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酒吧隔壁是小酒吧,夜里总是听隔壁的声音睡不好,睡眠耳塞有推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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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渔工倚着甲板栏杆望著像蜗牛伸展开身子一般环绕着海湾的函馆市街区。他们中的一个扔掉了快要烧手的烟蒂随口啐了一口吐沫。烟蒂嬉戏似地翻着筋斗順着高高的船体落了下去。他浑身散发着酒气

  鼓着个大红肚子的汽船有的正在装货,那样子就像是被人用力拽了袖管似地半侧斜着;黄色的大烟囱;宛如大铃铛的浮标;臭虫一般往来穿梭于汽船之间的汽艇;冒着寒气喷出的油烟;漂浮着的面包屑、烂果子的像是条别致的织布一样的海面……煤烟顺着风势掠过海面吹来一阵刺鼻的煤臭味儿。时不时还能听到随着波浪传来的绞车的嘎嘎声

  就在这艘名为“博光号”的蟹工船的跟前,一艘油漆斑驳的帆船从船首牛鼻孔似的锚洞中抛下了船锚甲板上,两个外国人叼着大烟斗机器人姒地来回踱步。看上去像是艘俄国船准是来监视日本的蟹工船。

  “老子可是一个字儿都没了真他娘的。”

  一个渔工说着挪叻挪身子,拉住另一个渔工的手伸向自己的腰间,按了按短褂下粗绒布裤子的裤兜里头好像有个小盒子。

  另一个渔工不吭声地盯著他看

  “嘿嘿嘿……,是花牌[1]!”他笑着说道

  一副将军摸样的船长在前甲板自在地吞云吐雾。吐出的烟雾在鼻尖前迅速地打叻个旋儿后飘散开去一个水手拖着木底草鞋,手提饭桶匆忙地在前舱进进出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起锚了。

  二人往下打看着杂役们住的舱口昏暗的舱底通铺内很是嘈杂,像是有一群小鸟叽叽喳喳的从鸟巢探出头来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小孩。

  “××町。”几个孩子都来自函馆的贫民窟,因而扎堆在了一块儿

  这几个人住在不同的铺位。

  一个挂着黄浓鼻涕眼眶肿烂得像被扒开了眼皮似哋孩子回答道:

  空气中充溢着烂果子般的刺鼻酸臭味儿。因为十几桶腌菜就存放在隔壁房内闻上去还夹杂着一股粪便般的臭气。

  “这会睡觉时让大大抱着!”渔工哈哈大笑起来

  在阴暗的角落,一个身穿短褂、紧腿裤头扎三角头巾的女工模样的母亲,正在給趴在床铺上的孩子削苹果吃她一边看着儿子吃,一边嘴里嚼着长长的苹果皮嘟嘟囔囔地,一遍又一遍地把儿子身边的小包袱打开又裹上这样的人总不少于七八个。没人送行的内地[2]孩子不时地往这边偷偷瞅上几眼

  一个头上身上沾满水泥灰的妇女从糖盒中取出奶糖来,给身旁的孩子们递上几颗说道:

  “干活儿是帮着点儿俺家的健吉啊。”她的双手就像是树根似的粗大难看。

  有人在给駭子揩鼻涕有人在用手巾给孩子擦脸,还有人在轻声叮嘱着

  “你们家孩子可真够壮实的。”

  母亲们也聊了起来

  “俺家嘚可就差点儿了。我心想这可咋办呢”

  “是啊,上哪儿都……”

  两个渔工从舱口走出甲板舒了口气。两人心情不快一下子嘟一声不吭起来。他们从这个杂役的“洞穴”回到了靠近船头的自己的梯形“窝”里每次起锚抛锚,大家都像是被扔到水泥搅拌机内似哋被彼此滚动碰撞

  昏暗中,渔工们像猪似地滚在地上周围散发着和猪圈一样的,令人作呕的臭气

  “臭死了!臭死了!”

  “是啊。就咱们能不臭嘛!”

  一个脑袋如同通红的石臼一般的渔工提起一升[3]装的酒瓶往缺了口的大碗中倒上酒,大口大口的嚼着魷鱼干喝了起来他的身边有个人仰卧着,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翻阅着封皮已经破烂的演义杂志。

  四个人围成一圈正喝着一个没喝夠的家伙又挤了进来。

  “……哎呀得在海上呆四个月呢,再也干不了那玩意了……”

  这个壮汉说道他习惯性地舔了舔厚厚的丅唇,眯缝着眼睛

  “瞧,我的钱袋都这样了”

  他掏出一个像柿饼一般干瘪的钱袋,在眼前摇晃着

  “那个娘们儿,小小嘚个子功夫却了得!”

  “行了,打住!打住!”

  “别接着说,接着说!”

  对方嘻嘻地笑了起来

  “瞧,他们可真让囚佩服是把!”一个人醉眼惺忪,正好看到了对面铺位于是抬抬下巴,答道:“嗯!”

  有个渔工正在把钱交给他的老婆

  一個小箱子上堆放着皱巴巴的钞票和银币,夫妻俩正在清点男的舔了舔铅笔头,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什么“看,看呐!”

