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家里爷爷的上辈传下来的拜神烧香用的香炉炉,想问下是具体哪个年代的,能值多少钱?

我觉得奇怪:我写的碑文不是这樣的呵他为何念出了诗一般的句子?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停住,又从头指点着念:“生、老、病、死、苦生、老、病、死、苦……”

峩更感诧异,心想碑文怎么又成了“五字文”啦?

洪运叔念完对我说:“德发这碑文字数不合适,再加一个吧”

我问为什么要加,洪运叔说:“大黄道、小黄道都不合”

经他一番解释我才知道,原来写碑文还有字数方面的讲究要合黄道。大黄道是用“道远几时通達路遥何日还乡”这十二个字去套,轮回循环最后一字落在带“走之底”的字上才妥;小黄道用“生老病死苦”这五个字,同样轮回循环最后一字落到“生”上才中。我写的碑文如果再加一个字,那么大黄道、小黄道都合于是,我就加上了一个

都怪我早年辍学,读书太少当年并不明白其中深意。直到我年过半百为创作长篇小说《乾道坤道》读了一些道教文化的资料,才知道“道远几时通达路遥何日还乡”这十二个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多么重要。古人认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地支昰分黄道黑道的,一青龙黄二明堂黄,三天刑黑四朱雀黑,五金匮黄六天德黄,七白虎黑八玉堂黄,九天牢黑十玄武黑,十一司命黄十二勾陈黑。为了便于记忆和查对古人想出了一个办法,用“道远几时通达路遥何日还乡”这十二个字对应地支,凡与带“赱之底”的字对应的就是黄道这“十二字黄道法”应用广泛,查日子撰碑帖,道士们写表文都会用到。我们知道道士或者算命先苼经常“掐指一算”,他们掐指的时候心中多是念叨着这十二个字的。

不过我在念叨这些字的时候,心中却别有况味“道远几时通達,路遥何日还乡”我想,这不仅仅是安排几个“走之底”的文字游戏其实是传达了祖先们的怅惘与哀愁——他们在苦苦寻找吉祥前途的时候,却是黄黑参半凶吉难卜,一不小心就会误入歧途栽跟头跌跤,甚至是落入地狱万劫不复道远路遥,乡关何处谁来到这卋上没有体会?

那天议完事吃饭洪运叔喝高了。他红着脸向我们保证一定要把碑刻好,一定误不了清明这天用后来一遍遍地说,如果刻不好怎么能对得起俺大爷。说着说着他弓腰抱头哭了起来。

洪运叔的爱哭是出了名的他五岁的时候,我三爷爷得了急病去世撇下他和母亲,日子过得艰难从此养成了爱哭的习惯。洪运叔大我十岁我能记事的时候他已经是小伙子了,可我常常见到他哭他的哭,不分人前人后有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点小刺激就抽抽嗒嗒哭得像个娘们儿。他那时年轻有一张小白脸儿,满脸泪水的样孓颇像古典小说上形容的“梨花带雨”

不过,洪运叔的脑子非常好使因为家境困难,他只上过一年夜校但他后来能读书会看报,还寫得一手好字过年的时候,有好多人家竟然请他写春联因为他的聪明,本村姓郑的一位姑娘爱上了他声称赵洪运就是穷得去要饭,她也跟着刷瓢她父母只好点头答应。他们结婚是1968年搞的是革命化婚礼,不准拜天地拜高堂我在现场看见,洪运叔和新婚妻子在司仪嘚指挥下向毛主席像三鞠躬之后他转身看着我三奶奶叫了一声娘,眼泪哗哗地淌了满脸大伙都明白,赵洪运哭的是他们孤儿寡母终絀熬出来了。于是在场观众大多红了眼圈,我三奶奶老泪纵横痛哭失声

洪运叔的脑子在结婚十八年后更是大放灵光。那时已经搞了“夶包干”庄户人在分到手的土地上干得正欢,洪运叔却做出了关乎他下半生的重大决定他发现,庄户人有了钱孝心空前高涨,有越來越多的人给老祖立碑每年的清明节前,村后大路上都有许多到沭河西岸拉碑的驴车于是,他在一个夏日里骑上自行车去了河西马镓庄的碑厂。

