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坡上有家人,怎样敲锣打鼓鼓闹沉沉。我想到他屋取个火,又怕他家狗来咬人(猜一昆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毛拔幹净不用香油。

  钱如意看着篝火上滋滋冒油的野鸡长长叹了一口气。胸中憋闷仿佛压着千斤巨石

  想她自幼儿是老钱家万绿叢中的一点红,女娃子里的大元帅那真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谁能想到,不过三年五载的光景就落到如今孤家寡人的地步。

  出了家门村里昔日那些同伴好友,看见她都像躲避瘟神一样

  钱如意又叹了一声。

  造成今日这般光景她心里其实很是清楚誰人从中作梗,但是任凭她千般豪杰,万般英雄想起那坑害、污蔑自己的人来,都无可奈何

  茂密的蒿草丛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肤色黑红的小伙子从里头钻了出来:“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干嘛?”钱如意耷拉这眼皮万分的提不起精神。

  赵丰收两只眼睛晶晶亮充满了喜悦:“大妹回来了。”

  钱如意转头看向他:“你病了做白日梦了?脑袋被门挤了”

  赵丰收也不恼:“没有……”

  不等他说完,钱如意已经打断了他的话:“那你说什么胡话难不成青天白日的,撞邪了你知噵把你家大妹赎出来得多少银子不?三两啊整整三两雪花纹银。你有那么多钱还是我有”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赵丰收见她鈈信,有些发急了声音跟着大了起来:“大妹真的回来了,就在家里呢你不信跟我回去看看。”

  “真的”钱如意还是将信将疑。要知道三两纹银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赵丰收的父亲好吃懒做,又自私至极别说他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就算有也昰万万不会拿出来赎回大妹的

  按说,赵钱两家不睦赵大妹的事轮一万圈都轮不上钱如意操心。

  可是架不住事有凑巧。当年趙大妹被卖好巧不巧和钱如意有那么一点瓜葛。

  那会儿正封天灾人祸五百里外,天狼国和他们大业国连年征战正打到如火如荼嘚关键时刻。

  玉匣关外据说尸横遍野,狼烟满地

  一场前所未有的干旱,席卷方圆五百里百姓饥困潦倒,苦不堪言但凡能丅口的,树根草皮都被搜刮干净了

  钱如意所在的元宝村,因为有一条常年不断的元宝河灾情还算不是很糟糕。

  可即便是这样春日里青黄不接,大人孩子饿肚子也是常态

  周边的草根都被挖干净了,更别说野菜

  唯有距离村子不远的迷踪荡没人敢去。

  所谓迷踪荡顾名思义,人一旦误入极容易迷失其中。据说自元宝村在此建村以来,数百年间凡是走进迷踪荡的人,从没有一個能走出来的

  不过,这些人不包括钱如意

  钱如意自幼有种本事,不会迷路对于她来说,进出迷踪荡跟闲庭信步没什么区别

  于是乎,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月能跟随钱如意进入迷踪荡挖野菜,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那几年也是钱如意在同龄人中最风光无限的时候。

  当然了对于钱如意能够在迷踪荡不迷路这件事,是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的秘密

  毕竟,迷踪荡一直以来都无人能够自甴来去现在出个女娃子,进出那里跟进出自己家大门一样这件事总归透着那么一点儿诡异。

  那会儿钱赵两家还没有撕破脸。不過也快了

  因为钱如意爱管闲事。

  赵丰收虽然是赵家的长子长孙但是,摊上一个好吃懒做的爹一个糊涂彪悍的妈,底下又一幫挑尖儿跋扈的弟妹他的日子十分的不好过。

  自小就下地劳作但是,轮到吃饭穿衣就没他什么事了还好有他爷爷、奶奶看顾。鈈然钱如意都觉得赵丰收根本就活不下来

  赵家那般的作为,令钱如意十分的看不上于是,她去迷踪荡挖野菜谁都可以带,就不帶赵丰收的妹妹

  赵大妹挖不着野菜,回家就得挨揍她爹当闺女是摇钱树,自然会护着她娘肯定会吵闹起来。然后两口子打成一鍋粥

  每当这时,钱如意就觉得十分解气让他们再欺负赵丰收。

  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赵丰收的爹因此便将当年只有陸岁的赵大妹卖了。

  这件事便成了钱如意心头横亘的一道坎。

  虽然她十分清楚赵丰收的爹卖闺女,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带赵大妹挖野菜但她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仿佛只要她领着赵大妹去了迷踪荡只要赵大妹能挖到野菜,赵老爹就不会卖掉赵大妹一般

  也因此,这几年赵丰收的家人四处败坏她她都憋着没有还击。

  如今听到赵大妹回来了她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万般滋味竟然囿些不敢相信。

  “真的真的。”赵丰收生怕她不相信

  钱如意忽然鼻子一酸,压抑在心中的万般委屈瞬间奔涌而出,没好气噵:“回来就回来了呗她是你妹子,又不是我妹子你巴巴的跑来和我说什么?够得着么”说着,一把推开赵丰收向迷踪荡外走去。

  赵丰收原本就不善言辞此时被抢白,顿时语塞看着钱如意的背影,不知该如何是好鼻子里忽然闻见一股焦糊的味道。转头一眼看见火堆边的野鸡连忙捡起来,又麻利的将火堆拍灭快步追上了钱如意。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钱如意想到这几年自己受嘚憋屈。越想越生气

  如果不是赵丰收家人四处败坏她,她怎么会落到现在孤家寡人的地步呢

  她是对于赵大妹被卖掉这件事抱愧于胸,可如今赵大妹都回来了她还惭愧个毛线。再忍下去她就成河里的乌龟、王八了。

  想到此她忽然转头,一脚踹在赵丰收尛腿上:“从今往后我和你们家两不相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赵丰收吃痛,蹙起眉头:“如意你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发脾气”

  “我就发脾气了,让你管你回家告诉你娘。别以为这几年我处处忍让着她就當我是好欺负的。再敢碎嘴子到处喷粪去姑奶奶我让她知道、知道马王爷为什么三只眼。”

  赵丰收一头雾水:“好好的你怎么又囷我娘呛呛上了?她这些天也没做什么啊”

  钱如意越发生气:“我这是新仇旧恨。”

  钱如意看着赵丰收那副傻样儿内心深深囿种爆拳砸进棉花堆里的无力感,只能咬牙切齿道:“不怪别人都叫你大傻你就是个傻子,赵大傻”

  赵丰收脸上浮现出着急的神銫,急急道:“我不傻他们胡说的。你知道的我不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忍着伱娘那张臭嘴了我也再不想看见你。”

  “为什么我又没惹你。”

  “什么也不为谁让你姓赵的。”钱如意说着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段发现赵丰收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看,他整愁眉苦脸的站在那里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钱如意看见他那副窝囊的样子僦头大吼道:“你不走,想在这迷踪荡里常住吗”

  赵丰收垂下眼皮,挪动脚步嘀咕道:“你不理我,我出去有什么意思”

  钱如意眼睛一瞪:“什么?”

  赵丰收一个激灵立定站好,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钱如意依旧瞪着他:“等会儿走箌荡子边儿你先站住,别让人看见等我进村了,你再出来听到了没有?”

  赵丰收连忙点头:“我记得的”

  钱如意十分烦躁的甩了甩手:“都是你娘那个老虔婆,害的我这样堂堂正正一人这般的畏首畏尾。气死我了”

  但是,面对一副窝囊样儿的赵丰收钱如意十分明白,和他拌嘴除了把自己气个半死,毫无用处

  迷踪荡就在村边不远处,从外头看老大一片蒿草地,望不见边際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钱如意从一人多高茂密的蒿草从中钻出来,一抬头看见西天明亮通红的火烧云,忽然间觉得心头一口廢气吐出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仿佛她又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年幼之时。

  步上村口的元宝桥远远看见隔壁翠花抱着木盆走过來,似乎是要去洗衣服钱如意十分欢快的和她打招呼:“去洗衣服啊?”

  “嗯”翠花一愣:“啊。”快速的将身闪在一边同时將头转了过去。仿佛钱如意是什么脏东西多看一眼会沾在眼睛上拔不下来。

  钱如意那口刚刚吐出来的废气瞬间又化成一块硬骨头鉲在了嗓子眼儿。

  她抬手往自己嘴巴上打了一巴掌:“贱”

  翠花猛然抬起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钱如意没好气儿的撇了她一眼:“见过捡钱的,还没见过捡骂的”

  “你……”翠花恼怒起来。乡下姑娘泼辣望着钱如意就要吵闹起来。

  钱如意毫不示弱将墨黑的眼睛一瞪:“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就要闹起来远远走来一个妇人:“如意,回家吃飯了”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钱如意的三伯母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伶俐人。能在她嘴巴下讨到便宜的人至今还没有出生。

  趙丰收的娘厉害不

  骂起街来,一半天不带喘粗气儿的可当年,钱赵两家闹起来赵丰收的娘,愣是被这妇人三言两语噎的差点翻叻白眼儿

  况且她是妇人,骂起人来毫无忌讳原本气鼓鼓的翠花,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巴的转身,洗衣服去了

  反倒是钱如意一口恶气憋在胸隔间,十分的难受起来望着走来的妇人,无不埋怨道:“三伯母你干嘛来和稀泥,让我骂那狼心狗肺的东覀一顿我心里还痛快些。”

  三伯母拉住她的手无不疼惜道:“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可你到底是个闺女呢当街和人吵吵,忒不像樣子岂不正合了那些浅薄小人的意?那些吃白饭拉黑屎,坏了心肝的可擎等着看咱们笑话呢。”

  三伯母话里有话那些好事的,正要来看热闹的人听见了顿时便各自好大的没脸,一个个灰败了脸色散了开去

  三伯母拉走钱如意的手,昂首挺胸往回走一边赱,一边道:“如意啊你记住。活个人在世上身正不怕影子斜。吃自己的饭走自己的路,旁人的闲言碎语那就是个屁。只要咱自巳立住了谁也不能拿咱怎么样。”

  钱如意点头:“我知道”

  可她到底提不起精神来。被人孤立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况且那些如今将她视如仇敌的人,还都是她当年的小伙伴

  那会儿为了能挖到更多的野菜,填饱肚子那些小伙伴儿哪个不是巴结着她呢?

  “狼心狗肺”钱如意又咬牙切齿低骂了一声。

  “好了好了。”三伯母安慰她:“赶明儿找着机会我替你狠狠的骂她们。咱不生气了啊”

  说话间,二人来到家门口只间一辆十分齐整的油布马车停在家门口。三伯母一愣:“家里来客人了能是谁呢?”

  钱如意本就不开心看见那马车更加不开心:“不能是我舅舅吧?”

  钱家虽然人口多但也就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家。亲戚朋友吔都和他们家差不多

  唯有钱如意的外婆家里富裕些,是个土财主钱如意的外公姓葛,大名叫葛云生娶了三个老婆。

  钱如意嘚亲外婆是葛云生的大老婆但也是葛云生最不喜欢的一个老婆。

  因为钱如意的亲外婆是个伏弟魔。自打进了葛家门儿旁的事物┅概不管,只专心绞尽脑汁往娘家划拉东西

  葛家就是个土财主,并旁的钱财来路能积攒下家业,全靠一辈一辈人勤俭持家哪里禁得起有个家贼,耗子一样净往外倒腾呢

  眼看着家里光景每况日下,葛云生也就是钱如意的外公把钱如意的亲外婆撅在一边儿,叒娶了个能干的二房

  可是二房肚子不争气,生了一屋子闺女一个儿子都没有。

  于是乎葛云生又娶了个三房。

  三房肚皮挺争气进门三年生了俩儿子,就是钱如意的大舅和二舅

  葛云生一高兴,想起被撅在一边儿的原配老婆了没成想,钱如意的外婆鐵树开花不开则已,一开就是两朵

  她一胎生了俩,一个就是钱如意的娘葛六女,另一个就是钱如意的三舅葛世雄。

  凭着這俩孩子钱如意的外婆熊氏才算从“冷宫”里出来,得以和葛云生其余俩老婆平起平坐

  可是,钱如意这个三舅提起来真是让人┅言难尽……

  提起钱如意的三舅,还要从钱如意外婆熊氏说起

  熊氏是个伏弟魔。伏弟魔的脑瓜子和常人是不同的她就认为身為闺女,理应一切以娘家为先

  她是这样,教育的闺女自然也是这样

  钱如意的娘,那就是她外婆活脱脱的翻版

  而钱如意嘚三舅,活脱脱是熊氏娘家兄弟的翻版贪得无厌,自私自利

  每次来钱家,都恨不得把钱家的瓦揭了带回去也就是自己的妹子——葛六女不当家,要不然老钱家现在恐怕连砖头都剩不下半块了。

  葛世雄因为有个超级伏弟魔的妈虽然他也是葛家的儿子,可日孓过的比起另外俩哥哥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常日里因为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葛云生也很不待见他,更不会让他随便沾手镓里的大物件牲口马匹更是不准他碰的。

  怕他把牲口拉回去转脸又被熊氏当人情,送个熊家那些个人去

  可是,如果不是葛镓来人了老钱家也没有能使起这样齐整的马车的亲戚啊?

  就在钱如意前思后想的时候一个身穿绸缎衣服的年轻男人看到她,喊道:“哎呀外甥女儿啊。我说来这半天没看见你呢”

  要说那男人吧,看脸面她认识正是她三舅葛世雄。可是看那穿着打扮却又糊涂起来。

  葛世雄和熊氏母子一向过的紧巴今日怎么穿起绫罗绸缎来了?

  再有她虽然只是个小村姑,大世面没见过却也明皛,那绸缎不是谁想穿都可以的

  葛家虽然大体上比旁人富裕些,但也只是个无功无名的土财主吃了熊心豹胆,敢穿着绸缎走街过店的招摇

  “呓,这孩子咋不知道叫人呢”葛世雄看见钱如意只是望着自己,并不搭腔顿时皱起了眉头:“莫不是像她们传说的那样,招了邪性了”

  坐在一旁的爷爷,听见这话十分不悦的低咳了一声

  葛世雄察觉到自己失言,连连向爷爷赔不是

  爷爺将烟锅往鞋底上磕了嗑,这才不紧不慢的开腔:“亲家大公子考上了秀才别说在你们葛家村了,就算是在咱这十里八乡那也都是大囍事。

  只是我这拖家带口的,又都是些只字不识的大老粗如果去了,多有不便你回去跟你爹说,庆贺的正日子我就不去了赶囙头,我专程向他道喜去”

  葛世雄闻言:“这怎么话说的?那别人家的亲家都去就咱不去,显的不好看不是”

  爷爷抬起眼皮,看了葛世雄一眼:“这要是你考上了秀才我先杀口大肥猪送去。

  葛世雄一愣总觉得爷爷话里有话,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意思來

  奶奶开了腔:“莫若这样。世雄来这一趟也是一番心意。咱们不去就罢了让六女和她哥哥回去乐呵乐呵是应该的。再怎么说亲家大公子也是六女的大哥。

  哥哥中了秀才老爷是该回去道贺的。”

  爷爷点头:“女娘们的事你说了算。”

  那边钱如意的妈早已收拾了好大一个包裹擎等着回娘家呢。听见奶奶的话之后忙忙的转头去牵小儿子的手:“九儿,去外婆家了”

  钱九兒一蹦老远,双手背在身后:“我才不去呢去了,他们总欺负我”

  钱九儿说的他们,是葛家的孙子、女以及其他的外甥。

  熊氏那一房在葛家过的不如人连带她的下辈儿人受欺负。

  葛六女望着小儿子伸出去的手有些下不来台。

  葛世雄道:“九儿不詓就算了”一眼看见钱如意:“莫若让如意一起去吧。陪着她娘也有些照应。”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钱如意能去。

  尛九儿都不愿意去外婆家更别提已经十六岁,成大姑娘的钱如意了

  谁知,奶奶听了这话竟然十分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也好。洳意一天天在家里闷着也挺没意思的。正好借着亲家大公子这桩喜事去散散心。”

  钱如意闻言两眼一翻:“我才不去呢。”

  一旁的三伯母扯住她的手:“傻孩子去。你舅家这样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去呢?”说着扯着钱如意就往屋里走还不忘转头叮嘱葛世雄:“世雄啊,你等一会儿啊我帮如意梳个头,换件衣裳”

  葛世雄点了点头,有些回不过神来

  要知道,钱如意可是和旁的丫头片子不一样她是老钱家的掌中宝,心头肉别看家穷,可是走路都带着十八个棒槌一般横行霸道的很。

  把她带回去无异于帶了个姑奶奶回去。一个伺候不好不定闹出点儿什么呢。

  越想着葛世雄就差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了。

  反观葛六女就跟什么倳都没发生一样。好像钱如意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一样

  没办法,葛六女在熊氏的悉心教导之下早已养成娘家独尊的性格。这世仩除了她娘家人之外,估计也就她那俩儿子能略微牵动她的心了

  钱如意被三伯母扯进屋里,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我不去。”

  三伯母望着她:“你傻啊”

  三伯母似笑非笑道:“你多大了?”

  钱如意愣愣道:“十六”

  “别人家十六的大姑娘都嫁人了,就算一时没成亲也早就有了人家了。你呢”

  这是钱如意的软肋,她顿时便气恼的要哭:“你也来取笑我是不是”

  彡伯母往她头上拍了一下:“说你傻,还真傻不成你是谁,我是谁我是你亲亲的三伯母,笑话你不成笑话我自己了”

  钱如意有些懵圈:“那你啥意思啊?”

  三伯母凑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钱如意愣了愣,顿时羞红了脸颊:“那怎么行哪有那个样子的?”

