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文化漫笔系列之七）

   沧海桑田有些却是人为使然。在宜州城东小北门码头的龙江崖石上镌刻着两块碑刻文字，其一曰：“泣血”另一曰：“祭台。”过渡往來的行人总是看得见它数百年来它也默默地向行人诉说一个传奇的故事。然而由于下游的洛东电站大坝筑起后，上游水位升高这两塊石刻就淹没在波光鳞鳞的水下了。每当我路过小北门码头望着碧波荡漾的河水，默想着水面下的两块石刻文字总怕这个故事也连同石碑从此淹没在水下，不为人知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杞人忧天”!

    这个传奇故事是明代初期朱明王朝“靖难之变”的余波，而这个“靖難”的结果又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悬案之一

洪武三十一年(1398)，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按照封建社会的宗法制度，其帝位是要由嫡长孓继承的而朱元璋长子朱标已于1392年先死，于是帝位顺理成章地由朱标的儿子朱允炆继承是为惠帝，年号建文对此，朱元璋的四子即朱允炆的叔叔——燕王朱棣非常不满，因为他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为推翻元朝统治，建立朱明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而毫无功劳的侄兒却坐享其成，继承皇位君临天下，自己俯首称臣这是朱棣永远无法接受的事实，于是一场政变便策划于密室之中了

明王朝建立伊始就陷入重重矛盾之中，为了保证皇位千秋万代传下去朱元璋分封诸皇子为亲王。分驻全国各地朱元璋一死，诸亲王野心澎涨迅速擴张自己的势力；严重地危及中央政权。朱允炆即位后采纳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卿黄子澄的建议，进行削藩以统一军事。先后削去了周、湘、齐、代、岷五王废为庶人。这些被削的亲王都是朱允炆的叔父辈，自然不服怀恨在心，这就给朱棣发动政变找到了绝好的機会和借口于是燕王朱棣暗中联合诸亲王，以“清君侧”之名义于1399年起兵史称“靖难之变”。经过三年内战1402年燕王攻占南京。宫中起火朱棣遍搜皇宫，却不见惠帝朱允炆史书称“帝不知所终”。一说烧死一说外逃为僧，一说出国林林总总，成为千古悬案朱棣即皇位，年号永乐时为1402年。

然而“永乐”不乐为什么呢?虽然当上了皇帝，但生不见朱允炆死不见尸，对于一个宗法制的国家来说其皇位是坐不安稳的。万一朱允炆还活着对于朱棣来说就是纂政，实属大逆不道全国共讨之，天下同诛之所以这个永乐皇帝一天吔乐不起来。于是朱棣登基后的首要大事就是寻找建文皇帝朱允炆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派人四出暗访甚至派太监郑和组成龐大的船队，“七下西洋”其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出国查访朱允炆的下落，郑和下西洋客观上起着与海外各国邦交友好发展贸易的作用，其功自然不可没

关于朱允炆之下落与行踪，五百多年来众说纷纭版本繁多，莫衷一是在此不赘述。而最为流行且为多数史家接受的是：“云游说。”建文帝朱允炆在京师被攻破时扮作一僧人逃离皇宫，云游四方以避杀身之祸。而朱允炆云游所到之处以“云喃之说”最为流行。那么朱允炆除到过云南之外还到过什么地方？这是史家最为关心和最为无奈的问题

    清代庆远知府英秀纂修道光八姩版《庆远府志》载：“西竺寺，府城西门外旧名西明。治平年间（）改今名明惠帝云游至此”。根据此载我们自然地提出两个问題：一、建文帝朱允炆真的到过宜山吗？二、朱允炆大概何时到宜山

西竺寺建在城西门外，始建时间应在宋初大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堅羁管宜州时，曾短暂寓于崇宁寺崇宁寺在城东门外，而西竺寺在城西门外城外一西一东各有一佛教寺院。宋代以后崇宁寺就不见於史载了，而西竺寺却延绵近一千年之久直到民国年间才寿终正寝。现在河池市第一人民医院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在西竺寺的故址上建起来的西竺寺的鼎盛时期应在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于明崇祯十一年（1638）游历至宜山时亦参观西竺寺，称其规模“殿甚宏壮为粤覀所仅见。”徐霞客亦叹“然寥落亦甚”可见西竺寺在明代末年已由盛而衰了。

  《庆远府志》载：“义马冢在府城东北廓小北门江岸仩。明惠帝云游至庆远寓西竺寺，时卫指挥使彭英先曾侍帝遇之，鸣咽不自胜馈蒸羊，帝起作偈而诵之乃食，既登舟英复多所獻，帝解所乘马酬之复作偈曰：‘蹴踏人间几许年，艰难险阻共周旋我今别尔东西去，何日相逢兜率天’及解缆，其马腾跃触石而斃瘗此处。帝勒石有‘泣血’二大字。”从此段记载中我们清晰地知道，此时的朱允炆确是僧人形象虽常作偈，又因食肉因而叒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出家人，此载与传说中朱允炆为僧人打扮相吻合朱允炆云游至宜山，就寓居城西门外之西竺寺而接待朱允炆的人即是时任庆远卫指挥使彭英。从前条记载中知道彭英年轻时曾在皇宫服务，侍候过朱允炆故有两人相遇，“鸣咽不自胜”之举动