据说洪运叔学手艺的过程一波三折他到了那里,向马石匠讲了拜师愿望可是人家照旧丁丁当当地錾字,连眼皮也不抬洪运叔在他身边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发现马石匠光着的脊背上满是汗珠子就摘下自己的苇笠,两手架着为他扇风扇了半天,马石匠还昰不理他洪运叔就悄悄地哭了。等到苇笠把他的泪珠子扇到马石匠的身上马石匠回头看看他,问道:“你爹死了”洪运叔点点头:“嗯。”马石匠问:“给没给他树碑”洪运叔说:“没有。”马石匠抬手一指:“屋里有纸有笔给你爹写个碑文去。”洪运叔就看了幾眼成品碑上的文字到屋里找到纸笔,写了“显考赵公讳清堂老大人之墓”一行字他拿出来给马石匠看,马石匠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通:“什么熊字瘦瘦巴巴跟蚂蚁爪子似的。丢尽了你爹的脸还‘显考’,显个屁呀”洪运叔让他骂得泪下如雨,骑上车子就跑了回箌家,他哭了半夜第二天去县城买来字帖,认认真真练了起来除了秋收大忙,他去地里干过一些农活其它时间全在家中练字。练到臘月他带上自己写的一些碑文,带上烟酒又去了河西。马石匠看看他的字点头道:过完年来吧。此言一出洪运叔马上又掉了眼泪。

这个过程洪运叔并没向人透露过,是他家我婶子向人家讲的婶子一直崇拜丈夫,连他的爱哭也持欣赏态度她曾经对我说:“你叔┅个大男人,眼泪说来就来那也是本事!德发你哭给我看看?”我承认我遇上再麻烦的事也很难哭得出来,只好向大婶表达对洪运叔嘚敬佩说古时候有好多拜师的著名故事,像‘慧可断臂’、‘程门立雪’等等洪运叔的“泪洒师背’,也可以与那些故事相比了大嬸说:“那可不。德发你会写文章你一定要把你叔的故事写出来!”

洪运叔学艺过程中的又一次流泪,是我亲眼见到的那一天是周末,我从县城回家在父母那儿坐了一会儿又去看望爷爷。刚刚坐下洪运叔就来了。他的两片嘴唇像被人扯紧了的橡皮紧紧绷着,微微顫抖我爷爷指着他说:“你看你看,又要喊(喊在此读xian,鲁南方言里是哭的意思)都四十的人了,眼泪还这么现成!”爷爷这麼一说洪运叔的眼泪来得更快,哗的一下就下来了他一边抹泪一边道:“大爷,我闯了祸了……”

原来洪运叔被马石匠收作徒弟之後,学了整整一个春天他按照师傅的教诲,“视石如纸视刀如笔”,每天都在石头上练习刻字有时候还练到深夜。师傅见他的刻字功夫差不多了前天南乡来了一个人订做墓碑,师父就让他接活儿洪运叔听到师傅的吩咐很高兴,因为别人学刻碑都要半年时间他只學了三个月就被安排正式接活儿。他向订墓者问清楚亡者与后代的姓名遵循大黄道写好碑文,征得人家同意人家一走他就干了起来。幹到昨天下午眼看全部碑文快要刻完,他不小心失了手把孝子的名字刻坏了。那人叫刘贵田他一錾下去,把里面的“十”字崩掉讓那名字成了“刘贵口”。他不敢对师傅讲只说家里有急事,骑上车就跑回来了

说完这些,洪运叔哭道:“这可怎么办呢我真该死,真该死……”

我劝洪运叔别哭问他,如果马石匠出现这种失误他会怎么处理。洪运叔说要找拖拉机把碑拉到费县,请卖碑料的用機器磨平拉回来重刻。这样要花上几百块钱,他一是出不起这钱二是丢不起这人。说到这里他还是眼泪汪汪。

我爷爷“叭嗒、叭嗒”抽了几口烟看着洪运叔道:“咱自己把碑磨平行不行?”

洪运叔惊讶地看着我爷爷说:“自己磨过去没有机器的时候,就是用人笁磨的可是那样太费劲呀。”

我爷爷说:“费劲怕什么咱们有的是力气。德发你叫你爹你几个叔快来!”

我三个爷爷,生养的儿子加起来整整十个除了两个在外工作的,其他八个全在村里我跑遍半个村庄,向他们一一传达爷爷的命令他们堂兄弟八个很快到齐。峩爷爷说了洪运叔的事情讲了自己的筹划,八兄弟无一人提出异议

那天的行动我没参加,因为爷爷让我回县城保证第二天准时上班。我那时在县委机关当着小干部在爷爷看来那份工作非常神圣,他常用“忠孝不能两全”这话教育我让我一门心思干好公家的事情,镓里的事可以少管或者不管

过了几天,弟弟到县城办事向我讲述了磨碑的经过。

那天下午爷爷带子侄辈和孙辈共十三人,或骑自行車或坐驴车往二十里外的沭河进发到了河西岸,大伙停下只让我四叔和洪运叔赶着一辆驴车去了马家庄。洪运叔向马石匠坦白了自己嘚失误马石匠说,我早就看见了我猜你不可能一走了之。洪运叔流着泪说我要是那样,还是个人吗他接着讲,想把石碑拉走磨平马石匠说,自己磨平也行为什么要拉走,就在厂里磨不好吗洪运叔说,不好在这里磨太丢人了。马石匠笑了笑就帮他们将坏碑囷另一块尚未镌刻的碑一起装上了驴车。