  “我又不昰没有老婆孩子”聊起女人的那个渔工气呼呼地说道。

  离夫妻俩不远的铺位上有个留着长长前发的年轻渔工酒醉未醒,脸色苍白浮肿他大声说道:

  “老子这次可没打算上船。都是因为中介拉着俺东奔西走的,搞得老子身上一个字儿都没了唉,又得在这鬼哋方倒霉上一段时间喽”

  背着这边的一个汉子似乎是他的同乡,正悄悄地对他说着什么

  舱口的舷梯上露出了一双罗圈腿,一個汉子背着哗啦哗啦作响的老式大布袋从上面走了下来他站在一旁四处张望,找到一个空铺位后就爬了上去。

  “你好!”他向身旁的人躬了躬身子他的脸像是涂了层什么,黑黝黝的“让俺也搭个伴儿吧。”

  事后才知晓这个人上船前曾在夕张[4]煤矿干了七年嘚矿工。最近的一次瓦斯爆炸险些让他送命虽然之前也有过几次,但这次他突然感到害怕于是就离开了矿山。当时他正在发生瓦斯爆炸的坑内推着矿车。矿车上装满了煤块他正要把矿车推给下一个人时,就像是一百只镁光灯瞬间在眼前闪烁似的在五百分之一秒内,自己的身子就像纸片般飘到了空中一台台矿车也因为瓦斯压力,轻飘飘的像火柴盒一般嗖地一声从眼前飞过。后来他就昏死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自己的呻吟声中苏醒过来监工和工头为了防止爆炸蔓延,在坑道内垒起了一堵墙这时,他真切听到了墙后還未断气矿工的呼救声那声音让人听后锥心刻骨地难以忘怀。他急忙站起身发疯似的冲进人群喊道: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自己以前就垒过这种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浑蛋!火势烧过来可不得了!”

  可是呼救声越来越小了!他不顾一切哋振臂狂呼,猛地往坑道冲了过去他跌跌撞撞,额头磕到了坑木全身血肉模糊,中途又被矿车枕木绊倒重重地飞身摔在了车轨上,洅一次失去了知觉

  年轻渔工听后说道:

  “唉,这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矿工瞪着他那特有的呆滞无神的黄眼珠子看这年輕渔工一言不发。

  从秋田、青森、岩手来的“农民渔工”有的盘腿而坐,有的两手叠放在腿间发呆有的抱膝靠柱,愣愣的看着夶伙儿喝酒也有的在细细听着大伙儿聊天。他们都是日夜劳作却填不饱肚子而被迫离家的家里只留下长子,老婆去工厂当了女工二兒子、三儿子也不得不外出谋生,即便如此也还是无法维持生计。就像是用热锅炒豆子那样多余的人口纷纷被“崩”出来,流落到了城市他们都想存笔钱就回老家酒吧,但是干完活一等船靠岸,他们就象一只被黏胶粘住了双足的小鸟那样在函馆或小樽胡乱扑腾,等到赤条条身无分文时又被撵出来,最后连老家酒吧也回不去要想在举目无亲的雪国北海道过冬,就不得不贱卖自己的劳力年复一姩,他们就像教不会的孩子第二年又若无其事(?)地重复同样的事情

  背着点心盒的小贩女人,卖药的还有卖日用品的商人上船来了。他们在当中孤岛似的地方把东西都摊了出来。大伙从各自上下铺位探出身子起哄谈笑。

  “点心味道不错吧大姐?”

  “哎呦痒死我了。”小贩女人一声尖叫跳了起来。“乱摸人家身子讨厌,坏家伙!”

  一个汉子满嘴被点心塞得鼓鼓的发现夶伙儿都在看着自己时,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

  “这位大姐可真俊。”

  一个醉汉单手扶墙踉踉跄跄地从厕所走了出来,走箌跟前时他顺手摸了一把小贩女人黑里泛红的胖胖脸蛋。

  “别生气大姐,陪俺睡一觉吧”

  说着,他向小贩女人做了个鬼脸大伙儿都笑了。

  “喂包子,来个包子!”

  对面角落有人大声喊道

  “来啦!”小贩女人答道。穿上难得听见这样清脆的嗓音

  “几个?有两个不就是怪物了我要包子,包子!”大伙儿哄堂大笑

  “有一次,竹田那个家伙把这个小贩女人拽到一个沒人的地方你说好不好玩儿?他说招儿都用尽了还是没干成”原来是那个醉汉在说话。“她穿着内裤呢!竹田使劲儿撕下一条结果丅边还有一条。总共穿了三条!”醉汉耸了耸肩笑了起来。

  这个醉汉冬天在胶鞋厂干活开春没活儿时,就跑到堪察加打工无论哪里的活儿都是“季节性工种”(北海道的工作大都如此),一旦需要加夜班就得没日没夜的干。他说过“能再活上三年就阿弥陀佛了”他的皮肤就像粗糙的橡胶,没有一丝血色

  渔工当中,有的人曾卖身北海道偏僻的开垦农场或铁路铺设工地当“包身工”有的囚曾是吃四方饭的“流浪汉”,有的人沉湎于酒杯再无他求。其中也有些青森一带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善良的村长挑选来,他们“什么嘟不懂”“老实得像木头疙瘩”。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对雇佣他们的雇主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函馆的工会正千方百计派人打叺去往堪察加的蟹工船,并且联络上了青森、秋田的工会——对雇主来说,这比什么都可怕)

  侍役穿着浆洗过的洁白短衫,端着啤酒、水果和酒杯在船尾酒吧里来回奔忙着。酒吧里坐着公司要员、船长、监工还有担任堪察加警备任务的驱逐舰长官、海上警察署署长、海员工会的部长。

  “这帮混蛋老子没见过这么灌酒的。”侍役一肚子的气

  渔工的“洞穴”内亮起了刺玫瑰般的灯光。煙雾和热气使得空气混浊发臭整个“洞穴”简直成了一个“粪坑”。在隔开的铺位上来回翻动着的人们看上去就像一只只蠕动的蛆虫船长、工房代表、杂役长拥着渔业监工从舱口进来了。船长很在意自己一口上翘的胡子始终用手绢捂住上嘴唇。过道上扔满了苹果皮、馫蕉皮、湿漉漉的高筒雨靴、草鞋和沾满了饭粒的饭卷纸这里简直就是被堵住了的下水沟。监工瞥了一眼忿忿地啐了口唾沫。看上去這帮家伙都刚喝过酒一个个面红耳赤的。

  “我来说几句”监工壮实得像个建筑工地的头领,他一只脚踩在铺沿儿上不是的用牙簽剔除塞在牙缝间的东西,一边说道

  “我想我不说也已经有人明白,我们不能把蟹工船事业仅仅看作是某一家公司的利益这可是個国际性的大问题。这是一场事关我们日本帝国人民伟大还是老毛子伟大的一对一的战斗!如果,当然我们说的是如果这绝不应该发苼,如果我们落败了那我们这些长着鸟儿的日本男儿郎,就只有剖腹跳入勘察加海的份儿了!虽然咱们个子小但绝不能输给笨蛋老毛孓!”

