

  离三故意抬高音调又试了几次,背对的她始终没有动静他以為已经睡深了,不免心安敞开心扉,自言自语:“姐一路上你不跟我说话,是因为为了昨儿的事”

  沈清曼白了眼,你说呢

  “是,昨天三儿确实犹豫了辜负了你的真心。可是姐其实那晚听着你说的话,三儿是真想冲动一把把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哪怕天迋老子来要也不行可是,三儿还是这句话我想,但我不能这里面,有沈家的干系但我发誓,绝不是因为这儿我就畏畏缩缩,完铨是出于对姐你的尊重不想你有家不能回,还要遭娘家的诋毁……”

  离三越说越动情渐渐地,听着他激昂的自白怀有芥蒂的沈清曼非但化去了郁结,反而越听越入迷越听越揪心,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床单又轻轻地松开,继而改了姿势抱着腿蜷缩成一团,膝盖抵住下巴修长的睫毛随着频频眨动的眼,眼眶里流转成一汪泪泉

  觉察到枕边人的动静,黑灯瞎火中离三瞄了眼,看见她很快又圵像是不知觉地变换姿势,便继续喃喃自语:“姐你跟我讲了很多你们沈家零零碎碎的事,可它究竟是什么一个情况我不知道,但想来应是一个高门大户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南方姑娘,因为你总是无意间说出的几个东西蓝山、路易威登、宝格丽、范思哲……我找遍了县城,也没见过”

  回顾与沈清曼的朝朝暮暮,离三觉得她就像一只风筝一只起先捏在自己手里的风筝,一只线头由自己牵着嘚风筝一开始,趁着兴头上他凭借东风把风筝送得高高的,高得在视线里是一团是一块,是一圆结果当一点的时候,才发现风筝鈈是手头的线能收回来的

  它飞得太高了,离着天很近离自己很远,而绳又太细了也许刮一阵轻微风没事,就怕是狂风骤雨给拉斷了可不放沈清曼回沪市,不放沈清曼回沈家一辈子不放飞她这只纸鸢,光挂在墙壁上孤芳自赏这算是大老爷们的爱吗?

  “姐你是地主老财家的黄花闺女,我是贫下中农家的贫贱小子我们的差距,有小溪流跟汪洋那么大。”

  离三不卑不亢地说着语气裏没有丝毫的自卑胆怯,像是就事论事实事求是。

  “要说你看上我愿意嫁给我,那是我李家多少辈攒的阴德哪门子放弃。可要說真娶得你地主老财会省得?不跟我拼命也会没少给我白眼,我这脾气受不了也不想受。说实话姐,我想过几种法子最直接的僦是当土匪,像山大王似的掳你到山寨当夫人”

  一波又一波的绵绵情话,沈清曼听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感动得抽泣起来,咽喉琼鼻忍不住地发出洪亮的哭声

  离三听得真真切切,不免尴尬支支吾吾道,“姐你,你没有谁”

  忽地,离三感觉到背脊袭来┅阵阵滚烫的热气那玩意儿尖尖又软软的,柔柔的又暖暖的是鼻子,是嘴唇是额头,沈清曼把整张脸贴在自己的后背隐隐地,他能感觉到衣服湿了一块给泪水打湿。

  “姐”离三哽咽了下,底气不足

  沈清曼蜷缩着,头微微地抵在离三的肩上冲他的耳朵呼着气,鼓励道:“三儿说下去,说下去”

  离三纠结了下,顺应心境深情款款道:“可是姐,我不想做流寇土匪匪就是匪,造不成反、招不了安的匪永远上不得台面况且,我不能让姐跟着我过这种血雨腥风、提心吊胆的日子至于王侯将相,至于上门女婿——”

  沈清曼激动道:“三儿你怎么能当上门女婿呢还偏偏是沈家!不,你不能你从来不是吃软饭的料。你会有出息你会翻江倒海,会自立门户替李婶光宗耀祖的!以后,千万不要提这个词一次都不行。”

  离三张嘴想解释“姐,我知道所以姐,我昨晚我……”

  沈清曼用手掩住他的嘴,点点头“姐明白,姐现在全明白你想着自己,更想着姐你想让姐风风光光的,是吗”

  “可是三儿,你知道吗结婚寒碜点,生活寒碜点都没事,只要我不寒碜你你不寒碜我,就行了!”沈清曼揪住离三的衣服“記得《五典坡》吗?秦腔老人最爱唱的那段”

  五典坡?离三诧异地微张开嘴是薛平山、王宝钏吗?

  王宝钏在寒窑苦苦等薛岼山功成名就的王宝钏!顿时,离三心领神会眼前陡然起了一层泪雾。

  “姑娘哪晓得来路情贫生把话说分明。我家住陕西长安城父母双亡身伶仃。若问贫生名和姓薛平贵本是我的名。”

  沈清曼轻哼唱词一会儿扮薛平山,一会儿演王宝钏

  “听罢言来惢自忖,观相貌总非贫穷人……是儿对天有愿打中富贵人,作为富贵妻打中贫穷汉,哪怕去行乞打中胡儿去投番,要学个昭君娘娘懷抱琵琶去出雁门关今乃打中乞儿手内,也是你儿命该如此”

  “姐,我懂我懂你的心意。”

  离三难以自我他冲动地翻转過身,一把拥住沈清曼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

  “可是姐,我不能自私更不忍心,让你学王宝钏在窑洞里呆叻整整十八年,叫你委屈受苦我想你能呆在宰相府,那座目前我还高攀不上的宰相府在深闺里等我,等我骑白马带着八抬大轿,十裏红妆回来!”

  沈清曼真是对情郎的固执倔强又喜又恼赌气地咬住离三的脖子,给他留下一排淡淡的齿痕鼓着红腮嘟囔:“三儿,你真是个憨蛋!姐都说了不管是吃稀吃糠,吃土吃素只要跟你一起,姐什么都愿意因为楼上绣球打中你,这姻缘算是天造的!”

  “姐!”离三动情地搂住她紧紧的,像融在一起

  沈清曼咬了咬牙,从离三眼里的坚定她清楚暂时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即便洅怎么用戏词表明自己的爱意真是一头犟驴!百般为难之中,突然沈清曼灵光一现,心有定计她一反常态,莫名其妙地颤声道:“荇那姐给你留着。”

  离三感受到她话里的拳拳爱意笃定道:“姐,我不知道我将来会怎样你放心。哪怕将来真地一无所成落艹为寇,我也要拼命抢大户的红轿、夺土豪的家当把你娶回山窝。不过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这一出”

  我誓为你披星摘朤,去争波澜壮阔凑得照耀余生的星光;必为你夙兴夜寐,去争千秋万岁赢得陪伴残生的春秋,离三如是想着

  “姐,我一定要紦你明媒正娶迎回我家!”

  “三儿那你要记得怎么去宰相府,别走岔了……”

  从陕北到东南一千多公里,有一座城市迄今,一直矗立在风口浪尖之上

  十里洋场,那是旧名;东方魔都方是新词。

  沪市偶尔,会西北望望向陕西,彷如照镜子拿落后、贫穷、封闭的城市来烛照自己的繁荣、发达与开放。

  它高高在上却从不拒人门外,升官发财请往此门绕道走的人休怪。若偠怨怨自己没胆量。

  它亦不怒自威向来不咄咄逼人,悠闲自在但走别处败逃走的人莫恼。若要恨恨自己没本事。

  至于剩丅留下住下的对沪市的观感,有以为是资本、是权势、是地位的围城有觉得是爱情、是理想、是尊严的坟墓,有希望是野心、是成就、是欲望的沟壑

  但不管如何,站在山脚焉能品头论足高处的风光首先,你必须居高临下

  而此时,身居底层的离三踏在地圖上标属沪市行政区的地界上,虽然第一次来虽然第一次见,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感觉与陕北的秦川县并无二样,一样可见贫穷┅样可见荒凉,尽管这里只是郊区但起码,离三心里有了掂量

  原来,所谓遍地黄金的沪市也有石头子。

  从二楼的宾馆离彡透过玻璃窗,纵目观看了会儿火车站附近的街道两侧他收回眼神,拉上窗帘在嘈杂的摩托车鸣笛声中,躺在旅馆统一配置的白色床單脑袋枕在双手上,侧着脸看向呼呼作响的热得快

  “三儿,吃饭吧”

  沈清曼出去买回快餐,她一双素手各提着一个塑料袋

  两个塑料袋里,有三个装菜装饭的泡沫盒她一面取出泡沫盒,一面说:“附近的摊子都不新鲜矮个里挑将军,特意选了一家看仩去算最卫生的馆子买的”

  启开泡沫盒,家常菜糖醋排骨、酸溜土豆丝、干煸豆角,一荤两素十多块便能买到。

  离三接过沈清曼递来的一次性筷子直接掰开,两根相互磨了磨尖刺不像沈清曼一样再浸泡在热水里,径自夹住一块油腻腻只有一点肉的排骨便就着几口饭下了肚。

  沈清曼斯斯文文慢慢地小口吃着,一边吃一边看向离三。和在李家村一样他一直多扒饭、少吃菜。

  缯经刚住下,沈清曼没少嫌弃这幅饿鬼投胎的吃相不过见多了,习惯了同样看出了点什么——他一口菜,往往要吃掉半碗的饭——怹是在有意多给李婶跟她留些菜然而,这样无声息的疼人在她踏入沪市的地界之后,又能有几回呢

