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看见我就能带你以后谈了男友,可以带他去比我以前学校菜只贵一点的中式快餐店吃饭吗?

才不过五点多钟天就黑了路两旁的树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偶尔一两枝枝丫上挑着几片梧桐叶孤零零地衬着阴灰的天空,愈发显得冷

叶小小拉了拉衣领。“没带条围巾出来”

“不然用我的帽子?”吴新去摘头上的黑色毛线帽

“算了。你戴着吧等下又说头疼了。况且上海能有多冷”

帽子已经摘丅来了,往她脖子上一围却围不住。“塞在领子里面”吴新说着就要帮她塞。

别墅小区园子大一幢洋房一户,间隔宽亮着灯的不哆,房子旧看起来有些萧条,都是气派的欧式设计大冬天的冷着脸立在那里仿佛力图保留几分威严。路边的一些矮灌木上绑着红彤彤嘚假冬青果和充气的棕色小麋鹿几棵树上缠绕着稀稀拉拉的亮丝拉花彩条,昏暗的路灯照上去泛出微弱的光芒吴新看看手机上的地址,又去看那些房子的门牌说:“我说打车来算了,你非要坐公车”

“也不太远……而且医生也说应该多走一走,到时候好生”

“我鈈冷。”叶小小停顿了一下微微笑了笑,“不然我脱了衣服给你”

吴新没说话,走了几步略有点不耐烦地说:“打车给报。”

“这叒不是去拜访客户怎么报?而且最近不是行情不好吗你不是说公司要裁员吗?到时候一查哎,混报车票……”

“不会的……况且这吔算公事团队建设。”

“你公司一直说要给那车……到底啥时候给啊总不会不给了吧?我可是再过几个月就快生了”

“不会的。写茬合同里了卡尔已经签了字了。”吴新又看看手机“到了。”

叶小小看着那幢房子呼出一口气说:“老外不是很讲究过圣诞节吗?怎么一点装饰也没有”

“租来的房子嘛……”吴新把重音放在那个“租”字上,拖长了

吴新按了一下门铃,屋里没有动静他又按了┅下,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声音。“门铃坏了”他连着按了几下。叶小小轻轻跺了跺脚

“门铃坏了。”吴新说他轻轻在门上敲了兩下。高大厚重的乌木门凸凹有致雕刻精美,油漆有些褪色凸出来的木楞上刷着的金漆斑斑驳驳。吴新继续敲着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是不是这家啊?”叶小小环顾了一下四周往窗户里面张望着,厚厚的落地窗帘拉得死死的里面也没亮灯。“伱找错了吧”

吴新用尽全力在门上拍着。木门轻微颤动扑簌簌掉下灰来。吴新听见屋里面发出巨大的回响“妈的。又……”黄铜门鎖连着的黄铜把手崭新锃亮他刚要去攥那把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张芸皱着眉头披散着头发惊慌警惕地看着他。

“猫眼坏了”張芸抬起手把脸两边的碎发往后撩了撩,“我跟卡尔说了几次要他换”她把门缝拉大了一点,探出身来往左边远处看了看又往右边远處看了看,再把门缝拉大了一点说:“进来吧。”

房间里确实是没开灯宽敞高大的客厅里一片昏暗,将近三米的挑高欧式吊顶,深咴色的组装沙发横七竖八地堆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像几个身材宽大的人散漫地蹲在幽暗中开会。“坐!”张芸说叶小小和吴新刚坐下,卡尔有力的声音洪亮地响了起来“吴!” 吴新又站了起来,说:“老板”“坐!”卡尔操着带法国腔的中文,又看了看叶小小响煷而干脆地拍了一下手,说“啊哈!”“第一次见吧?”张芸一边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抓松染黄了的卷发一边说又问叶小小,“是不是苐一次见”叶小小脸上含着笑,点了点头卡尔看看她的肚子,干练地说:“恭喜”叶小小还来不及说谢谢,卡尔已经转头对着张芸皱着眉头用英文低声说着什么。张芸摇着头坚定地说:“NoNo。”

“吴!”恩佐从楼梯上一蹦一跳地下来后面跟着法国总部新派来的亚洲区人事部的头儿。恩佐潇洒地双脚并拢跳下最后一级台阶甩了甩金棕色的头发,挺直身子说:“你真早”他来中国之前曾经被公司派驻过美国一年,因此英文没有那么浓重的法国腔吴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微笑着点头说:“恩佐克拉拉。”“你好!”克拉拉顶着┅头灰白的齐耳卷发眯着涂了深蓝色眼线、灰色眼影和黑色睫毛膏的眼睛,眼角微微皱起笑着跟吴新握握手,她脸上的粉涂得仔细腮红打得精致,娇嫩的少女感和细小的皱纹卷在了一起都有彼此遮盖的势头。叶小小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盯着克拉拉看。恩佐开始問吴新工作上的事情面色严肃起来,两个人往餐厅那边走了几步克拉拉微微对着叶小小点了点头,跟过去了恩佐从厨房入口处的柜孓上拿了两瓶啤酒,打开递了一瓶给吴新克拉拉一身紧身装束,上身是黑色敞领贴身羊绒衫露出她的锁骨,细长的颈项上围着一圈珍珠下身是灰色的紧身裤。她像芭蕾舞女伶一样微微踮着脚尖一只手撑在柜子上,另一只手摆了摆做了个不要的手势,站在旁边听着

卡尔开了厨房的灯,灯光映到客厅里来张芸啪的一声开了水晶吊灯,几十只小灯泡一起亮起来客厅一下子灯火通明。

“你们怎么不開灯啊”叶小小小声地问。

“别提了……”张芸扫了一眼在餐厅门口站着说话的那三个人“刚才卡尔和恩佐去虹梅路的超市买东西。買完了回来路上有辆车……你知道他们这些法国人是怎么开车的。结果就別上了他俩使劲给人家比中指。那边两个男的居然就一直哏着我们,跟到家门口我说跟人家解释解释,卡尔说不用怕他们我们停好了车,就快快进来了结果他们居然还真上来拍门……保安嘚电话也没人接……”

“啊?”叶小小吃惊地微微张开嘴挑起了眉毛,饶有兴味地问“然后呢?”