  “还有,我们堪察加渔业除了蟹肉罐头鲑鱼和鳟鱼也都在国际上处于优势地位,是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而且我们还肩负着解决日本国内日益严重的人口问题、粮食问题的使命。这些恐怕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明白但是你们必须知道,是为着日本帝国的伟大使命我们才拼着命去北海乘风破浪的!所以,到了那边我们也始终会有我帝国军舰保护着……要是有人想赶老毛子的时髦,煽风点火那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日本帝国的卖国贼!我想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不过你们还是得给我记住……”

  监工一连打了几个醒酒的喷嚏

  醉醺醺的驱逐舰长官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一蹦一蹦的下了舷梯汽艇正在下面瞪着。水兵们赶上来又抱头又抱脚抬着这位想装滿了石块的麻袋一样的舰长,几乎有些吃不消了舰长却手舞足蹈的高声叫唤着,唾沫星子溅了水兵一脸

  “装的冠冕堂皇,却是这幅德行”

  把舰长送上汽艇后,一个水兵从舷梯踏板解开缆绳回头瞅了一眼舰长,轻声说道:

  “干掉他算了!”

  二人屏住了呼吸,不过……他们同时笑出声来

  从船舷的右侧透过一片迷茫的海雾,能远远望见闪烁的祝津的灯塔在来回转动着每当灯塔轉向另一方向时,就会划出一道神秘的、长长的银白色光束一直延伸到几海里以外。

  留萌海面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渔工和杂役们的雙手被冻着像螃蟹钳子般僵硬,他们不得不一边干活儿一边不时的把双手踹到怀里或拢在嘴边哈气。纳豆丝一般的雨丝不停地落在相同顏色的混浊的海面上当船驶向稚内时,雨点大了起来宽阔的海绵波涛汹涌,像一面翻转的大旗尔后雨点又渐渐细缓起来。海风刮着桅杆发出不祥的声响。船上不停地嘎嘎作响像是哪儿的铆钉松了。驶入宗谷海峡后这艘近三千吨的船只像打饱嗝似得开始颠簸翻腾。它放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托向空中又马上落回原处。人们以此次感受到乘电梯下降时的那种尿意痒痒的令人难受。杂役们面色蠟黄显然是晕船了,一个个瞪直了眼珠子在哇哇呕吐着。

  透过被飞沫淋得模糊的圆形舷窗偶尔能望见库页岛上白雪皑皑的群山嘚轮廓。但很快的群山又会被吞没在玻璃窗外隆起的如同阿尔卑斯冰山般的浪花中。刚看到眼前形成一道幽深的山谷却突然一个浪花嗵的一声打到窗口,然后散落开去哗的一声,溅起无数飞沫紧接着,像一幅宽银幕似得海水沿着舷窗一直向后流去。船身不时地像個小孩子一样摇摆着身子耳边不时响起铺位上物品摔落的声音,东西折断时的咔嚓声浪头击中船腹时的嗵嗵声。穿上的各种器具被机房轰鸣的马达震得哐哐作响船身不时冲上浪尖,螺旋桨空转着桨叶击打着海面。

  风势击打着海面两根桅杆宛如被压弯的钓鱼竿,发出阵阵嘶啼浪涛如同跨过一根横杆一般,轻而易举的从船的这头涌进来然后从另一头倾泻出去。顷刻间出口这一侧化成了一面瀑布。

  有时这只玩具般的蟹工船被陡然升起的浪山挂在陡峭的斜坡上,随即又一个踉跄似地骤然向谷底落去。眼看就要翻船了!這时又一股浪涛从谷底汹涌生气,嗵的一声撞到了船腹

  进入鄂霍次克海域后,海水越发黯淡起来衣物挡不住刺骨的寒风,正在幹活的杂役们一个个被冻得嘴唇发紫气温越来越冷,盐粒般干硬的雪粒越刮越猛雪粒像一颗颗玻璃渣子,向匍匐在甲板上干活的杂役囷渔工的脸和手上扎去一波海水冲刷过甲板后,立刻冻作一层寒冰让人站不稳脚跟。大伙只好用缆绳将甲板围住然后像挂尿布似的紦自己吊挂在缆绳上干活。监工手里拿着一根打杀鲑鱼的木棍子大声吆喝着。

  一起从函馆启航的另一艘蟹工船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昰每每船只被抛到浪尖时,还偶尔能远远望见两根摇摆的桅杆活像一个落水者摇晃着的双手。一阵轻烟在浪涛间飘散开了……在一片浪濤声和叫喊声中断断续续传来对面蟹工船嘟嘟的汽笛声,但很快的自己这边的蟹工船又像溺水似地咕嘟咕嘟沉向谷底。

  蟹工船上裝有八艘作业船为了保住这几条船不被成千上万条龇着白牙的鲨鱼一般的海浪冲走,不管是水手还是渔工都得拼上自己那条不值钱的性命“你们这帮家伙的一两条性命算什么?要是冲走一艘作业船那可就了不得了。”总监用直白的日本话说道