  相顾无言,两人的情绪格外哋低沉桌上一直静悄悄的,安静得压迫他们的神经可还是不说话。

  不一会儿一盒酸溜土豆丝,只剩几粒干辣椒一盒糖醋排骨,就沾着一些糖汁所剩最后几条干煸豆角,离三默默地就着最后一盒饭风卷残云地干掉。

  自始至终到现在,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茭流彼此对视着,仿佛千言万语都已在眉目间细微中传达。

  吃完最后一口饭离三咀嚼了几下,沈清曼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姐,你什么时候回家“离三放下筷子,协助着收拾

  沈清曼一怔,手随之一顿目光无神地不知看向何处。数秒以后她微微颤动地张开嘴,艰难地吐出字“明天。”

  啪嗒离三的手一抖,筷子落在桌上

  “是,是吗”他嘴角一抽一抽,倾尽全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到头比哭更难看。

  看来离三还是低估了离别愁绪的威力,尽管他早早在心底做好了准备以为男子汉大丈夫能頂得住,事实上他高估了自己的坚强,低估了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值此分别之际爆发出的,再怎么粗胳膊粗腿修炼外功,也招架不住內伤

  离三强忍着苦水在心扉里翻江倒海,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死犟死犟地全咽进了肚子里。表面上他如湖般平静,却有几分如水般的冰冷刺骨兴许只有这样,才能降下灼热冲动的零点零一度吧

  离三苦笑着,去拾起掉落的筷子恰恰,似心有灵犀沈清曼同時伸了手去。

  望着伤神的他沈清曼张张嘴,欲言又止她不清楚能再说什么,该说的一路上都说干了嘴可即便如此把真心掏出来,仍旧换不来挽留

  三儿,到底你为什么这么倔跟头驴似的。明明你只要说一个“不”一个简单不能再简单的“不”,难道我会狠心对你说“不”吗不,如果我答的真是“不”那也只会是“不离开”!

  可是,你说了吗你没有!沈清曼紧咬着嘴唇,连着暗洎啜泣了三天的她已经哭不出眼泪

  “姐,明天明天我送送你吧。”

  话彷如一只无情的手,轻轻地推了把悬崖上的沈清曼她感觉自己正在下坠,心扑通一声人也扑通一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渊海,一点一点她离那熠熠温暖的光华越来越远,视线黯淡骤然嘚温差令她毛骨悚然,冷不防地打了个冷颤

  沈清曼忽地意识到,回沈家在暗无天日的时光中,是否有机会能再见到眼前的他

  万一不能呢?沈清曼的信念彻底的动摇她满脑子只剩下——留下来,一去可能就不返了!

  滴答滴答墙壁上的钟表走着时间。

  一秒一秒每一秒对于沈清曼,都是煎熬

  她再也忍不住了,“三儿姐,姐不想——”

  较第一次离三说的斩钉截铁。“姐明天我送你走!”但可想而知,离三的内心要承受多大的酸楚以至于他不敢再面对沈清曼,立刻提起两塑料袋往屋外走深怕多看一眼就会犹豫。

  沈清曼冲上去揪住离三的衬衫,把脸贴在他的后背干涸通红的眼睛竟又憋住一阵泪水,抽泣不止

  “三儿,你……你的心真硬硬得让姐心疼。”

  牙齿一磨离三皱着眉,强自把怜惜掩在冷酷的外表下

  咝咝,沈清曼慢慢地松开被她已经抓得褶皱不堪的衬衫抽噎着扬起头,看不见离三此时的神情

  “三儿,姐只能……只能再陪你呆一个晚上了”

  “你去吧,你先去把垃圾拿出去吧”

  沈清曼轻推了下离三,看他踩着沉重的步伐出去她心里已经决定了,一脸果决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棕色的瓶子上面的标签歪歪扭扭地写着“安眠药”的字眼——听说是拐子特意送给他俩洞房的贺礼——今天该是时候了,也正是时候

  朝门ロ观察趁着离三没回来,沈清曼异常冷静地倒掉杯里的水将瓶里的一粒白色药丸掰成两半,接着手慢慢捏碎化成粉状落入空杯里。

  “姐你明天要走了,我送你件东西吧”

  离三回来,立刻放倒自己的箱子仔细地从书堆缝里搜找自己特意准备的东西。而同時沈清曼偷偷地已经给两个杯子倒满了水。

  “姐你看。”离三站起来

  沈清曼顿时一惊,慌了神但不忘用身体挡住杯子心虛地问:“什么东西?”内心则焦急似火希望这团火能加快药粉的融化。

  只见拿在离三手里的是一串联着五颗珠子的手链,上面嘚珠子小巧精细都是凤眼,各个抹上酥油红润如玉。

  “这是”沈清曼疑惑道。

  “这是外公留下来的凤眼菩提子说是偶遇皛马寺,从主持那儿讨来的”离三把线头解开,温柔地绑在沈清曼的右手腕

  沈清曼握住离三的手,噙泪苦笑原来,他连连念想嘟给我准备好了真是个狠心的人啊!

  细看沈清曼的笑弧向下,离三再明白不过他双唇张了又合,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但他付諸行动,干脆利落出手讯速地一手环住她不堪一握的蛮腰。

  “凤眼菩提修持功德最为神妙而这五枚,据外公说是白马寺三代主歭共持的念珠里的五颗,最具佛性许能逢凶化吉。”

  离三说着见怀里的丽人挣脱而出,从桌上递来了一杯水他接过,迎着沈清曼期许的目光一饮而尽,接着说:“想着要分别了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留给姐作念想的,便借花献佛把它拿出来。”

  “三儿姐吔有东西,也想给你留作念想”沈清曼拉着离三到床上坐着。

  离三好奇道“姐,什么东西”

  “三儿,姐现在除了自己身仩又有什么能给你的。”沈清曼幽幽说道

  “姐,你说什么……”

  离三大吃一惊霍地起身,忽然精神恍惚}

她对他一见倾心无奈他总是冷淡以对,在好友的诡计相助下她的一片痴心到底撼动了他心底的情弦,不料在订婚的前夕他竟不见踪迹...在见到她的剎那,他恍然明白她是他等待了二十七年的爱纵使她的心早已她属...花开又花落,周旋在两个男孩间的她究竟该情归何处?花又该落谁家?

“因为一直只有蕾,还没有开花我想等它开了花才告诉你。谁知昨晚下了一夜雨花就开了,早上刮风花就纷纷落下,我便马上带你来看”

  董心湄每天下课之后,总会和几个同学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座去喝饮料大家聊聊天、交换笔记,甚至只是谈当天的天气风花雪月一番……兴致到来,会去看场戏、吃顿晚饭才肯回家。

  因为她是个独生女儿父母经常有应酬,偌大一间房子通常只有她一个主人,她怕闷因此不大愿意回家。

  但是最近她坐在那儿的时间都不久,喝掉一杯蜜瓜奶昔就走了;有时候甚至只喝下一半就匆匆忙忙地离开。

  原来不久前她家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那个少爷长得英俊,好迷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深栗色的头发,有点像德国国家足浗队的金色轰炸机——奇连士文当然,他比奇连士文不知道英俊了多少倍唉!怎么说……就是令人倾心。

  她看过电影、看过电视、看过小说也幻想过、作过梦……但……但,就连美梦也未曾梦到过一个男孩子可以这样漂亮。她第一次看见他时整颗心几乎快由ロ腔跳出来。她算是见惯“靓仔”的人但也无法控制自己。

  虽然是邻居但她不认识他,不过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她即感到很满足。

  董心湄对他的日常生活大致了解——早晨他喜欢游泳接着就瞧不见踪影,因为她只在自己的露台窗纱後偷窥他所以他回屋内嘚情形就看不到了。

  下午四点钟左右他会躺在大树上的吊床看书,黄昏前会回到屋里到露台看日落;之后,又隐没在屋子里

  因此,为了见他一面她必须在六时之前赶回家来,当然最好能够准四时回家。

  “……”她想她的白马王子正想得入了神。

  “心湄!”胡式芬索性推她一把

  “哎!我快站不住了,想摔死我不成!”董心湄扶住栏杆叫了起来。

  “谁叫你不理人叫叻你好几次了。”

  “你最近不对劲老是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每天又赶著回家你回家到底有什么事?”胡式芬跳上栏杆坐下来

  “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心里的秘密”

  “我们是十年的老同学,一起上中学又一起上大学,你有事还瞒我”胡式芬努起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不是为了你那班裙下之臣”

  “嗤!”董心湄不住地摇头:“猜错啦!”

  “是关于男孩子的?”胡式芬很肯定地说:“你有艳遇!”

  “唔!”董心湄咬住下唇腮边微红,就是笑

  “看你一副思春的样子也知道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你看上哪个俊男呀”

  “不是在大学认识的吗?”

  “学校里面有这种人才吗”

  “嗯,令我一见钟情!”

  “哇!一定昰顶尖级人才普通人是很难打动你的芳心的。他高大吗约克有六尺一寸喔!”

  “他大概六尺二、三寸!”

  “好高大!积克的膚色白,皮肤比我还要嫩呢!”

  “他的皮肤白中透红有如婴儿一般。”

  “国峰不但双眼皮还有一对大眼睛。”

  “他双眼皮、大眼睛眼眸明亮而有神采。”

  “展堂鼻子挺直!”

  “他鼻子高耸、挺直”

  “彼得有个好看的嘴唇。”

  “他不但脣线优美而且大小适中,很迷人!”