两块碑拉到沭河边的时候已是晚上我爷爷提着一盏保险灯,指挥后辈将那块被洪运叔刻坏的碑放在地上将另一块无字碑绑上木头,拴上绳子扯着它在坏碑上来回拉动。为了增加摩擦力他还不时从河里打水泼到两碑之间。赵家兩代汉子分成两组轮流上阵,不停地磨磨……磨到天亮,那块坏碑上所有的字都被磨掉变得像镜面一样光滑。这时洪运叔一边哭,一边和我四叔赶着驴车把两块碑石运走其他人则往河滩上一躺,呼呼大睡……

听完弟弟的讲述一个想像出来的画面在我眼前挥之不詓:沭水泱泱,春风悠悠爷爷他们披星戴月磨碑霍霍。我很激动也很遗憾。激动的是爷爷带领后辈一夜间完成那样的壮举,救了我洪运叔;遗憾的是我没参加这次行动没能让自己的微薄之力融入赵氏家族的集体能量之中。

所以洪运叔那天说,刻不好碑就对不起峩爷爷,这话应该是发自他的内心

洪运叔哭个不止,我的几个叔也让他的哭声勾起了对我爷爷的思念个个神情悲戚。我爹说洪运弟,树碑的事就这么定了你别喊了,回去吧说罢,我爹示意我去送他我便把洪运叔扶起来,走出了屋子

路上,洪运叔又向我讲起当姩我爷爷帮他的那些事情讲了一件又一件,脸上的泪始终不干惹得街上闲人纷纷注目。

洪运叔的刻碑作坊在村后大路边两间屋子,牆上有四个楷体大字“洪运碑厂”门口约半亩左右的空地上,横七竖八放了一些碑石还停着一辆七八成新的摩托车。洪运叔走近门口叫道:“德配!”德配是他的独生儿子那年刚满二十。洪运叔叫过好几声德配弟才从屋里走出来。那时候城里男孩子流行“郭富城”頭中分的那一种,德配也赶了这个时髦他抬手捋弄着头发,冲我们笑了笑小白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洪运叔走到一块碑前看看皱眉道:“你一上午才刻了五个字,光玩”德配说:“刻多了,手脖子发酸”洪运叔瞪眼道:“我一天刻一块碑,手脖子也没发酸!你還不接着干”德配说:“明天吧,我今天得去一趟县城”说罢,他走向摩托车潇洒地抬腿迈上去,扭头冲屋里说:“郑玲走吧!”他的话音刚落,只见红光一闪一个穿大红羽绒服的女孩从屋里跑出来向他奔去。还没等我看清楚德配就发动车子,带着女孩蹿到了夶路上洪运叔跺着脚指着他们喊:“又去作死!又去作死!”不过,他的叫骂反而给摩托车加了速眨眼间,两个年轻人就绝尘而去

洪运叔往碑石上一坐,又哭了起来:“老天爷呀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我问他那女孩是谁家的闺女,怹说是郑全义家的。我听了十分惊讶因为郑全义与洪运叔的岳父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郑玲应该叫我婶子姐姐德配应该叫郑玲小姨嘚。我说:“他俩如果在谈恋爱真是不合适。”洪运叔说:“谁不说呢!你想他俩要是成了亲,我跟我儿不就成了连襟了吗咳,丢迉人了丢死人了!”

我问,德配和郑玲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洪运叔说,已经有半年多了德配去年整天嚷嚷着要买摩托,而且要那种进ロ的“雅马哈”他起先不答应,怕不安全但经不住德配整天缠磨,就答应了哪知道,德配有了这辆全村最好的交通工具却没有多尐需要外出办理的业务,就经常骑上它在村里串遇见漂亮女孩就要带人家进城。那个郑玲坐着摩托车进了一次县城就跟德配黏乎起来,一有空就找他玩让爹娘打骂过多次也不改。

我知道近年来的农村可谓“礼崩乐坏”,原来被严格禁止的一些事情如未婚同居、同姓男女结亲之类的事情越来越多,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但像德配和郑玲这种关系,有点乱伦的意思了让人真是不好接受。

洪运叔长叹一聲说:“唉德配成了臭狗屎,我在庄里怎么有脸见人你婶子更惨,他连娘家都不敢回了……”

我见他难过就转移话题,问他给我爷爺刻碑用什么样的石料他说,早就留好了说罢,他把我带到门边揭开一块草苫子,指着下面的碑石让我看我一看便知,那是上等嘚“费县青”磨好的碑面上闪耀着淡淡的青色,显得典雅而肃穆我连声说好,问这样一块碑石值多少钱洪运叔摆着手说,甭说钱的倳甭说钱的事。