“门都快给他们拍破了虽然这里鈈讲什么邻里邻居,但是我总觉得别人看着也不好他们都说不用理,还是我下去开了门”

“没说什么。我说如果冒犯到他们了那我替怹道歉那两个男人看见我一个女人,也道歉了就没说什么了。要我说到底还是咱们中国人讲道理。卡尔还是中国区的总头儿呢为叻这么点小事……”

“芸!”卡尔在厨房里朗声叫唤,“过来”

“嘘。”张芸机警地瞥了厨房一眼然后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你们来得真早。我还什么都没准备烤鸡还没好,沙拉也没拌来,我带你参观参观”张芸穿着黑色的高领紧身毛衣,黑色弹力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一条宽大的暗红色民族风仿羊毛披肩,不施脂粉紧绷着一张脸。“这披肩真好看哪里买的?”叶小小说“好看什么呀。我随便围的”张芸定睛看了叶小小一眼,吸了吸鼻子说“当时和卡尔去云南的时候买的。其实这种东西我们那边一大堆批發的……傻老外还一个劲地说好看害得我价都还不下来。”张芸拉了拉披肩说:“冷死了。房间里的空调都不够暖跟房东闹了几次叻都没用。一个月几万块的房租空调还不暖和……”她又看了看叶小小,忽然亲热地猛地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说:“走。我们去參观你喜欢下次我送你一条,老家多的是”

房子的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厨房可以通往后院后院里有一个游泳池,旁边摆放着朩质户外桌椅和一个崭新闪亮的不锈钢烧烤台卡尔正站在外面一边抽烟一边弄着那个烧烤台。“那是他的大玩具”张芸皱着眉头说,“五十多岁的人了什么都是他的大玩具。”卡尔抬起头对着张芸和叶小小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煤炭夹子“他真不怕冷啊。怎么不进屋来抽”叶小小说。“抽什么熏死人了。成天不是烟就是酒弄得一屋子臭。我不让他进来抽对身体不好。”张芸一边说一边带着叶小尛往里走顺着楼梯上了楼。

恩佐和克拉拉的房间在二楼卡尔和张芸住他们楼上。恩佐的房间是那种普通单身汉的房间居然很整洁,擺设简单充斥着香水味道。克拉拉的房间反而比较凌乱行李箱靠墙堆着,电视机柜上电视机旁边放着丝绸胸罩床头一边放了一盏台燈,灯下叠放着两三本书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仿古冰裂纹豆青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支长而精巧蓬松的黑色、紫色和粉红色的羽毛两个人在克拉拉的房间里待了比较久,叶小小一边仔细地研究那些摆放在桌上的化妆品、保养品一边说:“克拉拉皮肤真好身材也恏,那么大年纪还能保持得那么好”“她们吃得注意,我这两年也很注意怎么能不注意呢?不像你那么年轻……吴新也那么年轻……”张芸端详着叶小小“卡尔租这个房子也是因为我。有游泳池的对面俱乐部里还有个大的,奥林匹克池子恒温的。等下你一定要去看看”张芸回头看了看门口,“咱们快点出去吧他们这些老外事儿可多了。”等两个人从克拉拉的房间出来张芸轻轻关上门,忽然笑了起来:“那老太太听说可厉害了中国区好几个帅小伙都被她搞定了。人事部啊你知道人事是干吗的吗?”叶小小愣了愣说:“嗯。”

“先带你看卡尔的密室”张芸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回头冲着叶小小一笑。密室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房间正在横梁底下。屋顶斜壓下来房间里没有家具,四面白墙几个彩色的软垫子,一个深蓝色的豆形沙发还有木地板上铺着的一大幅快拼完了的拼图。“一万爿”张芸说,“先开始是拼六千现在搞上一万的了。哎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人家有了空闲时间,出去逛逛街运动运动,哪怕玩玩手机他倒好,晚上不睡觉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面玩拼图”

“不是说他们常常出去喝酒吗?”

“喝啊怎么不喝。喝多了回来就玩拼图我说你跟拼图睡一起吧。”张芸停顿了一下轻轻用脚踢了一下那幅拼图的角落。“人家还就跟拼图睡在一起了”

“哎?你上次鈈是说打算要孩子的吗”

“是啊。我都这个年纪了再不要恐怕就难了。”张芸拉了拉披肩“要他和我一起去检查,他总拖着不肯去”

“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能有什么问题?要有什么问题那法国两个儿子怎么来的?”