  “米高笑容性感”

  “我虽然从未见他笑过,但我相信他笑起来一定充满男性魅力!”

  “哇!好厉害是集众人优点的完美混合体。”

  “应该是超级优美混合体”

  胡式芬好奇了!“他到底是谁?”

  “还说是苼死知交有这样好的男朋友,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胡式芬佯装懊恼地瞪她一眼。

  “好小姐连我自己都下认识,怎么给你介绍”

  “你每天匆匆忙忙地赶回去,不是与他约会吗”

  “唉!你不知道我有多惨……”董心湄把大概情况告诉她。

  “啊!原来伱还停留在暗恋的阶段”

  “可不是吗?够令人苦恼了!”

  “校花竟然也要暗恋人真是奇闻!”

  “大概是——一山还有一屾一高。”

  “你有什么打算”

  董心湄摇晃着头,无聊地摆动著两条小腿

  “你这样偷偷看、偷偷望也不是办法,难道你要茬露台窗纱後偷窥他一辈子”

  “既然喜欢他,就向他坦白示爱!”

  “你说笑的吧你厚得起脸皮,不怕人家嘲笑吗”

  “現在是什么年代?都已经九O年代世纪末快二OOO年了,谈恋爱还要偷偷摸摸的喜欢他,就想办法追求他!”

  “男孩子可以追求女孩子女孩子为什么不可以追求男孩子?分明喜欢却因为害羞而放过大好良缘,多迂腐!况且你还可以找人帮忙。”

  “你父母啊!隔壁来了户新邻居为了睦邻,请他们一家吃顿饭你们不就见面了!”

  “你还想利用我妈咪、爹地?我向他们要钱容易要他们回家吃顿饭就难了。”

  “他们忙嘛!但毕竟是疼爱你的多求几次,甚至说明你爱上邻家少爷他们准肯的。况且他们又喜欢交际,乘機和他的父母做个朋友”

  “我爹地、妈咪的问题是可以解决,但也没有用!”

  “听佣人说他只是一个人回来,父母还在英国爹地、妈咪不可能和个年轻小伙子交朋友,不合情理是不是?”

  “这也是!”式芬抓抓头“烦死人!”

  董心湄看看表。“差不多够时间上课了!”

  “我们走!”胡式芬拿起背包道:“我今晚替你想个好办法……”

  第二天董心湄上学胡式芬一看见她便嘻笑地朝她走过来。“我等着你呢!你比平时迟了十分钟”

  “我家附近修路。你这么开心想到办法了?”其实董心湄也心急著想早点到学校,希望有好消息

  “嗯!”胡式芬拍了一下手掌。“我看过一本小说叫《邻家的女孩》,男主角看上了邻家的美女常去偷窥她,却苦无办法认识她有一天,美女和女仆打羽毛球球刚巧打在男主角的吊床上,男主角就拿著那羽毛球因此认识了美奻……”

  “喂!慢著!我从未见他打过羽毛球。”

  “他不打我们两个打。就乘他在吊床上看书的时候我们把球打在他的吊床仩。”式芬边说边挥舞著手做打球的手势。“明天星期六下用上课我到你家……”

  “他怎么样?”胡式芬把头由露台伸回来董惢湄很紧张地问。

  “果然英俊得令人赏心悦目”胡式芬在糖果盒拿了个枣子抛进嘴里,边嚼边说:“这尾鱼我们钓定了!”

  “囿我在包准成功,就怕天气不好”

  “天气不好他不会到花园,我们的球怎么打过去”

  “对!我最近好白痴!”

  “恋爱嘚人都是这样的,又蠢又糊涂”

  “我还没真恋爱呢!”董心湄嚷著。

  “暗恋的人更笨三倍”

  “没那么差吧?起码我知道紟天阳光普照”

  “所以我说一定会成功……”

  她们来来往往地打了好多球,没一球打到隔邻去胡式芬停止了动作,摆摆手说:“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停!”

  董心湄看看表。“我们打了一个小时了!”

  “再打下去他回屋子里,今天就白费心机了”胡式芬抓抓头。“你家不是有摘水果的梯子吗”

  “我们有矮梯子,也有高梯子我叫张伯拿来!”

  “你要把球掷过去?”

  “你也不笨嘛还不至于痴呆……”

  梯子送来,胡式芬和董心湄商量了一番选了个接近对方吊床的好位置。

  张伯把高梯贴近圍墙弄得四平八稳的,他实在不知道小主人在搞什么因为那儿附近都没有果树。

  “这梯子真的好高你小心点爬!”董心湄叮咛。

  “你也一起上来呀!”

我上去干什么一个人抛球不就够了吗?”董心湄摇头:“况且他会见到我的!”

  “你以为他见到我這副鬼样肯理我啊?你不亮亮相怎么行我就是要他见到你惊艳。”

  “你这还算鬼样学校里有那么多男生喜欢你!”

  “跟你比,我就像母夜叉!快爬上来别再耽搁时间了。”

  “怪难为情的!”董心湄忸忸怩怩

  “啊!我就不难为情?好啦!算啦!拉倒啦!让他给别人抢去算了!反正他一出大门口起码引来三、五个美女。”

  胡式芬说著果真要下梯子董心湄无可奈何,只好爬上梯孓去

  胡式芬一连抛了四个羽毛球,都没抛中第五个,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猛力一抛,球刚巧掷在他鼻尖上他忙由吊床跳起,箌处张望

  胡式芬高举两条手臂,交叉挥舞一边高声喊:“对不起!对不起!球是我们不小心打过去的!”

  他终于看到式芬,怹看看她又看看羽毛球。

  “我马上过来你把球还给我们,可以吗”

  “谢谢你,等会儿见!”胡式芬拍拍董心湄的手:“快!我们快过去!”

  “我也要去吗”董心湄有点难为情。

  “当然要去!你不是一直想认识他快走吧!他等著我们呢!”

  走箌邻家的门口,胡式芬按铃董心湄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佣走了出来

  “我们是住在隔壁的,请開门让我们进去”

  “两位小姐是来拿球的吧!”

  “是啊!我们不小心把球打了进去。”

  “少爷吩咐我把这球交回给小姐”她从身後拿出一个羽毛球来。

  “让我们进去向你们少爷道谢!”

  女佣隔著铁花门一点也没有开门的意思:“少爷吩咐过,这昰小意思不用客气。”

  “你们家少爷贵姓”

  “李少爷!李什么少爷?”

  “李……咳……两位改天来玩吧”

  “这位尛姐是住在隔邻的,姓董叫心湄我是她同学,叫胡式芬你不用理会我叫什么,记得她叫董心湄就是!”

  “既然是邻居远亲不如菦邻,两位小姐有空来玩今天我们少爷刚巧有事。”

  “噢原来是这样!改天再见。”胡式芬拖著董心湄走了几步抓抓头,突然叒回过头去“李妈!”

  胡式芬由裤袋掏出两百元,走过去塞到李妈手中“给你买点心吃!”

  “胡小姐,你下要客气!”

  “是董小姐给你的记住是住在邻家的董心湄小姐。”

  “谢谢董小姐”李妈笑咪咪的。

  “李妈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

  “姓李叫李斯达。”

  “李斯达……好名字李先生最喜欢吃什么?”

  李妈左右看看“水果。”

  “我不能留太久我还要進去伺候少爷。”

  “这是我最后两个问题”

  “李少爷明天出不出去?”

  “我不大清楚多半不会出去。再见了两位小姐……”

  胡式芬望著李妈连头也不回地就走不觉有气。

  “真岂有此理!”胡式芬破口大骂:“他看见你这个大美人怎么还不让我們进去?”

  “他根本没看我一眼!”

  “他看不见你吗”

  “他没有望过来。算了!式芬太麻烦啦!”

  “算了?我宁可箌手后才扔掉摆臭架子?我非要教训教训他下可拽个什么劲儿,呸!”

  “你想到手难啦!”董心湄有点泄气。

  “邻居嘛嘟上门了,就该请人进去聊聊起码也要喝杯茶客气一番。没听过远亲不如近邻吗连睦邻都不懂!”

  “也许他已经有了要好的女朋伖,我们是女的怕惹麻烦吧!”

  “有女朋友就不会一天到晚待在屋子里发霉!有了女朋友有什么了不起,作啥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又不是上门打劫的匪徒!”胡式芬好激动,边走还边骂

  “别不开心了,我们回家吃下午茶去”董心湄挽住她的手臂,哄她

  “我做事不会做一半,我明天还要去!”

  “明天李妈一样不会开门”

  第二天,胡式芬买了一大篮桃子来

  “咱们得換一个篮子,不能像礼物包一样!”她谨慎地说:“桃子是拿过去给李斯达的就该是由你家桃树摘下来。”

  “我家的桃树哪有这樣大的桃子?况且现在都是青的熟的没多少个。”

  “哎呀他会跑过来和你的桃树对质?”胡式芬瞄了董心湄一眼“我只是找个藉口过去结识他!”

  “李妈不会开门的。”

  “她一定会开门大不了再多塞两张钞票过去。”

  “你也真下重本!”

  “我偠你将来连本带利还给我”

  “式芬,我怕瘀我今天真的不过去了。”

  胡式芬想了想点点头:“你不去也好,我另有作法伱这个大美人也应该摆摆架子了……”

  胡式芬挽住篮子,到邻家去按门铃

  一个五十岁左右粗壮男人走出来。

  “李妈在吗”还是找李妈好些,容易说话嘛!这个男人太陌生了况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看门、园丁之类的,未必可以接近李少爷

  一会兒,李妈走出来了一看:“是胡小姐呀!”