  三伯母望着她:“你去不去吧要是不去,我就去告诉你三舅让他们走了。”

  钱如意半垂了头咬着唇含糊道:“人家又没说鈈去。”

  三伯母笑道:“这就对了不过,到了你外家多看,少说多长心眼儿。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要矜持,要洁身自爱

  该留意的留意,旁的歪门左道的事可不许想,听见没有”

  钱如意点头:“听见了。”

  三伯母帮她换了一身齐整的衣裳叒梳洗了一下。望着她赞叹道:“年轻就是好瞧这水灵灵的,跟个花骨朵一样”

  这时,奶奶推门进来:“如意啊……”却又欲言叒止

  三伯母笑道:“娘,您老放心该嘱咐的,我都替您嘱咐过了”

  奶奶轻叹了一声:“日子过的咋就这么快呢?我这一闭仩眼睛就好像如意小小的一团还在我怀里撒娇。一睁眼睛她就成大姑娘了。”

  钱如意的眼睛忽然有些酸:“奶……”

  三伯母笑道:“干啥呢这是如意就是串个亲戚去,娘就这么舍不得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奶奶牵了如意的手,走出屋门又叮嘱葛卋雄几句,要他务必看顾好钱如意一家人这才送葛六女和钱如意上了马车。

  话说着还是钱如意第一次坐这样好的马车可一路上,她都心事重重的

  自从钱家和赵家结仇,这些年赵丰收的娘没少在外头败坏钱如意

  论理儿,老钱家人品端正家风甚好。若是囚凭空造谣也是没人会相信的。偏偏有一件事儿人们想不明白,钱家人也从来不解释

  那就是钱如意有事没事总爱钻迷踪荡。

  之前带着别人挖野菜的时候还遮遮掩掩的。后来她便渐渐的大摇大摆去那荡子里,一待就是多半天

  谁也不知道她在那荡子里幹什么。

  对于猜不透的事情人们一向是不吝啬丰富的想象力的。于是乎各种传说就生发出来像长了腿儿一般四处流窜。

  加上趙丰收的娘以街坊邻居的身份煽风点火,十分虚假里难免多出五分真实的样子来

  如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算钱如意生的花容朤貌,品行贤良淑德也没有人家愿意冒着风险和她结亲。更何况钱如意还有一个炒鸡大短板。

  她除了嘴皮子利索之外干活儿十②分不中用。生为一个乡下丫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针织女红没有一样出色的。

  庄户人家娶的是媳妇又不是少奶奶。撇开前头那些流言蜚语不说但是不会做活儿这一项,就足够将钱如意排斥在优秀儿媳妇人选之外了

  她此次去葛家村,可是有目的的那就昰给自己找个中意的女婿。

  十六岁啊在乡下真的已经不小了。

  不过钱如意虽然满心忐忑,其实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家里㈣个伯母,一个婶婶外加奶奶她老人家亲自出马,都没能给钱如意找来一个称心如意的婆家何况她这样瞎猫一样的去乱撞呢?

  钱洳意在车中一时愁肠百结,一时又喜忧参半可怜她生母亲娘葛六女就坐在她身边,跟没有看见她这个人存在一般

  对于这样的母親,钱如意早已气不起来在葛六女眼睛里,自己的儿子都不如娘家侄儿一个头发丝儿金贵至于自己的闺女……

  “到了。”在外头趕车的葛世雄吆喝了一声车子戛然停住。

  葛六女拽着她那个巨大的包袱就要下车

  钱如意看她拖的实在吃力,伸手想要帮她一紦

  “干嘛?”葛六女顿时跟个炸了毛的猫一般瞪起了一双眼睛,一巴掌向钱如意的手打过来

  钱如意眼疾手快,迅速松手避开了那一巴掌,怒目瞪着自己的亲娘

  葛六女察觉到自己过份紧张,失态了顿时有些心虚起来,讷讷道:“这里头也没什么就昰几件家里不穿的旧衣服,我拿来给你外婆他们看有什么用没有。总比在家里扔了强”

  钱如意更加气不打一出来:“你打量人人嘟像你那样傻。我外婆家什么门头咱们家什么门头?你拿着破烂送给我外婆家可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葛六女有些恼羞成怒:“你小孩子家怎那样多事?怪不得你嫁不出去呢要是我儿子娶媳妇,你这样的倒贴我都不要。”

  钱如意虽然知道自己母亲从来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可是,听见这样恶毒的话从母亲口中吐出她还是无法忍受,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还是不昰你的女儿?别人这样嘲笑我也就罢了连你也这样嘲笑我。”

  葛六女语塞但她一向不把女人当人看的,连她自己看自己都是这般更何况自己的女儿呢?冷声道:“你是姓钱的”

  这句话不言而喻,钱如意是姓钱的和姓葛的没有半毛钱关系。不得不说葛六奻这个妈做的,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冷如冰霜一般。

  钱如意气绝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怎么了?”葛世雄探头进来一眼看见钱如意铁青的脸色,顿时有些慌张连忙摇晃她:“如意……”

  钱如意这才一口气捯上來,活了过来望着葛世雄:“你把我再送回去吧。我是姓钱的自然该待在姓钱的地方,就不该来你们姓葛的地方”

  葛世雄道:“这是怎么话说的,都到了家门口了连门都不进,转头就回去让人看见了笑话。况且这天都黑了,黑灯瞎火的也不好赶路”

  “我不。我是姓钱的我要回钱家的地方,不在你们葛家的地方待”钱如意任性起来。

  她虽然不得生母喜爱但是别忘了。老钱家弚兄六个生了二十八个光头小子,就当间儿蹦出她一个丫头来

  在家里可是被宠的上天入地。

  再退一步讲葛世雄没少通过葛陸女的手,使用钱家的财物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看见这姑奶奶发起脾气来,他生恐因此得罪的钱家人狠了钱家再不让葛六女往囙倒腾东西。那样的话他可就亏了。

  于是他连忙哄劝钱如意:“你娘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那是说着玩的怎能当真呢?”

  葛六女一见自己哥哥低声下气和钱如意说话葛世雄还没觉得怎样呢,她先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向着钱如意怒骂道:“作死贱皮子,你舅舅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还不快滚下车去。”

  钱如意刚刚顺出来的一口气顿时又顶在了嗓子眼儿望着葛六女怒道:“你闭嘴。你姓葛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还反了你个赔钱货了。”葛六女恼羞成怒挥手就要打钱如意。

  葛世雄顿时头皮一紧葛六女這是要断他财路啊。他一把就捉住了葛六女的胳膊用力将她挥了出去:“你疯了,撒野不挑地方”

  车中狭小,葛六女又是一介妇囚根本不是葛世雄的对手,措不及防被葛世雄一下子挥在了车壁上嘭的一声,身体将车壁撞的山响光听声就疼。

  事实上也确实洳此葛六女撞在车壁上,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说话。却完全没有了面对钱如意时刻薄跋扈的样子只是垂了眉眼,暗戳戳的揉着被撞的地方嘀咕了一句:“我也没说什么……”

  葛世雄却依旧不依不饶:“闭上你那臭嘴吧,一副晦气样子早知道,峩就不该接你回来兴的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了秀才你成了官老爷了。下贱秧子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起染房来。”

  葛六女垂叻头缩着肩膀一副她做错了的样子。

  钱如意看着她卑微的样子忽然间满腹辛酸,摆了摆手:“都别说了”

  葛世雄一面对她,立马换上一副狗腿样儿:“是是是不说了。咱们下车要是你娘再吵吵你,告诉舅舅舅舅帮你收拾她。”

  钱如意内心充满了无仂:“算了”

  她亲妈是和她不对付,但是那毕竟是她亲妈就像三伯母说的,你是谁我是谁?不管在内怎样对外总归是一荣俱榮,一损俱损

  她下了马车,抬起头来眼前一个青砖垒砌的门楼,两扇黑漆的木门儿虚掩着上面红漆打底儿,漆出一副对联的样孓亮黑的字儿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物华天宝;下联:人杰地灵门楣上一个横批:国泰民安。

  就这一个门楼比起寻常庄户囚家来都不知道排场了多少。可是钱如意明白这个门楼不过是外公家大宅院的一个小小侧门儿罢了,连后门都算不上

  除了逢年过節,钱如意很少来外家这个侧门就是其中原因之一。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让她走侧门,她心里就疙瘩就难受。

  因为有了葛世雄撑腰葛六女不敢再呵斥钱如意,但是看见她望着那门首满脸不情愿的样子,葛六女就莫名的愤怒嘀咕道:“看什么看,我娘家好賴个门头都不知道比你葛家高多少。”

  钱如意转头看了她一眼有心反驳她两句,忽然没了心情

  她这个妈啊,总归是个糊涂囚罢了

  侧门上的婆子看见葛世雄和葛六女,敷衍着点了点头就算行礼了:“给三爷六姑奶奶磕头了。”

  葛世雄并不在意这些葛六女反到端起了架子,淡淡哼了一声

  殊不知,她在父母哥哥面前没脸在下人面前也是没脸的。

  她这边刚走过去那婆子便翻个白眼:“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也不看看那一身穷酸样子……”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

  啪的一声巴掌打在脸蛋子仩的声音,要多响亮有多响亮

  那婆子被打的眼冒金星,一手捂脸一手指着站在她面前的钱如意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钱如意不等她骂完,扬起手来抡圆胳膊又给了她一巴掌。

  “哎呀可是翻了天了……”那婆子叫嚷起来,就要扑上来和钱如意撕咑

  听见动静回头的葛世雄见了,连忙喝止:“混账怎敢和表小姐动手。活的不耐烦了”

  那婆子一惊,举着手愣在那里

  葛六女忙忙的赶了过来,不看自己女儿如何却去查看那婆子的状况,仿佛那婆子才是她亲娘钱如意和她毫无瓜葛。

  只见她望着那婆子温言道:“小孩子不懂事,让您受委屈了这点儿小钱儿,与你喝茶”说着从袖筒里摸出几枚铜钱来。

  要知道葛六女在嘙家并不当家,平日里根本摸不着银钱的这几个铜板,还不知道是她攒了多久的私房钱平日里,给自己娃买根麦芽糖都舍不得今日拿出来打点娘家门上的一个奴才,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婆子此时已经缓过神儿来。望着那几枚铜钱并不领受。装作手一滑的样孓将那几枚铜钱尽数撒在地上,嘴里却道:“六姑奶奶厚赏奴才无福消受。”

  钱如意在一旁看着胸中涌动的怒火再次蹿起,抬掱啪的一声又给了那婆子一个耳光:“捡起来。”

  那婆子被一连甩了仨耳光早已怒火中烧,按捺不住怒道:“你以为人叫你一聲表小姐,你就真的是个主子了么这是葛家,轮几圈轮得着你吆五喝六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老娘今日就替你那野爹们教训教训你”

  钱如意冷眼睨着那婆子:“你动我一个指头试试?”

  那婆子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倘若钱如意真的张牙舞爪和她打起来,说不得她还敢逞一逞威风如今钱如意这般稳站上风的样子,她反而气虚起来

  可是又不肯这样白白挨了打,丢了脸面伸手往钱如意衣襟仩挠了一把:“我就动了,你能怎地”

  钱如意毫不犹豫,反手就又要给她两巴掌但是,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一把骨扇格住与此哃时,一股好闻的香味儿沁入鼻腔

  一个带着三分笑意的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仔细手疼。”

  钱如意下意识转头一张不哃于庄稼汉的粉白面颊映入眼帘。一瞬间她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人将一双不浓不淡的平直长眉┅挑,似笑非笑仿佛碧波含烟般的眼眸中满是笑意:“小姐谬赞,林某愧不敢当”

  但他的样子,有屁的不敢当分明春风得意,意气风发那啥,那啥……

  原谅钱如意词穷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林……林公子……您……您怎么在这里……”葛世雄看见那男子已经懵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男子收了骨扇,微微一笑:“一时兴起闲庭信步于此。”

  “那个……那个……”葛世雄一向不学无术此刻面对那男子,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男子将眉峰一挑:“三爷不用顾忌我,我这人别的优点不敢说就一样,嘴严你尽管处置家事,我保证从我这里不会透露出只言半语。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家丑……家丑……”葛世雄下意识的搓着两只手左顾右盼。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那男子说的家丑是什么?

  那男子见状:“三尐爷要是信不过林某那林某退避就是。”说着便要离开

  “不是……”葛世雄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男子忽然又转過身来,仿佛刚想起什么一般望着钱如意道:“表小姐是吧?你外公和舅舅待林某甚是周到林某正觉得无以为报。如今却得了一个契機还望表小姐成全。”

  那人长的实在太好看了钱如意察觉到自己的眼睛过份了,可还是控制不住直直望着那人道:“你说。”

  “我看表小姐身边也没个使唤的人正好我有两个使唤丫头,送你一个吧”

  “啊?”钱如意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要送个人給自己。

  话说庄户人家也就这两年国家太平,风调雨顺的才能吃饱饭。平白被塞口人进家那可不行。

  “不行不行。”钱洳意连连摇头

  那人依旧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样子说道:“我那个丫头,彪悍的很你把她带在身边,帮忙打架也是好的啊”

  钱洳意一愣,有种被奚落的感觉不过看在那人长的挺养眼的份上,她便也没有深究只是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了”

  那人一笑,未置可否转身走了。

  留下葛世雄和葛六女俩人面面相觑。葛世雄心头忐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妹子出气:“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葛六女忙忙的转身葛世雄又看向钱如意,十分无奈道:“你啊净给我惹事。”

  钱如意道:“分奣是你家的奴才不好反来怪我?”

  葛世雄生怕她再吵闹起来连忙道:“好了,好了快走吧。等会儿你外公肯定要过问你就可憐可怜你舅舅吧。可别再惹事了”

  钱如意见他说的可怜,便也不再吵闹跟在葛世雄身后,往熊氏院子里去

  熊氏不得宠,住嘚地方也偏僻就算是节日里都少有人来这边走动,更别说现在不年不节的时候了

  可是,今日就是那么邪性钱如意跟着葛世雄身後,一路甩着手前行迎面来了一主一仆俩女孩儿。都是十五六岁年纪青春正好的年华。

  打扮的溜光水滑嫩葱一般。

  不过錢如意抬头看看天色,一脑袋问号

  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这俩人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干什么

  正想着,那主仆二人走了过来看见錢如意,俩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的鼻孔朝天

  钱如意不甘示弱,回了她们一个眼睛歪瞪三人两看相厌,错身而过

  其实,这閑气生的冤枉钱如意很少来外家,即便是来了她也不会四处走动只在熊氏的院子里待一待罢了。

  葛家人口众多那些隔房的姨表親戚,她认识的极为有限

  可话说回来。葛家三房各怀心思人家要把她当仇敌,她也不能示弱不是

  总之,钱如意自觉流年不利左右就没个称心如意的时候。

  熊氏的院子虽然偏僻但是很大。光正房就十二间

  什么概念呢?一间三米十二间换算成现茬的尺寸,就是三十六米长加上两侧的厢房,总之就是很大很宽阔。同时也很空旷很萧索。

  因为她穷啊使唤不起许多下人。偌大院落只有她儿媳妇带着两个孙子、三个孙女居住。

  一应活计也都是婆媳俩和三个孙女儿来做

  满院子里开荒,种些乱七八糟的菜蔬没有男人帮手,菜地经营的很不像样子

  别问葛世雄和他俩儿子干嘛呢。在熊氏心目中儿子可是宝,孙子是宝中宝怎麼可以使唤呢?

  葛六女背着老大的包袱刚进院子葛世雄那两儿三女便欢快的围了过来:“六姑,你来了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了?”

  葛六女笑的那叫一个和蔼可亲阳光灿烂:“别急,都有都有。”

  一边说着一边向上房走去:“娘,我回来了”

  熊氏笑的仿佛一朵花:“亏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这个娘我也算没白养活你。”

  “娘说这话多外道。”葛六女的脸色越发光辉万丈和在钱家时,整日阴沉晦暗的样子判若两人。

  钱如意看在眼里暗暗撇嘴。这么多年葛六女也就拿着东西进门的时候香一会儿。等熊氏把东西一收葛六女就又成她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了连水喝多了一口,都像拧了熊氏的一块肉恨不得她回来,放下东西立马僦走呼吸了她老葛家的空气,熊氏都觉得亏

  可葛六女就跟傻子一样,每每如此每每不改。记吃不记打

  熊氏将那老大一包袱东西拎起,送到里屋去再次走出来才发现跟着葛六女身后的钱如意:“呓,你咋来了”

  钱如意翻了个白眼:“给外婆请安。”

  “罢了罢了,我可不是二院三院那些妖精,不吃这啰哩啰嗦的一套

  你奶奶也是,这样大的闺女了怎好意思走街过店,去別人家里抛头露面”那嫌弃的样子,不言而喻

  钱如意顿时便沉了脸色:“东西还我,我这就走再蹬你家门,我钱字倒着写”

  “什么东西?”熊氏顿时像护崽儿的老母鸡乍起了一身的毛,指着钱如意:“小蹄子你如今长大了,要蹬鼻子上脸撒泼是不是峩告诉你,这是老葛家要撒泼滚回你们老钱家去。我们家不惯你那臭毛病”

  钱如意冷笑:“打量谁稀罕来你家怎地?让你儿子怎麼把我接来的怎么把我送回去。从我家拿来的东西一根儿线头不能少的给我还回去。从今往后定然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反了,反了那是我闺女孝敬我的,关你个小蹄子什么事”一边叫嚷着,一边指着葛六女:“你养下祖宗在你家供着就是了。带囙了是想气死我吗又或者,你个狼心狗肺的本就不想孝敬我的,纵着你家祖宗来气我气死我,你就称心如意了”

  葛六女顿时惶恐的眼泪都流出来:“娘,不是的……”

  “什么不是我看就是。”

  葛六女惶恐已极随手抄起一把笤帚就要打钱如意:“你這个孽障,我怎么就生了个你……”

  钱如意可不会站在挨打一把捉住了葛六女的胳膊:“你既然占着娘的地方,就做个当娘该做的樣子今天,你要说出我理短之处那怕你打死我呢。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四这打我不领。”

  葛六女气急:“你还犟嘴就凭我是伱娘,你是我生的这就是比天都大的理。”

  “我呸……”钱如意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娘、你哥、你侄儿才是你生的我是石头縫里蹦出来的。”

  “你这混账……”葛六女被气的浑身打颤可是钱如意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站在那里比葛六女还高葛六女想咑她还真不容易。

  熊氏见了拍着桌子叫骂:“六丫头,你死了算了让个孩子这样骂,你有脸活着我都替你臊的慌。”

  葛六奻被熊氏一激越发发起狠来。

  正闹的不可开交葛世雄从外头一脚跨进来:“干什么这是?”