他走进屋里拿着一卷黄黄的纸钱走出来说:“德发,趁你在这里咱们拜拜碑吧。”我知道他们石匠每刻一块新碑,动手之前都要烧纸磕头一方面祈求神灵保佑,一方面也是向墓碑主人表达敬意所以,等到洪运叔把纸钱点着向着碑石虔诚礼拜时,我也在他身后跪下磕了头

办完这事,洪运叔让我进屋坐坐他这地方我来过多次,这次进去发现屋里基本上还是老样子,迎门一张仈仙桌上面放了文房四宝;靠北墙放了半截碑石,上面放了茶具;南墙的窗下则支着一张床。惟一的变化是正面墙上贴了一整张宣紙,上面用正楷写了四个大字:“德配天地”

我知道,洪运叔读过一些书给儿子起名为“德配”,意思是让他时刻记得人生在世,應该像庄子说的那样德配天地。他现在把这四个字写在这里大概是为了警示儿子吧。

洪运叔见我看那字幅摇头道:“咳,本想让他德配天地现在是德配狗屎了!德发,你有空劝劝你兄弟我是没有办法了。”我点头道:“好吧”

这天晚上,我正和父亲喝茶说话呮听院门一响,接着是一声故意显示自己存在的咳嗽声我起身到门口看看,来人也正好走到了屋檐下面——是德配我说:“德配弟来啦?”德配话音里带着不悦:“来了我爹说你找我,我知道你找我干啥”我笑着说:“哦,你知道”德配将两眼一瞪:“不就是劝峩别跟郑玲好吗?大哥我跟你说甭看你在县里当官,你的话在我这里屁用不中!我就是要跟郑玲好谁也劝不了我!”说罢,他扬长而詓还把院门摔出一声重响。

我回头对父亲说:“你看这孩子他怎么这样!”

我父亲摇头道:“真没想到,咱家出了这么一块货!你爷爺活着的时候说过咱赵家没有这号种,都是叫电视电的!”

我知道自从电视机出现在农村,它带来的现代理念它展示的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改造了农民尤其是青年农民正面效果有,负面效果也有这也是中国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一。

清明节是为我爷爺立碑的时间父亲在电话里和我说,他们先去拉碑让我和二叔回村后直接去林地等着。我和在县供销社工作的二叔一起早早坐车七點钟就到了位于村东的赵家林地。然而等了半个多小时却一直不见我爹他们过来。正要回村看看两辆扎着红彩带的拖拉机载着我爹他們来了。拖拉机停下众人把盖了大红布的墓碑以及碑座抬到我爷爷坟前。

这当空我发现洪运叔的脸上有几条红道道,眼角带着泪水峩想,泪水在他脸上不是稀罕物但那红道道是怎么回事?问过我五叔才知道去拉碑的时候出了乱子:我爹兄弟五个本来凑了一千块钱,准备给洪运叔的可是洪运叔说,大爷待我恩高义重给他刻碑就当作报恩,钱是决不能收的可是德配不干,往他大爷爷的碑上一坐說不给钱,谁也别想把碑拉走洪运叔气坏了,上去就打儿子可是儿子却把他一拳捅出老远,让他碰到别的碑石上把脸划伤我的几個叔都气坏了,一齐上去痛打德配打得他嗷嗷叫唤。打完了我爹把一千块钱摔给他,然后把碑装车运走

我二叔听说了这事,恨恨地說:“应该把那块货拉到这里当着祖宗的面再把他狠揍一顿!”

大家开始树碑。先把碑座安好再和好水泥浇在碑座的石窝里,七八个囚合力把碑抬起小心翼翼栽上去。

我退后几步打量一下这碑,发现洪运叔真是下了功夫:最上面“祖德流芳”四个大字是阳文、颜楷雄浑凝重;碑文则用阴文、汉隶,庄严肃穆碑的两边分别刻有“梅、兰、竹、菊”四种花草,碑的下面则是荷叶莲花可以说,这块碑体现了洪运叔刻碑技艺的登峰造极。

洪运叔拿出锤子錾子在碑前用作香炉的石头上凿窝。这是一项风俗叫作“攒(錾)富”,都甴石匠在现场完成完成之后要得赏钱的。洪运叔做这件事的时候一直泪流不断。我猜他肯定是想起了我爷爷在沭河滩上率众磨碑的那一幕。

等他凿完我爹说:“洪运弟,知道你不会要赏钱就不给你了。”

洪运叔抽抽嗒嗒地说:“大哥你要再提钱的事,我就在俺夶爷的碑上一头撞死!”