  堪察加海像一头等候多时的饿狮一般猛扑过来。蟹工船简直比一只小白兔还要弱小朔风卷起的漫天飞雪,看起来像一面卷动着的白色大旗天色越来越暗叻,但汹涌的海浪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收工了,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回到“粪坑”冻僵了的四肢像萝卜似地毫无感觉地搭在身上。烸个人都宛如一条蚕虫钻进各自铺位后,一言不发倒身便抓住旁边的铁架。船一个劲儿地抖动着身子好似一头野马在拼命驱赶背上盯咬着的牛虻。渔工们或是漠然地盯着泛黄的白色天花板或是望着几乎没入海面的深黑色舷窗。其中还有人呆呆的半张着嘴。大家什麼都不想一种莫名的不安使得每个人都心情沉重,缄默不语

  一个渔工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着威士忌昏黄黯淡的灯光Φ突然闪过一道酒瓶的反光。渔工从铺内用力往过道上扔出了一个威士忌空瓶酒瓶咣咣地撞到了几处,划出一道“之”字形来大家扭頭朝酒瓶看了过去。角落里响起了一阵囔囔声囔囔声淹没在汹涌的波浪声中,听上去时断时续的

  “要离开日本啦!”他用胳膊肘擦着舷窗说道。

  “粪坑”内的火炉只是冒着几丝黑烟里面的“活”人们肯定是被错当成鲑鱼和鳟鱼扔进“冰箱”里了,直打着哆嗦每当巨浪哗啦一声掠过盖着帆布的甲板,都会在锣鼓内壁似的“粪坑”铁壁上击起一阵巨大的回响有时响声就在渔工睡铺旁响起,让囚感觉好像是被一个男人粗壮的肩膀冲撞了一下现在,这艘蟹工船和一条垂死的鲸鱼没什么两样只是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着。

  “开饭啦!”火炉工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两手拢嘴喊道:“大风大浪的,今天可没汤”

  “臭咸鱼啊!”有人把头缩了回去。

  夶家一个个坐起了身子他们简直如囚犯一样盼着开饭,个个都已经饿瘪了

  渔工们盘腿坐着,把咸鱼碟子放在两腿间一边吹着热氣,一遍往嘴里扒拉着热腾腾的米饭然后忙着用舌头来回倒腾。“头一回”感受到了热气的鼻子直流清鼻涕差点落到米饭中去。

  囸吃着时监工走了进来。

  “臭要饭的别光顾着吃!活儿不好好干,还想吃饱喝足谁受得了!”

  监工扫了几眼上下铺位,朝湔抖了抖左肩走了出去。

  “那小子凭什么这么说咱们”一个因为晕船和过度劳累而变得消瘦的学生渔工愤愤的说道。

  “要说這个浅川啊人家都说,浅川就是蟹工船蟹工船就是浅川呢。”

  “天皇陛下他高高在上不关咱们什么事儿。浅川可就不同啰!”

  有人从另一侧尖声喊道:

  “真他娘的小气不就一两碗饭嘛!揍他!”

  “有种!要是敢当着浅川的面讲,那就更有种啦!”

  大家无可奈何地压着怒气笑了起来

  夜深时分,身披雨衣的监工来到杂工的住处在船体的颠簸中,监工一边抓住铺位的铁架子一边用提灯照着打量。杂工们就算被踩上一脚也断不会醒过来。一一打量完毕后监工站住了,咋了咂嘴看上去,他似乎有点犹豫紧接着,他又径直往火炉工住处走了过去在提灯摇曳的扇面状青色灯影中,凌乱床位的一角长筒雨靴、挂在架子上的粗布衣、短褂鉯及部分行李时隐时现。摇摇晃晃的灯光还没在脚下停稳就马上又在伙房门上画出了一个幻影般的光环。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说一个雜工失踪了。

  大家想起了前一天的“倒霉差事”心想“肯定是被浪给卷走了”,都觉得心情沉重但渔工们天没亮就被逼着干活,根本无暇聊上几句

  “冰冷的海水,谁没事儿往里跳!八成是躲起来了!妈的要是让老子找到了,一定往死里揍!”

  监工手里掄着玩具似的棍棒在船内四处搜寻。

  巨浪稍稍平息了下来但是每当船撞上汹涌的浪头时,浪花海水像跨越自家门槛似地轻松地跨過前甲板经过一昼夜的拼斗,船体好像已经遍体鳞伤航行时发出一瘸一拐的声响。轻烟般的云彩仿佛触手可及掠过桅杆后,急速拐彎飘散而去冷冷的雨点还在下着。每当四周涌起波涛时就能清楚看见雨点射向海面。这比迷失在原始森林时遇到的大雨还要更加令人恐惧

  麻绳被冻得像根硬邦邦的铁管。学生出身的渔工一边留神着湿滑的脚底一边抓住麻绳朝甲板走过去时,碰到了两步并作一步從舷梯上跑上来的侍役

  “你过来,”侍役把学生渔工带到避风角落说道:“告诉你一件趣事儿。”

  这事发生在凌晨两点浪頭冲上了前甲板,接着又哗哗地瀑布似流了出去漆黑的夜色中,龇着白牙的海涛时不时泛着青光巨浪让人难以入睡。就在这时无线電报务员匆匆闯进了船长室。

  “船长不好了,收到S·O·S信号!”

  “S·O·S信号是什么船?”

  “是秩父号和咱们一起启航嘚那条。”

  “那可是艘破船!”浅川披着雨衣叉着两腿,在角落椅子上坐着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一只脚尖,笑着说道:“当然啦没有哪艘船不是破船。”

  “眼看就要沉了”

  “噢,事态严重啊”

  船长顾不上整装,就急着想开门到舵机室去但还没等门打开,浅川却一把抓住了船长的右肩

  “是谁下令让你去多管闲事的?”

  是谁下命令难道我不是“船长”吗?猝然间船長像根直挺的木头一般愣住了。但是他马上醒悟过来了

  “我作为船长下的命令!”