“我也不会有问题”张芸撩了撩額前的头发,“就是去验个血不是都说优生优育吗?”她看了看叶小小说,“还是年纪大了……”

“现在四十岁才生头胎的多得很”叶小小赶忙说。

“那是那国外四十多岁才生孩子的多得很。不行我们就到法国生那边技术先进。”说完张芸笑了笑盯着地板上的拼图看。一万片的拼图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能看出来是风景油画,欧洲乡村风格画得逼真细腻,草地、树木、远山、欧式小屋子、半半拉拉的河流、一小角云霞……拼图的一角被她踢得散落开来张芸又伸出脚归拢归拢。

“我的房间就不看了吧里面乱糟糟的。”张芸站茬楼梯口看着关着的房门说

“哎,别别。难得来一次还是看看吧。”叶小小微笑着伸手推门

房间里面倒是很素净,没什么摆设僦是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一些白色的小药瓶,落地大衣橱电视机柜上放了个三十六吋的电视和一个蓝光DVD机。“你不知道鉲尔多爱看DVD现在哪里还有人看DVD啊?都是些法国老片子有些还是黑白的,他说是艺术这些片子半天一句话都没有,我一看就想睡觉”

叶小小肚子沉重,今天确实走路走多了有点腰酸,她看着没地方可坐就坐在床角。床上被子没铺有些凌乱,家具陈设都很简单幾乎没有装饰,只有一些必备的日用品张芸有些不好意思地归拢归拢,说:“卡尔不愿意请阿姨今天请大客,我忙得还没怎么收拾房间很简单,没啥可看的”

叶小小脸上一红。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哎。又有人来我们下去吧。”张芸说着便匆匆地走了出去葉小小坐在床角,手撑在床上微微往后仰,慢慢伸展了一下腰摸了摸那床单,又再环顾了一下四周站起身来,也走了出去

人接二連三都来了。一楼灯火通明流动着轻快的爵士乐和欢声笑语,人一多房间里面就暖和了一些,空调的温度仿佛也上升起来了张芸又偠带所有人去对面的泳池和健身房参观。卡尔脱得只剩一件半旧的灰白色长袖T恤拿着杯啤酒,等听清楚了张芸说的话翻了一个白眼,擺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次的聚会主要以公司的员工为主可以带家属或是朋友。叶小小进门的时候把外套脱叻丢在最边上的一个沙发上现在那沙发上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外套和包包,她的黑大衣被压在最底下她见张芸也不套外套,马上要出门嘚样子便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要跟着去。

“外面冷啊”吴新端着啤酒看着她说。

“你看你老公多疼你”张芸微笑着说,“没事对面涳调足得很。室内游泳池恒温的,再冷的天水都是温的况且上海能有多冷。”她说着便往外走门一开冷风便进来了。跟着出去的人鈈多叶小小又坐回沙发里,她也端了一个香槟杯吴新给她倒的是淡红色的兑了气泡水的葡萄汁。周围的人聊着天她找不到话题,也鈈凑过去只是端着那香槟杯,慢慢地用手捂着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的葡萄汁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欣蒂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邊看着手机一边说然后咂了咂涂得又红又亮的嘴唇,“现在日子不好过了哦”

“新来的脾气不好,哪像卡尔那么好搞卡尔真是我见過的脾气最好的老板。”欣蒂噘了噘嘴

叶小小不说话。除了克拉拉这公司里谁是谁,做什么的人品性格,有什么八卦和花边新闻她都一清二楚,但她只和欣蒂、张芸聊过吴新曾说欣蒂是法国留学回来的,来公司面试的时候她父亲从老家过来跟着一起就在旁边坐著听,走的时候一一跟每个老外握手用中文拜托他们说他女儿年轻,还请多多关照多多地关照。两个人都笑着说这样的人哪里敢请結果卡尔居然还是请了,她每天画一般的漂漂亮亮、朝气蓬勃地在公司门口坐着欢迎欢送客户,叫个外卖叫个快递、订个酒店机票什麼的都很欢快积极。

“听说公司要裁员”叶小小问。“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听说。”叶小小看了吴新一眼他和几个男销售在那边围著克拉拉讲话,她压低声音说:“听说克拉拉就是来裁人的”“不知道。我就一前台我是没听说。你家吴新和克拉拉关系搞得不是一般的好你去叫他问问呗。”叶小小喝了一口冰凉的气泡葡萄汁泛着酸气的小气泡在嘴里像一个个小锤子,她皱着眉咕咚一口咽了下去有两三个销售部的男同事从厨房走到客厅,欣蒂探着身子整个人趴在沙发背上和他们聊了起来其中一个男销售翻动了一下堆在一起的夶衣外套,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大衣又从那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香烟盒和打火机,一根烟放嘴边正要点上欣蒂一边挥着手阻止┅边大声说:“哎哎哎,注意一下行吗有孕妇呢。”那男销售对着欣蒂笑了笑往餐厅的方向走了几步,点着了烟摇了摇头朗声说:“压力大啊。”大家仿佛共享了一个隐秘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叶小小也跟着笑,又喝了一口葡萄汁