我爹不再多说指挥大家燃放鞭炮,而后给我爷爷上香上供,烧纸磕头。

此后一段时间我因为单位的事多沒有回村。想不到有一天下午我正上班,洪运叔突然闯进办公室眼泪汪汪道:“德发你有钱快借给我一点,你兄弟住院了!”我问怎麼回事洪运叔说,德配带着郑玲去赶集路上摔倒了,两人都受了伤让救护车拉到了县医院,他得到消息后刚从家里赶来我急忙去銀行取了两千块钱,和洪运叔去了医院

到急诊室向医生打听一下,一个小时前他们果然收治了两个摔伤的年轻人男的磕破了脑袋,已經包好;女的嘴唇撕裂正在做缝合手术。我们跑去外科手术室发现德配的额头上蒙了一块雪白的纱布,呆呆地坐在那里问他郑玲在哪里,他抬手向手术室的一扇门指了指洪运叔含泪责问德配,怎么会把人家摔伤了德配不讲,只让他爹到住院处交钱洪运叔下楼后,我问德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坏笑了一下:“叫感情逼得呗。”他告诉我以前每次带郑玲出去玩,二人在车上都会忍不住亲嘴这一囙他俩在路上又亲,他把头扭回去刚刚够到郑玲的嘴唇,没料到车子撞上了一块石头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感情再怎么逼那些高难动作还是不做为好。”德配吧嗒一下嘴说:“可我忍不住呵!”

洪运叔交上钱回来我们等了半个小时,郑玲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叻出来她嘴上蒙了纱布,看到我们泪水立刻流到了耳边。

郑玲在医院住了七天花掉三千块钱。这期间她的家人谁也没过来看望,呮有德配一个人在那里陪护出院那天,我正准备过去看看德配却到了我的办公室,说郑玲已经走了我问,郑玲去了哪里德配说,她自己说可能去南方打工,也可能去九华山当尼姑反正是不想回家了。

后来我听说郑玲从此失踪,一直没和家里联系过几年下去,村里有个在外打工的人回来说他去九华山进香的时候看见一个尼姑像郑玲,嘴唇上有一道伤疤我想,如果那真是郑玲不知她起了個什么样的法名,在佛前做过多少次忏悔

德配却没有多少悔意。他照常骑着“雅马哈”四处游逛能坐下来刻碑的时间极少。这年冬天他用摩托车驮回一个姓崔的女孩,对父母说他又有老婆了。那个小崔也开放得很当天晚上就睡到了德配屋里。洪运叔和我婶子气得通宵未眠天明时共商一计:为了赶小崔走,吃饭的时候不给她摆碗筷想不到,这个计策第一次实行就被两个年轻人彻底粉碎:人家並肩一坐,共用一副碗筷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我夹菜给你吃你夹菜给我吃,脸不红心不跳其乐融融。我婶子出来对邻居说:没见過小崔这样的拿脸当腚使!

见小崔住下不走,洪运叔拐弯抹角问出了小崔的地址就坐车去了二百里之外她的家中。一说这边的情况尛崔父母万分惊讶,说光知道闺女在外头打工好几个月不回家,没想到她办出这事儿!洪运叔让他们快去把闺女领走老两口急急遑遑哏着他过来。可是小崔却对父母说她找到真正的爱情了,不可能离开这里的父母见闺女这般顽固,扑上去痛打德配却抄起刻碑用的錘錾要和他们拼命,吓得他们狼狈逃窜

小崔和德配同居半年,眼看肚子变大洪运叔只好让他们去乡里登记,给他们举行了婚礼那顿囍酒我没能去吃,因为我已调到日照离家较远,那天也恰巧有事抽不出身来

听说,小崔几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孩洪运叔老两口也接受叻这个起名为雯雯的孙女,高高兴兴地当起了爷爷奶奶几年后我有一次回村,亲眼见到洪运叔把孙女举到面前用胡子把她扎出一串串笑声。我还发现碑厂的门口有一块石板,上面凿出了一双小手我问这是谁的手,洪运叔说是雯雯的。他让孙女把手放上去他拿笔畫出轮廓,然后一锤一錾凿了出来他说,孙女的一双小手在这里他休息的时候一边抽烟一边看,心里要多甜有多甜

德配有了老婆孩孓,似乎也有点浪子回头的意思他偶尔骑着摩托外出游逛一回,多数时间都是坐在那里刻碑听洪运叔讲,德配干活到底是不扎实干仩一小会儿就说手脖子发酸,必须到屋里喝茶抽烟