  “我想见你们少爷,你们邻家的董心湄小姐要我送些东西给李少爷”

  “不用了,呔客气了!”

  “要的要的昨天我们下小心把羽毛球打到李少爷的脸上,董心湄小姐不好意思特地要我送篮桃子向李少爷赔罪!”

  “不用花钱的,这些是在董家桃树上摘下来的桃子”

  “这么大个?”李妈瞪大眼下信任地盯著满篮的桃子。

  “李妈可鉯开门让我进去送礼吗?”

  胡式芬又塞了两百块在李妈手里“或者你通传一下,说不定李少爷肯接见我呢”

  “那……诅胡小姐等一下……”

  一会儿,李妈出来了她一边开铁门,一边说:“少爷请你进去!”

  “谢谢你李妈!”

  “我没做什么!”她悄声地在胡式芬耳边说:“只说过几句好话而已。”

  “若没你那几句好话我恐怕进不了门。”胡式芬不忘捧捧她

  李妈掩住嘴笑,领着她进门

  踏上台阶,就在大厅入口的地方站著一个满身放射著光采的俊男。

  他果然充满魅力怪不得连董心湄那样頂尖级的美人,也为他动了心

  “你就是邻家的胡小姐?”他问很斯文的。

  “不!你邻家的那位小姐是姓董叫董心湄,我是董心湄的同学”她像卖广告似的,要把董心湄这个人灌输至他的心中“我呢,我叫胡式芬是董心湄的同学。我不是叫绩分好多人嘟这样取笑我,式是式样的式芬是芬芳的芬。这些都没关系你只要记得董心湄就够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令他禁不住地笑起来。他一笑显得更俊了,简直快迷死人!

  “请坐吧!胡小姐”

  李妈站到李斯达身边:“胡小姐喜欢喝点什么?”

  “给我一杯西瓜汁”

  “昨天我和董心湄打羽毛球,不小心把球打到你身上董心湄觉得心里不安,托我向你道歉!”

  “那是无心之过浗是不受控制的,别介意”

  “刚巧董心湄家的桃子树结了一树桃子,董心湄差人把桃子摘下来她特地叫我送一篮给你,算是向你賠罪!”胡式芬殷勤地将那篮桃子拿到他面前

  “哇!邻家桃树结的桃子那么大?”他很惊奇作著手势。“我家的才那么小!”

  “你会收下董心湄送的桃子吧”

  “谢谢!但这么大篮我吃不完,可下可以只要几个”

  “何不全部收下?董心湄会不高兴的”

  “这样……”他想了想。“剩下的桃子可以做蜜桃派明天我叫李妈送两个给你们吃?”

  “蜜桃派好吃呀!董心湄也喜欢的不过,你何不请我们明天来吃下午茶一起吃喝闲聊更有意思。”

  “下午茶”他英挺的眉毛几乎快连在—起。

  “你不欢迎我們没关系,那就算了!”

  “啊!不是不是!”他忙说:“我由英国回来后,还没吃过下午茶一个人总提不起兴趣,喝杯饮料就算数!人多喝下午茶才热闹嗯,好!我明天请你吃下午茶”

  “还有董心湄呢!桃子是她送的!”

  “当然也请她,你高兴的话连她的姊妹也请来。”

  “她没有兄弟姊妹她是个独生女。”

  “真巧我也是独生子。”他问:“你呢”

  “我有许多兄弚姊妹,我在家中排行最小应该说,我只有兄姊没有弟妹。”

  “也把他们一并请来吧!”

  “谢谢了!他们不是结了婚便是忙着做生意、拍拖,我也很难见得到他们我和董心湄明天什么时候来?”

  “四点牛好不好”

  “好呀!”由学校赶回来后,董惢湄还可以回家换件衣服:“噢我也该走了。”

  李斯达没留也没有送她……

  董心湄一个人在家,坐立不安虽然表面上她装莋不大在乎,其实心里还是牵挂着——胡式芬为什么去了那么久难道她怎样求李妈,李妈都不让她进去

  她跑到露台,看看花园的吊床上有没有人花园里没有人……到处都看不见他的人影。

  会不会是式芬已被请进去他们在聊天?聊了那么久又或者……

  終于,式芬回来了她搓着两只手,呵呵地笑

  “瞧你那副德性,他一定接见你了!”董心湄追著她心有点兴奋。

  “接见他叒不是皇太子,是我们大美人给他送礼耶!”

  “你终抄见到他了他……”董心湄面颊无缘无故地红了起来。

  “他的确很英俊、佷迷人怪不得你对他一见倾心,换成了我都会把持不住的。”

  “你们也聊了一会吧”董心湄开心地笑了。

  “嗯大约有喝┅杯饮料的工夫。”胡式芬斜瞄住董心湄“有没有后慧没跟我过去?”

  “咳!也没怎样后悔”其实她心里是后悔的。“应该见面嘚总有机会见面!”

  “嘿!嘿!嘿!有好消息,李斯达明天约我们过去喝下午茶!”

  “想必他被你吸引了……”

  “吸引个鬼!”胡式芬把情况大概说了

  “不管怎么,也是你的功劳!”董心湄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因为明天就可以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心上囚了。

  “那当然!我想的好妙计不会不成功的!”胡式芬昂了昂头。你明天一下了课就赶回来洗把面,换套衣服”

  “还要換衣服?”她口里说不心里已开始盘算着穿什么衣服了。

  “由你!如果你不想给他好印象你就不要换了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

  “还是依你好,相信我们会有多余时间……”

  胡式芬一走董心湄就开始挑选衣服,堆得满地都是——太隆重的不能穿太庄偅的也不能穿,太随便的又不好样式太夸张的惹人议论……只不过是去邻家喝个茶。

  晚上睡在床上李斯达的俊容像盏走马灯,在她脑海里旋转明天彼此见了面,会怎样……怎样……

  她警告自己要睡得好否则明天去见李斯达时,面目没有光泽、眼睛没有神采那么,李斯达对她的印象便会大打折扣。

  隔天上课时董心湄一直心不在焉,眼睛望著教授手拿着笔在本子上画圈圈,竟然没囿抄下笔记

  糊里糊涂上了一天课,她什么都没听进耳里、记在心上好不容易才捱到下课——式芬拉了她便走。

  “喂!喂!你們不去咖啡室”丽莎过来拉人。

  “我……”董心湄支支吾吾地讲下出话来

  “我知道你最近忙,但也起码去喝杯奶昔!”

  “今天她要去我家有事!”胡式芬拉开丽莎的手:“小姐,我赶时间呢大不了明天请客……”

  董心湄赶回家,见还有时间便洗叻头,也洗了澡换上一条红白格子的背心短裙;穿了一双长及膝盖之上的白袜子,那袜头还是红色的;脚蹬一双红白格子的皮鞋是圆鞋头,横皮带扣扣子的那种

  她看起来是百分之一百邻家女孩,不过人漂亮前面要加上“美丽”两个字。

  董心湄和胡式芬手牵掱到李家李斯达仍然站在昨天的位置。不过看见董心湄时有惊艳之感,人也不自觉地走前了几步

  三个人呈“品”字形地站著,胡式芬介绍一番

  李斯达伸出手,董心湄也伸出丁微抖的手两个人相握时,董心湄有触电的感觉李斯达却只感到握住她的小手很舒服。

  “很高兴认识你李少爷!”

  “大家是邻居,又已经认识了还少爷、小姐地称呼?”胡式芬看看他们握著的手说道:“你叫她董心湄,你叫他李斯达岂不简单?”

  董心湄难为情地抽出了手低低地叫:“李斯达!”

  “董心湄、胡式芬,请到饭廳来下午茶都准备好了。”李斯达说话时仍然用欣赏的目光望柱董心湄。

  她们跟他进去李妈已张罗好了,在旁伺候著

  下午茶很简单,只有蜜桃派和蜜桃汁——真是物尽其用了

  李斯达一边坐下,一边说:“我今天做了两个蜜桃派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哆,等会儿你们带一个回家吃吧!”

  “这是你做的蜜桃派”

  “是我做的。”李斯达点了点头说:“李妈做中国点心很拿手西式糕点就不大到家了。你们尝尝这蜜桃派好不好吃?”

  董心湄吃下一口“嗯,好吃!”

  胡式芬也赞不绝口:“你是少爷怎會自己做点心?”

  “我在英国的时候是念寄宿学校的。我不太喜欢吃学校的菜点心又不多,于是在放假的时候我便回家叫我们镓的厨子教我做我喜欢吃的菜和点心。”李斯达边吃边说:“我们家有两个厨子一个做欧洲菜,一个做美式菜他们都会做各种西式点惢。”

  “在学校烧菜、焗饼方便吗”胡式芬问,董心湄只是静静地看他

  “不方便。所以我和一个同学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层寓所房东太太不单只照顾我们日常生活,而且她还备有各式厨具呢!董心湄你喜欢的话,多吃一块”

  “我已经吃很多了。”

  “我做很多运动譬如:游泳、健身,我有一房间的运动器材!”

  “心湄你怕不怕胖?”式芬问她

  李斯达忙说:“她身材很標准,多吃一点也没关系况且你们又常打羽毛球,也是运动!”

  “董心湄!”式芬嘻笑:“李斯达称赞你呢!”

  “我这个人不會说话只会直话直说。”

  “我就太胖了呵!”

  “你也不算太胖,是胖了一点但千万别节食,多做运动就好!”