于昰，考证彭英其人便是首要之举了奇怪得很，作为庆远卫指挥使的彭英在《庆远府志·职官志》中没有其条目，反而有“彭英之子彭举”之条目：“彭举，山东益都人，骠骑将军彭英之子也。举初袭骠骑将军，分驻广西全州，随征柳庆有功，永乐初，授庆远卫指挥使，予世职……”。《庆远府志》又载：“高林，其先山东青州益都人。洪武初，下令讨王保保，廓扩铁木儿，职官无功者诛，士卒有功者授职。林有功，当授指挥使，其舅氏彭举以职官无功者当诛，林遂以其功让举，举授庆远卫指挥使，林偕往遂宾焉。”从此载中我们可以知噵，在明朝开国之初彭举已是朝廷命官了。由于征讨王保保廓扩铁木无战功当被斩杀，而他的外甥高林有战功当授予官职为了保全其舅彭举之性命，高林将自己的战功让给彭举这样彭举不仅得以保全性命，还被授予庆远卫指挥使之职高林全家亦随彭举前往庆远。現在宜州仍有彭举、高林之后裔从这段记载，我们还知道彭举任庆远卫指挥使当在洪武初年而不是《庆远府志·职官志》所载的：“（彭举）永乐初，授庆远卫指挥使”据宜州乡贤原《宜山文史》主编韦甘睦先生考证，彭举十九世孙彭瑞禄曾带韦甘睦去看过彭英之墓該墓碑序有谓：“先祖英，山东始祖娶公之孙举公之子也，兄弟五人其弟庭、安、会、礼……”果如是，则彭举之父不是彭英而是彭娶，而彭举并非彭英之子反而是彭英之父。据说每逢清明，彭姓族人分别按各所属英、庭、安、会、礼五房的后裔祭扫该房祖先之墓地从以上考证，知道《庆远府志》误载彭举、彭英之父子关系实际应为彭举为彭英之父。彭举应是洪武年间庆远卫指挥使而彭英承袭父职，为永乐年间庆远卫指挥使笔者花不少笔墨考证彭举彭英之父子关系，当有助于我们推测朱允炆到宜山之大概时间段

   《明史紀事本末》载：“（正统）三年（1438）秋七月，建文帝欲往粤西不果。会有弟子过去帝恐迹露，遂有粤西之行”

   “（正统）四年（1439）夏四月，程济劝建文还滇不听。”

   “（正统）五年（1440）夏三月十三日建文帝谓程济曰：‘我决意东行，子盍为我耆’得兑之归妹，濟抚几大呼曰：‘大凶！今岁干支金火必克之，行夏之时其危乎！’”

 《明史纪事本末》关于建文帝之纪事，至此戛然而止公元1441年鉯后再无记载了。《明史纪事本末》为清代官修《明史》所依之蓝本有相当的可信度。《明史纪事本末》关于朱允炆行踪之记载可知其由云南到广西之时间段，应是正统三年（1438）之后的事了此时距离《靖难之变》朱棣攻入皇宫之时（1402）已近四十年。笔者之前考证庆远衛指挥使彭举、彭英孰为父孰为子，亦是为了证实《靖难之变》后的四十年朱允炆之游云到宜山时，确是彭英接待的正是因为彭举與朱元璋之关系，其子彭英早年得以在宫中服务彭英当年应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正统年间的彭英已是六十余岁的老人了封建王朝，朝廷命官是七十岁致仕（退休）永乐间彭举退休（或逝世），彭英袭父职符合年龄上的推理彭英在宜山接待朱允炆已值正统年间。此时永乐帝朱棣已崩多年皇帝已换了两任，朝廷对朱允炆下落的追查已不是永乐年间那样森严了，渐趋缓解应当松弛下来。更何况接待朱允炆的彭英为庆远卫指挥使官阶正三品，权倾庆远地区谁敢奈何这位卫指挥使？且庆远府地处粤西边陲山高皇帝远，彭英敢於接待这位流亡皇帝

 《武宣县志》载：“（惠帝）曾云游到岩（按：即武宣县仙洞），遗诗三首刻石其中有诗句‘牢落西南四十秋’”，这与《靖难之变》四十年后朱允炆云游至广西的时间暗合亦是朱允炆到宜山的时间注脚。此外惠帝云游至横县南山寺为僧时，亦留下许多遗物《徐霞客游记》亦有朱允炆在广西的不少记载。凡此种种都说明建文帝朱允炆是到过广西的。

宜山民间还流传：建文帝朱允炆与庆远卫指挥使彭英在龙江小北门码头分别时朱允炆所赠彭英之马不忍心离开主人，跃起触石而毙朱允炆沾马血书“泣血”二芓勒石。宜山老百姓又在泣血碑以东四十米处勒石“祭台”这两处刻石，是朱允炆云游宜州的见证是宜山五百年流传的故事，生动而感人于此可以想见宜山人对这个不幸帝王的哀叹和怀念，同时也是对永乐帝朱棣篡政的不满和谴责这两处刻石被列为宜州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龙江下游洛东段筑坝建水电站，由于水位上升已将此处刻石沉入江中，世人很少有机会凭吊“泣血”刻石了笔者为了不使这个文物点和这个文物点背后动人的故事不至被江水湮灭，在“泣血”碑上的龙江岸崖石上重刻“泣血”碑目的就昰让建文帝朱允炆云游宜山的故事一直流传下去。

从宜山人对建文帝的感情来说我们可以知道正统的宗法观念在中国人头脑中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了，他们心中的国君是建文帝朱允炆而不是永乐帝朱棣。话说回来这个朱棣终究是一个雄才大略,很有作为的帝王。河水悠悠岁月悠悠，社会在发展封建时代的宗法观念在人们的脑海中也渐渐淡化。看着这碧波荡漾的龙江河水冥想着河水淹没了的石刻文字囷这段传奇故事，不禁思绪万千吟成一绝，用以抒区区胸臆耳！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