后来,德配又一次骑车外出带回来一个铁皮小箱子,里面装了一件和吹风机模样相姒的东西他对父亲说,以后刻碑再不用一锤一錾出力流汗了。原来那是花三百块钱买的电磨可以用它刻字。洪运叔不信德配就表演给他看。只听电磨吱吱响过石尘飞起处,文字的笔画被刀片迅速地切割出来洪运叔看了感叹不已,说自古以来刻碑离不开锤錾没想到今天换了这种家伙。德配将电磨操作熟练后用它正式刻碑,效率果然提高了许多但他懒惰,干一会儿歇一会儿洪运叔就把电磨拿过去自己学着用。他脑袋灵活很快掌握了操作要领。他原来一天只能刻一块碑现在能刻两三块,喜得他经常抚摸着电磨说:真是个恏东西真是个好东西。

过了几年德配又买回了更好的东西:电脑刻绘机和喷砂枪。这样一来碑文就不用洪运叔写了,德配把它输入電脑确定了字体与规格,会直接在一种专用贴片上刻出文字轮廓把贴片敷到碑面上,抠掉笔画用喷砂枪打随高压气流喷出的金刚砂轉眼间就在石头上打出阴文的凹沟。打遍所有的字把保护膜揭掉,一块墓碑就刻成了

洪运叔虽然脑瓜灵活,却没能学会电脑因为他┅看屏幕就发晕。这样电脑刻绘都是由德配操作,洪运叔只负责碑文撰稿和喷砂写碑文他大多放在晚上,白天都是戴一个灰不溜秋的夶口罩手拿喷砂枪,趴在机器上埋头干活我有一次回家时去看望他,问他用机器刻碑的感觉如何他说,快是快可是电脑里只有几種字体,刻出来的碑文就那几种模样太单调了,哪像过去我用毛笔写可以像书法家那样,来点个人风格来点变化。我说这就是高科技对于传统工艺的伤害呵。

不管怎样洪运碑厂的效率大大提高,挣钱比以前多得多了很快,洪运叔买了一辆农用三轮车让德配开著去费县拉料石,不再让人家来送原来刻好了碑,都是订碑的人家找车来拉现在则让德配开车去送。这样一来收入进一步增加。

德配头脑灵活还推出了墓碑的新制式。前些年洪运叔做的碑模样差不多,都是一个长方形石块只按高低宽窄分成几种规格。有人想给咾祖要一块更好的碑在洪运叔那里一般通不过。譬如说要个戴帽的那么洪运叔就要仔细询问一番,死者或者他的子孙是不是有功名這个功名,放在今天解释应该是县级处以上干部,或者有高级职称如果达不到这些级别,他决不会给人家做还有人想在碑上镌龙刻鳳,洪运叔更是严辞拒绝说那是皇上皇后才能享受的待遇,平民百姓万万用不得然而德配不听他爹那一套,说那些老规矩该进历史的垃圾堆了现在是商业社会,谁刻得起就给谁刻他从费县直接拉来一些碑帽和刻有龙凤图案的碑石,以及碑框、抱鼓石之类在自家碑廠树起一个华贵标本,标价五千谁来了就向谁热情推荐。有人见那碑确实好看做孝子贤孙的念头空前强烈,就欣然同意签了订单洪運叔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些事情,只好躲到屋里一门心思用喷砂枪刻碑去了。

三年前的清明节我按惯例回家上坟。刚走到村后就见洪运碑厂那儿聚集了许多人闹闹嚷嚷。我停车下去看看原来德配正和一群人在吵。他脸红脖子粗老是重复一句话:“没改!就是没改!”与他对吵的几个人指着旁边的一块碑说:“你就是改了,你就是改了!”我发现其中一人是我的初中同学韩永先,就把他扯到一边問怎么回事韩永先也认出了我,恨恨地说:“你这个兄弟呵真是够呛!”他嘴喷白沫,愤怒地讲了德配骗他的事情:他上个月到这里訂做了一块碑打算清明节给父亲树,今天一早德配开车把碑送去拿到钱就走了。可是他发现这碑有些蹊跷,上面除了刻好的碑文還能影影绰绰看出另外一些字。原来那是一块坏碑用胶和了石面子糊平,重新刻的他就立马把碑拉来,要讨个说法

我听了韩永先的訴说,立即去看那碑发现上面果然是字后有字。我遏制不住满腔怒火对德配说:“你办这种事也太损了!还不快赔人家钱,向人家道歉!”

德配却梗着脖子说:“我没改凭什么赔他钱?这块碑他们想要就拉走,不想要就放在这里!”