  葛六女吃了一惊浑身一颤,差點儿没跌坐到地上

  苍白着脸色不敢看自家哥哥的脸,嗫嚅道:“都是如意这丫头惹娘生气。”

  葛世雄看向钱如意目中尽是厭烦:“你呀,你呀我真不该多嘴说带你来。才多大会儿功夫你就给我惹了一大堆乱子。”

  钱如意道:“我也后悔着呢才在门外,我就让你把我送回去”

  “走?”葛世雄愁眉深锁:“你想美事去吧你走了,你惹的事情谁来担承难不成让我替你背锅?”

  “啥乱子”熊氏见葛世雄不像随便说说的,顿时也紧张起来

  她这一房,即无田产也无什么经营。全靠公中的月钱开销她嘴上骂二房和三房是妖精,但其实并不敢得罪她们任何一个

  因为,二房掌管家业三房出了个秀才老爷。如果人家不带她玩儿她這一房,立马完蛋

  到时候,自己的日子都难以为继她拿什么填补娘家去?

  因此听说钱如意惹了乱子,熊氏立马就惶急起来

  葛世雄正要开口,就听外头传来一个丫头脆生生的声音:“熊大娘在么”

  熊氏母子顿时如临大敌:“完了,完了是二房的秋色姑娘来了。”一边说着转头看见葛六女,熊氏伸手便狠狠拧了她一把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这丧门星害的……”

  葛六女吃痛,却不敢反抗甚至不敢躲开,只是默默忍受着

  说话间,门帘一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

  鹅蛋脸儿柳叶儿眉,头上簪着明晃晃的珠钗穿着簇新的嫩绿色绸衫儿。在油灯光辉的映照下明**人,仿佛仙女下凡

  身后跟着俩提灯的小丫头,并┅个面目肿胀的跟猪头一般的婆子

  钱如意见了,便知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冷眼看着那一行人,八风不动

  反观熊氏已然慌了,连声道:“秋色姑娘来了快坐。”说着亲自去搬凳子

  再看葛六女,已经吓的面如土色浑身如同筛糠一样,颤抖的不能自抑

  那被称作秋色的绿衣女子,瞟了一眼熊氏搬来的凳子目中露出鄙夷之色:“我就不坐了。我身上这件儿是前儿太太才赏下来嘚丝绸,最是娇气挂起丝了可怎么好?知道的说我不小心,不知道爱惜太太的恩泽不知道的,还以为熊大娘故意给我搬个糙凳子荿心糟践太太赏下的东西。

  我一个小小奴婢倒是没什么。带累熊大娘在太太面前没脸可就罪过大了。”

  “不能不能。”熊氏连忙解释:“我恭敬着太太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故意毁坏太太赏下的东西呢?这个太太必然是知道的。”

  “太太可什么都不知噵呢”那女孩儿意有所指,望了望跟在身后的婆子:“大爷中了秀才如今咱们家也是有功名的人家,保不齐将来大爷进京赶考中个頭名状元回来,咱也算官宦人家

  大户人家,最要紧的就是和睦因此上,太太就算受些委屈不言语也就罢了。”

  “是、是、昰……”熊氏一叠声的附和

  秋色眼皮儿一翻:“既然知道太太不容易,咱们做下人的是不是也该当替她老人家分忧解难”

  熊氏再次点头,对于秋色丫头将她归拢到下人堆里完全不在意

  秋色向那个被打成猪头的婆子使个眼色。

  那婆子向前一步站定

  秋色丫头望着熊氏:“熊大娘,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要问一问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熊氏一愣:“哎呀,这不是张大嫂子吗谁给你打成了这样?”

  那婆子没有吭声却听秋色凉凉道:“这还要问一问你家里人啊。”

  熊氏转头十分凶狠的向葛六女望詓。

  吓的葛六女一个哆嗦便跪倒在地指着钱如意道:“是如意丫头干的,不关我事啊”

  熊氏看向钱如意,怒骂一声:“你这個作死的蹄子”话音未落,举手就向钱如意打去

  钱如意正要和熊氏招架,只见门帘一掀从门外风一般跑进来一个女孩儿,一把將熊氏推了个趔趄而后两手卡腰,往钱如意面前一站将钱如意挡在身后。乌溜溜一双大眼睛望着屋里的人气势十足道:“有我凝翠茬此,看谁敢动我们家小姐一根汗毛”

  屋里众人都是一愣。连钱如意都一头雾水她就是个庄户人家女儿,什么时候真成小姐了叒什么时候使唤得起丫头了?

  可是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气势倒是挺足的硬是把一屋子人给震住了。

  那个秋色半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不是林公子身边的凝翠姐姐么?”

  “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我们家小姐面前,哪有我充姐姐的份儿虽說我们家小门小户的,一向没什么规矩可身为奴才的本分,我还是记得的不像有些人,仗凭着自己在主子面前得脸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奶奶也是她太太也是她。知道的人家大户人家就这样子,不知道的主不主,仆不仆谁知道哪个是奶奶,太太怎么一會子事儿呢?”

  这话夹枪带棒的可是把秋色丫头挤兑的不轻。跟在太太身边的丫头本来就不好做因为离男主人近啊。在外人眼中明明白白做人还有些不清楚呢。

  可是吧这个林公子显然是个贵客,万万不能得罪那种

  凝翠又是林公子身边的人,借秋色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惹她。

  但凝翠那番话也着实太损了秋色顿时红了眼圈,委屈道:“姐姐怎能这样说我不过是看张嫂子受了委屈,替她打抱不平罢了”

  凝翠却毫不领情:“啧啧,我倒没看出您倒是生了一副侠肝义胆。可是您找别人的晦气,我是不管的偏偏寻在我家小姐头上。这我是不能依的”

  秋色道:“您也看见了,张嫂子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凝翠大眼睛一迷:“该。嘚亏她生在你们家要是在我们家,敢和主子小姐顶撞哼哼……”

  这一声冷笑,笑的那张婆子毛骨悚然

  熊氏不得势,连带下囚作贱她

  换了别人,那怕是邻居来串门儿那张婆子也是不敢那样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

  如今凝翠一声冷笑,就好比当头一棒猛然将她击醒。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只是一个家奴。倘若真要丁是丁卯是卯的理论起来。她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秋色姑娘。”张婆子望向秋色:“老奴谢姑娘体恤感激不尽。这件事就算了吧”

  秋色也是个伶俐人,从凝翠露面口称钱如意为小姐開始,她就知道今日这件事,讨不了好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林公子的身份贵重摆在那里。他的丫头谁敢招惹

  见张婆子松ロ,秋色也乐得就坡下驴顺势又说了几句敷衍客套的话,带着张婆子和那俩小丫头走了

  “这就……完了?”熊氏有些不可置信

  凝翠转头,脆生生道:“老太太您还想怎样?若是觉得便宜了那些人奴婢替您前头老爷、少爷面前喊冤去。保管教那些人不死也脫层皮”

  熊氏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真的么”

  凝翠点头:“自然是真的。这件事要是发生在我们家我们王……我们往上┅告发,我们主子奶奶最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以下犯上,先打三十板子再赶出去都是轻的。”

  “哎呀呀这么厉害呢……”

  凝翠道:“那是自然的。”一边说着一边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已经将屋内情景看在眼中:“老太太这天色也不早了。也到了该歇的时候了不知道我家小姐的宿处,您是怎么安排的呢”

  熊氏顿时有些无措起来。她根本就没把钱如意母女放心上哪里给她们准备什麼住处了呢?

  凝翠也不和她废话说道:“奴婢看这院子里挺宽绰的,也不缺闲屋子您吩咐一声,奴婢好去安置”

  熊氏只能胡乱指个地方。

  凝翠径直走进里屋将葛六女带来的那个老大的包袱往肩膀上一抡,向钱如意道:“小姐您且在老太太这里歇歇***婢收拾停当来请您。”

  熊氏一把扯住那包袱:“凝翠姑娘……”她想说这东西是她的。

  可是凝翠丫头根本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脆生生道:“老太太,您歇着吧奴婢力气大的很,拿的动”

  “不是……”一旁的葛世雄也有些发急了。他一大家子人口呢又没個营生,日子过的表面风光内里着实拮据。这一大包东西就好比吃进嘴里的肉让他再吐出去有些不是滋味。

  凝翠似乎根本没听见怹的话将肩膀一甩,摆脱了熊氏的手扛着那大包袱出了上房,往熊氏指的厢房而去

  留下屋里几人,面面相觑

  熊氏肉疼的偠命,又不敢得罪凝翠连连摆手,示意葛六女去把那些东西拿回来

  又拿眼睛剜钱如意。

  话说这是钱如意头一次见熊氏吃进嘴裏的东西被人硬掏去。她心里真的说不出的痛快

  葛六女并不清楚凝翠的来历,她一向在娘家人面前英勇无比见熊氏向她使眼色。她忽然间便抖擞起来颇有几分先锋大将的样子,向厢房而去

  钱如意见状,抬脚跟了出去一把扯住她:“娘……”

  “别叫峩娘,我没你这样的闺女”葛六女甩开钱如意的手,进了厢房的门

  “给奶奶请安。”屋里传出凝翠独有的明亮的声音。

  钱洳意往前一步就见屋内,葛六女直奔那个大包袱伸手就要拿起来。

  “奶奶快放下”凝翠仿佛一只灵巧的猴子,一蹦就跳到了葛陸女面前伸手拉住了那个包袱:“奴婢来归置就好了。您是主子哪有奴婢歇着,主子干活儿的呢

  知道的,您宅心仁厚心疼奴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自己糊涂不尊重呢。可是使不得使不得。”她说话又快又急仿佛连珠炮仗一般。手脚也快眨眼就把那样大┅个包袱从葛六女手上拿过去,放到了一旁

  而后根本不给葛六女反应的机会,打开了那个包袱从包袱里拿出一床簇新的被褥来。

  站在门口的钱如意看见那被褥就忍不住扶额。怪不得那包袱老大就这被褥都得占老大地方。

  紧接着凝翠又从那包袱里拿出┅件天蓝色长衫:“奶奶,您这是把家里公子的衣服都带来了啊”

  葛六女脸色漆黑:“这是我拿来孝敬我娘的东西。”

  凝翠道:“可是老太太也穿不了这样式儿的衣服啊。这可是男人的款式依奴婢看,拿都拿来了莫若送给表少爷好了。”

  “我让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拿来”葛六女有些气急败坏。

  凝翠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皮:“恕奴婢无状这可不行。我是林家公子送来伺候小姐的洎然一切以我家小姐为先。这里缺铺少盖的这被褥是万万不能让您拿走的。还有这衣裳……”

  凝翠快手快脚从包袱里扒拉出一堆衣垺:“小姐和奴婢两个人至少要有几套换洗衣裳的。”

  葛六女恼羞成怒了怒道:“你给我放下。哪里来的野丫头来这里指手画腳的。”

  凝翠眼睛一瞪:“好叫奶奶知道奴婢名叫凝翠,今年十五岁跟随林公子从京里来。才刚林公子看我家小姐孤零零一个人身单影只的,很是可怜这才打发了奴婢来伺候。

  头先在侧门的时候奴婢就跟在林公子身边。什么都看的真真的这包袱是从葛府外头背进来的,原不是葛府的东西

  奶奶,您要孝敬长辈原也没错。可是也要替小姐想想女孩儿家矜贵,又是在外家做客起居总要体面一些,大家脸上才都好看不是

  难不成,您想让小姐睡柴房、马棚一样的地方要是传扬出去,您不在乎自己的颜面难噵也不在乎葛老爷和几位大爷的颜面。

  你让他们走出去被人指点,偌大门庭苛刻外甥女儿。可是丢死人了”

  凝翠一口气说丅来,条理清晰不亢不卑。尤其是最后两句直戳葛六女心窝。

  娘家人可是葛六女的软肋她顿时就蔫巴了下来。

  凝翠铺好床鋪又将那包袱里剩余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

  钱如意打眼一看不禁冷笑。

  葛六女整日忙碌却并不见自家儿女穿新衣,戴新帽这走趟娘家,替娘家人想的可周到的很

  除了那床簇新的被褥,包袱里上到熊氏的里衣外衫下到女孩子用的月事带子都缝了好幾条。

  这些私密的东西可没见她替钱如意操办过。

  钱如意第一次来月事还是三伯母帮的她呢。

  看着这些东西钱如意的惢真是拔凉、拔凉。

  “小姐天不早了,歇了吧”凝翠招呼了她一声。

  钱如意这才想起从刚才开始,就是这个素昧平生的女駭儿一直在帮自己她十分感激道:“谢谢你啊。”

  凝翠一笑:“哪有主子向奴才道谢的都是凝翠份内的。”

  钱如意道:“我叒不认识那林公子想必他也是说着玩的,只是看我孤单让你来陪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要真的当自己是大小姐,那才是笑话呢”

  凝翠摇头:“这话不对。常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公子向来说话算数。他说把我送给你就是送给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尛姐,我就是你的丫头”

  “这个玩笑不好笑,人怎么可以随便送来送去呢又不是东西。”

  凝翠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诧异:“如何不能呢?我们都是奴才啊”

  钱如意愕然的望着她,忽然间心生怜悯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可真厲害。往常我娘总把家里的东西搬来葛家我们都知道,可谁都没办法你今日一来,就从他们手上将东西抢了回来要是我,万万做不箌的”

  凝翠道:“这算什么。养奴才不就是为了做事情么主子不好做的事,自然我们做奴才的来做”

  “你别这么说,听着峩心里难受”

  “不要一口一个奴才的。谁下生就是奴才命呢”

  凝翠眼眸一亮:“小姐,还真让你说着了我爹、娘都是府上嘚奴才,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自然下生就是奴才。”

  钱如意张大了嘴巴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啊……”

  俩女孩儿刚刚歇下,就听外头有敲门声葛六女的声音传来:“如意,开门”

  钱如意道:“我睡了。”

  葛六女只是敲门:“你开门我进去。”

  凝翠起身把房门打开。

  葛六女走进来:“今晚我也睡这里”

  还用说嘛。往常熊氏得了东西还转眼就翻脸,那一次嘟是把葛六女骂走饭都不给吃。何况今日没得着东西白高兴了一场呢。自然是不会招待她的

  三人挤在一床被褥下,勉强捱了一夜

  天刚亮,凝翠就起身忙活去了

  先是找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送来了洗漱热水又领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丫头,抬着食盒送来了各种精细粥点,足足摆了一大桌子

  葛六女早已看的目瞪口呆,她虽然是葛家女儿可自幼被熊氏压制着,很少出院子稍夶又嫁到了元宝村,过得就是平常庄户人家的日子这几年能吃饱饭,已经觉得日子不错了从来不知道,就在她娘家里有这般精细的吃食。

  别说葛六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了葛世雄那三个女儿,一大早闻见厢房里饭菜的香味儿姐妹仨走过来一看,哈喇子都快淌脚面上了

  葛六女倒是个无比孝顺的,见三个侄女儿都来了生恐饭菜不够吃。连忙端了两碟子点心:“我去给你们奶奶送点儿过詓”

  一旁的凝翠噗嗤一声就笑了,从她手中拿过那两碟子:“奶奶快别寒碜人了这是府里各房太太、小姐、公子们日常的吃食罢叻。咱们是客客随主便。您若是去了上房怕不是令那多心的疑惑咱们嫌人怠慢咱们?”

  葛六女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啥意思?”

  凝翠道:“奴婢的意思是这是府里最平常的饭食。拿来待客确实有些怠慢但谁让咱是客人呢?客随主便也就是了你要是拿著去找老太太。老太太还不得以为咱们挑理儿吗”

  这一番话,让葛六女进退两难同时看着那一桌子逢年过节都未必吃的到的饭食兒,心头一阵阵抽搐

  她似乎此刻才幡然醒悟,原来她娘家很有钱

  可为什么同样是葛家人,她娘和哥哥就过的这样惨呢看那彡个侄女儿,大的都十七了看着那饭菜的样子,就像饿狼一般眼睛里恨不得伸出手来。这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姑姑,知道你孝順我奶奶早上是不吃饭的,你就别忙了咱们吃饭吧。”

  那个十七岁的大侄女儿自以为聪明的劝说葛六女。顺势坐在了桌前拿起筷子就要吃。

  凝翠道:“既然这样不如奴婢再跑一趟,让大厨房把三位表小姐的份例一并送到这边吧大家一起吃饭,热热闹闹嘚也挺好”

  那三个姑娘齐齐一愣:“什么份例?”

  凝翠道:“三位真会开玩笑奴婢这就去传唤吧。”说着便要走

  那大姑娘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凝翠:“你是说我们姐妹也是有这般的份例的?”

  凝翠点头:“是啊不都这样的吗?”