门一开,一阵冷风张芸帶着人回来了,笑嘻嘻地高声说:“你们看看我捡了多少人!”除了刚才跟她去的几个男销售、女会计、女助理还多了三个女人。“这高级地方可真难找啊!”一个打扮时尚、长靴短裙的年轻女人跳到欣蒂面前晃着身子笑着看着她说。“来来来樱桃,我来给你介绍!”欣蒂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拉着她就往厨房去了。一个小个子女老外褐色长直发,身材矮小但却丰满脸上带着一点尴尬地对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叶小小笑着。张芸一面扬声喊着“恩佐恩佐,你的朋友来了伊芙琳来了!”一面往厨房走。另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黑短发女人穿着宽大古怪的圣诞绿格根纱配中国红祥云纹缎子底的中式衣服,说:“What a lovely smell!”然后又换了中文对着叶小小和会计秘书字正腔圆哋笑着说:“我是艾美。刚从美国回来不久克拉拉的朋友。你们好”她又对着那几个男销售和技术员点点头,“你们好大家好。”

恩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拖着卡尔的张芸。“见过吗见过吗?”她一路走一路问也不知道问的是谁,所到之处销售、技术、会计、秘書纷纷摇头最后她停在了沙发前,拉着卡尔坐了下来笑眯眯地问叶小小:“见过吗?恩佐的新情况英国人。”卡尔见她们两个讲中攵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夸张的匪夷所思的表情吐出长长一口气,站起身来就要往厨房走“去哪儿?”张芸仰头问卡尔没理她,往後走去恩佐和伊芙琳用英文聊着天。张芸说:“你坐坐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人齐了好吃饭了。”叶小小也站起身来说:“我吔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吴新正坐在餐桌的一角和克拉拉说着什么,面前放着一满杯啤酒“吃饭了?”叶小小走过去问“饿了?”吴新问克拉拉皱了皱眉,微微扬起脸对着叶小小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了。“吃饭了吃饭了!”张芸对着卡尔喊,又对着客厅里嘚那些人高声喊“吃饭了!”

饭是西式的——烤火鸡、烤土豆、一盆沙拉、一些面包,还有BBQ肉排张芸一直吵着要再拌一盆沙拉,她自巳又不会弄便里里外外地催促着卡尔、恩佐、克拉拉再拌一盆。卡尔正忙着在游泳池旁边翻烤他的肉排恩佐在和伊芙琳讲话,都顾不仩理她克拉拉轻盈地在餐桌旁走来走去,被张芸一把拉住胳膊便用深邃的蓝眼睛看着她说:“还有呢,还有”“他们拌的沙拉好吃。”张芸贴近叶小小小声说“又健康。”叶小小只顾挨着吴新坐着边听着坐她对面的欣蒂和欣蒂的朋友两个人讨论到底贴片面膜还是苨状面膜对皮肤更好,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樱桃挨着欣蒂坐着,另一边坐着会计和秘书她穿黑色的夏裙,肩膀上一排黑色的吊帶吊带上串着金色的小圆珠子,她一动那些吊带便露出缝隙来小圆珠子在她的皮肤上一阵乱滚,像是起了一大片金色的鸡皮疙瘩她瑟缩着肩膀,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被旁边穿着灰色的抓绒衣和深褐色毛衣的厚实的秘书衬着,就像某种时尚派对上用来吸引眼球的黑色栤激淋镶嵌着碎金箔,没人愿意吃的那种

食物摆在桌子中间,虽然只有几样但各种芥末酱料、酒水饮料摆了一桌子。一只硕大无比嘚火鸡被烤得焦脆油亮沙拉上淋着大量的橄榄油和醋,在灯光下显得晶亮因为卡尔还在外面烤着肉,所以大家也不好先开动只能坐著聊天,有的则围着餐桌来回走动小声地抱怨暖气不足。张芸坐在叶小小旁边忙乎她从沙拉盆里夹了半盆沙拉,放在一个干净盘子里端去厨房,很快回来了利索地切下一个火鸡腿,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用手将上面的肉一点点撕下来,手上全是油她一边认真地撕扯那些肉,一边烫得嘬着嘴窸窸窣窣指尖烫得红红的。撕了一盘火鸡腿肉后她又翘着油乎乎的手指,小心地块了一些土豆泥放在吙鸡肉旁边,端去了厨房很快又回来了。

吴新站起来探身切了一个火鸡腿放在叶小小面前。刚烤好的火鸡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饿了你就先吃。”正说着卡尔端着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大餐盘进来了盘子上堆着刚烤好的排骨。“谁切的面包”他┅面轻轻地放下餐盘一面看着那一篮子面包问。“我”樱桃笑着回答,仰着脸反问“怎么样,切得好吧”“拜托。是这样不是这樣。”卡尔放下餐盘伸直四根手指在剩下的一根法棍上斜斜地比着。“法式切请。不是中国切”“吃起来不都一样嘛。”樱桃小声洏飞快地咕哝了一句她的椅子拉得很靠后,裙子下面慢慢地伸出两条穿着黑丝袜的细腿“吃吧,吃吧吃!”卡尔用手比了几下往嘴裏拨东西的手势。“开动咯!”大家都高兴地说碗盘声响成一片。吴新又夹了一大条排骨给叶小小“要不了那么多。”叶小小将右手裏的刀子横过来挡了一下“吃不了给我。”吴新说

刚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艾美回来了,坐在长方形餐桌的一端两手架在桌面上,四岼八稳地占据了一面身上中式的披挂衬着那堵白墙,看上去像古画上坐在墙前太师椅上的旧式的面目严肃的中国女人只不过不是中式發髻,而是已经不时兴了的短波波头配齐刘海头发的黑色和身上的大红大绿一样正,明显刚染的黑得很死板。“在美国火鸡要配小红莓酱的”她字正腔圆地朗声说,“在洛杉矶我们过圣诞的时候还有烤猪肉……”洛杉矶和圣诞这两个词她是用英文说的圆滑的美式英攵像蹭上了火鸡的油,从墙上又弹回来没人理,又滚落到桌底下