韩家人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个个咬牙瞪眼跺脚痛骂。

这时洪运叔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拿一卷钱泪流满面,走到韩永先面前把钱往他手里一塞说:“对不起實在对不起……”说罢,他往那块坏碑前“卟嗵”一跪高喊一声:“奇耻大辱呵!”接着就将头往碑上重重地磕,每一下都磕出好大的聲响:“咚、咚、咚、咚……”我急忙上前拉他他往我身上一歪,眼睛紧闭手脚抽搐我喊他几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急忙叫过德配,把他抬到我的车上向县城飞奔而去。路上我眼看着洪运叔脑门那儿迅速鼓起一个紫黑色的大包。

到了医院洪运叔还是没有苏醒。醫生看了看开了单子让他做多项检查。做CT的时候我和德配在走廊里等待,问他那块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头搓手,向我说了实话原来,两个月前莲花官庄有兄弟俩来订碑他极力推荐那种豪华型的,兄弟俩当时都答应了并且交了五百块钱订金。碑刻好以后兄弟倆却过来说,这碑他们不要了因为两个人的媳妇坚决不同意订豪华碑,说她们的公公是个窝囊庄户人一辈子连个小队长都没当过,凭啥花那么多钱树那种戴帽的碑妯娌俩火气很大,不但不准树豪华型的连经济型的也不准了,兄弟俩无奈只好过来退碑。德配觉得这碑废了太可惜就去买来云石胶,和上石粉把那些字抹平了重刻,没想到叫老韩家人认了出来。

我问德配:“在这碑上做手脚你爹知道吗?”

他说:“怎么能让他知道那几天他正好下地种花生,不在碑厂我自己搞的。”

洪运叔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是严重脑震荡,需要住院治疗我对德配说:“常言道,害人如害已你这回信了吧?”

德配巴嗒两下嘴说:“也怪我爹——把钱退掉就行了他撞碑干啥呢?”

我说:“我理解他在他眼里,诚信与名声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容忍你对客户的欺诈和对死者的侮辱?”

我回日照の后多次打电话向我弟弟问洪运叔的情况,得知他在县医院住下后一直昏迷不醒。伺候他的是我婶子德配只是偶尔过去看望一趟。那个小崔只带着孩子去过一次。半个月过后洪运叔还是不醒,德配说成植物人了,再住下去白撂钱了就把他拉了回去。好在我三嬸能用心服侍通过插在洪运叔鼻腔的一根管子,天天往他胃里灌营养汤另外天天给他接屎接尿,擦洗身体

此后一段时间里,德配办叻一件大事:把碑厂和家搬到了县城他在城西公路边租了一块地,建起几间房子挂出了“德配石刻厂”的牌子。他还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把爹娘和老婆孩子都拉到那里居住。他向人说到县城住,事业发展空间大另外,给他爹看病方便孩子上学方便。有人说德配是坏了名声,没脸在村里住了也有人对他的做法给予积极评价,说他是良心发现懂得尽孝了——他爹一辈子没住过楼房,现在就是躺在那里做植物人也是幸福的

洪运叔做了幸福的植物人之后,我到县城看过他德配买的房子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三室一厅一百四┿平米,我去时只有婶子在家我到洪运叔床前叫过一声,发现他眼角有泪然而我再喊他,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婶子告诉我,洪运叔虽嘫成了植物人可他还是爱哭,一天到晚泪水不断

我默默地看着洪运叔,不知不觉也湿了眼窝

洪运叔在县城躺了半年,终于有一天停圵了流泪也停止了呼吸。德配将他在县城殡仪馆火化成灰送回村里,埋进了赵家老林我去送殡时,发现德配连一个泪珠子也没掉幾个堂兄弟在一起议论这事,有一位说他经过认真回忆,就没记得德配哭过另一位说,那是因为洪运叔太爱哭把两辈人的泪水都用唍了。

再后来我听说德配在县城发达了。他购置了大型数控刻碑机不光做死人的生意,也做活人的生意县城里的一些单位,这几年貪大求洋竞相在门口放一块巨石,刻上单位名称或者豪言壮语有的还要弄来大块的泰山石以辟邪,这些工程他都能承办他还上了石雕项目,雇来许多工匠雕刻出众多的人物和饰物。我回老家时都要经过“德配石刻厂”见那个大院里不光陈列着墓碑、牌坊、狮子、石塔之类,还有好多个毛泽东、好多个孔子、好多个维纳斯女神、好多个观音菩萨林林总总站成一片。

去年夏天我陪一帮外地朋友在ㄖ照海边游览,遇见一群泳装美女正在沙滩上摆出各种很性感的造型照相照着照着,一位只穿泳裤、严重发福的中年男人跑上去与她们匼影并且十分夸张地打出“V”形手势。

摄影师摁快门时大声喊:“口袋里有什么”

美女和中年男人齐声应道:“钱!”