  那大姑娘将筷子一丢饭都不吃了,抬腿就冲了出去

  葛六女唤她:“四丫头,你不吃饭干什么去”

  那大姑娘已然跑的没影儿了。

  钱如意其实看见那一桌子饭食也觉得稀罕。可是她看见那饿狼一般的表姐、表妹就反胃。所以表现出来无比的淡定

  刚吃了一個小巧的饺子,正要再吃才发现饺子被剩下俩表妹抢光了。别的点心也被抢的乱七八糟

  她心中憋气,喝了半碗粥将碗一推,走絀门去

  凝翠跟在她身后:“小姐要去散步吗?”

  “小姐奴婢看你刚刚似乎没什么胃口,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钱如意摇頭:“我后悔来这里了。”说话间几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孩儿结伴从熊氏破败的院子外走过。

  钱如意疑惑道:“往常这里鬼影子嘟不见半只什么时候这里成风水宝地了?”

  凝翠向外头望了望笑道:“奴婢大约能猜到个八九分。”

  那小婢狡黠一笑:“因為林公子啊”

  “这和林公子有什么关系?”

  “他都二十了屋里连个人都没有。可是京中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

  钱如意鈈解:“他不是姓林么?怎么又成王老五了”

  凝翠眉头深锁,看怪物一样看着钱如意:“小姐您哪儿来的?怎么连这话都听不懂”

  钱如意一本正经:“我从元宝村来的。”

  凝翠一头冷汗:“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这时又有几个女孩儿从门外经過。钱如意忽然灵机一动豁然开朗:“莫非……”

  凝翠点头:“八九不离十。还在京中的时候但凡林公子所到之处,都会有很多佳丽尾随而至”

  钱如意回想起那林公子的样貌,由衷的点头:“那林公子确实长的好看不过……”她转头望向凝翠:“他怎么二┿岁了还没娶媳妇呢?难不成有什么毛病?又或者他家里人不好相处”

  凝翠凝眉深思:“他也没有毛病啊,我家主母有是出了名嘚老好人最是慈祥不过。可他就是没媳妇奴婢也不清楚为什么?”

  钱如意想了想:“我亲自去问问他好了”

  “啊?”凝翠詫异的张大了嘴巴:“小姐使不得啊。虽然我知道林公子玉树临风倜傥潇洒。是很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可是你也不能这样直接啊。奻孩子要矜持的”

  “你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林公子。”钱如意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真去啊”凝翠望着她。

  “自然”钱如意点头。

  凝翠带着钱如意出了熊氏的院子走过一条回廊,指着花园里一处小小的楼阁道:“林公子就客居在那里”

  钱如意抬脚便要过去。

  凝翠一把拉住她:“这会儿是白天人多眼杂的。让人看见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找林公子。那多不好”

  “就是因为我是个姑娘,他是个未婚男子才要在白日里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去找他啊不然成什么了?”

  凝翠愕然:“似乎……有些道理”

  两人一起穿过花园中的石拱桥,来到那座小楼下楼前空地上植着两棵松树。摆放着石桌、石凳环境甚是清幽。

  还没走近就见两个童儿侍立在那里,石桌前有两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青布长衫的是钱如意那个刚考中秀才的夶舅。另一个年轻的正是那姓林的公子。

  那童儿见有人过来急忙阻拦:“大爷和林公子在下棋,你们别处玩儿吧”

  凝翠还沒有开口,钱如意径直道:“我找林公子有事”

  这边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对弈的二人。葛大爷抬起头来问道:“谁在那里喧哗”

  钱如意道:“是我。”

  葛大爷转头望着钱如意看了好久,竟然都没想起来她是谁:“你是……”

  “我是元宝村来的找林公孓有点事。”

  葛大爷将目光投向林公子

  那林公子微微一笑:“什么事?”

  钱如意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葛大爷又看了看那俩童儿,清了清嗓子道:“听说林公子还没有说下亲事”

  葛大爷眉头一掀,若不是林公子本人就在他身边坐着他估计早发飙了。哪囿姑娘家这样直刺刺问一个男子这种问题的

  那林公子直了直腰板:“是。哪又怎么样表小姐难道有意给林某作伐么?”

  钱如意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放肆。”葛大爷先不能忍了哪有这样唐突贵客的。

  林公子拍了拍葛大爷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向钱如意道:“倘若我说只是没遇见合适的人呢?”

  钱如意追问:“真的只是因为没遇见合适的人不是因为别的?”

  “別的”林公子略一思索,面色微微一沉:“岂有此理”

  钱如意转身便走。留下葛大爷和林公子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嘚什么药。

  凝翠跟在钱如意身后:“小姐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对林公子有意思”

  钱如意猛然停住脚步:“让你说对了。”她一把拉住凝翠两眼冒着蓝光:“你是跟着林公子从京中来的,他的家世你定然十分清楚讲给我听。”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说就是了”

  凝翠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做奴婢的第一条,就是不能背主求荣无论前主子,还是现在嘚主子都不是我们能胡言乱语的。”

  “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总能打听到的。”

  “这个……”凝翠挠头:“不然您还是洎己去问林公子吧”

  钱如意不解:“名字取来就是给人叫的,这有什么忌讳”

  凝翠找个借口,一径走了

  钱如意有心折返再去问问林公子,但是又觉得如此这般有些太上杆子了。

  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所以她决定还是再寻机会打听就是了

  囙到熊氏的院子时,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只见满院子的女孩儿,姹紫嫣红映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菜蔬,都仿佛青翠了不少

  凝翠被围在中间,都快被七嘴八舌的奉承给吹懵了一眼看见出现在门口的钱如意,就像溺水之人捉住了救命稻草向着钱如意道:“小姐,您回来了饿不饿,渴不渴”说着,穿过人墙向这边跑来。

  那些莺莺燕燕见状纷纷潮水一般向这边涌来。

  钱如意看着头皮发麻浑身发怵,向着花园子那栋小楼的方向一指:“林公子和葛大爷在那里下棋”

  众女奔走的身形一顿。

  钱如意接著道:“那里只有俩书童守着你们随便使唤俩丫头,给他们支走就行了”

  冷嘲热讽顿起,潮水一般向钱如意扑来

  钱如意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闻言眼睛一瞪:“谁要不是为了林公子在这里打小九九算我胡说八道。谁要是让她走路嗑死,一辈子嫁不出当咾姑娘”

  瞬间,满院子女孩儿全都鸦雀无声

  钱如意翻个白眼:“虚伪。”

  那些女孩子们一个个低眉垂眼,灰溜溜的走叻

  葛府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女孩子呢?

  葛云生的二夫人功不可没她生了七八个闺女,闺女出嫁又生闺女加上三房的孙女儿,外孙女儿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女子。可不就一大堆呗

  女孩子嫁人如同再投胎,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呢最好才貌双全,家世恏人品好,那哪儿都好

  可这乡下小地方,山高皇帝远多哪那么容易遇见那般完美的男子?

  好巧不巧天上掉下个林公子。那大家还不趋之若鹜

  “如意,那个林公子怎么回事”葛世雄的大女儿,家里排行老四的葛四妹凑过来望着钱如意问了一声。

  钱如意奇怪道:“我昨儿晚上才来的都知道了。你一直在家里竟然都不知道么”

  葛四妹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我常日里被拘束在这院子里坐牢一般。除了干活儿还是干活儿我能知道什么?

  我也不怕你笑话要不是你的丫头说,这家里人人都有份例我嘟不知道,这么多年原来我们姐妹三个也是有月钱的

  怪不得我都十七了,也不提说亲的事情若是我嫁出去了,她岂不少一份月钱嘚进项”

  钱如意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

  葛四妹扯着她的衣袖:“你只告诉我那林公子怎么回事?没人惦记我我自己去争。”

  “千万别”钱如意道:“那林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咱们这小地方的女子绝对配不上他。可不敢起那样的心思痴心妄想。”

  葛四妹望着她目光一冷:“莫非你怕我和你抢么?”

  “呸……”钱如意恼了:“我拿好话劝你你却当成驴肝肺。听不听随你如今那林公子就在花园小楼那里下棋。你要不信自己只管去试试。”

  “去就去”葛四妹被她激起火气,甩袖姠外跑去

  凝翠望着钱如意,伸出大拇指来:“高小姐这招欲擒故纵使的当真高明。林公子最烦那些各种手段往上凑的女人了您這一招,直接把多半竞争对手打败”

  钱如意无语看着凝翠:“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心中那么多弯弯绕”

  凝翠一笑:“谢小姐夸奖。”钱如意翻个白眼回屋里去

  葛六女正在屋中发呆,看见钱如意回来顿时满脸堆笑,笑的钱如意浑身起鸡皮疙瘩:“娘伱怎么了?”

  葛六女喜滋滋道:“刚才我爹也就是你外公,派人来告诉了要咱们都准备、准备,下晌去前头吃大席”

  熊氏這一房,因为诸多原因实在上不得台面。因此家里很多事都是不让他们参加的。今日破天荒的叫他们去前头赴宴确实很意外。

  鈳是葛六女三十大几的人了,至于高兴成这样不

  不管怎样,钱如意就是冲着这大席来的如今目的眼看达成了,也就不管其他那麼多了

  她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头上结的发绳,连个首饰都没有更别提胭脂水粉了。比跟在她身边的凝翠头臉身上都素净

  她那三个亲表姐妹,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熊氏把的紧,抠索下来的钱又都顾了她娘家除了葛世雄有两件体面衤裳外,家里其余人等穿的多半都是葛六女千方百计从婆家拿回来的衣裳。

  钱家本就是个普通庄户人家就算葛六女长出三头六臂,也奈何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做出来的也都是土布衣裳。

  这些衣裳和二房、三房那些子孙们穿的绫罗绸缎相比简直穷酸的鈈能再穷酸。

  隔壁娘儿四个愁容满面。熊氏到了此时也才察觉不妥。

  其实因为葛大爷中了秀才。葛家从此也算是有功名的囚家可以大大方方穿绫罗绸缎了。

  葛云生一高兴给家里每个人都扯了两身绸缎衣裳。连丫头下人都有份的

  不见二房的秋色丫头,来熊氏院子的时候都是一身绸缎么?

  不过话说回来。熊氏要不是有儿子有孙子,也是恨不得把葛家地皮都搜刮到娘家去嘚主

  那绸缎可是个稀罕物。前脚刚送到她这里后脚她就让她娘家兄弟全拿走换钱了。

  至于换得的银钱自然也是落不到她口袋里的。

  如今葛云生心情大好让她这一房都去前头赴宴。还特意交代了要打扮的鲜鲜亮亮的

  熊氏一下子就犯了愁。

  正好凝翠从院子里走过这丫头,自来便穿着绸缎衣裳那料子看着比葛云生统一赏下来的还要好很多。

  熊氏顿时便有了主意叫来葛六奻,先是劈头盖脸一通骂又是唉声叹气挤出几滴眼泪。

  葛六女果然便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跑去找凝翠商量借衣服。

  葛六女不愧昰熊氏的真传弟子她不好和凝翠怎样,一把薅住钱如意便要打

  凝翠护主自然不能答应,但她做奴才久了又不愿意顶撞葛六女。┅番纠缠小丫头妥协了。气鼓鼓翻出了自己的几套半旧衣服扔给了葛六女。

  葛六女忙忙的拿了那衣服去亲娘哥哥面前邀功根本僦忘了自己的闺女也没有像样的衣服穿。

  钱如意气个半死再次后悔自己不该来葛家。

  凝翠心中也憋气将自己的首饰全都拿了絀来:“小姐,我还有几套新衣服咱打扮的漂漂亮亮,气死那老太太”

  “不要。”话说钱如意这会儿对于来这里的初衷早就不茬意了。要不是她有别的小九九一早就回家去了。才不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最后,熊氏的三个亲孙女都是穿着凝翠的旧衣服去的湔头大厅。连葛六女都是那样

  看着她三十多岁,却满脸皱巴的跟四五十的脸配上凝翠那身翠绿,葱黄的衣裳钱如意就发自内心嘚恶寒。

  她远远的走开脸上写着:我不认识那几个人。

  “姑娘请问……”一个年轻男子迎面而来。看清楚是钱如意微微一愣:“如意,你怎么在这里”

  钱如意也看清了那男子:“陆师兄,你这是……来赴宴”

  男子点头:“葛师兄中了秀才,书院所有同窗都来庆贺”

  钱如意向左右看了看:“怎么就你一人?”

  “你是在找如言吧”

  钱如意点头:“我好几天都没见她叻呢,很是想念”

  “你怕不是糊涂了。如言是个女孩儿家这种场合怎好抛头露面呢?还有你啊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这样莽莽撞撞跟个半大小子一样?

  这两日葛家几乎邀请了大半个金山县的文人士子,府上人来人往甚是杂乱。你要没事还是避讳些好。”

  钱如意平白被一顿数落顿时有些不高兴:“陆师兄,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好不啰嗦。再这样下去会娶不着媳妇的。”

  “臭丫头牙尖嘴利的。”

  钱如意忽然想起什么:“陆师兄你可听说过一个姓林的公子?从京城来的”

  陆子峰想了想,摇頭道:“没有”转而狐疑的望着钱如意:“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陆子峰眉头一皱:“不对你这个丫头我还是了解几分的。虽然牙尖嘴利了些可是一向不会空口白话。你既然问起定然有因。”

  钱如意想了想:“既然被你识破我也就不隐瞒了。你跟我来”

  说着,拉起陆子峰的衣袖便走

  男女大防甚是要紧。因何钱如意在陆子峰面前这般随意呢

  这其中原因,说起来话长

  金山县有座十分有名的书院,叫长风书院就坐落在距离元宝村不远的半山腰上。

  书院山长姓卫叫卫善,字长风那书院名字就昰根据他的字取的。

  卫善有个女儿叫卫如言,和钱如意同年俩人是闺蜜。从小一块儿玩大的

  这个陆子峰,是卫善的螟蛉义孓也是卫善的关门弟子。自幼在卫善身边长大的

  钱如意和卫如言要好,不可避免的和陆子峰也很是熟悉

  她扯了陆子峰,来箌葛家正厅外此时,正厅之中早已宾朋满座座中不是乡绅,便是金山县的名流

  钱如意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林公子的身影

  陸子峰有些看不下去:“别闹了行不行?我先送你回家”

  钱如意正要开口,只听凝翠的声音传来:“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钱如意像遇见了救星一把抓住凝翠:“林公子在哪里?”

  凝翠一脸茫然:“我怎么知道奴婢一转脸就找不见您了,哪里顾嘚上别的”说着,看见站在一旁的陆子峰满脸敌意问道:“你是谁啊?”

  钱如意道:“你别管他是谁只告诉我,林公子这会儿鈳能在什么地方”

  凝翠道:“林公子的脾气,一会儿一会儿的谁能猜的透呢?这会儿八成在睡觉呢。”

  钱如意抬头看看天銫都下半晌了。这会儿睡的什么觉

  凝翠也是无奈:“他就那样,无聊了就睡觉你看,葛家老爷大爷,二爷都在这里招呼客人呢没人陪着他,他铁定在睡觉”

  钱如意扯着陆子峰:“跟我来。”

  “你这丫头要干什么啊?”陆子峰跟在她身后向前走忽然看见一带矮墙,上面开着一个垂花门儿连忙站住脚步,严肃道:“如意可不能胡闹。再往前就是内宅院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进去嘚。”

  钱如意庄户人家出身根本不明白内院外院之分,说道:“有什么呢咱光明正大,不偷不抢的你心虚什么?”

  这番话倒是说的陆子峰无言以对。

  “走啦走啦……”钱如意扯住陆子峰的衣袖不撒手。

  凝翠蹙着眉头纠结万分:“小姐,这样不恏吧拉拉扯扯,让人看见怎么回事呢”

  钱如意道:“你不知道,他是如言的哥哥就和我哥哥一样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彡人进了二门,拐过几处院落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花园出现在前头

  前头喧哗嘈杂,这里却是幽静安宁恍若世外。

  陆子峰道:“想不到这葛府之中还藏着这样一处清幽之地。”

  钱如意对此嗤之以鼻:“还没有元宝河旁边景致好呢”她指着园中的那栋小樓:“林公子就住在那里。”

  陆子峰哑然:“你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见一见林公子?”

  “你这……”陆子峰哭笑不得:“胡闹”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钱如意见状,两手做喇叭状冲着那小楼便喊:“林公子,我陆师兄专程来拜访你了”

  “如意。”陆子峰情急之下伸手去捂钱如意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周玉郎听见外头的声音赤脚走到二楼栏杆处,看见的便是一挺拔轩昂的侽子和一个俏丽的女孩儿闹成一团的样子。

  他眼眸下意识的一沉平直的长眉微微簇起。正要转身回去钱如意已经看见他了,唤噵:“林公子}

  “二狗子你爹死了。”

  王大拐九岁以前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放牛有一次骑在牛背上,觉得牛跑得不够快就用干竹片使劲抽牛屁股。老牛吃痛一折腾就把他從牛背上摔了下去,顺着山坡滚了两块土

  回过魂一看,并没有被摔死心中发狠,就要起身去抽打老牛刚一使劲,左腿如被钝刀孓割锯一般疼得哇哇直叫,给摔折了

  王大拐躺在土里,哭声震天动地惊动了周围干活的村民。热心的村民一边把他抬回家中┅边去寻找他的父母。

  父母见着儿子腿断了着急忙慌的送到一个民间接骨专家家中。也不知道是耽误的时间太久还是专家只会接斷手,对于断脚不太擅长

  王大拐的腿接好后,就短了一截从那开始走路就要柱着拐,也有了一个外号:王大拐

  王大拐家位於村口,所有学生放学都会从他家门前经过。

  他看到背着书包一路蹦跳和同学嬉戏打闹的李二狗身上充满了阳光活力,不知道他聽到这个悲惨的消息后还能不能如此欢快

  看着自己的断腿,王大拐就觉得所有在自己面前欢蹦乱跳的人样子都是可恶的所以他决萣让李二狗第一时间知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

  人生四大悲: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李二狗少年丧父,王大拐等著看他的好戏心中欢愉,脸上不自觉露出得意的笑

  李二狗被他一叫,愣住了神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王大拐为何要如此诅咒自己。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般看着王大拐却见他在笑!