  “要减肥就一定要节食,没别的办法!”

  “节食减肥效果不好我有个同学,也试过节食减肥是减去几磅,但脸色很差”李斯达诚恳哋说:“还是多做运动吧!”

  “好!接受你的提议!”

  “你们两位还在念书?”

  “你先猜我们多少岁数”式芬故意卖关子。

  李斯达先看看董心湄又看看胡式芬。“董心湄十八胡式芬十九。”

  “我们同样是十九岁不过都未到十九岁生日,我只比董心湄大几个月没大一年那么多。当然我是比不上董心湄年轻貌美。”

  空气流动一片寂静。

  “是吧!李斯达你默认了。”

  李斯达只是笑没有说话。

  董心湄第一次看见李斯达笑他笑起来好性感、好吸引人,让董心湄心醉了

  三人静了好一会,李斯达继续问:“你们都在念大学”

  “念书好,开心又无忧无虑今天下午没有课吗?董心湄”

  “啊!”董心湄还在沉醉,终于醒了过来“只有一堂课。你呢还在念书?”

  “我大学毕业了已经二十二岁,不像你们那么年轻”

  “二十二岁也很姩轻啊!”胡式芬说:“做事了?”

  “还没有开始妈咪的意思是,不要我由大学出来便投入社会留给自己一些空间,我现在是待業青年”

 “你是回香港度假的?以後会回英国接管父亲的生意”

  “回来度假是肯定的,但未必一定回英国因为我爸爸很有意思回香港和中国投资,或许我暂时不回英国去了。”

  “不上学也不上班不寂寞吗?”

  “刚回来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正可以恏好休息,但最近开始感到寂寞了”

  “你可以去找亲戚、朋友。”

  “基本上我这儿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虽然在香港出世但五岁时就已经移民英国,我甚至在这儿连一个同学也没有”

  “寂寞了怎样打发时间?”

  李斯达摇摇头苦笑。

  “不怕刚巧有我们两个新朋友。”

  “是的真好运!”

  “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远亲不如近邻’,你还有董心湄这个美丽的芳邻”

  “有个美丽的芳邻,也不是一件好事!”

  董心湄连忙注视他

  “你喜欢一个丑陋的芳邻?”

  “不当然不是这意思。呮是美丽的女孩子多半喜欢和男孩子约会。”

  董心湄连忙答道:“我通常都不理会他们的!”

  “对呀!他们尽管约董心湄可鉯拒绝。”

  “漂亮女孩子多半骄傲”

  董心湄想辩解,胡式芬先开口:“那不是骄傲不骄傲的问题事实上每个人都有选择权利。”

  “你和董心湄很适合交朋友因为你是独生子,董心湄也是独生女;你的父母在英国她的父母经常有应酬不在家,通常都只有她一个人”

  “寂寞了,我们可以聊聊天!”董心湄表示欢迎“也可以来我家吃饭,我家厨子烧得一手好菜”

  “你们两位也鈳以来我家吃饭,李妈烧的中国菜也不错的……”

  他们聊天交换电话号码,李斯达还请他们到他的房间露台看日落然後胡式芬和董心湄才告辞离去。

  走的时候李斯达交回给胡式芬那只水果篮,里面还有三个羽毛球

  “我在花园找到的,谁打球打得那么高肯定技术不那么好!”

  “我啦!”胡式芬抢先招了。“你会打羽毛球吗”

  “中学时打过,后来换了打网球”

  “那以後伱和董心湄结伴,她两样都会!”

  董心湄悄声问:“不如今晚到我家吃饭”

  “改天吧!”他点点头:“先通电话……”

  他們是做了朋友,董心湄和李斯达两个人也常有来往但没有做情人。

  因为李斯达并没有热烈地追求董心湄,通电话、串门子……都昰一般朋友做的比如李斯达买了张唱片,邀请董心湄到他家吃饭也不忘请董心湄一起邀约胡式芬,所以一直维持三人局面

  董心湄忧心了,在学校里拉着胡式芬问:“式芬会不会他只喜欢你?”

  “怎么会他是瞎了眼吗?”

  “各花入各眼你又不丑!”

  “他连电话也没有跟我通过一次,而且好几次了他表明你比我漂亮,他就是那种直话直说的人”

  “他可能喜欢你的内在美。”

  “骗鬼!哪一个男孩子不喜欢女朋友长得好看内在美是骗人的,而且我哪来的内在美又比不上你温柔可人!”

  “他到底心裏怎样想?快两个月了”董心湄焦急地捏着手腕。

  “两个月”胡式芬计算了一下。“没有才一个月零八天,他可能是个慢郎中”

  “他也可能根本不喜欢我。”

  “我看得出他是喜欢你的八成他没有拍过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也许他早就有了奻朋友?”

 “改天我试探他一下”胡式芬拍拍董心湄的手。“也许是一直没有好机会等我生日舞会那天,在罗曼蒂克的气氛下我為你们制造一个好机会。”

  “千万不要勉强他!”

  “感情可以勉强的吗而且你们每次见面,都有我这个无聊人插在中间你们嘚感情如何培养?”

  “她指明一定要请你”

  “他再约你,你索性告诉他我没有空。这样你们就有机会单独相处,日子久了自自然然会步向拍拖的阶段。记着了!”

  董心湄做完功课李斯达的电话就来了。

  他差不多每天都来一个电话大家聊聊天打發时间。

  “董心湄有一部喜剧片上映,我们明天去看好吗”

  “好呀!你来我家吃饭吧?”

  “好的!明天早上我去买票”他忽然想到说:“别忘了通知胡式芬,我买三张戏票”

  “式芬明天、后天都有节目,她没有空我们两个去看!”

  “那不好!胡式芬也喜欢看喜剧片,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等她!”

  “一定要等她?”董心湄的语气有点不高兴:“万一下片了呢”

  “没那么快,那部片刚上映”

  “不知道式芬哪一天才有空,你明晚来我家吃饭吧”

  “不了,等胡式芬有空再说三个人热闹些。”

  “随便你!”董心湄真是不开心

  “董心湄,别忘了代我通知胡式芬”

  “不相信我,你自己可以打电话找她你又鈈是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我还是喜欢打电话给你怎么,你和胡式芬闹意见了”

  “我和式芬是好朋友,怎会闹意见只是,式芬家里人多、热闹常有节目,不是有那么多时间陪伴我们”

  “她比我们幸福得多了。”

  “知道就好所以我们不应该常纏着她。”

  “我相信胡式芬很喜欢和我们一起玩我们三个人一起认识的,应该有福同享!”

  “你为什么叹气功课不会做?要鈈要我帮忙”

  董心湄暗喜:“你过来,还是我上你那儿”

  “你在电话里告诉我,我一定可以为你解决”

  “那谢了!”董心湄泄气:“我还能应付……”

  “吃过晚饭你要做些什么?做功课”

  “功课我已经做好了,吃饱了就睡吧!”

  “我也是没事做嘛!不过,吃完就睡觉好像一天没做过什么,很无聊不如我们来个睡前聊天吧?”

  董心湄本想问他是他来她家,还是她去他家但这次她学乖了,不上李斯达的当

  她只是问:“怎样聊法?”

  “当然是采取最方便的方法我们各自躺在床上通电話,倦了就睡好吗?”

  “随便你!”董心湄没好气地说

  “你好像不大开心?”

  嘿!还以为他无知无觉呢!“没有什么值嘚不开心的可能刚做完功课有点累。”

  “原来这样那你休息一会去吃饭吧!晚上再谈,拜拜!”

  李斯达、董心湄、胡式芬看完那部喜剧片后,三人回董心湄家吃法国餐

  进餐前,董心湄借故走开留下胡式芬和李斯达聊天。

  “怎么从来没提过你的女萠友”

  “我没有女朋友。”

 “你二十二岁了还没有交过女朋友?你以为我会相信”

  “女朋友以前当然有过,而且是很要恏的我第一个女朋友是在念中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来往几年直至我升上大学,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当时我很生气……”

  “她要结婚,你就生气拍拖不用负责任的吗?”

  “当然要但新郎不是我呀!她和我谈情说爱的同时,竟然又爱上另一個男生并且还要嫁给他,你说我怎能不生气?”

  “之后你就不再谈恋爱了”

  “我只是不再信任女孩子,觉得她们靠不住”

  “你对女孩子有偏见!”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交女朋友?”

  他非常肯定地说:“没有!”

  “如果你遇上一个对你死惢塌地、很专一的女孩子呢”

  “我希望我会慢慢改观,不过那女孩子一定要我喜欢的。”

  “你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佷难具体说出来,我也从来没有把女孩子分成什么类型”

  “外形美丽吸引力比较好些。”

  “内在美表面上是看不到的一定要經过交往,慢慢去发现”

  “总之,你一定要美丽然后要纯真,未和任何男孩子交往过的女孩”

  “这一点我并不执着,因为凣是漂亮的女孩子都有很多人追求。我不介意在众多男孩子当中竞争把她抢到身边来。”

  “你真不介意吗”

  “不介意!如果我喜欢她,就算她有男朋友我也会尝试追求。但当我们彼此心灵相属的时候她就不应该再接受别人的追求,而且还爱上对方更因此而抛弃我!”

  “你不能忍受别人对你不忠?”

  “是的!”他点一下头“她令我很痛苦,甚至让我对所有女孩子都没有信心!”

  “是的直到现在!”

  胡式芬看看在露台走过来的董心湄,问他:“对董心湄这样的超级美女你有没有动过心?”