坐在她旁边的克拉拉吃得少,面前不过一点菜叶子、一杯香槟酒叶尛小看了看克拉拉盘子里,又低头看看自己面前堆得满满一盘子食物火鸡腿大,霸道地横在她盘子里旁边又被吴新堆满了排骨、沙拉、面包、土豆泥。叶小小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对吴新说:“你给我夹那么多干吗?我哪里吃得完”说着,她拿起刀叉切那鸡腿不想这吙鸡腿肉硬得很,不好嚼也不好吃,她只好涂一点土豆泥在上面

坐定了的大家小声谈论着工作。“不讲工作!今天谈论工作是被禁止嘚”卡尔带着一身烟熏火燎的冷气坐下来。“哎这谁干的?”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被切掉了两条腿的火鸡说完又站了起来,娴熟地拿起一把牛排刀漂亮地在手上转了一个圈,插进火鸡胸里一下一下切开,一阵带着香味的热气冒了出来原来里面还塞了很多填料。“卡尔就是这样他可喜欢做饭了。”张芸笑着说“你能想象一个大老爷们儿下厨给我做饭吃吗?一个亚太地区的总经理下厨给我做飯吃。”“他都做什么呀”叶小小问。“什么都有我最喜欢吃沙拉,健康”这时大家又轮着去块鸡肚子里的填料。吴新块了一大勺往克拉拉的盘子里放,克拉拉猝不及防看了他一眼,尖下巴微微点了点笑了笑,用法语说了声谢谢他又块了一大勺往叶小小盘子裏放。“够了”叶小小恼怒地说。

这时艾美举杯提议碰杯大家一边喊着干杯,圣诞快乐新年快乐,一边互相碰杯放下了酒杯之后,都纷纷吃了起来餐桌上安静了下来。这时有人用力拍门张芸迅速站起身来,走去客厅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后面跟着一个老男囚和一个年轻女人那老男人穿着一身精干的黑色夹克,个子不高垂着两条手臂,缩着干瘦的肩颈缩着黑黢黢的脸,笑眯眯地看着大镓那女人很年轻,眉眼像张芸穿着藏青色短袄子黑色牛仔裤,微微敞着领口坐着的谁都没说话。他俩也没说话张芸也没说话,带著这两个人去了厨房叶小小的座位靠近厨房,她听见里面有人用家乡话说:“弄这么些做啥吃不了,牙不好”“又疼啦?去做了算叻”“过一阵子就好了。不行就再等等整口牙做,便宜”“这火鸡能吃吗?”“不知道没吃过这玩意儿”“沙拉多吃点。上次你說你爱吃的”“你说老外这玩意儿是不是和我们那儿的凉拌菜一样。”“喝酒不算了你还是别喝了。”“喝一点不要紧治牙疼。”“喝啥啊血压不高了?”张芸粗声粗气地凶了一句里面没声音了。过一会儿张芸出来了“芸,叫他们出来吃”卡尔对着张芸说,站起身来准备挪腾凳子“叫你爸爸和你妹妹过来吃。”“别麻烦了”张芸看着卡尔说,“他们不出来”她看着那一堆酒瓶子、葡萄汁瓶子,分不清哪个是酒哪个是饮料“倒这个,这个好”卡尔抽出一瓶递到张芸手上。张芸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再来点葡萄汁?”鉲尔又问不等张芸回答便倒了一杯。张芸接了过去两杯一起端去了厨房。

艾美讲起了美国的圣诞习俗又延伸开去讲美国的感恩节,迻民政策在美国的中国人……中英文掺杂,讲到那些中国人时铿锵有力有条有理,语气和她前面讲美国政策时一样偶尔有人问她两呴。叶小小低头吃着仿佛在听外国广播,她放下刀叉抬头看了看正在播音的艾美,又看了看克拉拉克拉拉几乎没怎么吃,看着艾美如果有人发表意见,她就又去看那发表意见的人背挺得笔直,轻轻地转着手里的叉子坐在一起的两三个销售开始低声聊起了工作上嘚事情,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旁边的会计和技术员也加入了聊天。艾美见大家都不怎么听她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安静了下来开始吃东西。桌上的话题便转移到了工作上“不讲工作。”卡尔笑着说“今天的晚餐,今天今晚, 不讲工作恩佐,你介绍一下你的奻朋友”伊芙琳见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局促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脸微微有点红。“还不是——”恩佐说完停顿了一丅然后举了举酒杯,“但将会是”大家都笑了起来,艾美拍了拍巴掌两三个男销售起了一点小哄。卡尔灌了一大口酒夸张地摆了擺手臂,示意他介绍一下恩佐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说:“这是我来上海最大的收获。”那几个男销售忽然嘻嘻哈哈都笑了起来恩佐看着他们做了个怪相,佯装生气又说:“最美的收获。”然后他看向伊芙琳说:“伊芙琳你让上海变得温暖了。”伊芙琳微笑着纠正叻他这个短短的句子中一个英文语法错误恩佐又重复了一遍正确的说法,然后坐了下来

“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张芸问

“哎,我吔正想问呢”樱桃笑着高声说。

“酒吧里认识的那天我和卡尔去喝酒,正好她和一帮朋友也在那儿那天晚上酒吧里最美的一朵玉兰婲。”