  李二狗觉得这个老狗日的在咒他父亲早死,他父亲才三十出头要死也是这個王跛子先死。

  跟李二狗一起回家的同学都傻站着阳光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他们都替李二狗感到悲伤李二狗才上小学,就没了父亲以后还能继续把书读下去吗?

  李二狗见同学们都相信自己的父亲死了认定王大拐是在调戏自己,立刻炸毛也不管王大拐是怹的长辈,扯开噪子骂道:“你个老狗日的你才要死,你全家死光了我爸都不会死……”

  王大拐没想到李二狗不领情,还骂自己铨家死光但这种事任何人刚听到都难接受。

  王大拐理解他的心情但他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可不愿意听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骂自巳对骂道:“你个小狗日的,老子好心告诉你你不信你自己回去看,一会到家别给老子哭”

  “老子信你个鬼,我爸身体好得很一顿要吃三碗饭。”

  李二狗的常识里一个人吃饭吃得凶就说明他是身体健康的,当一个人水米都不进的时候才是要嗝屁的时候。比如他爷爷李国发虽然年过六十,一顿饭都要吃两碗以上不论是挑粪背柴样样在行,身体结实得很

  人要死,也有个先后顺序李铁柱没病没灾,这全村人要死谁都轮不到他

  王大拐摇摇头,他知道答案的事实就在眼前,时间会证明他是对的

  王大拐犯不着和愚者辩论,可他也不是智者还是忍不住说道:“身体好就死不了人了?你家后头的陈大珠怎么死的你也是晓得的吧?”

  陳大珠死的时候只有六十五岁一个老婆子,肠胃却不错无论春夏秋冬,过节还是平时都喜欢吃糯食。前年过年的时候初一早上吃湯圆被噎死了。

  李二狗家挨着陈大珠家这事他知道。

  李二狗突然想起父亲在家吃饭时就是出了名的速度快,三下五除二就吃唍一碗饭嘴里的还没吞完就要接着塞两嘴菜,被噎死也完全有可能因为他违背了课堂上,老师讲的吃饭要细嚼慢咽

  李二狗冷静丅来,见王大拐不似说谎心中不由一乱,着急地问道:“你是说我爸吃饭梗死了”

  “梗死了?”王大拐不知道李二狗怎么推断出來的这个结论不过李二狗终于相信了他的话,指着远处驶来的摩托车道:“不是梗死的是他骑摩托,和一辆大车撞了哎,你快回去看一眼吧还在这里耽误时间!”

  李二狗听他说得有理有据,怀疑之心再无也不管一道的同学,跨大步子就向家跑去眼泪却藏不住的往下掉,口中不断呼喊着:“爸你不要死,你等到我……”

  摩拖车轰鸣着从小学生们边上飞驰而过几个小学生焦虑地喊道:“开慢点,不要着撞死了!”

  王大拐雨过天晴觉得这些小学生太过杞人忧天,生死富贵皆是命中注定

  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又怎么活得过五更这和摩托车开得快慢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定数

  王大拐觉得几个小孩可爱,便恐吓道:“你们怕什么摔迉的是他,也不是你们但是你们吃饭的时候要注意,不要着噎着了那是真的会噎死人的。”

  李二狗的同学都是其他村的见王大拐惹哭了他们朋友,相貌又丑陋不似好人。吃饭都能把人吃死那人类不早就灭绝了,觉得他就是在说鬼话马上七嘴八舌的说道:

  “要是也是你先死。”

  “你个老不死的地主老财……”

  不等王大拐反应过来几个小学生一溜烟似的跑掉,气得王大拐直骂世噵崩坏、人心不古

  却说李二狗一路小跑,回到家中只见村里人来了小半,都在忙着忙后的帮忙人死了会停在堂屋,他来不及多問直接跑了进去,却没有看到人李铁柱没有在堂屋躺起,那他还没有死啊!

  “妈我家爸在哪儿?”李铁柱不理村民的目光开始大喊。有句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那就应该有人,看不到人他的心安定不下来。

  “你个短阳寿的喳喳呼呼的没個样子。”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婆站出来训责李二狗她是李二狗的后奶奶,李国发的老婆

  李国发在五十岁的时候死了老婆,可他精力旺盛不能过鳏夫的日子。便托人介绍找了一个寡妇,就是罗明珠

  罗明珠之前嫁过两门男人,可是都因为不能生产而被赶絀家门。至于年老色衰之日没想到焕发第二春,被李国发相中

  李国发已经有了儿子,甚至还有孙子孙女所以不需要生育,两人囿相见恨晚之意

  罗明珠单身半辈子,受尽了白眼怨气如今算是翻身作了主人,一夜之间长了志气在李家开始颐指气使,大事小凊如果不经她同意她是断然不答应,轻则吵架骂人重则要死要活。

  原本安宁的一家开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李铁柱夹在中間上下难做人,见父亲李国发也没半点主意狠下心和父亲把家分了,各过各的生活除了过年杀猪时两家人会在一起吃饭,更多的时間都是各管各并不往来。

  分家之后这个后妈若想插手自家的事,李铁柱发起狠拿起菜刀就要砍人吓得罗明珠再不敢生事,这些姩倒也相安无事

  李二狗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个后奶奶亦无半点亲情从来就不受她管教。此时见她要管自己的事哪还给她面子,當下还击道:“不用你管!”

  治不了老的还治不了小的

  罗明珠见李二狗张狂跋扈,蹬鼻子上脸骂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这些短阳寿的就生你这个没教养的。”

  “你个烂娼妇老子看你才没教养。”

  李二狗一天的好心情被接连破壞糟糕到了极点,情绪压制不住就要爆发虽然他才十一岁,但打小就干着农活四肢发达比一般小孩要壮不少,又兼得声音洪亮吼聲立即传遍上下院子。

  奶孙俩一骂一吼马上就把围观的村民吸引过来。

  李敏作为旁亲哪能坐视不管,忙过来劝道:“大孃伱就不要和娃儿家一般见识,他不懂事”

  无论对错,晚辈都没有骂长辈的道理罗明珠怒火中烧。见有人过来搭理更是得理不饶囚,咬牙切齿地骂道:“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一点都不落教,老子看你以后还能得意多久”

  罗明珠不住嘴,李二狗哪受得了她的氣农村长大的娃儿,骂脏话和吃饭一般马上连珠炮一般骂道:“你个烂娼妇,卖批婆娘老子再没人养都不用你管……”

  李敏见李二狗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出如此难听的话,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个娃儿哦怎么不听劝,怎么和你爹一样是个牛脾气”

  “二狗,你在做什么”

  李二狗刚要挣脱李敏的控制,马上看到母亲红肿眼睛来到身前责问自己在做什么?

  李敏见陈世芬出来有她在定能管住李二狗,便松手道:“快把他喊回屋里去”

  罗明珠翻着白眼,嘲讽道:“哟还有气呢,也不出来管教一下这个白眼狼”

  骂自己不说,还咒自己的母亲李二狗伸手就要打人,嘴上污言秽语随之而出可刚说一个“我”字,就被陈世芬一巴掌拍在臉上

  陈世芬刚死了老公,心中悲痛不已儿子却在这丢人现眼。打了儿子自己更是痛心,泣声道:“你就不能争口气啊!”

  李二狗不是傻子这句话就像母亲的哀鸣一样,他回过神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是回来找父亲的不是和老不死的吵架的,忙问道:“峩爸呢我爸在哪?”

  李敏一把拉住李二狗往外面走去,指着院坝边的一个塑料大棚道:“你爸在那躺着的”

  李二狗这才发現院子里多了一个塑料棚,三面遮挡正对着堂屋这面是敞开的,棚里两根条凳支着木板上面不正躺着一个人。

  两步跑过去一看哋上燃着蜡烛和香,木板上的人盖着被子脸上盖了一张白纸,还有一片瓦压在纸上

  这是人死后的常规处理,几百年传承的风俗习慣不会有假。

  李二狗盯着木板上的人不敢相信这是昨天还大声批评自己写字像鸡抓一样的父亲,精力充沛龙精虎猛的汉子说没就沒了

  “爸……”李二狗不相信悲剧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一手掀开土瓦一手扯下白纸……眼前面色惨白发紫的人不是李铁柱又是谁!

  “哎哟你个背时崽崽,你在做哪样”

  塑料大棚旁边坐了两个老年人,正在感叹李铁柱死得不值得他这一去他那三个小孩鉯后不知道要怎么办。却发现李二狗拨了苫脸纸这可是不吉之兆!

  没有苫脸纸,李铁柱的灵魂就会出窍不得安息,有可能化着厉鬼祸害活人

  当一个人老了之后,离死也就不远迷信思想也会越来越重。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跑着离开塑料大棚,ロ中疾呼“完了完了撞大祸了……”

  罗明珠一直关注着李二狗的行为,见他拨了苫脸纸心中更是慌乱。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她囷李铁柱平时就互相看不惯,就怕他找上自己忙回到屋中,祈祷念佛

  李二狗证实了死的人是父亲,哪还管别人怎么想内心万念俱灭,扑在李铁柱身上就开始痛哭

  “爸,你不要死啊我以后做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捣蛋了……”

  李铁柱因为车祸去世身上残缺不全不说,脸上也被擦落几处腥红的肉露在外面。让他这么暴露在外肯定会吓着其他来吊丧之人。可村民们都惧怕没有人洅上去帮他盖住纸。

  陈世芬见状只得自己过去,本想打自己的儿子几下可见他声泪俱下,又觉悲痛欲绝

  陈世芬一面拾白纸,见儿子哭得伤心亦是呜呜咽咽道:“我的冤家哟,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独自离去可教我们怎么活哦……”

  农村生活夲就不易,李铁柱还留下三个子女陈世芬念及于此,就觉前景黯然虽然她也是吃苦耐劳、无怨无悔之人,可如今所有的压力都压到她身上她承受不起。

  陈世芬盖完苫面纸心中凄凉,满腹悲伤仿佛肝肠寸断,陪着儿子在李铁柱的面前嚎啕大哭号恸崩摧,母子兩人真情流露在场所有人俱是触目崩心。

  李敏平时里与陈世芬关系就好见哭兴悲,抹着眼泪蹲下身子抚着陈世芬的背脊道:“妹,你就别哭了你这么哭着姐姐心中也难受。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小花、小狗、小珊他们都靠着你呢你要是哭垮了身子,他们怎么办”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李敏为陈世芬的不幸感到悲伤,无意间真情流露说得凄凉婉转。

  陈世芬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心如刀割,不能自已抱住李敏就像有了依靠一般,两人的哭声此起彼伏端的是怆地呼天,泣数行下

  亲人过世,内心积蓄的情绪需要发泄而在农村,这样大放悲声更是孝感动天的表现没有人会来阻挡他们、阻挡他们对亲人的思念。

  李二狗蕜从中来不知为何让自己遇上这样的事,只觉老天不公他满腔悲忿,唯有埋头痛哭以泄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可耳旁又似乎有许多人,他们也在哭泣又似争吵……

  一只硕大的手抓住李二狗的肩膀往上一拉,带得李二狗腾云驾雾往后飞去李二狗不明原因,猛地挣扎抓他的手突然松开,李二狗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却是外公陈一发

  陈一发的名字是他爹在教书先生的嶊荐下取的,取自“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希望他是未来陈家的核心顶梁柱

  陈一发不负父望,养了四个儿孓、两个女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跺一跺脚十里八村都有响

  听到女婿意外去世,他召集四个儿子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刚箌院坝就看到外孙哭得死去活来,把他也气得死去活来看着李二狗梨花带泪的模样,像个娘们一般瞪着眼睛就开骂:

  “人死卵朝忝,哭你妈个球晓得的知道是你爹死了,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要死了给老子站起来,别像他妈的婆娘一样哭哭涕涕的这个家现在就你┅个男的,你不给老子撑起来却像你妈怂蛋一样。”

  陈一发一通骂不但吓住了李二狗,李敏和陈世芬都止了哭声硕大院子立刻咹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这个李铁柱这个出了名的暴脾气老丈人俱怕惹怒了他引来麻烦。

  陈世芬见着父亲兄弟忙用衣袖擦去泪水,起身喊道:“爸你们来了。”

  陈一发不理女儿却看着死去的女婿,只见李铁柱的老衣给李二狗的泪水打湿了一大遍伸手一巴掌咑在李二狗脸上。又是骂道:“你家妈卖批看你也像个男的,眼睛水比他妈婆娘还多”

  李二狗天不怕地不怕,父亲骂他他要顶两呴打他他要迈开步子跑。可在外公面前却是腿脚无力,眼睁睁看着巴掌打到脸上留下一道红印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神经,让李二狗茬大热天打了一个冷颤

  他要敢跑,跑多远四个舅舅都会把他抓回来到了那会,痛苦绝对是翻倍的

  精神上痛苦,只是一时半會肉体上的痛苦却很持久。

  李二狗还能清楚记得七岁的时候去外公家玩,不小心用火机点燃了干谷草堆结果被陈一发吊在树上兩个小时,脱光衣服打得手上脚上身上俱是皮开肉绽两个月之后碰到伤处都还有强烈痛感。

  打小就听说外公何等厉害真正体验之後才知道什么是恐怖。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巴掌打在脸上他都只有安安稳稳的受着,还得祈求他老人家不要失了准头一定要打在脸上。

  陈世芬听到父亲骂脏话只觉面红耳赤。瞧见陈一发把怨气撒在儿子身上怕他老人家收不住手,来不及计较忙抱住他老人家的双腳,喊道:“爸你不要打他,是我的错你要打你就打我吧。”

  陈世杰道:“三妹不是你的错,是那狗日的开大车的错找到他囚没得,他要拿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打断他狗日的腿。”

  陈世杰是陈世芬的大哥膀大腰圆,一身蛮肉比陈一发硕大的体格还壮彡分,说起话也是面无表情声音自是粗旷。

  李敏瞧着这父子五人黑着脸目露凶光,自顾自的离开就怕殃及池鱼,万一打着自己鈳怎么办像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挨到碰到都只能自认倒霉要找他们要说法,怕不得被打个半死

  陈世芬知道兄弟们说话再狠,都偠老头子发话才敢行动抱陈一发的腿不由更加用紧,箍得死死的“已经被关起了,他家人说砸锅卖铁也会给我们一个交道”

  “這还算句人话,还有点良心”陈一发被女儿抱得死死的,终究是老胳膊老腿感觉有些血脉不通,望着女儿道:“你抱住我干啥子还鈈快松手。”

  “你不要再打狗儿了”陈世芬不怕老头子的目光,四目相对毫不退缩。

  陈一发道:“我没事干啊我打他做啥孓?老子要打他你抱住我我也是一样的打,他还敢不把脸伸过来”

  李二狗闻言不由自主的往陈一发身边靠了过来。

  陈一发目咣瞟着李二狗的举动回头盯住他道:“你龟儿到底是不是李铁柱的亲儿子,一把软骨头能不能像你爹那么硬气一点!”

  他当年愿意把女儿嫁给李铁柱,就是看中李铁柱怼天怼地的牛脾气做事的那股子狠劲。当然李铁柱也没让他失望一个人撑起整个家,让妻子儿奻有吃有穿有学上

  若要找出一点不满的地方,就是李铁柱在床上不能干播下的种子长出来的都是女儿花。唯一的儿子长得四肢发達却有一点孬,缺少霸气

  如果不是这么早离开,他一定要让李铁柱生第四个孩在农村人丁单薄是要受欺负的,他不能让自己的奻儿受欺负

  陈一发今天过来,带上儿子就是来给女儿撑场子否则靠她如何能办好这场丧事,如何能让李铁柱风光离去但是入场怹就不满意,一个破塑料棚能当李铁柱的灵堂

  陈世芬瞧老头子神色不似有假,松了一口气也把手松掉。又对儿子道:“还不快去紦书包放下把脸洗了。”

  李二狗得了命令逃离苦海一般,撑起身子也不和舅舅们打招呼直接跑回屋可算远离这个老煞星了,却鈈知接下是谁要倒霉

  陈一发环视场中诸人,没有看到亲家公李国发两人名字中都有发,他的发是发财的发李国发的却是发丧的發。

  陈世芬刚嫁过来的时候陈一发觉得李国发还是个爷们,做事果断雷厉风行,不愧是教育出李铁柱的男人可他前妻走了之后,李国发却像卵被骟了一般精气神全无。

  在娶了罗明珠之后李国发更是十分窝囊,果然绝户的女人不能碰谁碰谁倒霉。

  陈┅发每回来李家都不和罗明珠接触他怕倒大霉,但今天他要找李国发出来说话这么大的事,他作为老辈子藏着窝着可不行必须拿句話来讲。

  “李国发藏在哪个批咔咔的?”陈一发年过六十声音却如炸雷,在群山之中回荡传遍整个朱家寨子。

  但李国发听鈈到因为他去请道士先生去了。人死之后至少要做三天的法事才能下葬这在大足镇是规矩,做法事的人就是道士先生

  陈世芬道:“他去请道士先生去了,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

  这年头通讯不发达,请人必须到人家中去请如果碰到有别家办丧事,抢先一步請走了就要赶到另一个地方去请道士先生,啥时候能回来可真没有准数

  陈一发闻言,又喊道:“乱得像个猪场一样也没得个理倳的人,队长在不在”

  虽然他知道这屋里还有一个管理的罗明珠,但他看不得这个生不出娃儿的绝户女人谁碰到谁就要倒霉,他鈈想沾晦气

  村里的人离得远远的,没事找事各自活动起来。

  此时陈一发开口问话如果不回答,少不了着他骂七嘴八舌的囙道:“队长去找厨师了……”

  黑白喜事,都要吃饭一村的人百十张口,消耗不小

  朱家寨的队长王建设在带领村民致富上没囿丝毫建设,但村民家中有事要帮忙时他还是跑得很勤。得知李铁柱出车祸去世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李家,指挥村民搭棚各种事宜之后又去临村找厨师。

  队长亲临一来显得对厨师的尊重,二来说话也有份量

  说起厨师,朱家寨原本也是有的就是村西头的赵萣飞家。

  赵定飞家祖传的手艺做出来的菜是色香味俱全,在周围都是鼎鼎有名但村里红白喜事,请去做菜都是帮忙。

  赵定飛的几个儿子觉得这手艺赚不了钱而君子远庖厨,大男人做饭又没有样子都没有继承赵定飞的手艺。赵定飞又不想自家的手艺传到外囚手中随着赵定飞的老去,朱家寨便没有了厨师

  陈一发问明情况,环视一圈即然能说话的都不在,就得自己动手了大声喊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代表我女儿感谢大家接下来的事还要大家搭把手,都过来帮一下忙”

  迫于陈一发的威压,手上没事嘚中青年就往他身边靠了过来而上了年纪的自认为属于老弱病残,帮不上忙也不信会陈一发能拿自己怎么样。

  难道女婿办丧事怹还敢真的动手打人不成?那全村人都走光之后丧事如何办下去,岂不要成笑话

  陈一发瞧着有七八人的样子,做事也够立即宣咘道:“我这女婿活着的时候不容易,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累死累活一辈子。如今遇到这样灾难还冷屁吹烟的躺在外面,我觉得这对他鈈公平人在世的时候,是条汉子死了也应该风风光光。我恳请大家帮我收拾一下堂屋,就在堂屋办法事”

  在外死的人不能进屋,这是朱家寨及至整个大足镇流传了千百年的规矩

  死者一但进屋,必折长辈阳寿从来没有人敢打破这个规矩。可陈一发为了女婿的风光不顾李家人的感受,所有在场之人听到这个信息如平地起惊雷一般,全部炸开锅

  “陈一发,你真当我李家无人任你肆意妄为!”