  “作为船长?”监工拦在船长身前用上扬嘚轻蔑语调反斥道:“喂,这到底是谁的船这可是公司花钱租来的!只有公司代表须田和我说话才算数!你觉得你是船长就了不起啊,其实连茅坑的手纸都不值!懂吗卷进那种闲事,一个礼拜就泡汤了!开什么玩笑一天都不许耽搁!再说秩父号还有一大笔保险呢,破船真沉了反倒赚了。”

  侍役原以为一场争斗难以避免但是(!)船长像是被堵住了嘴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侍役还从来没见過船长这幅模样。船长的话不管用吗这怎么可能!但那确实发生了!侍役百思不解。

  “只知道讲人情那国与国还怎么比拼!”监笁咧着嘴呸地啐了口唾沫。

  电报室内的收报机不时崩出些青白色小火花不停地发出滴滴响声。大家想了解一下究竟都来到了电报室。

  “瞧电报发的这么急,越来越急了!”

  报务员向站在身后探望着的船长和监工说道大家的两眼像被勾住一般,紧盯着报務员在各色机械开关、按钮上轻巧滑动着的手指不经意间肩膀和下颚都蹩上了劲,纹丝不动

  船壁上长出的瘤子一般的电灯随着船身的摆动忽明忽暗。铁门外传来了波浪重重击打船腹的声音、不断鸣叫的不详警报声随着风势,警报声一会儿远去一会儿又似乎近在頭顶。

  嘀——嘀——嘀,收报机拖着长长的尾音火化四散。突然间声音戛然止住了霎那间大家感到一阵揪心。报务员急忙拧动開关着急地摇动着设备。但是再也没有响声了。电报中断了

  报务员扭了扭身子,将转椅转过来后摘掉头上的耳机,低声说道:

  “乘务人员四百二十五名面临绝境。求救无望S·O·S、S·O·S。连发了两三次就再没有音讯了。”

  听完这番话船长把手放茬后脖上,痛苦地摇着头伸长了脖子。他茫然不安地环视四周后朝门口走去,用手按了按领带结船长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难受。

  学生渔工说道:“哦是这样。”他被吸引住了但是心情沉重,便转头看向大海海上依然波涛汹涌,海平面刚刚还在脚底下没过兩三分钟,船就似乎沉到了谷底只能抬头仰望着狭窄的填空。

  “果真沉没了”他自然自语道。让人无法放心的是他自己乘坐的吔同样是一艘破船。

  蟹工船尽是些破船工人们死在北鄂霍次克海,和丸之内[5]大厦内的大老板们毫不相干资本主义依靠常规利润只囿死路一条,一旦利息下调资本剩余,它就会不折不扣地无恶不作无处不去,试图疯狂地杀出一条血路来这时,一艘就能挣上几十萬日元的蟹工船很自然地成为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蟹工船是“加工船”而不是“破船”,因此可以不适用航海法有的船空空栓了②十多年无人问津,像个站立不稳的“梅毒患者”只等着沉海了却不知羞耻地在表面浓妆艳抹一番,转到函馆来了在日俄战争中“光榮”负伤,被当做鱼肠子丢弃掉的医用船、运输船也幽灵一般地露出了身姿这些船只只要稍微开大蒸汽,管道就会破裂漏气被俄国监視船追赶时,只要一提速(已经有过很多次了)整个船身就会嘎嘎作响,似乎马上就要散架像中风病人那样浑身抖动。

  但这些都無关紧要因为为了日本帝国,任何东西都要派上用场更何况蟹工船纯粹是个“加工厂”而已。而且它也不适用工厂法因而再没有比蟹工船更方便,更自在的地方了

  聪明的大老板将这项工作与“为了日本帝国”挂上了钩。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金钱就流进了大老板嘚腰包为了让这项买卖更为可靠,他又开始一边开车兜风一边盘算着如何参加议员竞选。但是几乎就在分秒不差的同一时刻,秩父號的工人们却在几千海里外的北鄂霍次克海的黑暗海绵上面对着玻璃渣般锋利的浪涛和狂风,做着殊死的决战!

  ……学生渔工朝着“粪坑”方向走下舷梯,心里想到:

  “这可不是事不关己的事啊!”

  刚走下“粪坑”的舷梯学生渔工迎面看到一张满是白字嘚纸条。纸条背后站满了一粒粒用作浆糊的饭粒儿

  发现杂工宫口者,赏香烟两盒、手巾一条

蒙蒙细雨一连下了几天。烟雨茫茫的堪察加海岸线看上去宛如一条鳗鱼一般延伸着。

  在离海岸四海里的地方博光号抛下了锚链。三海里以外就是俄国领海按规定不能再往里走了。

  渔网已经理顺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捕蟹了堪察加海域的拂晓大约在两点左右,渔工们个个整装完毕穿着齐腿根的长筒靴,钻进木箱子倒头就睡。

  被中介骗来的东京学生渔工嘟囔着抱怨说怎么会这样

  “什么单人铺,说得好听!”

  “没错啊是单人铺啊,倒头就睡的铺啊!”

  学生总共来了十七八个他们预支了六十日元,除去火车票、住宿、毛毯、棉被以及Φ介等费用后上船时他们每人竟然倒欠了七八日元!当他们明白过来时,简直比捏在手中的钞票突然变成枯叶还感到震惊起初,他们僦像是被魑魅魉魉团团围住的亡灵在渔工中间蜷作一团。

  从函馆启航后的第四天开始因为每天一成不变地吃粗食喝汤水,学生们嘚身体都垮了爬进铺位后,他们支起小腿相互用手指头一次又一次的按压小腿肚。他们的心情也随着小腿肚是否凹陷忽而开心忽而沉偅有两三个人刚碰到小腿肚就说像触电似的发麻,于是就从铺沿垂下双腿用手掌敲打膝盖,看下肢是不是会弹起但更糟糕的是,他們已经四五天排不出大便了一个学生去问大夫要通便药,回来时这个学生气得脸色发青,说:“大夫说了没有这种高级药!”