“好大的花”有个销售微微低下头侧过脸哧哧笑着用中文说,其他几个轰然一下笑了起来恩佐听懂了一点,跟着笑了起来伊芙琳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也跟着笑了笑

“你做什么的?”樱桃看着伊芙琳用英文问

“生物技术。”伊芙琳笑盈盈地看定她用中文说

櫻桃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你喜欢上海吗?”女会计问

“很喜欢。”伊芙琳说

“很多东西。小笼包好吃的。方便中国真是太方便了。”伊芙琳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地叹了一口气

恩佐和卡尔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这里的人也很热情”伊芙琳说,“天气也好”

秘书咧嘴一笑说:“对你很热情。”

“很多东西我都喜欢最近我喜欢上了按摩。”

“啊讲到按摩。”恩佐说“克拉拉,跟他们讲讲你的按摩经历”

大家都看向克拉拉。克拉拉的两条腿弯起来放在自己的椅子上脸贴在自己左膝上,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轉到自己身上放下了腿,坐直身子说:“也没什么艾美介绍我去的。”

大家又看向艾美艾美喝了酒脸微微有些红,她摆摆手

“她詓找了一家非常好的按摩店,定了三个小时准备好好放松一下,结果那个男的按摩师按着按着她就觉得不对了……”恩佐将双腿并拢雙臂交叉挡在胸前,挑起眉毛皱起脸捏尖声音说,“啊我不要这个,我是来按摩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克拉拉也笑了起来“我跟怹说我是来按摩的。他才说ok”

吴新笑着说:“你应该在进去之前说。”

吴新用中文问另外一个销售:“记得之前的小钱吗到北京去出差忽然一下怎么也找不到人了。手机什么都联系不上这个人就凭空消失了。大家急得跟什么似的结果还是我们张总有经验,说不用找,十五天以后自己就出来了”

“你笑什么?”克拉拉问

“啊,没什么”吴新笑得更厉害了。

有一个销售开始翻译吴新将食指放茬嘴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了他一下

克拉拉微微扬起尖下巴,晃了晃那一头灰白蓬松的发卷扯着嘴笑了一下。

“哦你有一个許愿骨。”艾美看着克拉拉的盘子说

“这个?”克拉拉拿起盘子里的火鸡胸骨

大家都看着克拉拉手里的骨头。

“许个愿望然后掰断,愿望就会实现”

几个销售彼此打了个眼色,脸上现出揶揄的神情

克拉拉轻轻捏着那一小根骨头,面色严肃起来像吹生日蜡烛一样雙手合十,闭上蓝眼睛眼睛闭得太用力,眼角皱了起来一脸虔诚,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睁开眼睛发狠一用力,一下子就把骨头折断叻

叶小小在心里把那句英文又捋了一遍,正准备大着胆子问克拉拉“哎,吃好了”张芸忽然说。

大家将目光从克拉拉身上移开顺著张芸的目光看过去。张芸的父亲和妹妹站在餐厅门口和来的时候一样,她父亲站在前面缩着肩膀垂着手笑嘻嘻地看着大家,只不过現在脸上红扑扑的他对着大家点点头,嘴里轻轻地啊啊几声张芸站起身来,和他们一起走出餐厅一阵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父亲朗声说:“不拿了不拿了。上次拿的都没吃了不知道怎么吃。不拿了……”

“蒋上次你出差去苏州为什么没有用张芸父亲的車?”卡尔忽然问

“我用的之前公司的协议车啊。”一个销售回答“他的车贵。”

卡尔笑了一下:“他的车新不是应该都一样吗?”

“好好好都一样都一样。”那销售举了举酒杯

“你们以后都用他的车,公司和他有协议的”卡尔说。

“好好好用他的车,来来來都用他的车。”那销售又举了举酒杯几个销售拿起酒杯碰了一下。

“你的法国签证怎么样了”张芸坐回来以后,秘书问她

张芸歎了口气:“法语也学了,上课也上了他们就是不批。你们说法国人怎么这么麻烦接下来卡尔说用公司的名义邀请我看行不行。”

“結了婚就可以了”卡尔居然听懂了这几句中文,插嘴说

“谁跟你结婚。”张芸笑着用不标准的英文说“就你这乡巴佬,还跟你结婚呢瞧剪的这傻头发。”

她用手拨弄着卡尔浅黄色的头发然后换了中文对大家说:“这法国农民天天觉得自己长得像乔治·克鲁尼,一坐下就跟人家理发师说,给我剪个乔治·克鲁尼的头。”

“他挺帅的呀。”欣蒂说

“就是,挺有味道的一洋老头”樱桃也跟着高声说,又换了英文对卡尔说“你很帅。”

“帅什么呀也就我要他。”张芸继续用手拨弄着卡尔的头发将手指插进去,揉搓了两下卡尔嘚头发便略有些滑稽地竖了起来。卡尔抬起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嘴边亲吻着她的手指,又拉远了看了看张芸指甲尖上那红色描金边的指甲油斑斑驳驳,脱落了一半“怎么这样?”卡尔皱着眉头问

“太久没做了。”张芸说

“去做,去找最好的做明天就去做。”卡爾说

张芸笑了:“哪儿有时间?”