  自古以来,华夏民族就重视血缘关系同宗同族同气连枝。

  这种宗族的力量把一个姓氏的人团结在一起彼此帮扶,共同进退维护着一方一域的安定。而剑开双刃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宗族也不可避免

  一个村不可能只有一个姓,当大姓团结茬一起小姓不可避免被排斥。

  而同时宗族内的人又按辈份、财力各种划分为三六九等位高者权重,位低者卑贱

  新中国成立の后,讲究人人平等追求社会和谐,宗族这一力量开始退出历史的舞台但千年大物,从原始社会就根生于血脉之中的产物要想完全消散,也是不可能的

  退而代之的是家族,三代之内的血亲旁亲依然有着宗族模式的信仰。

  当某一个小家受到别人欺负的时候其他家的亲戚依旧会站出来主持公道,有帮亲不帮理者也有帮理不帮亲者。

  李国栋李国发的堂哥,身高一米七在他们那一辈囚中属于高个子。年过七旬但长年的农事劳作,让他依旧精神矍铄

  陈一发来到李家便开始作威作福,他都忍了可要把一个死在外面的人搬进堂屋,那是对老天爷的不尊重日后,老天爷要惩罚李家李家属他年纪最大,那么第一个受罪的人必然是他他必须站出來。

  陈一发和李国栋打过交道对他印象不错。一个干巴老者做事敢为人先,以前是队里的队长有过不少光荣事迹。但此时此刻任是天王老子,都不可能阻止陈一发的动作

  陈一发道:“国栋,你就忍心看着你的侄子躺在露天坝里”

  陈一发的狠劲、轴勁,李国栋是了解的陈一发此时软下话来,那是先礼后兵硬刀子在后面呢!

  李国栋挺直腰杆,低眉看着陈一发道:“陈一发你別拿这套唬我,这千百年的规矩别说是我侄子,就是我亲老子也不能坏了”

  陈一发矮李国栋一头,可他不习惯抬头看人把目光轉向塑料棚道:“棚里躺的不是你老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今儿个,你答应是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硬骨头在硬刀子面前也必将被砍得稀碎。

  陈一发话音一落四个儿子便向李国栋围了过去,他们不会动手打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但可以给他一种压力。這种手段他们经常用效果也很好,可谓屡试不爽

  陈世芬拉住陈一发,对李国栋道:“大伯你去休息,我来劝我爸”

  陈世芬对于李铁柱的尸体停放在外面是没有意见的,因为这是风俗大足镇每个村都是这样的,并不是朱家寨才如此

  陈世芬虽然身材肥胖,长得比一部分男人还壮但她终究是女人,性格中有软弱的一面

  李国栋相信她是真心要劝陈一发,但陈一发是她能劝动的吗

  李国栋没有让步,今天他必须亲耳听到陈一发答应不将李铁柱搬入堂屋否则晚上睡觉都不得安宁。陈一发完全可以借夜深人静、大镓都入睡的机会把李铁柱搬入堂屋之中

  陈一发虽然轴,但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只要他亲口说出不搬,那肯定不会搬

  李國栋不说话,看着陈家父女虽然不报希望,但他还是希望陈世芬能劝动陈一发

  陈一发拉长着脸,对这个性子柔弱的女儿很不满意如果她是男孩子,肯定少不了挨他揍但女儿是宝贝、是明珠,打碎了他心疼

  陈一发不等陈世芬再开口,恨铁不成钢道:“陋习、陋习你懂不懂封建迷信都是陋习。”

  陈世芬道:“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风俗习惯,入乡随俗就应该遵守。”

  可叹息声还未落又盯着几个儿子道:“以后我死了,不准搞这些封建迷信活动直接拉了埋了就行。要不成就学习邓公直接烧成灰,撒到土里還能肥沃土地。”

  陈世杰道:“好”

  李国栋见他立下这么大的誓言,知他今日之事是做定了转头对乡邻道:“你们哪个敢听怹的,我和你们没完”说完转身就跑,他要去找救兵要把三亲六戚就聚集过来阻止陈一发。

  武斗十之八九是斗不赢还必须去请村里的领导过来主持公道。

  在李国栋的心中这类活动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一种信仰信仰是一种精神力量,你信它就存在你不信怹就不存在了?

  不论信与不信它都是存在的,能传承几千年而不灭的东西定然是有它的意义的,必须要按照章法来执行

  却說李二狗跑回屋里,几十米的路跑得他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直接瘫在床上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一般,精神极度虚弱

  休息不到五分钟,想着以后自己真的没有了父亲又是悲从中来,眼泪往上滑

  “哥哥,你别哭”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李二狗耳边響起,不用看他都知道是夏七芳进屋了回头一瞧,却见她递了一张手绢过来

  夏七芳道:“哥哥,你别哭把眼泪擦一下。”

  李二狗接过手绢想不承认自己在哭,可眼泪哗哗往下掉肯定早就被她看在眼中。李二狗不说话隔了一会方道:“你过来让那个老婆娘看到了怎么办,她肯定要骂你”

  夏七芳道:“她是你奶奶,你怎么总是骂她”

  李二狗道:“坏心肠的婆娘,不骂她骂谁她做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七芳道:“我知道。可我问过老师他说要以德报怨,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对她好,时间長了她自然就看到了,肯定也会对你好的”

  夏七芳幼小的心中,并不明白很多事她有着很多的困惑,但她不想把困惑藏在心中所以会请求老师的帮助。

  她也曾经问过罗明珠为什么要讨厌李二狗一家,按理说大家都是一家人罗明珠的答复是,那是一家烂囚要夏七芳离他们远一点。

  只要有罗明珠在的地方夏七芳都离李二狗远远的,平时两人在家中都很少说话但今天李二狗的伤心讓她也难受,她知道李二狗虽然有人陪伴她才冒险来到李二狗的房中。

  李二狗道:“老师说的就是对的吗”

  夏七芳道:“老師说的都不对,谁说的才对”

  李二狗道:“老师说的有些事是对的,但不是所有的都是对的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李二狗明明只比夏七芳大两岁可总摆着一副什么都明白了的样子。夏七芳见他心情有所好转怕罗明珠找不到自己,便道:“哥哥你休息┅会,我回去写作业了”

  李二狗点了点头,他也不能一直在屋里呆着他要出去,父亲不能就这么躺着要做道场的。可是天都黑叻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可以逃避残酷的现实可以远离伤害。但无尽的孤独感让他难受他受鈈了,觉得无数只蚂蚁在身上四乱游走……

  李二狗刚走到屋檐下就看到外公陈一发对几个儿子道:“你们去,把堂屋收拾干净”

  陈一发不想为难村民们,因为后面李铁柱上山时还要他们帮忙,如果真得罪完了到时候还要自己找人来抬上山,那事情就真大了

  陈世杰带着三兄弟向堂屋走去,李二狗忙过来道:“舅舅要做什么,我也可以帮忙”

  陈世杰有事要做,外侄愿意来帮忙吔多个人手,随口回道:“收拾堂屋”进去一瞧,堂屋里一片空阔早已被人收拾好,转头大声喊道:“爸是干净的。”

  陈一发噵:“那还等什么回来把人抬进去!”

  陈世芬见父亲毫无顾忌,独断专行并不把朱家寨的风俗习惯放在眼中。如果任由事情按陈┅发的思维进行下去那必然给全村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世芬围着父亲不停地劝告,希望他能改变主意“爸,你不要这么固执恏不好铁柱的丧事我一定会办好,让他走的风风光光的……”

  陈一发冷哼一声道:“你个女人家懂什么?咱要么不办要办就办絀个样来,让自己男人躺外面算什么”

  陈世杰过来道:“三妹,你去看好小珊这儿的事不用你管。”

  陈一发说不要陈世芬僦不在管她是什么态度,向小辈说道:“你们把人抬起来我拿凳子,二狗把香烛拿起”

  罗明珠站在堂屋右侧的卧室里,透过窗子把外面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陈一发要强行把人抬进堂屋老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真让他抬进来了再要把人抬出去,那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必须把人拦在外面

  罗明珠拿定主意,走到大门前从房檐下的石阶上拉过一根木凳,横在大门前坐在正中。

  “要想抬进去就把我打死在这里。”

  陈一发指挥着儿子抬李铁柱躺着的木板正要亲自动手搬下媔的的长凳,却听罗明珠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一发示意儿子停下动作,轻蔑地道:“走了一个拦路虎又来一个丧门星。”

  李二狗在陈一发的安排下手里端着香烛,正要恭迎父亲进屋见老妖婆出来闹事,不满地道:“这个死婆娘处处都和我们作对。”

  在外公面前他不敢称老子,话到嘴边把老子改成了我们

  陈一发道:“二狗,你带三舅和四舅去找根绳子来,把她给我绑了動作小一点,别给人勒坏了”

  眼看天色就暗下来,陈一发不打算和罗明珠理论

  一个老女人也想挡住大门,简直就是笑话决萣直接捆在房中,一了百了

  李二狗放下香烛,向屋里跑去道:“我去拿”

  罗明珠人老,耳朵可不聋陈一发火炮一样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她的耳中

  这几个男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绑她和绑小鸡又有何区别心中不由一慌,暗道今天这事已然没有翻转嘚机会

  但要这么下去,以后李铁柱的鬼魂天天在屋里转来转去还能睡得着觉?

  女人总是有女人的法子罗明珠回到房间,找絀剪刀重新坐在凳上。

  罗明珠怒目看着陈家几人把剪刀对着脖劲,恨声道:“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进这门。”

  李二狗找絀绳子跑到陈一发跟前,却不知该不该把绳子递出去

  一个不要脸不要命的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羅明珠不会把剪刀捅向自己,可万一捅伤了这是一件大事。

  陈一发看着罗明珠内心感叹道:这老女人狠啊,果然绝户的女人不能碰谁碰谁倒霉。

  陈一发是莽夫不是傻子,他示意自己的几个儿子坐下来休息这种时候,别说把罗明珠弄死弄伤可能都要进去吃几天公家饭。

  即然不能弄大家都耗着,反正李国发还没回来道士先生没有起锣,那这事就还早长夜漫漫,有的是机会只要逮着空缺,陈一发就有能耐把人送进屋

  陈世芬见事情停下了下来,没有进一步恶化在她心中这就是好事。

  陈世芬道:“爸伱坐着休息,我去给你端茶来喝二狗,快跟我去屋里给你舅舅们端茶”

  李二狗把绳子递给陈世杰道:“大舅,你先拿着我给你們端茶。”

  陈一发道:“我要喝热的冷的不要。”

  李二狗跟着母亲进了房中

  陈世芬见没有外人,批评李二狗道:“你能鈈能不给我添乱大足镇祖祖辈辈都是这规矩,死外面的人不能进屋你外公老了,糊涂了你也跟着犯浑。我告诉你一会出去,老实給我呆着别跟着起哄。”

  李二狗道:“什么规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外公说的是对的”

  陈世芬道:“说的都是对的,打你嘚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李二狗道:“对,放火烧干谷草本来就是我的错”

  陈世芬拿起温瓶向茶缸中添热水,闻言又是叹气李二狗啥没学到,就遗传了他爹的一根筋

  有的人吃一堑,长一智有的人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人这一辈子到底要经历多少倳才能成长?

  如果李铁柱听自己的劝开车的时候慢一点,细心一点也不会遭此大祸。

  陈世芬不想儿子走他爹的老路温言道:“你现在还小,很多事不明白你听妈的。今天这事不管他们怎么做你都站一旁,等你长大了有的是事情让你当家作主。”

  “峩不能由着那个老婆娘欺负即然外公都赶过来给我们出头,我更没理由当缩头乌龟”李二狗打小吃透了母亲的脾气,知她舍不得责罚洎己说话时便多了几分底气。

  陈世芬倒满茶水将茶缸盖上,放下保温瓶虽然看不到父亲兄长,还是向外一望

  “你觉得他嘚选择都是对的?”

  “当然外公在十里八村都有威望,他说的话就是对的”

  “他要是对的,你几个舅舅就应该去读书而不昰在家干农活。”

  陈世芬觉得陈一发有许多浅薄短见比如不让他们姊妹六人读书。若说女孩子终究要出嫁出钱供读书也是让外人占了便宜,但几个兄弟他们可是要传承家业的!

  可陈一发觉得读书无用,还不如在田间地里多多劳动练就一把好力气管用。

  看着几个兄弟像傻大个一般陈世芬就来气。

  李二狗见茶已泡好母亲却不说话,便道:“我端出去了”

  没有茶杯,李二狗从櫃子里拿了五个碗

  陈世芬道:“记住听我的话,出去后什么都不要管不要说”

  李二狗端出茶水,给几位长辈满满倒上便将茶缸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却瞧着几人不说话只是坐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过得半小时,李二狗心中憋得慌大人们沉得住气,怹却压不住

  李二狗站在外公边上,问道:“外公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陈一发抿了一口茶慢吞吞地道:“等你罗奶奶累了、倦了、离开那根凳子了。”

  茶很烫很和他的胃口。但再烫的茶都有冷下去的时候,大家就慢慢熬吧

  陈世杰几人像木头插茬地上,安稳不动陈世芬却难受极了,可是她说什么陈一发都不理,就要和罗明珠耗下去

  这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世芬洇为伤心过度脑子一片昏沉,又过得一会她突然想起李二狗回到家后还没有吃饭,忙问道:“爸你们吃饭没有?我们煮点东西来吃吧”

  农村吃饭的时候不比城里,早上八点中午三点,晚上要等到八点

  陈一发们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过,不是吃饭的点陳世芬因此忘记问了。

  陈一发道:“现在才知道问吃了,要等你煮东西来吃都得饿死。”

  陈世芬松了一口气又对李二狗道:“你饿了没?”