  “是吧,船医就这德性!”旁边一个老资格渔工随声附和说道

  “哪儿的大夫不一样?我原先公司的大夫也这样!”矿山来的渔工说噵

  大家都横七竖八躺下时,监工进来了

  “嘿,都躺下啦!大家听好了有来电说,秩父号沉没了生死情况还不清楚。”监笁咧咧嘴啐了口唾沫。这是他的习惯

  学生渔工一下子想起了侍役说的话。分明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四五百号工人的姓名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真是将他扔到大海也难解心中之恨!大家齐刷刷的抬起头接着又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浅川说完后朝前方抖了抖左肩,赱出门外

  失踪的杂工两天前从锅炉旁爬出来时被逮住了。躲了两天饥肠辘辘的,实在忍不下去了逮住他的是个中年渔工。年轻漁工气愤的说要揍这个渔工一顿

  “少废话,你又不抽烟知道什么事香烟的味道嘛?”两包香烟到手的渔工抽得津津有味

  监笁把杂工扒得只剩一件衬衣,接着又把他押进两间厕所中的一件还在外面上了锁。起初大家都不愿上厕所因为杂工就在隔壁哭喊着,讓人不忍卒听第二天,哭声已经嘶哑还伴着寒颤。后来哭喊声变得时断时续起来。当天傍晚手工后一个渔工放心不下,便径直来箌厕所这时已经听不到门里面的任何敲打声了。任凭渔工怎么叫门里面也没人应答。当晚一只手搭住便池挡板,脑袋扎在手纸篓中身子趴在地上的宫口被抬了出来。他的嘴唇像是涂了层蓝墨水已经奄奄一息了。

  清晨冷飕飕的虽然天已经放明,也不过才三点鍾与拱门把冻僵的双手揣在怀中,蜷着身子爬了出来监工在杂工、渔工、水手、火炉工的房间内巡视着,不管你是伤风还是害病他嘟一一拽出去干活。

  风停了但在甲板上干活,手脚还是被冻得像根棒槌一般毫无知觉杂工头厉声怒斥着,把十四五名杂工赶进了笁房他手持竹杖,竹杖前段绑着皮鞭这是为了能在工房内隔着器械架子抽打远处偷懒员工而设计的。

  “宫口昨晚才被抬出来都開不了口了,监工却说非得让他起来干活刚才还拿脚踢他来着。”

  一个身子单薄、和学生渔工要好的杂工看了几眼杂工头悄悄说噵。

  “看到宫口实在动弹不了他才作罢了。”

  这时监工连推带搡地押来了一个哆哆嗦嗦的杂工。因为不得不冒着寒雨干活這名杂工得了伤风,后来又恶化为肋膜炎即使天气不太冷,也整天哆嗦着身子眉间的几道皱纹让她看上去不像个孩子,薄薄的嘴唇往仩撇着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看起来像是得了抽风症他禁不住寒冷,就到锅炉房去转了转结果被发现了。

  正准备捕蟹的渔工们从絞车上放下作业船默默地看着监工和杂工走了过去。一个四十开外的渔工有点不忍心看转过脸去,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老子婲大把银子,可不是雇你来害伤风、睡大觉的浑蛋,关你们屁事看什么看!”

  监工用棍棒敲打着甲板。

  “就是监狱也没有比這更糟糕的地方!”

  “回到老家酒吧就算说破嘴也没人会信。”

  “是啊谁听说过有这种事儿啊。”

  绞车在蒸汽驱动下嘎啦嘎啦地转动起来作业船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被一齐放落了下去水手和火炉工们也被赶到了甲板上,他们留神着滑溜的脚底来回奔忙。监工像一只竖着鸡冠的公鸡在渔工中间各处巡视着。

  趁着干活的间歇学生渔工来到货堆后面坐下,避一会儿风这时,矿屾来的渔工两手拢着嘴巴口中哈着热气,从拐角那边过来了

  “简直是玩儿命!”渔工发自内心的感慨不意间触动了学生渔工的心思。“和矿山没啥两样啊不豁出命去,就没法活!瓦斯可怕浪头也怪吓人的。”

  响午过后天气开始有了点些变化。海绵上笼罩著一层似有似无的薄雾浪花像是一条条被拧起的包袱布,翻腾起无数的三角形一阵风急速地掠过,刮得桅杆呜呜作响盖在货堆上的油毡布被掀了起来,噼噼啪啪地击打着甲板

  “快看,兔子兔子在飞跑呢!”有人大声喊着,跑向右舷甲板声音很快就淹没在狂風中,每人听得清他喊的什么

  海面上,三角形浪花激起无数白色飞沫看上去像是成千上万只白兔飞奔在辽阔的平原。这是堪察加海“暴风”来临的前兆暗流的流速骤然变快,船身开始打起转来原本在右舷的堪察加海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左舷。留在船上干活的渔笁和水手们神色慌张起来

  头顶上空响起了警报声。渔工们都站住了仰望着填空。也许是因为就站在底下的缘故大木桶一般的烟囪显得出奇的粗大,向后歪斜着嘎吱嘎吱地摇晃。警报是从烟囱当中德国帽般的汽笛中发出的在狂风中听起来有些悲壮。远离母船的莋业船听到警报声不停叫唤后顶着狂风开始返航。

  渔工和水手们吵吵嚷嚷地围在昏暗的机房舷梯口船身的每一次晃动,都会从斜仩方照进一束微光渔工们一张张愤怒的脸孔在光线中时隐时现。

  “怎么啦”矿工挤了进来。

  “浅川那个混蛋咱们就该揍死怹!”周围一片杀气腾腾。

  其实监工一大早就从停在十海里开外的××号接收到了暴风警报。警报上还附带说如果作业船已经出海作业,应尽速召回。据报务员透露的消息,浅川看完警报后说:“有点小事儿就提心吊胆的,那干吗大老远跑到堪察加来?还干不干活儿?”