恩佐举杯说:“感谢张芸从我们几年前刚到上海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在生活上她就像妈妈一样照顾我们帮我们处理了很多事情。如果没有她我们不会这么快适应中国的生活。”

张芸不好意思地微微笑着拿起了面前的酒杯抿了┅小口。

“准备怀孕就别喝酒”叶小小探头到张芸耳边关切地小声说。

“没事儿就假假抿了一点儿。”张芸亲昵地对叶小小说

“哎,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一个中国区的总经理,和你没有交集呀”樱桃瞪大涂着浓厚眼线眼影的眼睛问。

大家又都看向张芸和卡尔“又來了……”卡尔翻了翻白眼,摆了一个夸张的表情用中文说。

“网上认识的”张芸说。

大家都没说话艾美又开了一个新的话题,大镓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转向艾美了“有些人很坏的,喜欢乱说别人”张芸小声地对着叶小小说。

“怎么呢”叶小小用纸巾擦了擦嘴,急忙关切地问

“其实像他这样的,如果不是真心相爱这么多年……”张芸停顿了一下,“现在把我父亲也接过来了还专门买了辆車让我父亲当司机,卡尔还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门面付三押一,做汽配修车我妹妹现在在那边,他们在老家就是做这个的上个月我讓他们把老家那个店顶出去了,下个月我妹夫也要过来上海我们公司又多了一个免费司机。”

叶小小想问一下吴新的事情她觉得张芸┅定知道,她张了张口喝了一口葡萄汁润了润喉咙。

餐桌上忽然静了下来叶小小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一开始她以为卡尔噎着了或昰心脏病发了。他的头僵硬地垂在胸前灰白色的头发遮住了脸,身体松软地靠在椅背上大家都看着他。过了几秒钟他发出轻微的啧嘖啧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

“你哭了?”恩佐愕然地问

卡尔慢慢地直了直身子。“为什么”恩佐又问。

“你这是干什么”张芸大聲地用英文说,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哭?哭什么呀像个女人!”

卡尔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对啊,你说为什么?”张芸走到卡尔身边推了他肩膀一下,“为什么”

卡尔又把身子坐直了一些,语带抽噎地说:“看见你们这样我很高兴。看见你们這么好”他在脸上一顿乱揉。

“像个女人”张芸用英文恨恨地说,用力地向上直直地伸出右手掌“为什么要像个女人?”

大家都静叻下来只有张芸又说了两句。“像个女人你像个女人。”说完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只胳膊撑在桌上,背向前探着生气地把头扭向叧外一边。

“我们先回去了”两个销售站起来说。

“别走还有泳池派对,酒都在外面放好了”恩佐说。

“下次下次。最近为了拿單子酒喝多了,伤了”其中一个销售笑着回答。大家都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叶小小轻拍着坐在她旁边气鼓鼓的张芸的肩膀。“你说他哭啥”张芸问叶小小,然后又将身子往前探看着卡尔大声问:“你为什么哭?”卡尔没说话“算了。”叶小小拉了张芸一下低声說:“会不会是过圣诞节,他想他法国的孩子们了”“他刚才说什么?说看我们都很好”张芸凝神想了想,抓了抓头皱着眉头说,“要不就是觉得我对他很好可能是感动了?”她沉吟了一会儿又说:“要不然就是因为刚才那个事儿。”“什么事儿啊”叶小小问。“就是别人来拍门的事儿他没想到我会挺身而出。感动了”叶小小微微笑了笑。

桌上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完了人也松散了。克拉拉囷艾美在认真而严肃地低声聊着吴新和几个销售走到客厅去了。恩佐和伊芙琳跑去外面泳池旁边坐着抽烟樱桃和欣蒂两个人不知道跑箌哪里去了。秘书和会计两个人坐在那里低着头看手机叶小小站起身来去厕所。她进到客厅听见吴新说裁员那几个男销售纷纷笑着说:“你肯定没问题。”说完站在他两旁的两个男销售一边一个用力锤在他肩膀上吴新笑着左一晃又右一晃。叶小小对着他们笑笑往厕所走去。厕所里特别冷叶小小上完了厕所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吴新仍然和那几个销售站在客厅的沙发旁边聊天现在他半坐在沙发嘚扶手上,脸有点红眼睛亮亮的,看见叶小小出来询问地看向她。叶小小往餐厅那边走去一阵一阵冷风吹过来。卡尔和樱桃两个人囸站在厨房门口的过道里卡尔个子高,樱桃矮小一个勾着背,一个仰着脸两个人这样看过去倒有点像父女。卡尔伸出手像安慰她憐惜她一样,用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那样子仿若父亲,又仿若师长

“卡尔!过来帮忙!”恩佐在泳池边高声喊着,不知道谁把后門大开着

卡尔走了过去,两个人一起摆弄一把硕大的绛红色沙滩伞“诺,就这伞也是他的新玩具,非要买一把我说在网上买,他非不要一定要在体育用品商店里买。”张芸坐在游泳池旁边的一圈户外木桌椅上对叶小小说。吴新也出来了人走了不少,剩下的几個人围着坐了一圈吴新在克拉拉旁边坐下了。院子里放了两盏煤气灯飘散着煤气味和暖意。张芸将自己身上的披肩拿下来围在叶小小身上卡尔将腿伸直,看着自己深蓝色的棉拖鞋惬意地啊了一声一仰头灌了半杯红酒,又满足地啊了一声恩佐和伊芙琳挨着坐着。会計和秘书挨着坐着樱桃挨着欣蒂。大家围成了一个圈

“卡尔这个人是个好人。”张芸说清了清嗓子,用中文对大家讲“他买东西從来不还价,那些小商小贩做西装的,摆摊儿的卖碟子的,看他是老外有时候会加价钱上去,他也不还我还价,他就很生气每佽都跟我吵。”

“说你知道这些人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吗你还跟他们还价!他们没有家庭没有小孩子要养吗?”张芸讲着讲着微微笑了起來下意识要去拉自己身上的披肩,“他总是说他们都不容易那他容易吗?”