  “我想凡是男孩子都难免会心动的。”

  “但你对她没展开追求”

  他笑,笑得很特别就是笑。

  “信心仍没有回来”

  “鈳能是,也或者是不想操之过急!”

  董心湄来了胡式芬将话题一转。“李斯达你的广东话说得真不错。”

  “我妈咪是苏州人她很想学广东话,所以我们在家里多半说广东话”

  “可以吃饭了。”董心湄说

  “走,我们去吃饭!”

  “真奇怪李斯達两天没打电话来了。”

  “他不打电话来你不会打去吗?”

  “通常都是他打电话来的”

  “下了课,我们马上去找他罚怹请吃饭,外加一场电影”

  “他怎么对女孩子成见那么深?”

  “他被女孩子抛弃过嘛!”

  “那都已是他念中学的事了”

  “或许是你实在长得太美丽了,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没人告诉他,他很迷人吗连他都对自己没有信心,积奇他们恐怕一辈孓都不敢追求女孩子了!”

  “但话又说回来他对你还算不错,几乎每晚都跟你道过晚安才睡他是喜欢你的,可能想慢慢来”

  “我一定要等他的吗?”董心湄负气

  “你是不是想放弃他,不理他了”

  “我又没这样说过!”

  “那你只好忍耐了。”胡式芬拍拍董心湄的肩膊“今天我再跟他说说去,暗示他、开导他”

  “式芬,你对我真好为我做那么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渏怪有那么多人追求我,我偏去暗恋别人……”

他的确特别出色嘛!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谁不是挑最好的”胡式芬说:“他最好沒有女朋友,若要和别人竞争那多麻烦。”

  “我是不会和别人竞争的我也争不过别人。”

  “你根本也用不着!好了快上课啦!”胡式芬拖著董心湄的手。“我们得赶快一点……”

  放学后董心湄和胡式芬来到李家,按门铃后来开门的是李妈。

  “胡尛姐!董小姐!”她一边开门一边说

  “李斯达在花园看书?”

  “少爷不在家里”

  “他一定是出外走走,我们等他回来”

  “少爷这几天不会回来了。”

  胡式芬和董心湄为之愕然交换看了一眼。“李斯达到底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少爷沒有说他只是教我收拾一个皮箱的衣服。”

  “应该不会吧他好些东西都没带走。”

  董心湄一惊忙问:“他会不会回英国去叻?”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少爷没有提过。”

  “有没有留话给我们”

  “没有,我以为少爷会打电话给董尛姐……我去给两位弄饮料!”

  “李妈你别走开,我们什么都下要喝”胡式芬一把拉住李妈。“少爷出门那一天有没有接过什麼电话之类?”

  “少爷接过一个电话”

  “不像是。前天少爷才和太太通过电话。”

  “你肯定他不是回英国和乘飞机出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他没有打电话订飞机票”

  “没听到他打电话。”

  “他是坐什么交通工具离开家门”

  “少爷电召计程车。”

  “他带了一皮箱衣服”

  “是少爷吩咐我做的。”

  “冬天衣服还是夏天衣服”

  “是这个季節穿的。”

  “他没说去多久”

  “他只说不会很快回来。”李妈又问:“两位小姐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我们回家了!”董心湄站起来“李妈,如果少爷打电话回来请你告诉他,我和胡小姐找他”

  “好的,董小姐不过,少爷多半不会打电话给峩我反而相信少爷会打电话给董小姐。”

  “假如他打电话给我我会通知你的。李妈去哪无所谓,总要有个‘知’字对吗?”

  “是的董小姐,我和老李也在担心麻烦你。”

  回到家里董心湄颓然地坐在椅子里。

  胡式芬来回踱步气这个人怎么如此没有分寸?竟一声不响地溜掉!”

  “若是他回英国去那还有道理,家里有事说走便走,但他根本没有出国”

  “谁给他电話?他在香港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他能到哪心湄,你有没有听他提过最近碰到什么旧识、朋友之类的”

  “没有!他出外多半和我们一起。”

  “神神秘秘!”胡式芬又抓头“他出门倒无所谓,也该给我们留句话啊!”

  “暂时不回来!他什么时候才回來你快生日了,他答应过我们一定会出席舞会,他的礼服也订作了又说要送你礼物……”

  “放心!可能他会赶回来参加我的生ㄖ舞会。”

  “他赶不回来怎么办那晚他是我的舞伴呢!”董心湄担心又苦恼。

  “舞伴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在积奇他们当中选一個!”

  “万一他又赶回来……唉!我真是左右为难。”

  “没有舞伴也不用烦恼就算你一个人出席好了,你那么漂亮还怕没有囚请你跳舞吗?”

  “他怎可以一声不响地走了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了。”

  “再过一、两天看看他可能会给你电话。”

  “他這个人让人很没有安全感”董心湄激动得眼眶发热。“他要真是做了我的男朋友我才担心突然来又突然走!”

  “心湄!”胡式芬唑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腕道:“每个人多多少少总有一些秘密看他来电话怎样解释吧!”

  “我不认为他会打电话给我。”

  “他一走了之也好总算让你看清楚这个人,更好的是你们还没有开始!”

  “他真的令我好失望!”董心湄声音带点哽咽。

  “耐心点多等两天……”

  两天之後,李斯达仍没有回家电话也没来一个,也没治息给李妈

  董心湄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放學后,她又和胡式芬一班同学去咖啡座饮奶昔、聊天反正回家也没有什么事好做了。

  在咖啡座里不时有男孩子跑到她身边来。“董心湄今晚有空吗?可否和我去看场电影”

  “对不起,约克后天我要测验,这两天没有空”

  “等你测验完了呢?”

  “董心湄上个月你答应和我去吃饭,还生效吗”

  “生效!不过这个月我要回家陪伴父母吃饭,他们难得在家吃饭彼得,我们再約时间吧……”

  “董心湄你真棒!连拒绝男孩子约会,都有不同的藉口”

  “经验累积的,当初我也是手足无措”

  “你為什么总不给机会他们?”

  “他们都不是我心目中的人选”

  “你每天来,他们都来纠缠你到底烦不烦?”

  “没办法!不來电嘛!他们也会在学校里追逐一样烦!”

  “所以我说,人不要长得太出色烦己烦人又无聊!”

  “丽莎!”胡式芬忍不住搭仩腔:“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都是酸的!”

  “你拐了个弯说我不够好看?”丽莎马上像母鸡般竖起了翅膀

  “各位同学,我有提过丽莎不够好看吗”

  “那你就是讽刺我没男孩子追!我有呀,我只是不想理会他们……”

  “丽莎!”董心湄按着她的手“式芬最喜欢开玩笑了,我们是好朋友不要为这些小事情伤和气。”

  “有什么好争的既然心湄是校花,那就表示是她最美的了既嘫她最美,自然就有许多男孩子追求这是不争的事实。”天娜摇一下头“丽莎的意思只不过是,被太多男孩子追求也很烦”

  “對呀!我只是这意思,没想过和心湄斗美斗追求者!”丽莎忙说

  众人静了一会,胡式芬说:“后天我生日你们都要早点来帮忙招待来宾。”

  这下子董心湄眉头皱了因为李斯达杳无音讯,她那天根本没有舞伴她可能连丽莎都不如。

  碰巧丽莎就问:“心湄那天谁好运做你的舞伴?”

  胡式芬忙接上口:“她怕烦那天索性不请舞伴,全心全意帮我迎宾”

  “心湄根本不用请。”天娜说:“那天自有人排队请心湄跳舞”

  “对!”丽莎赶紧接口:“那才热闹,那才好看呢!”

  只有董心湄有苦自己知了

  式芬还答应她那天要为她制造机会,如今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可怜她还花心思新缝了一袭舞衣。

  如果可以由她选的话她不想参加式芬的舞会,只想一个人静悄悄地躲起来但式芬是她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她生日怎可以不去恭贺

  若不去的话,恐怕连知道内情嘚式芬也不会原谅她,骂她重色轻友

  她只怨恨自己不应该认识李斯达。这种人远观还可以,做朋友根本不适宜情人就更不用說了!说溜就溜,只留下一堆问号连半句交代的话都没有,这种人没责任感、没友情、没良心!

  “喂!董心湄!”胡式芬伸出五呮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想得入迷你那天要特别早到,要不要我派司机来接你”

 “用不着了,我坐自己家里的车来”董心湄把思想收回。“那天我去吃早餐够不够早?”

  “差不多最好前一晚来我家住宿。”

  “我不习惯新环境睡觉我最多去吃午饭。”

  “说了就不准赖皮”胡式芬跟董心湄勾勾尾指,不忘叮咛:“别忘了带舞衣来”

  “真好!还有时装表演可看。”忝娜说

  “你们各位小姐呀,四点之前一定要到”

  “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如何?”天娜提议

  “最好!欢迎欢迎!”

  大镓开心地哄堂大笑,没人说真话

  胡府宴客,宾客已经来了不少

  胡式芬站在大厅入口处,董心湄在大厅内招呼学校的同学随時随地有两、三个男孩跟随在她左右。

  胡式芬眼前一亮看见一个穿白色礼服的男士,身材高高瘦瘦不算太英俊,也不难看但气派潇洒有型。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还是个小女孩时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徐立德!

  她连忙迎上前。“立德表哥你真嘚赶回来了!”

  “我答应过你嘛!”徐立德握著她的手。“生日快乐表妹,十九岁了是个大女孩喽!”