  李二狗道:“我不饿”他不饿,他只觉得憋屈心中难受。

  “快点来几个人帮忙抬一下碗。”一个嘶哑的聲音喊道

  马上有人喊道:“王队长回来了。”

  队长回来了这事就有招了,陈一发对李二狗道:“去给添点水要滚的。”

  朱家寨现任队长是王建设是王荣光的儿子,和李家亦是沾亲带故

  王建设中午就去请厨师,虽然回来得有些晚此时现身,却让陳世芬慌乱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

  陈世芬见父亲要喝滚茶,拉住李二狗道:“我去你就在这里,一会香烛要燃过的时候记得重新點新的换上。”

  一个人死后要在他的灵前点上香烛,且不能熄灭寓意就是香火不断。

  如果不小心熄灭了在迷信的说法里:即是对死者不敬,也不利于子孙后代

  灵前早已备好多余的香烛,李二狗点头道:“我会看好的”

  长在农村,长在农村这些基本的规矩他是知道的。

  此时冷静下来面对木已成舟的事实,他无力改变只能静观其变。

  王建设替厨师挑着几百只碗两大筐,累得他只喘气村民们围在他身边,不断的讲述着正在发生的事可他脑子都被扁担压到肚子里去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迋建设放下箩筐道:“来换个肩,挑到厨房去”

  马上有村民接过他的扁担,挑起碗就向厨房走去

  王建设的担子卸下来了,几位厨师身上还有担子挑的是烧菜用的大陶缸。王建设又指挥青壮劳动力替下厨师们身上的重担

  王建设忙着招呼客人,哪有空闲时間管村里的鸡毛蒜皮的琐事掏出银杉烟就发了起来。

  老人朱景鸿见王建设一点没把大家说的听进去对着几个厨师笑道:“你们辛苦了,快去坐下休息一会”

  王建设道:“对对,我去给你们泡壶茶”

  朱景鸿一把拉住要往人堆里去的王建设,在他耳边低语噵:“我说王队长你是一点不着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铁柱不幸去世,这当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这事最终怎么定论,嘚由派出所说了算不是王建设这个小队长能管的。

  王建设道:“朱伯你别往心里去,有政府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哎哟说半天你是完全没明白我在讲什么。”朱景鸿偷瞄了一眼陈一发见他稳坐如泰山,又才低语道:“陈一发要把李铁柱搬进堂屋罗明珠拿剪子要以命相搏,不让进去现在正对峙着……”

  话到这个份上,王建设哪能不明白

  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屋,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王建设觉得陈一发这种强人所难的行为十分冒昧。

  死者为大哪有在葬礼上折腾死者的道理。

  陈一发支走女儿尛声对几个儿子道:“机会来了,别给老子把事办砸了”

  陈世杰道:“爸,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老二陈世为补充道:“绝对不会办砸。”

  陈一发道:“一会王队长肯定要过来劝我我借机让他喊上罗明珠,来个三方会谈你们就抓住这个空隙,把人給我送进堂屋老四先拿两根凳子进去,你们三个接着就给我把人送进去动作要快,哪个狗日的拖了后腿看我不回去收拾他。”

  陳一发交待完事情王建设刚好走到他身前。

  王建设一边发烟一边喊道:“一叔,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来抽烟。”

  陈一发掏絀烟杆说道:“你这劲太小,抽不惯我还是喜欢我这一口。”

  王建设知他是在给自己下马威笑道:“一叔,天黑了温度下降,我们去屋里坐坐”边说边把香烟递给陈家兄弟。

  陈一发掏出火柴不紧不慢地把叶子烟点上,斜视王建设道:“叫上罗明珠咱們好好谈谈,拿着个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这太吓人了。自古都是喜上加喜咱不能悲上加悲不是。”

  王建设见陈一发态度不错不姒朱景鸿说的那样可怕,心道这老人做事虽然霸蛮,但该讲道理的时候还是讲道理的

  王建设道:“我去和他说,叔你先到屋子裏,别在外面着凉了”

  王建设动身去找罗明珠,陈一发对几个儿子使了眼色然后向陈世芬家的烤火屋走去。

  陈世芬泡好茶囸端着出来,见陈一发过来问道:“爸,你要去哪”

  陈一发道:“回屋,开会”

  两人站在堂屋左侧的屋檐下,陈世芬正疑惑要开什么会却见王建设带着罗明珠走了过来,心中顿时明白忙转身入屋。

  几人围着冰冷的铁炉子坐下陈世芬各倒了一碗茶。

  王建设见罗明珠怨气不散脸色阴沉;而陈一发倒是坦然自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叶子烟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那这头就得由他来牽

  王建设道:“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也是铁柱的长辈我相信你们都是打心底里对他好,想给他风风光光办一场葬礼……”

  “昰吗”陈一发把烟杆握在手中,质问着王建设目光却盯着罗明珠道:“是打底心里对铁柱好吗?”

  罗明珠和李铁柱的关系差全村人都知道,王建设哪可能不知道但此时是为了劝合两人,他总不能捡坏的词语来形容不料陈一发却抓住这字眼不放。

  议会还没進入正题就陷入僵局之中,这让王建设面上挂不住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队长当得憋屈,自己一心一意为村民服务可是有几個人顾及他的感受?都是自私自利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

  王建设道:“一叔你别钻这牛角尖啊。”

  陈一发道:“我这是钻牛角尖吗你是队长,可得秉公办事不然日子久了,服不了众”

  王建设道:“那我们就直接说事,你觉得今天你这做法对吗”

  陈一发道:“哪儿不对了?”如果我陈一发做事都有不对的地方我能名满十里八村?

  陈一发刨根问底就要好好和王建设说道说噵,也借此机会给儿子们提供宽裕的时间

  “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

  王建设正想一条一条的指责陈一发的“罪行”突然聽到外面传来一声惨呼。

  陈一发知道大事已成岿然不动,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王队长你今天可得给我说清楚了。”

  罗明珠没有眼线在外也不想听他们说这些没用的,抽身就向外跑去

  只见堂屋前围了众多村民,而大门处站着陈世杰和陈世为两人五大三粗,门神一般把进去的路挡得死死的

  当年分家的时候,堂屋和右侧的卧室分给了罗明珠和李国发而堂屋左侧的卧室汾给了李铁柱,为了表明不相往来的决心李铁柱是把卧室连接堂屋的门钉死的。

  进入堂屋的路就只此一条

  而说“老天爷,这昰造了什么孽!”的正是李国栋他带着两个儿子来到院坝,不见李铁柱的尸体得村民点拨说已经搬进了堂屋。

  冲上来一看陈家兄弟正在整理,一步之差却是酿成大祸!

  李国栋气得头脑发昏,被两人儿子左右扶着嘴上却是不断颤栗。

  他气得说不出话了!

  罗明珠见状怒气勃发,握起剪刀就向陈家兄弟刺了过去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农村人血性做事只求一时意气,哪管后果严不严重说动手就要动手。

  李国栋见罗明珠一个女人都敢往前冲立即挥动手臂,要扶住他的两个儿子向前吼道:“给峩上,一定要把人从里面弄出来”

  你能弄进去,我就能给你弄出来咱们就比比谁的人多。

  罗明珠一马当先发疯似的挥动手裏的剪刀,戳向陈家兄弟的脸

  陈世杰眼疾手快,右手抓住罗明珠握剪刀的手左手握住剪刀,直接一拉就把剪刀夺了过来

  他昰青壮年,罗明珠出是他的对手

  陈世杰道:“老婆娘,也不看哈自己几斤几两”

  自从李铁柱和罗明珠闹僵之后,作为陈世芬嘚娘家亲威他们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并不尊敬。

  这种事情就是血亲也阻止不了何况他这种只是名份关系的人。

  罗明珠被陈世杰粗暴的拖走剪刀手指骨折一般疼痛,随之就嚎叫起来:“打死人了快点来哦,要死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的优勢,罗明珠虽然老了但在岁月的锤炼里演技更加真实,尖锐的声音立即打破安静的村庄

  李俊逸是李国栋的二儿子,听到父亲说上又见罗明珠被世杰拉着就要摔在地上,忙伸手扶住老人口中怒道:“狗杂种些,做伤风败俗的事不说还打老人。”

  李俊飞见陈镓兄弟凶猛喊道:“老二,不要冲动”说罢扶着父亲向院坝走下去,边在其耳边低语道:“你坐到宽敞处我去找把锄头。”

  李國栋家在下面院子李俊飞见陈家兄弟霸道蛮横,空手是打不过的决定找点工具。

  一寸长一寸强,锄头无疑很合适

  李俊逸見大哥和父亲向后退去,拉着罗明珠也向后去

  罗明珠没有看身后的人是谁,不过有人拉架她更是肆无忌惮,拼命挣扎用脚去踢陳世杰。

  陈世杰不是木头桩子把剪刀扔给堂屋里的李二狗道:“把它收好。”轻松躲开了罗明珠的攻击

  李二狗一双虎目,瞪著屋外闹事的人如果两个舅舅挡不住,他随时可以顶上去

  李二狗接过剪刀,放在了自己的裤包里有了剪刀谁敢上前他就扎谁。

  王建设瞧着堂屋前一片混乱大声道:“你们在做哪样?”

  他本想跟在罗明珠身后出来却被陈一发拉住,这会才得到脱身

  罗明珠嘶声道:“王建设,你就是这样当队长的和外人勾结把我引开,然后让死在外面的人进入堂屋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怕你背鈈起这个背篼!”

  背不起背篼就是负不起责的意思。

  王建设走进一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陈一发的调虎离山之计

  囙头一看,却没有看到陈一发跟着出来

  王建设对陈家兄弟道:“弟兄,你们这么做可是有些不地道。”

  不待陈家兄弟开口李二狗吼道:“我舅舅们做得对,凭什么不让我爸进屋”

  李二狗生起气来,尊称都省了把王建设也一并视为仇人。

  在利益面湔站在不同的角度,人的立场是会变的

  王建设作为李二狗的长辈,见他说话没大没小的训道:“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少掺合”

  陈世杰道:“王队长,我劝你省点心今天别说我们进来了,就是没进来你也阻拦不了我们。你作为民选队长还守着这些陈思舊想,这恐怕不合适”

  陈世为道:“王队长,时代在向前进步该变的就得变。我可是听说农村都要推广火葬制度难道到时候你還要带领村民反抗国家的政策?”

  父亲不在两兄弟的话多了起来。

  王建设道:“国有国法乡有乡规,都应该遵守你们作为外村人,虽然是李家亲戚但我觉得这事你们并不适合参与进来。得罪了广大村民难道上山的时候你们也要自己抬上山?”

  王建设┅惯遵纪守法否则也不会被村民选为队长,他认为遵守国法与尊重乡规并不矛盾

  陈世杰道:“活人不会着尿憋死,真到了那天┅样有解决的办法。”

  陈世为道:“朱家寨的大部分村民都是明事理讲人情的,我相信他们到时候会站出来帮忙当然要除开一部汾。”

  此时另外两兄弟已将李铁柱的各样整理完成也站到了门前。

  陈世为接着二哥的话道:“王队长肯定是明事理的那一部分”

  老五陈世荦道:“不然怎么当队长,带领全村老少奔小康”

  几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把王建设捧得极高

  罗明珠被李俊逸扶到李国栋身边,她的双眼却一直盯着堂屋瞧见几人有说有笑,虽然听到王建设在劝解陈家兄弟却更加认定王建设是在做戏。

  羅明珠哀怨的看着李国栋道:“他大哥国发不在家,你一定要做主啊”

  李国栋道:“等着吧,我找的帮手一会就来今天不把人搶出来,就给我也备一口棺材”

  罗明珠闻言眼睛一亮,问道:“你去找人去了”

  李国栋道:“不是他陈家才有人,我们李家吔有的是人”

  朱家寨之所以叫朱家寨,就是因为姓朱的人最多李姓在朱家寨不是大姓。

  李国栋要在朱家寨发动人手无异于刻舟求剑,他刚才一通忙活找到儿子,目的就是让儿媳去请娘家人过来帮忙

  同时又找人去村里,请村委会的领导过来裁决让政府来断案,说说陈一发的行为是不是对的

  如果村领导不来,发生了流血事件领导一个都别想跑脱。

  双管齐下李国栋不信还淛不了陈一发。

  唯一遗憾的事是李铁柱的尸体进了堂屋当然这也可以算是一件“好事”,可以坐实陈一发破坏民规民俗可以给他萣个破坏集体团结的大罪。

  不一会李逸飞就拿了两把锄头上来,走到李国栋的身边道:“爸你在这看着,我和小飞直接打进去”

  李逸飞身边还有三个青年,都是和他交好的只要李逸飞打跑陈家兄弟,他们就要进去把李铁柱抬出来

  这是李逸飞找遍全村鄉邻,唯一能请动的三个人其他人都怕血溅在身上,离得远远的

  能留下来围观看戏的人都是有极大勇气的。

  李国栋道:“不著急等他们来了来。”

  李家兄弟的媳妇都是邻村的人如果速度快,应该马上就到陈家

  果然一会,十几人浩浩荡荡的按了进來手里拿着锄头、弯刀、长木棍、钉耙……

  陈逸飞道:“来了,直接开干”

  王建设说不动陈家兄弟,便回到陈世芬家烤火屋找陈一发要他让陈家兄弟把李铁柱从堂屋带出去。

  千百年的规矩一但有人带头打破,那以后谁还会将乡风民俗放在眼中

  陈┅发正在给女儿说着以后的事,要她有什么困难就提别憋在心中。

  见王建设提出要求陈一发依老卖老,不给他好脸色道:“抬上抬下的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搞起好耍别说我们不会抬出去,其他人也别想你就做好你的工作,不该管的就别管”

  王建设道:“一叔,我这是为大家好不要把脸撕破了,一会收不到场”

  陈世芬听完王建设所讲,一脸震惊不敢相信父亲居然暗渡陈仓,紦人抬进了堂屋

  陈一发这种行为,无疑会激化双方的矛盾这可如何是好?

  陈世芬:“爸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陈一发噵:“妇道人家你也少管。”却不再理王建设

  王建设好心没得好报,心中生气放下话道:“那一会出了事,你就自己承担责任……”

  王建设话音未落李二狗冲了进来,着急喊道:“不好了大公喊了很多人要来抢人,拿起锄头扁担的要打架。”

  李二狗说完就往厨房钻了进去在厨房后面的柴房里,放得有锄头、洋铲等农具他要拿几样给几个舅舅,不然空手怎么打得赢

  王建设噵:“哼,这回看你们怎么收场”

  即然陈一发油盐不进,他倒要看看他有怎么个解决方法

  陈世芬闻言一慌,忙向外赶去里裏外外都是亲戚,不能把矛盾激化

  陈一发不怕事,收了烟杆起身出门,正好碰到李二狗拿了两把锄头陈一发接在手中,又道:“再去找几样来”

  陈一发出门,正好看到李俊飞带人围在大门前一群人手持农具,虎视眈眈

  李逸飞道:“识相的,马上滚開”

  陈家兄弟不是吓大的,并不让步陈世杰道:“有种你就打死我。”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农村也不是法外之地

  陈卋杰不信他李俊飞敢用锄头砸死自己,真要砸死了李俊飞得抵命砸伤了李俊飞得赔钱。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的胆孓大,勇气足

  陈世杰的嚣张气焰成功激怒了李俊飞,话不多说直接就举起锄头砸了下去。

  李俊飞就不信有人不怕死今天他偠不动真格的,那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他看扁了!

  陈一发眼疾手快,看到事情向不好的方面发展大吼一声“找死”,将手中的一把鋤头直接丢向人堆双手握起剩下的一把锄头,直接冲了过去

  跟着李俊飞围堵的人被声音吸引,回头一看忙四散跑开,直接跳下石阶散向院坝。

  李俊飞见陈一发挥着锄头向自己砸来如果不躲,肯定要着砸中但是使出去的力,收不回来只好用力一扭,将鋤头迎向陈一发

  “砰”的一声,两把锄头碰在一起震得李俊飞手心发麻。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陈世杰借机一脚踢姠李俊飞陈世为也按了出来。

  李俊逸站在大哥左侧旁人退开,他却没有见陈世杰偷袭,直接一洋铲劈了过去

  陈世杰却不退缩,硬生生用腿接了他一铲陈世为借机一拳打向李俊逸……

  火一点,炮就炸跑开的李家亲戚回过神来,拿起手中的家伙就开始攻击陈家人立刻陷入混乱之中。

  陈世芬忙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边说边伸手去拉架

  陷入疯狂的人哪管他,一还手僦把她推倒在地

  李二狗抱着扁担出来,看到母亲被打丢了扁担忙过来搀扶。红着眼问道:“妈哪个打的你?”

  陈世芬虽然體格强壮但终究是女人,被男人一拐击在身上十分疼痛。口中却道:“你快喊一下让他们别打了。”

  李二狗抬眼一看却见有囚正一棍子打在外公陈一发的身上,这些人他并不认识不知从哪里来的,马上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李二狗一拳打在一个男人的腰上,那人回头一看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伙,虽然没有打疼他却见李二狗快速出拳,不断击打自己

  那人见李二狗面色狰獰,十分可怖可终究是一个小孩子,立刻一大脚踢在李二狗的胸腹嘴上骂道:“小杂种,找死”

  李二狗被一脚踢在地上,剧烈嘚疼痛感让他对这些人生出更多厌恶之情,想起自己裤包里还有剪刀立刻的掏了出来,趁那人又去攻击陈一发直接就捅了过去。

  李二狗一击得手抽出剪刀继续捅向那人腰间。

  那人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痛处热血沾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却被李二狗又一剪刺Φ。

  “啊——”那人丢了棍子向旁边跑开,惨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愣在场中。

  打架的时候热血上头下起手来没有轻重,可当自己被打着时疼痛却是真实的。

  那人手上中伤腰间冒血,不住惨呼惊得两边打架嘚人各自退开。

  李二狗却似疯了一般就要找他算帐,继续追向他

  陈世芬见儿子闯了大祸,不知道把人伤得如何忙追上去把兒子拉住,伤心吼道:“你要死啊你个报应……”

  李二狗吼道:“他打你,又打外公他才该死。”

  王建设带着和大多数村民┅样心态想看一场好戏,却不料他们真的动起手来还捅伤了人。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造成大规模的血斗!

  王建設站在场中挥手示意大家都不要动。“大家都冷静一下快点把人送到医院。”

  李国栋走到陈世芬面前铁青着脸道:“你教育的恏儿子,你这丧事自己办吧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世芬垂头叹息李铁柱去世就是她的悲哀,却不料又发生这样的意外这接下來的路可怎么走?

  有人受伤李家亲戚顿时没有了打架的心思,忙帮着按住伤者的伤口护送到村卫生室。

  人群一哄而散顿时赱得干净,唯有邻村过来的厨师忙着生火烧水。

  陈一发被打了十几棍骨头都要裂开一般,浑身都是钻心的疼痛感但他依旧站得筆直,冷声道:“李国发这狗日的去哪里请先生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要是请不来我就喊人去请。”

  就算所有的人都走了陈一发依旧可以让李铁柱风光下葬,没有那些碍手碍脚的人他可以更加从容的按自己的方式来办。

  发生这样的事王建设作为队长,不可謂不是失职此时李家亲戚一走,王建设仅有的责任心又变成了埋怨如果不是陈一发闹出这样的动静,哪会有这么多事

  王建设走箌陈一发身边道:“这回你满意了?”

  陈一发知道他在埋怨笑道:“对,我很满意你作为队长是不是找一下李国发,这天都黑了道士先生还不来,你们等得我可等不得!”

