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电视剧是有关于洒水车哪个牌子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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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鸟语花香,是东南亚炎热的上午。
李浅坐在沙发上掰着手表看时间,有些耐心失守。二十分钟前顾柘窝进了十米外的洗手间里毫无动静,眼下更是声息全无。她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得了痔疮,趔趄摔在马桶旁,哽哽咽咽不敢告诉自己,凄凄惨惨宛如偶像剧女一。
又过了一分钟,李浅等不下去了。
她上前捶门,尽量显得有些节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大抵是声音过于阴森,渗透了门板。顾柘瞬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看看手机里心爱的游戏大赛直播,又看看门口,眼前浮现出李浅以往凶神恶煞的姿态,倍感酸涩委屈。“我说我的大小姐,我求求你,你能不能给我那么一点,就一点点,私人空间?”
“三……”
顾柘麻溜儿地扯下耳机,迅速动作。“二……”
顾柘一边整理仪态,一边赶紧打开手机上的国际资讯页,盖掉DOTA2的页面,营造出自己在看业界新闻的假象。然后踩着李浅牙缝里挤出“一”字的点儿,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冲着李浅嘿嘿一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面对对方这种心虚的掩饰,李浅见怪不怪,回应道,“谁赢了?”顾柘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我哪儿知道谁赢了,我又没看比赛!”
见李浅未置可否,顾柘赶紧又补了一句,“我就说我在看资料呢!刚甜甜给我打电话,我都给拒接了!这等会儿不要谈判了吗?我不得做做功课?也不能每回都给您拖后腿啊!”
——话是这个理儿没错,但您老本身就是那条难拖的后腿啊!
李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出了房门,顾柘忙不迭掏出小本本和笔,紧跟其后。
李浅在走廊里步履不停,有条不紊地交代,“恒指整体的缘故,甲方公司在跌,牵扯到合作回款,数据不用和他提。但是季度业务的环比增长在同类公司中是最好的,必须重点强调。”
顾柘思索,“可万一对方刻意要聊资金问题呢?”
李浅忽然转身,笑容可掬地看着顾柘,宛如面对智障。顾柘忍不住回以嘿嘿一笑。她冷不丁笑容骤然消失,站在电梯间猛然“啪”得拍了下电梯按钮!
“当然是坚决岔开话题。你能不能别什么事儿都让我给你加备注?能不能让我对你的智商有点信心?”
被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顾柘吓得忙不迭,“能能能!您继续!”“叮咚”一声,电梯来了。
顾柘利索地将李浅迎入,而李浅仍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咱们这次来如果拿不下合作,公司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你到底有没有点儿危机意识?”
“有!我怎么没有危机意识了?我都准备好等会儿和他们好好哭一哭……哎哟!”
李浅二话不说上去就弹了顾柘脑门一下,疼得对方龇牙咧嘴。“你是想谈判筹码被贬得再低点是吗?”
顾柘正想辩驳,为李浅打断,“听好!要记住的就三点。第一,抬高对方。第二……”
到了会议楼层,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为对方感到遗憾。”
顾柘正低头记,闻言诧异抬头,“嗯?!遗憾?”
李浅转身拿过顾柘手中的pad,调出一份PDF分类图。“Alex是英国人,在他带领下的GC业务结构里,所有产线都运营得较为成熟,但唯有一个短板——智能工业设计。而我们恒星夸克的门面业务是什么?”
顾柘露出一脸恍然,“智能工业设计!所以要为对方没有和我们合作而感到遗憾!”,他眼珠一转,“哎?那第三点是不是就我们擅长的特色做重点介绍,绝对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争取拿下产线?”
李浅忽然站定,“错!”
顾柘一抬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会议室门口。李浅接过顾柘手中的笔记等物,向后退了一步,一改适才“女总裁与男小助理”的画风,突出眼下顾柘的站位。
李浅看向顾柘,“是要时刻记住,你才是恒星夸克的总裁。”
没错。李浅在内心一声叹息。眼前这个长相帅气、身材高大、衣冠楚楚、贵气逼人,仿佛处世从容、张弛有度的男人,实则是个“扶不起阿斗”,“遇事怂为上”“难堪大任”的废物总裁,全司“甩锅”第一能手。
入司两年,李浅能够成为上下皆知的全能董秘,全凭顾柘太无能。
至于自己为什么非得跟着这么个老板,李浅解释,谁让顾柘是自己的发小兼死党呢?当然,在面对闺蜜余青青的逼问时,非官方的真实答案就有些残酷了。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呗,还能是为啥?”