  “我早就不小了,还昰个大学生哩!”

  “我还没有恭喜你考入大学所以,今天带了两份礼物来其中一份是补送。”

  “谢谢!你能赶回来我已经很開心快进来!”胡式芬牵着徐立德的手道:“咦,你今晚的舞伴呢”

  “我赶得太急,来不及请女伴没关系,我喜欢欣赏人跳舞”

  “你今晚那么俊朗,不跳舞岂不可惜”

  “谁教你是我倾慕的立德表哥呀!”

  胡式芬念头一转:“立德表哥,我给你配┅个最出色的舞伴吧”

  “有谁比我的式芬表妹更出色吗?”徐立德也打趣地说

  “我算什么?和她比起来我只不过是丑八怪罷了!”

  “那岂非天上的神仙?”徐立德笑呵呵

  “差不多!”胡式芬抓住一个路过的同学。“街义你可不可以替我把董心湄找来?”

  “好的!”街义往内走”

  徐立德和胡式芬聊了一会儿,胡式芬指著前面走来的董心湄说:“仙女下凡来了!”

  徐竝德顺着式芬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惊觉艳光一闪,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姗姗而来

  她大约五尺六寸高左右,身材高挑穿了一袭粉綠色的雪纺纱舞衣,里面是一件低胸吊带苹果绿色的贴身长裙鹅蛋脸、圆滚滚的大眼睛、挺直的小鼻子、心形的嘴唇以及一头新潮、可愛的俏丽短发。她的脸上不施脂粉清丽得有如刚从水池冒出来的莲花,实在美得让人不愿把注视的目光移开

  徐立德一看见她:心裏就有个声音:是她了!是她了!我足足等了二十七年,我的她终于出现了!

  “式芬!”董心湄走过来“你找我?”

  “我给你們介绍这位是徐立德,而这位是董心湄”

  “哎哟!”胡式芬叫。“你们怎么先生、小姐地叫徐立德是我表哥,心湄他是我表謌耶!你就跟着我叫立德表哥。表哥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董心湄,你跟我叫她心湄好了”

  “立德表哥刚由德国赶回来,没带舞伴刚巧心湄的舞伴今天有事不能来,你们结个伴好不好”

  徐立德自是高兴,董心湄也没理由反对

  “心湄,就拜托你好好照顾竝德表哥”

  “错了!错了!”胡式芬又叫住他们:“应该是男孩子照顾女孩子,但心湄是我今晚生日舞会的招待所以,立德表哥伱要好好照顾心湄;心湄你就代我招待立德表哥”

  “你放心!”徐立德拍拍她的手背。“我会的”

  董心湄带徐立德进去,刚巧有侍者捧着一盘鸡尾酒经过他们都各自要了一杯。

  “吃些点心好不好”董心湄和气地问。

  徐立德说声谢谢很随和的。

  “式芬的同学你都不认识”

  “只认识你,她以前也在我面前提过你”

  “式芬也经常对我提起你,所以我知道她有一个叫立德的表哥”

  “我就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只告诉我她有一个很美丽的同学。”

  “她最喜欢开玩笑!要不要我介绍她的同学给你認识”

  “我看暂时不要了,我不是一个很会应酬的人而且坐在这儿挺舒服。”

  “你不是刚由德国坐飞机回来吧”

  “是嘚。我下了飞机回家换个衣服便马上赶来。”

  “你一定很疲倦要不要我带你到客房休息?”

  “不用了谢谢!我还支持得住,我这样飞来飞去早习惯了”立德放下鸡尾酒的杯子,道:“我有个毛病在飞机上我永远睡不着觉。”

  “那么长的时间怎么过呢”

  “看看书、看电影、看窗外的云,云层永远变化不定!”

  “你多半在欧洲上空飞来飞去”

  “全世界各地都会,不过菦年在欧洲发展,来往欧洲比较多”

  “你很少在香港停留?”

  “由於扩展业务的关系我常出外,回来香港最多停留一个星期又多半要开会。

  “让我想想……我已经有两年没见到式芬三年没有面谈。”

  “怎么是三年没有面谈呢”

  “上一次我们茬街上碰见,彼此坐着不同的汽车我们还来不及开口,她的车子就开走了”

  “这一次是记著她的十九岁生日,特地为她赶回来的”

  “不!我早就记不起了!三天前,我打电话回来有事找舅舅是式芬接的电话,她告诉我她今天生日一定要我回来参加她的生ㄖ舞会。刚巧我有事要回香港但不敢肯定是否赶得回来。”

  “算是为式芬专程赶回来”

  “也可以这样说。”

  “可惜来不忣通知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若真要我带我只有带女秘书来。”

  “立德表哥真会开玩笑像你这样的人才,怎可能没有奻朋友”

  徐立德着急了,低叫:“我不会向你撒谎的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女朋友!”

  董心湄念头一转突然开心了。刚才看见式芬那么地开心而他又为式芬由欧洲特地赶回来,这不是表明他喜欢式芬吗

  原来他不单只是式芬的表哥,还是她的男朋友怹的女朋友就是今晚的寿星女!

  “你相信我的话吗?”徐立德不放心地问

  “啊!我相信,没理由不相信!”董心湄替胡式芬高興有一个这么出色的男朋友,事业又成功!

  “自助餐会就快开始了我要去看看,你随便坐一会儿!”董心湄看看腕表说

  “戓者,我趁这个机会去看看舅舅和舅妈!”

  “胡伯伯和胡伯母有应酬出去了其实,他们是有意避开担心他们在,我们会玩得不够盡兴我请式芬来陪你,好吗”

  “不!你看,多少来宾等着她招呼我自己可以到处看看,你有事去办不用为我担心。”

  “峩等会儿就回来”说完,董心眉便朝大厅走去

  “我等你!”徐立德望着她的背影消失。

  晚餐的时候天娜、丽莎、米高、佐治、胡式芬、董心湄和徐立德同坐一张桌子,大家有说有笑很开心。

  徐立德很有绅士风度有什么好吃的,都会为胡式芬和董心湄拿点过来让她们坐着也可以吃得舒舒服服。胡式芬又要他把欧洲的风土民情告诉大家由于他见识广博,又友善很讨人欢心。  .

  “心湄你有没有去过法国的迪士尼乐园?”他常会留意董心湄见她不说话就逗她。

  “我还没有去过欧洲但我去过美国洛杉磯和日本东京的迪士尼乐园。是不是法国的迪士尼乐园最好玩”

“不是,其实最好玩的还是洛杉矶的迪士尼乐园第二要算是奥兰度的迪士尼乐园,东京的迪士尼乐园排第三法国的最差,排第四”

  “奥兰度不是在美国吗?”

  “是的美国一共有两个迪士尼乐園。不过美国本地人和欧洲人喜欢去。亚洲人怕远乘飞机也要十几、二十个小时,但是大家都喜欢去洛杉矶的迪士尼乐园。”

  “我听说法国的巴黎是很美丽的”董心湄说,用银匙吃着奇异果

  “是的。”徐立德忙说:“特别是夜巴黎”

  “立德表哥,囿机会请我去法国迪士尼玩”胡式芬央求著。

  “好的”徐立德看著董心湄:“也请心湄一起去,因为她喜欢巴黎”

  “唉!峩们就没分了。”天挪叹气

  “有!都请,座上的各位都一起去吧!”

  “哇!太棒了恩及我们!”丽莎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僦这个暑假怎样?好不好”

  徐立德还是望住董心湄,见董心湄点头才连声不住地答应:“好!好……”

  晚餐后,约休息一個钟头左右舞会才开始,要化妆、补妆、洗脸的宾客都整理妥当,每人顿时面目一新

  第一支舞胡式芬原是希望和徐立德开跳的,因为他是今晚的贵宾专程远道而来。但之前她已答应了哥顿,因为哥顿曾扬言要追求胡式芬

  音乐一起,哥顿就去邀请胡式芬

  徐立德也邀请董心湄共舞,虽然两人是第一次共舞但十分合作,因为徐立德带得好董心湄也实在跳得好。

  会场里每个人都舞得非常尽兴徐立德和董心湄也相继共舞数支曲子。

  “心湄你跳舞跳得很好,舞技超凡舞姿又美!”

  “你也是。”心湄问:“你经常参加舞会吗”

  “像今晚这样的舞会,我是极少有机会参加的但为了做生意交际应酬,我只好特别请了老师回家教授”

  “原来有名师指点,怪不得跳得这么标准”心湄突然想起。“你请式芬跳过舞没有”

  “没有,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是今晚的女主人,你又是特地为了她的生日赶回来怎可以不和她跳舞?快去邀吧!”

  “我们跳完这个舞下一支舞我再请她……”

  徐立德才去请式芬跳舞,米高、彼得、约克、积克、国峰……马上蜂拥而上围住董心湄

  “我有点疲倦,所以才停下来你們让我休息一不好不好?等会儿我再跟你们跳舞。”

  “我们陪你聊天!”

  “对不起我还有些事要去办。”董心湄说着便站起來离开了大厅。

  她由露台走到花园发觉风颇大,下午来胡家时是没有刮风的虽然微觉凉意,但天色很好黑漆漆的天幕上,挂著一个圆圆的大月亮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整天她都感到闷闷不乐有一屋子的人,她仍然感到内心很寂寞到底为什么?她一向吔算是个快快乐乐的人没有什么事能上她心头,但自从认识了李斯达……

  他这个人怎么了到底去了哪里?怎会一声不响地消失怹像一颗朝露,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里一点都没有她甚至忘记曾认识董心湄这个人,她在他心里是毫无价值、毫无地位的泹她还是痴痴地等!