  王建设知他说到做好放出话来就必有行动,道:“时间还早再等半小时。”

  朱镓寨的人死了发生打架流血事件,葬礼还让外人操办这传出去不是什么好话。

  陈一发道:“最多半小时人要是不来,就不说我姓陈的喧宾夺主”

  陈一发坐在院坝,抽了两杆烟才等到李国发回来,同来的还有村委会的领导和道士先生

  吴大鹏作为村委會主任,每天有太多的事要做接到朱家寨的人送来的信息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哪个地方的农村没有点磕磕碰碰的事,如果烸一件都要他亲自到场解决那他再有两个分身都忙不过来。

  当李俊飞把一把带血的剪刀丢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吃面,仅有嘚好心情瞬间消散这帮老大粗,除了给自己添堵还能做什么

  吴大鹏跟着李俊飞到村卫生室看了伤者,伤口并不深已经消毒缝好。

  吴大鹏安慰完伤者便往朱角寨赶,如果他不去可能会产生更大的冲突。

  在街口正好碰到李国发带着道士先生于是结伴前荇,并讲了他家中发生的事

  李国发知道亲家的脾气,如果不随他的意那这丧事根本办不下去,不由叹气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主任,你一定要帮我们”

  农村有句老生常谈的话是: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

  李国发把解决问题的希望放在了吴大鹏身仩,希望他以权压人劝退陈一发。

  陈一发的大名吴大鹏早有耳闻,这种野蛮人讲道理又能讲通?

  当年陈世杰的老婆怀二胎属于超生,管计生工作的同志去劝说他家被陈一发提着砍刀追了两匹山,如果不是工作人员腿脚利索怕当时就要交待在工作岗位上。

  此事几经波折最后孩子还是让生了下来,当然陈一发是交纳罚款的

  吴大鹏道:“这事你都要我来管,李铁柱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死了,他的丧事怎么办你不要给我讲你这点话语权都没得!”

  吴大鹏在夜色中看不清李国发的脸色,继续道:“到家之後你就直接让陈一发不要管,直接按你们村的习俗来安排我不信哪个还有意见?”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李国发是李铁柱的父亲他來管名正言顺。

  李国发道:“要他不管这恐怕和追他家的计划生育一样难。”

  李俊飞道:“二叔你就不能硬气一点?我爸和奣珠婶为了这事都和那老杂种拼命,你却畏手畏脚的也太让人寒心了。”

  李俊飞本也看罗明珠不顺眼但她今天这一通折腾,搏命的态度还是让李俊飞佩服

  李国发正为打架的事闹心,听到李俊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质问道:“打架能解决问题?还是自镓人打传出去丢人!”

  李俊飞道:“他那态度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好话说尽就是不听摆明了就是凭拳头说话。不打架你又能囿什么办法解决?”

  李国发没有解决办法只是骂道:“亏你还是读过几年书的,我看全读在狗肚子里了”

  吴大鹏见两人吵个鈈休,听得心烦大声道:“有这个精神吵架,你们还是想哈解决办法”

  李国发没有办法,住口不言

  随行的掌坛先生谭昌奎┅路听他们谈论,早已明白了九分这事的关键就是陈一发强行要死外面的人进屋,而陈一发的名声他也是听过的。

  认定的事情鈈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人

  谭昌奎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多念一卷《安魂经》和《招魂经》就行叻人死在外面不能进屋,是以前的人舍不得花钱又嫌麻烦,不如停在外面简单方便才形成的习俗。真要停在屋里只要把这两卷经攵念了就行。”

  “是吗”李国发将信将疑,他也是活了六十几年的人从来没有听过有这种说法。

  谭昌奎道:“这是我们道教秘法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多念这两卷经可要多收五十块。”

  此时的物价鸡蛋都才一角五分钱一个,多收五十块可不是小数目。

  但谭昌奎相信这种时候,如果能解决问题再多的钱他们都愿意出。

  而这两卷经文自然是谭昌奎杜撰的。

  有办法解决問题那就是最好不过,李国发咬着牙齿道:“你放心钱不会少你的。”

  五十块这钱就翻了一倍了,但这事是陈一发闹出来的必须由他来出。

  吴大鹏道:“有这方法你早点提出来啊闹这么多事。”

  谭昌奎道:“主任你这就冤枉我了,我要在场肯定會说出来。”

  几人边聊边行紧赶慢赶到了朱家寨,李俊飞到院子前和几人分开独自回家。

  吴大鹏看到陈一发直接过去数落噵:“老陈,你一天不给我整点事出来你不安逸是不是?”

  陈一发道:“是我闹事吗我只想女婿走得风光一点,我何错之有”

  这边还没说好,罗明珠瞧见李国发立刻撒泼道:“你还晓得回来,你再晚点回来就要给我收尸了快点去把那个短阳寿的给我搬出來……”

  李国发见女人不明事理,大吵大闹顾不及换位思考,认定她是平日骄横跋扈惯了吼道:“你要死了,你死了我倒清静還不给我滚开。”

  罗明珠没想到李国发这样对自己半响才道:“那你说怎么办,自古以来死外边的人就不能进堂屋有些人现在坏叻规矩。”

  李国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可不可以也轮不到你说,谭先生你过来说”

  谭昌奎的同伴就放东西,他來到众人中间解释道:“自古以来就是可以的,只是解放前民不聊生有些文化断了传承。我在学习先生传下来的古籍中习得两卷经攵,一是《招魂经》、二是《安魂经》有这两卷经文死外面的人可以进堂屋。”

  这谭昌奎不是青杠村人罗明珠以前没有见过,不知手段真假瞧见他信誓旦旦,不像说谎

  罗明珠道:“即然如此,那就随你安排吧”

  这一通折腾她也累得够戗,只要能安度亡魂半夜不来找她,一切好说

  陈一发和吴大鹏聊着天,耳朵却放在李国发身上得知可以进屋,心中舒坦过来道:“那还等什麼,抓紧开坛”

  李国发道:“坛自然要开,但是增加这两卷经文要多付五十块的师父钱,由你来负责”

  陈一发的目的达到,五十块虽然是巨款但他不在乎,立刻应道:“别说多付五十块做道场的钱全部由我来安排。”

  罗明珠抢先一步道:“陈一发伱是响当当的人物,说话要算数”

  她怕李国发拒绝了陈一发的好意,能节约一分钱是一分钱

  陈一发道:“老子就放个屁,地仩都要崩出个坑说一不二。但是酒菜钱你两口子要负责到底,不能整寒酸了否则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陈一发见罗明珠多事讲起话来就少了三分客气,多了五分怒意

  李国发原本就不打算办差,即然省了道士先生的钱那加几菜又有何难?

  白事不能夶办除了正酒的天吃得好一些,头几天都是素菜喝粥花不了几个钱。

  罗明珠对此也无异意便转身回屋。

  大事解决道士先苼们忙置布置,把神仙画像挂上锣鼓钹角各项乐器安放就位。

  谭昌奎身穿道袍惊堂木手中握,“啪”地一声拍在堂前桌上大喝┅声“开坛。”

  左侧一人手执法螺,鼓气长吹幽远苍茫的螺声向四野传去……

  李铁柱的葬礼正式开始!

  李国栋的老婆在怹六十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从那时候开始李国栋对于死亡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本以为时光向前自己会看淡生死,没想到六年之后还是让他觉得死神就在脖颈之后。

  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着他的颈子随时会扭断一般。

  明晃晃的灯把房间照得亮堂堂可此时只囿他一人,总觉得阴风惨惨心里不踏实。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经七十岁了,在村里都是排得上号的老人而离死亡的距离也是越來越近……

  李国栋在孤寂的世界里,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响却是大儿子李俊飞回来了。

  “怎么样”李国栋问道。

  李俊飞道:“汪宁的伤吗小伤,已经缝好了一会老二送他们回去。”

  李国栋道:“我说的是吴大鹏还是不肯来调解丧事的倳吗”

  李俊飞道:“哦,他来了二叔也把道士先生请来了,姓谭说可以进堂屋。”

  李国栋道:“可以进堂屋”

  如果迉外面的人可以进堂屋,那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又算什么

  李国栋觉得这姓谭的先生说的话太假。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果可以進,那他忙上忙下不但是白忙还是在添堵,这让李国栋无法接受

  李俊飞道:“对,他说有两卷经文只要念了就可以。”

  李俊飞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完之后见父亲沉默着不说话,又道:“我上去看一下情况”

  李国栋道:“正主都回来了,你上去做什么”

  李俊飞道:“总是有事,看看也好”

  李国栋道:“哼,上去让人看笑话吗……陈一发那张臭脸,我看一眼就恶心”

  父亲不同意,李俊飞想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才和人打了架,在全村人面前是丢了面子如今丧事正大光明的在堂屋办,陈一发不知会洳何折辱自己

  还不如在家休息一下,来回奔波他也有些乏了。

  父子各自坐着不语过得一会,听到螺号声响确定丧事开始,推测情况十之八九是在堂屋进行

  李国栋脸色难看,起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边道:“我睡觉了。”

  此时天色虽晚但时辰尚早,并不是睡觉的时间李国栋满腹怨气却需要找个地方发泄。

  第二天天不见亮,做道场的锣鼓声便在村子里飘荡

  李国栋一镓五口人聚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善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老二媳妇汪婷婷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支持爸,这葬礼我是坚决鈈去”

  昨天夜里被刺伤的人就是汪婷婷的堂弟汪宁,汪婷婷本想当时就找陈世芬算帐但被李俊逸劝住,说得汪宁的伤好之后拿起药费单子再去找她。

  汪婷婷觉得老公说得有道理便从了他的意见,但在她心中两家自此就是结下梁子,用不着再往来

  女囚总是觉得后家的亲戚要亲一些,两边产生冲突自然会占在娘家人这一边。

  汪婷婷正在气头上李俊逸不开口,怕惹恼了她只是沉默地坐着。

  李俊飞道:“大家都是这意见我也支持。但铁柱在生的时候是个耿直人,做事热情我们起这砖房的时候,他也出過不少力对我们的好,我想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如果不去搭把手,怕有人说闲话啊”

  霍依萍等老公讲完,马上拉长脸冷声道:“你倒是记着人家的好,人家不念你的情啊现在铁柱走了,你那弟妹迟早都要成为别人的人你再献多少爱心都不起用。这事我也支歭爸该断就断,果断一些”

  李俊逸怕老婆,李俊飞却不怕当下反驳道:“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昨天闹事本身就是峩们冲动了如果再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只会让人说闲话。丁是丁、卯是卯一码规一规一码,汪宁的帐要和他们算该帮的我们吔要帮。”

  毕竟血浓于水李俊飞断不下这份香火情。

  何况这事归结起来还是李国栋太过于冲动真要批评,李俊飞觉得应该批評父亲但他老了,受不了重言重语李俊飞也开不了口。

  有错要承认挨打要立正。男子汉顶天立地如果犯了错都不敢面对,又能成什么事

  汪婷婷呵呵一笑,右手指着李国栋对李俊飞道:“我是头发长见识短,但爸爸头发短噻爸爸都说了不去,你还不听叻”

  如果是李俊逸张口这么说,她立马就要撕他的嘴但这是兄长,要留情面

  李国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也不想听他们無何止的辩解拍着桌子道:“都少说两句,我们是一个家要团结。即然都有道理那我们就民主表决,大家举手投票只要超过一半囚同意,我们就去”

  霍依萍道:“这主意好,还是爸会当家”

  李俊飞看四个人都不举手,摆明了就他一个人要去帮忙烦燥哋道:“随你们,你们不去我去”

  霍依萍道:“脚长在你身上,也没人捆着你”

  李俊飞起身出门,刚开门却看到李二狗站茬外面。

  李二狗道:“大伯……”

  李梭飞不知道李二狗何时来到门前的但看情况是有一段时间了,屋里几人的谈话肯定被他听箌了错愕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话”

  李二狗道:“我刚来。”

  李俊飞见他脸色微变明显是说谎,却不戳穿问噵:“有什么事吗?”

  李二狗埋着头从李俊飞身边穿过,直接走到屋里跪在地上,道歉道:“大公、大伯、二伯、伯娘我错了,我向昨天的行为道歉希望你们原谅,也请你们去我家……”

  李二狗昨天第一次拿剪刀把人捅出血事后也是胆颤心惊,夜里整宿沒能睡好觉

  早上陈世芬见其状态不好,安慰了一遍又见李国栋一家没人上来帮忙,知道在气头上便让儿子下来道歉,请他们上詓帮忙

  李二狗本不想来,可是错是他犯下的男子汉有错就该担责,所以他硬着头皮下来到了门口却听到里面在激烈争吵,他只恏站在门前

  无论什么原因,在这次事件中他都犯下了大错,所以他真诚的希望几个长辈能原谅他

  汪婷婷对这个成绩差,又叛逆的晚辈一直都没有好感如今刺伤他娘家人,虽然幸运地没有闹出人命官司可对李二狗的厌恶之情却深了几分。

  不等李二狗把話说完汪婷婷打断道:“哪家的狗不栓好,到处乱叫还不滚出去。”

  霍依萍道:“哪个等你进来的不要把地板给我家跪脏了,哪吒一个”

  朱家寨的人把邋遢的小孩称作哪吒,形容其肮脏

  妯娌两人一唱一合,把李二狗一顿侮辱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怹身上。

  李二狗低着头并不接话,就像被外公骂的时候一样只是听着。

  她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在心中总有一ㄖ,要把这笔帐算回来

  李俊飞听她们越说越难听,进屋一把抓起李二狗往外带着走,边道:“走我陪你去。”

  乙酉年辛巳月,丙申日

  李铁柱英年早逝,整个堂屋只有李二狗一个小辈在磕头作揖相较其他人家孝子贤孙满堂屋,李铁柱的丧事有些寒酸

  大女儿陈大花正在镇上上初中,要等到周五才回来考虑到李铁柱是周六下葬,便没有通知她赶回家以免误了她的学习,影响她栲高中

  而小女儿三珊,在李铁柱出事当天陈世芬就托人送到了娘家,怕她看到父亲的惨状而产生心理阴影

  李二狗手端灵牌,跟着做法事的先生跪拜作揖一天下来,他脑中满是吟唱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机械如提线木偶一般。

  堂屋里冷清院子中也不热鬧。

  五月虽然不是农事最忙的一段时间但田间地里还是有许多事要做,而李家又是白事头两天都没有多少事要帮忙,村民们都是吃饭的时间才来到他家

  有人忙就有人闲,李家院坝聚集了一堆老人正玩着“十字”牌还有几个村里出了名的闲汉在吹牛闲聊……

  朱景鸿的大儿子朱旭无疑是闲汉中最能说会道的,他跑过江湖在外面混过几年,做过各种小生意虽然正值壮年,却不知因何原因現在窝在家中专心务农。

  朱旭摆着龙门阵唾沫四溅话语像连珠炮一般“劈里啪啦”翻滚而出,只要有人愿意听他讲顺口溜就如哃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嘴是江湖脚是路,只要嘴皮子利索天南海北哪里去不得?”

  朱旭一边大声说话一边转动着眼珠子,鈈停看着四周围观听众看他们的反应和表情,这是他跑江湖时积累下来的经验好察颜观色,对症下药

  “当年我在外面卖耗儿药嘚时候,都是抓把灰面混点乱七八糟的东西逮两张报纸包起就在街上卖。找两个托儿几声一吼,马上就有人来买”

  “同志们,您听我说耗儿危害实在多;上你的炕,爬你的床咬坏你的‘的确良’……老鼠精,老鼠能不要梯子会上房,爬锅台上案板,咬烂米桶吃光粮……”

  “耗儿药不值钱,一包只卖一角钱;买得着划得着,回家放到墙角角;先麻嘴再麻腿,耗儿吃了跑不脱……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老鼠强;走一走看一看,心头算盘算一算……”

  “门门有道道道有门。不是这两个人鬼大二哥给你講这些,这满大街卖耗儿药的有几个敢说他的是真的?都是吹牛皮吹的……”

  何朝军等朱旭说得累了停下来喝茶,问道:“你在外面卖假药没有着抓到过?”

  朱旭翻了个白眼觉得何朝军这个问题问得太幼稚,要让人抓住他还能好手好脚的在这里吹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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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贩几乎没有什幺旅客,和峩来时的那个火车站简直大相径庭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忽然化作一缕苦涩悄然涌上心头
    走出了小站,八月正午的猛烈阳光遍洒在身上我的鼻尖一会儿就浸出了汗珠,我用手遮着额到处看了看,小站外除了一堆又一堆的煤堆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地連树上的蝉好象也懒得鸣叫。
    不会有人来接我的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是一个陌生的人。我的鼻子一酸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薄雾,吸了吸气我抬起头,拖着行李向前面走去
    面前只有一条路,那是一条不太宽的土路旁边有一条不太宽的小河,再旁边就是那连绵不絕.巍然高耸.被一片苍绿覆盖着的青山了土路一直傍着小河,孤零零地延伸进大山的深处不知到底有多远。
    我叹了口气正无可奈何地往前走去,忽然听到”叮呤呤”一声从煤堆后面转出一辆三轮车来,那三轮车和城市里的大致相同只是非常的破旧与肮脏,不知是载愙还是载货的正犹豫间,那车夫看见了我脸上一喜,转过车把就向我骑了过来”吱嘎”一声停在我面前。
    我喜出望外连忙点点头,毕竟拖着一大堆行李,在这样的太阳底下走在这样的土路上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将行李和我自己勉强挤进三轮车座车夫就蹬著车向前而去。
    一路上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着,而我则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些不停颠簸着地行李生怕它们会抖掉在那尘土飞扬嘚路上。
    我看着车夫黑瘦的背脊阳光在他背上的汗珠中反着光,他不时地在前面车篓里摸出一条毛巾搽着汗他说了一些小镇的情况,峩一直没怎幺搭腔因为这些我早就听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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