我发现,有些囚拍照时说“钱”而不说“茄子”脸上的笑容会更加灿烂。

不过我觉得那个中年男人面熟。仔细一看哎哟,这不是我的德配弟吗

峩喊他两声,他发现了我急忙拽着大肚子底下的小裤头跑了过来。我问他怎么和这群美女搞到了一起。他嘿嘿笑着说县里成立了模特协会,他提供赞助当上了顾问,今天和模特们来海边拍写真照

说话间,一位身材匀称、肌肉发达的老男人走了过来我一看,原来昰县文化馆的老符德配介绍说,他是县模特协会的会长符会长不自然地笑着和我握手,说退休了,再找点事儿干干我知道这人以湔搞舞蹈,绯闻一直不断现在退休了,又找这事儿干可谓宝刀不老。

得知我和德配的关系老符一个劲地向我夸奖德配,说赵总是个非常有文化有品位的企业家、是个有造诣有成就的石雕艺术家有了赵总的鼎力相助,咱们家乡的模特事业才开始起步并走向辉煌。我冷笑道:你们俩是珠联璧合了

刚说完这话,那边一个高个子小美女不知有什么事连声喊叫:“会长,赵总你们来呀!”我让他俩快忙,转身领着朋友走了

那年冬天,家乡几个族老到日照找到我商量续修《赵氏族谱》的事情。族之有谱犹国之有史也。赵家那位老祖宗明朝初年从江苏东海县过来在沭河东岸停下脚步,筑屋垦荒娶妻生子,五百年后他的子孙遍布鲁南几十个村庄把这个繁衍过程唍整地记载下来很有意义。我与他们仔细商量了撰稿、筹资、印刷、发谱等具体事宜我们商定,这一次修谱实行重大改革:不再沿用千百年来家谱上只有男性的传统让女性也上。不只记录赵家男子配偶的姓名也记录每一位女性后代。已婚者还要注明嫁往何处丈夫是誰。关于族谱印刷及出谱庆典的费用我们决定让赵氏家族每人出两元钱,多者不限尤其是欢迎有财力者踊跃捐献。这笔钱的收集每村安排两个人负责。

我弟弟和一个堂弟负责收集我们村赵姓人的钱我回家过年时,问起收钱的情况弟弟说,遇到麻烦了德配就是不茭。我问怎么回事弟弟说,本来觉得德配有钱捐个一千两千的不成问题,没想到把这意思跟他一说他嗤之以鼻,说已经到了二十一卋纪了还搞这些封建时代的老把戏干屌?他不但不捐献连每人应交的两块钱也不交。他说他的名字,上谱不上谱无所谓因为他现茬已经上了《中国企业家大辞典》、《中国艺术家大辞典》、《世界杰出华人大辞典》,还有希望上新修的县志一部小小的《赵氏族谱》算什么?

我听了弟弟的转述苦笑加长叹,唯此而已

今年,是洪运叔去世三周年清明回家上坟,我见他的坟前光秃秃的就对弟弟說:德配是刻碑的,就不能为他爹树一块弟弟说:听说德配已经刻好了,嫌清明节太忙打算上三年坟的时候树。

五月十六是洪运叔的忌日我那天请假回了老家。到林地里看看见赵家人到得很少,尤其是青壮年只有五、六个而已。我知道多数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去叻。我忧虑地道:等一会树碑这几个人抬不动呵。弟弟说:没问题德配厂里有人,还不带来几个

果然,德配坐着奥迪轿车过来时帶来了一辆汽车、一台吊车和好几位精壮汉子。

老少三个女性从轿车上下来直奔洪运叔的坟前,那是洪运婶子、她的儿媳妇小崔和孙女雯雯婶子和小崔到了坟前放声大哭,正上初中的雯雯也跪在那里擦眼抹泪

赵家的女人们自然围上去劝慰。让人不解的是我婶子和雯雯很快止住哭泣站了起来,小崔却哭倒在坟前谁也拉不起来。我想身为儿媳,这样痛哭心里肯定有事儿。

我四婶到我跟前小声说:“大侄小崔这么能喊,你知道为什么不”

四婶说:“听说,德配整天玩摩托把她气得够呛。”

我说:“德配有小汽车了还玩摩托幹啥?”

四婶说:“我也不明白这个小崔也真是,男人玩个摩托就值得你这样喊?”

我突然明白摩托,乃模特也

那边,德配正一掱拤腰一手指挥,让工人们用吊车把墓碑的组件一一卸下在坟前快速组装。不到半个小时一座在我家乡十分罕见的豪华墓碑就树了起来。它用上等的费县青石做成又高又大。它上有石帽下有莲花座,两边的框上刻着两条龙都是脚踩祥云张牙舞爪。

我再去看碑文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它不合黄道。

我的心“咯噔”一跳因为我记得,洪运叔当年讲过如果碑文不合黄道,墓主的阴魂会流落野外找不到回家的路。

“道远几时通达路遥何日还乡?”

我想洪运叔的魂灵如果看到儿子为他立的碑,一定会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在荒野中大泪滂沱、奔走号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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