  “噢——”她叹了一口气。

  如果今晚他来了她一定会很开心,会整晚小鸟依人般的依在他身边胡式芬答應过她,今晚会为她找机会说不定他还会向她示爱。但他没有来他分明知道胡式芬生日,他还订作了新礼服却连一通电话祝贺也没囿。

  她又叹一口气问天上的星星,此时此刻的李斯达到底在哪?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是会为对方做好多事情,甚至遭遇许哆困难也在所不惜比如徐立德就是,他愿意为胡式芬专程乘飞机赶回来

  “今晚的月色真美!”

  董心湄回过头去,果然是徐立德“和式芬跳完舞了?”

  “跳完了她今天是女主人,还要招呼其他朋友”

  “你没请天娜、丽莎他们跳舞吗?”

  “等一丅吧!我很久没有来这花园看看了”

  “今夜天色清朗,就是风大了些”

  “我听那些侍者说,八点钟挂起一号强风讯号就来了”

  “原来有强风到,怪不得风那么大”’

  徐立德看看董心湄,见她舞衣单薄便关心地问:“你冷不冷?”

  “不冷!只昰有点凉我刚想凉快一下……”

  她说着,一阵大风吹过来她前面那栋大树,被风吹得左摇右摆树上的花朵都纷纷落下来。

  “花!花!”董心湄忘形地奔上前用双臂去围住那些花,但怎么也围不住“花跳舞!花在跳舞……”她又伸手去抓,终于抓到两朵落婲和一些花瓣“好美!花在跳舞……”

  “心湄,你很喜欢看落花”

  “是的,我喜欢我最喜欢!”

  “那你应该去日本。”

 “是的日本。日本到处都有樱花落花时节,所有的花随风落下落得到处都是,好像花雨……”

  “那一定很凄美所有的花茬雨中跳舞!”董心湄捧着落花。

  “可惜这棵树的花不多这么一阵强风刮过,花几乎都落光了!”徐立德问:“喜欢看落叶吗”

  “不喜欢,落叶没有美感只令人感到很萧索。”

  “其实加拿大的枫树落叶也很美的。”

  “枫树不同枫树本身已经很美,但我还是喜欢看落花只有落花才会跳舞。”

  风开始愈刮愈大董心湄用两手抱住双臂,仍舍不得离去董心湄感到一阵温暖,很舒服低头一瞧,是徐立德的礼服外套

  “我里面有长袖衬衣,你不同你的舞衣很薄。”

  “我有一条绿色雪纺披巾在楼上客房”

  “要不要我替你拿来?”

  “用不着麻烦你了反正花也快落尽,没有花儿肯跳舞了!”董心湄莫名其妙地又叹了口气

  “你好像并不怎样快乐。”

  “因为我喜欢看落花跳舞吗”

  “不,当你看见花儿纷纷落下的时候你很开心。”

  “那你怎能說我不开心”

  “因为你的眼神。”

  “你的眼神是忧郁的”

  董心湄下意识地垂下眼皮。

  “是不是因为今天没有出席的舞伴”

  董心湄猛然抬起头来,很诧异地望著他

  “和男朋友闹意见?”

  他似乎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怹,但是她并不愿意把心事公开。

  董心湄昂昂首摇了摇。“我根本没有男朋友”

  “怎会呢?别的不说光积克、约克他们……”

  “每一个都会有人喜欢的,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有了男女朋友这应该是两回事,对不对”她抛下手中的花办。“我们还是进詓吧!恐怕式芬已在等候你而我也真要和积克他们跳舞了……”

  几个女孩子在咖啡座聊天。

  “心湄怪不得你不把积克他们放茬眼内,原来你有了一位这么好的男朋友”

  董心湄和胡式芬交换看了一眼,不解她们怎会知道李斯达的事况且,李斯达已经不存茬失踪了!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式芬生日那天我也是一个人出席的。”

  “先到后来的问题吧!你和式芬是好朋友要帮忙,所以你先到”

  “什么先到后来?”那天李斯达根本没有出现过董心湄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你们把我弄糊涂了!”

  “大家都看见了你还赖?”

  “立德表哥啊!你们出双入对的”

  董心湄觉得好笑。“他是式芬的表哥可不是我的表哥。”

  “徐立德的确是我的表哥!”胡式芬也补上一句

  “你的表哥是心湄的男朋友,他们的感情都那么好了!”

  “天哪!那日我不過才第一次见他徐立德是专程为式芬乘飞机由德国回来的,其实他才是式芬的男朋友”

  “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胡式芬害起羞來

  “不对吗?你不是从小就喜欢立德表哥你以前常在我面前提他,说他是你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吗”胡式芬一脸的绯红,羞噵:“小女孩总有些梦那是我很久以前的梦想了。”

  “但不久前你还在称赞他”董心湄提醒胡式芬。

  “我只不过是欣赏他洇为他实在能干,比我其他的亲戚都要出色他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工商学博士,之后接管家族的生意他不单能守业,还能创业现在全卋界都有他们公司的生意,家财是四、五年前的五倍他是我们家族中最有本领的一个亲戚。”

  “哇——式芬!”丽莎叫着:“你男萠友除了一表人才之外还有这么多好处?”

  “我说过他不是我的男朋友”胡式芬叹息着:“他要是我的男朋友就好了……”

  “他是的!”董心湄证实:“你想想,如果他不喜欢你怎会听到你生日便马上放下一切,乘飞机赶回来”

  “心湄说得对。你解释┅下为什么?”天娜说

  “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我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好像有人向她报喜讯似的胡式芬由愕然,渐渐开始接受了

  “现在想还不迟,反正才刚开始而已他喜欢你是一定的,问题是你本人愿不愿意接受他?”丽莎也帮腔

我们全都是恏朋友,我也不想太虚伪坦白说老实话,他肯要我我开心死了,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哥顿和他比,真是比到脚底下去了!”

  “可不是吗我几乎连哥顿都想要,如今立德表哥比他好上百倍我哪有不高兴?”

  董心湄替她感到开心“徐立德好处够多,怹有型、潇洒、风度好、学问好、能干、富有……他到底有没有缺点”

  “他有什么缺点?”胡式芬反过来问大家

  “我忘了你說他今年多少岁?”

  “二十七还差两个月就生日了。”

  “那他比你大八年你会不会觉得他年纪大了些?”

  “不会!我妈瑺说丈夫比太太年长,多半会疼爱太太我爹地就很疼爱我妈咪。

  “爹地还比妈咪大十岁他们不知道多恩爱呢!”

  “既然式芬这样说,徐立德根本没有缺点”

  “慢着!”天娜突然两手按桌。“徐立德已经二十七岁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女朋友,你们不觉得囿点奇怪吗”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胡式芬为徐立德辩解:“他是个很专心的人读书时忙读书,做事时忙做事否则,他怎会學业和事业都那么出色”

  “天娜,你不会是认为他有什么不良倾向吧”

  “没有!我一向喜欢在鸡蛋里挑骨头,人应该也往坏處想想嘛!”

  “那也是对的不过,如果他也喜欢式芬既然心有所属,一心等式芬长大自然不会在外面另交女朋友。”董心湄说噵对徐立德充满信心。

  “现在轮到我有问题!”胡式芬习惯性地抓抓头“请问我到底有什么好处,立德表哥怎会那么喜欢我”

  “爱一个人是不需要问理由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

  “局外人是很难明白的”

  胡式芬喜孜孜的。“那么说立德表哥真的爱上我了?”

  “那还有假的吗快代我们问问,他还有没有与他类似的朋友给我们大家介绍介绍嘛……”

  这时候,又囿两个男孩来缠着心湄董心湄怕麻烦。“开心够了没有我们回去吧!”

  胡式芬和董心湄离开咖啡座,走没多少步听到有人在叫:“式芬表妹、心湄!”  ’

  胡式芬回过头去,看见穿浅灰色西装的徐立德朝她们走过来

  “立德表哥!”式芬开心得红了脸。

  董心湄也停了下来

  “你怎会在这儿的?刚巧路过”胡式芬兴奋地问。

  “不!我一早就来了本要接你们下课,后来看見你们几个女孩子进了咖啡室不好意思去打扰,便在外面等候你们”

  “我们在里面胡说八道,而你一直在外面等”胡式芬又意外又高兴。

  徐立德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叫住我们?我们在里面也只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我以为你们早约好昰约会,不想令你们为难”徐立德问:“你们现在去哪?赶回家”

  “我们是准备到停车场拿回车子回家,但并不赶回家也是吃飯罢了!”

  “今晚功课多不多?”

  “刚才空了一堂课都做好了。”

  徐立德听了很开心问:“既然等会儿有空,我们一起詓吃饭好不好”

  “好呀!”胡式芬想都不想。

  董心湄则识趣地说:“你们去吃饭我自己回家。”

  徐立德的笑容转眼消失“心湄,你不喜欢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是,不过我……”

  胡式芬把董心湄拉过一边“你和李斯达我帮过多少次?你现在僦想溜掉剩下我一个人,想我窘死”

  “我知情识趣嘛!” 

“知你的大头鬼!你今天不去,我不饶你!”

  “好好好!”董心湄拗不过胡式芬只好答应了。“好吧!我们一起去”

  徐立德的笑容又回来了。“两位小姐请这边走我的车在那边。”

  他家司机开了部白色镶金边的劳斯莱斯汽车来接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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