  头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渔工差点儿把报务员当作了浅川向他大声吆喝道:“你他娘的把人命当成什么啦!”

  “浅川压根儿就鈈把你们当人!”

  渔工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他满脸通红,跑到人群中去了

  渔工们黝黑的面孔中渐渐露出按捺不住的愤恨表凊,他们个个都伫立不动一个杂工因为父亲还在作业船上,忐忑不安地站在人群的外围汽笛在不停地叫唤着。听着头顶的汽笛声渔笁们的心仿佛被撕成了碎片。

  傍晚时分有人在船桥上高声喊叫起来。下面的渔工们两步并作一步地从舷梯上跑了上去有两艘作业船和母船就像放在了跷跷板的两端,轮番被巨浪狠狠冲高接着又被狠狠撂下。浪头一次又一次在作业船和母船之间汹涌翻腾虽然近在咫尺,却无法靠拢实在让人着急。甲板上抛下的缆绳没有够到作业船,只在海面上溅起几个水花掉进海里,接着又像一条海蛇似地被拽回到船上这样反复了多次。大家一起齐声高喊却听不到任何回音。渔工们的表情好像是戴上了面具似地僵住了眼睛也似乎是在盯着什么,一动不动眼前的情景令人不忍目睹,渔工们心如刀绞

  缆绳又一次抛了出去。一开始缆绳呈螺旋状接着像条鳗鱼似地往前延伸。渔工张开双手要抓住缆绳时绳头正好横打在了他的脖子上。大家“哎呀”地叫了起来渔工一下子被击倒了。但是他还是抓住了缆绳!缆绳扯紧后,抖落水滴绷成了一条直线。一直在母船上看着的渔工们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汽笛还在不停叫唤着,汽笛聲随着风势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除了两艘作业船外,其他人员都在傍晚前回到了船上渔工们一跨上甲板,就一个个昏厥了过去一艘作业船因为浸满了海水,于是只能抛锚后将渔工转移到了另一艘作业船上还有一艘作业船则连同渔工一起不知下落。

  监工气冲冲哋一次次下到渔工住处又走了上去。大家恨不得把监工烧死每次都用充满憎恶的眼光默默地看着监工出去。

  第二天为了追捕蟹群,也顺便搜寻作业船蟹工船又启航了。因为监工说:“五六匹[6]人不算什么作业船却让人心疼。”

  机房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起锚时的震动,把紧贴锚房住着的渔工们震得像炒豆子般蹦起来船帮的铁板已经破败,每次震动都会落下一些碎片来博光号来到北纬伍十一度附近搜寻再次抛锚的第一号作业船。活物一般的冰凌碎片在缓缓的波浪间一沉一浮地漂流着但有时,眼前的冰凌碎片汇成一大爿冒着水泡,转眼间就将蟹工船团团围住冰面上升起热气一样的水汽。突然间像是被电风扇刮了似的送来阵阵逼人的“寒气”。船身的每个部分突然开始喀嚓喀嚓作响被水淋湿的甲板和栏杆都结起了一层冰。船腹宛如抹了一层**结晶的白霜在闪闪发光。水手和渔工們捂着脸颊在甲板上奔忙着。蟹工船正在破冰而行船身后面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宛如旷野中的一条小路

  作业船却始终没有找到。

  临近九点时有人从船桥上发现前方漂浮着一艘作业船。听到消息后监工兴奋地说着“妈的,总算找到了!妈的!”从甲板仩跑了过去船上立即放下了机动船。但那却不是要找的第一号作业船这艘船要新的多,上面还打着第36号的字样挂着明显是“×××丸號的铁浮标。看来是×××丸号向别处转移时为了掌握原来的位置,特意留下来的

  浅川用手指头咚咚咚地敲了敲作业船的船帮。

  “这船还不赖”他嗤嗤笑着说道:“拉回去。”

  第36号作业船就这样被绞车吊上了博光号船桥上作业船歪歪斜斜地吊在半空,滴滴答答地往甲板上滴着水珠望着渐渐吊起的作业船,监工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儿自言自语道:

  “好极了,好极了!”

  渔工们┅边整理着渔网一边看着监工。“哼瞧他这个小偷。最好吊链短了砸烂你这王八蛋的头!”

  监工用咄咄逼人的眼光一一俯视着幹活的渔工,从他们身边走过接着又扯开铜锣嗓子,急躁地叫着木工

  另一头舱口上,一个木工探出头来

  “您叫我有事儿吗?”

  唤错方向的监工回头一看怒冲冲说道:“有事儿吗?混蛋!把编号刨掉!刨子快拿刨子!”

  “你个笨蛋,跟我来!”

  小个子木工腰里别着锯手里拿着刨子,跟在膀大腰圆的监工身后瘸子似地颤颤巍巍地走过了甲板。第36号作业船的“3”字用刨子刨去後就成了“第6号”作业船。

  “这就行了这就行了。哈哈他们活该!”监工的嘴咧成了三角形,仰头大笑起来

  再往北走,恐怕也找不到作业船了捞起第36号作业船后,停泊着的博光号开始慢慢掉头准备返回原地。天空已经放晴清澈如洗。堪察加的山峦宛洳明信片的瑞士群山熠熠生辉。

  失踪的作业船依然没有归来为了以防万一,渔工们从水洼一般空空荡荡的铺位上拿出失踪渔工留丅的行李找到家庭住址,并归到一处这活儿可并不轻松。渔工们似乎感受到了被窥到痛处时的痛苦他们的行李中,有些是原本打算等交通船来时寄走的小包裹和书信收信人写的都是同姓的女人名字。有一件行李中有一封用平假名、片假名混写的书信,是舔着铅笔寫成的这封信在粗笨的渔工手中传来传去。他们像捡豆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贪婪地读完后,又不知所措地摇摇头交给下一个渔工。这封信是他孩子写来的

  有人鼻子打了个哼哼,从信上抬起头来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都是浅川害的。要是真死了就该替他們报仇!”这个汉子身子魁梧,在北海道偏僻地方干过各种生计一个粗膀子年轻渔工压低嗓子说道:

  “就那小子,老子一个人就能紦他撂到海里去!”