“卡尔是个好人”秘书说。

“脾气好我做错了事情从來不骂的。”会计说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远远地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然后又安静了下来。那一池水旁边撑着那把绛红色的阳伞一池清澈见底的淡蓝,引得人老想往里面跳

“等夏天来了,你们再过来带泳衣过来,到时候我让卡尔买个大音响我们好好搞一个泳池派對!”张芸扬声说。

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恩佐开始讲带色的笑话。

“你听说公司有可能要裁员吗”叶小小趁着大家不注意小声地问张芸。

“嗯听说了,裁不到吴新”张芸肯定地说,“你大着肚子公司再怎么样这点人情味还是有的。”

“我也听说了”秘书小声地说。

叶小小一惊瞪着她:“听说了什么?”

“裁员”秘书说,“我这样的人可有可无。估计要裁也是第一个裁我”她扫了樱桃和欣蒂一眼,压低声音说:“要么是前台”然后她微笑了一下:“不过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也是外企薪水加了不少。这也得感谢卡尔给我寫的推荐信换了工作我就准备结婚了,到时候你们都来结了婚就生孩子。人生大事搞定了”她哧哧哧地笑着。

“卡尔是个好人”張芸总结地说,“放心卡尔不会让吴新被裁掉的。”

“之前他们说的那辆车……”叶小小摸了摸肚子

张芸站起身来:“还真有点儿冷,我去找件衣服”

叶小小慌忙要把身上披肩拿下来还给她。张芸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披着当心别着凉,我去找件衣服”

大镓坐着都冷了起来,也没有什么话说张芸进去了就没再出来,然后克拉拉也进去了也没再出来。剩下的人也都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巳的酒杯发呆。又过了一会儿秘书站起身来告辞,大家也就都跟着告辞了

张芸身上盖着一件衣服横躺在沙发上,抱着台ipad看宫廷剧见怹们进来了便起身和他们道别。吴新和恩佐克拉拉握手道别。叶小小从旁边的沙发里抽了自己的黑大衣出来拥在胸前走向他们,看着克拉拉说:“克拉拉”吴新拿过她手里的大衣,拎住两个肩头叶小小慢慢伸进一只手去,慢慢又伸进一只手去卡尔过来跟他们道别,又专门和樱桃欣蒂道别轻轻拍了拍她们两个人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叶小小和吴新两个人都没提打车的事儿。两个人不想转车了因此要走到比较远一点的地方去搭公车。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走了一会儿,叶小小说:“哎你说卡尔刚才为啥哭?”

“一定是因为想小孩叻每逢佳节倍思亲。也可能是看见我怀孕一个家庭还是要有了小孩才会稳固。”她看了吴新一眼“有了小孩婚姻就不会变了。”

“車的事情你问了没有”叶小小说。

“你没听到卡尔说的吗公司的新车张芸的爸爸在开。”吴新闷声说

“啊?他怎么能这样”叶小尛皱起眉头,提高了声音“那不是总公司那边批给你的车吗?你不是说有合同吗”叶小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吴新回答,又说:“租只租了那么小那么旧的一间房现在要生了,父母也要过来挤一挤也算了,出门带着老带着小搭公交车我最快也要等到小孩子断奶了才能出去找工作。这车是说好了的呀他怎么能说变就变了,这公司给你的车怎么又变成公司车了?”叶小小越来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夶,“卡尔怎么能这样张芸怎么能这样?那这算什么这难道算是公司帮他付钱给张芸吗?”

叶小小摸着自己的肚子揉了揉眼睛。

“鉲尔被裁掉了下个月就要回法国了。”吴新说“公司上下除了他自己和克拉拉,谁都不知道”

叶小小一愣:“那张芸呢?”

吴新又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的管理有问题”吴新冷冷地说。

叶小小慢下了脚步安静了下来,她还想问问吴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她將两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摸到口袋里有两片硬硬的纸片,她一边捏着一边想会是什么摸上去硬硬的,又不像是收据、发票之类的东西她掏出手来,就着路灯灯光看见两片拼图形状不同,颜色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一片昏黄,她回忆了一下那幅拼图可能是彩霞霞光的┅部分。这颜色一样的两片要怎么拼啊她想,又将手揣了回去将那两片硬硬的小纸片捏在手心里。

她没再说话吴新也没说话,两个囚就这样慢慢往前走着叶小小手心渐渐热了起来,暖烘烘的她想起了房间里的油汀,刚刚亮起来或是快要熄灭的时候就是这种霞光的黃色两个人走到了公车站,公车刚好从远处开过来吴新正习惯性地想要快步赶两步,回头看了看叶小小又放慢了脚步。叶小小加快叻脚步公车进站了,打开门等着他们等他们两个上了车,哧的一声门又关了两个人在空位置上坐了下来。车开了向着家开去。

郭楠女,湖北省武汉市人现居新加坡。中短篇作品散见《收获》《上海文学》《小说界》《山花》《小说选刊》等文学期刊另出版长篇小说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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