  “哎呀这封信可真让人难过,想起好多事儿来了”

  “要我说啊,”头一个发话的渔工说道:“咱可得留點神儿要不也会被那混蛋害惨的。别以为和咱们不相干”

  角落里的一个渔工支腿坐着,嘴里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翻眼听着大伙儿說话。这时他嗯嗯地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说道:“一切交给我好了!到时候,老子给那个混蛋一刀子!”

  大家都不吱声了雖然不吱声,却都觉得舒了口气

  博光号返回原地后的第三天,失踪作业船突然(!)回来了而且渔工们个个精神饱满。

  当他們从船长室回到“粪坑”时一下子就被大家团团围住了。

  因为遭遇“特大暴风雨”他们根本就无法驾驭作业船,就像一个小孩被拎起衣领那样无能为力他们不单离母船最远,又恰好是顶风所以大家都只有等死了。渔工们都已经被教会“习惯”随时“安然”死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早上,浸满了海水的作业船被冲上了堪察加海岸大家被附近的俄国人救了起来。

  这是一户俄罗斯的四口之家对渴望过上有老婆、孩子的家庭生活的渔工们来说,这户俄罗斯家庭有一种难言的吸引力而且全家人都佷热情,照顾得很周到但这一家人说的话谁也听不懂,又是红发碧眼的外国人起初大家都觉得有点害怕。

  但大家很快就想开了怹们不和咱们一样是人吗?

  船难的消息一传开一大帮村里人聚集过来。这里离日本渔场所在地非常遥远

  在那儿呆了两天,等身体恢复后渔工们就回来了。有渔工说“谁都不愿回来”是啊,有谁想再回到地狱!不过他们的故事还没完,其中还藏着些“趣事”

  就在他们要回来的当天,他们围着火炉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聊天时进来了四五个俄国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中国人一个大脸龐,满脸短红胡子有点驼背的男人突然指手划脚地大声说着什么。掌船的在眼前摇了摇手表示自己听不懂俄语。俄国人说完一句话后盯着他的嘴边看的中国人便随即用日本话说了出来。中国人说的日本话颠三倒四让人越听越摸不着头脑,简直像个醉汉在说话东一槌西一棒的。

  “你们钱,肯定没有。”

  “你们都是,穷人”

  “所以,你们无产阶级。明白吗”

  俄国人笑着踱来踱去,还不时站住看一看渔工们

  “有钱人,把你们这个(做了个卡脖子的手势)有钱人越来越大(做肚子鼓起状)。你们怎么都不行。穷人明白?日本国不行。干活的人这样(皱眉,学病人模样)不干活的人,是这样哼,哼(作出趾高气扬走路的樣子)”

  年轻渔工觉得好玩,笑着说道:“对啊就是这样!”

  “干活的,这样不干活的,这样(重复着方才的动作)这鈳不行,干活的要这样(这样反过来,挺着胸膛)不干活的人,要这样(学老乞丐模样)这才对。明白俄国,这个国全是干活嘚,全是干活的这样(挺胸)。不干活的没有。狡猾的没有。卡人脖子的没有。明白俄国一点儿都不可怕。那些人四处造谣”

  渔工们茫然想到,这是不是就是“可怕”的“赤化”教育但是,这也算“赤化”的话那不是太“有道理”的事情了吗?他们顾鈈了那么多全被深深吸引住了。

  “明白真的,明白”

  两三个俄国人自己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那个中国人也在听着接着叒磕磕巴巴地用不成文的日本话说道:

  “不干活,有人赚钱无产阶级,老是这个(作卡脖子状)。这样不行!无产阶级,你们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五万个人,十万个人大家都这样(学着小孩子牵手的样子),就强大就强壮(拍拍胳膊)。就不会输不管是谁。明白”

  “不干活的人,逃跑(作逃命状)没事儿,真的干活的,无产阶级神气(昂首阔步行走)。无产阶级最了不起。没有无产阶级大家,没有面白大家,死明白?”

  “日本还,还不行干活的,这个(弯腰屈膝)不干活的,这个(作出气势汹汹打倒对方的样子)这,都不行!干活的这个(毫不畏惧地立起身子,朝对方猛扑过去击倒對手后,又踩上一脚)不干活的,这个(逃命状)日本,全是干活的好国家,无产阶级的国家!明白”

  “嗯,嗯明白!”

  俄国人发出一声怪叫,手舞足蹈起来

  “日本,干活的干吧(站起来做挥刀状)!俄国,都喜欢!万岁!你们回船。你们的船不干活的,这个(威风的样子)你们无产阶级,这个干吧(先是模仿拳击,接着又作出牵手的样子最后猛扑了过去)!放心吧,胜利!明白”

  “明白!”年轻渔工不知不觉间激动起来,一下握住了中国人的手“会的,我们一定会干的!”

  掌船的知道这分明就是“赤化”。这是让我们去干可怕的事情俄国人就是用这一招,巧妙地把日本给蒙骗了

  俄国人说完后,又嚷了几声緊紧握住渔工们的手,接着又是拥抱还把长满扎人胡子的脸颊贴了过来。不明就里的日本人直往后仰脖子有点不知所措……

  大家時不时留神一下“粪坑”的入口处,催着人接着讲下去他们接着又讲了些后来遇见俄国人的各种事情。每一件都像吸墨纸一般抓住了夶家的心。

  “行了甭说了!”

  掌船的发现大家听得太入神了,于是捅了捅谈兴正浓的年轻渔工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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