眼看顾柘依照自己的叮嘱,和对方聊得其乐融融,李浅不禁有些放下心来。只要今天这出谈判不出意外,恒星夸克与GC在东南亚的产线顺利挂上钩,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两年,她能替顾柘少擦点屁股。辛苦这一时,快活在后头,她撇撇嘴,心里可算是有了点盼头。
一低头,电脑上弹出了余青青的对话框:“A.十秒后你给我打过来,B.十秒后我给你打过去,C.死女人,你敢不接我电话试试。”
李浅算算时间,距离她“坑蒙拐骗”顾柘来聊合作,答应了要给他买游戏大赛现场票的交货时间也不远了,便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会议室。
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酒店,也正处于极端危急时刻,从大堂到礼宾部再到餐饮部无一不人心惶惶。
这始于十分钟前VIP客服部的主管毛瑞尔·披拉昆接到的一通电话,对方亲切地告之贵酒店的SVIP NO.11号客人宁先生即将抵达,请提前准备好接待工作。
毛瑞尔挂了电话,首先确认今天不是愚人节,且相关知情人士无一有这样的胆量能开这样的玩笑。再次如侦探一般对自我进行了审视,妻子是导游,他们有两个孩子,大的刚准备上中学,小的患病仍在治疗,这一切实在让人没有当场提离职的底气。他血管加速、心悸慌张了一分钟,只得叹了口气,告诉副手,通知所有相关部门——宁先生要来了。
新来的客房部女服务员是菲律宾人,从未见过这位来自中国的宁先生,传言倒是七七八八听了一大堆。见原本有条不紊的日常工作间里同事们立刻忙作一团,恐慌写满了每个人脸上,禁不住燃起了浓重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能让人这么害怕?恶魔长了几个角,有没有翅膀?
如果有人看见了恶魔的脸,会不会被它烧死?
于是她将这疑惑吐露给交好的另一位服务员,对方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不,亲爱的,我们不叫他恶魔,没到那个地步。我们一般叫他MR.Fox,因为过于精明,且没法预测他究竟会对什么感到不满。
除此以外呢?
他冷酷、不通情理、近似刻薄,且为人毫无情绪。可如果仅此而已,大伙儿也没必要这么怕他吧。
当然。如果他的精明没有驱使他坚持投诉到让你轻松丢掉工作的话……
小菲律宾若有所思,大学时常听中国同学说相由心生,那么这样刁钻的人,必定长得也很可怕吧?
“亲爱的,你应该从长辈那儿听过,”对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有时候,恶魔通常长得比天使还美呢!”
李浅拿着一杯咖啡,用脑袋夹着电话,从两名忽然在过道中停下步伐的服务员旁穿过。余青青一直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教育她,提醒她不是顾柘的妈,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只不过是董秘,不负责对方的吃喝拉撒以及身心健康成长。李浅哼哼唧唧地应付过去,直到在电梯里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两名服务员是在用英语交流着恶魔的长相问题。
李浅拉了拉自己的衬衣领子,觉得为了赶着谈判慌慌张张买了件新衣服没洗就上身果然不行,隔得她脖子有点难受。她瞥了眼电梯里的镜面壁,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唯有眼角泄露了疲惫,脑海中又回想到刚才捕捉的单词——“Fox”。
叫Fox的恶魔啊……
虽知道对方所谈论的和自己记忆里的一定不是同一个人,但……这辈子总还是不要再遇见那个人的好。
她一哆嗦,呼出一口寒气,走出了电梯。
另一边,长得比天使还美的恶魔,MR.Fox——宁先生正坐在车里朝窗外看了一眼。五个多小时的飞行本该让人头昏脑涨,但他却反而觉得更清醒了。
郁郁葱葱的绿意从眼前倏忽而过,间隙夹杂着不知什么的反射点,折射出强烈的日光在他的视网膜上闪烁,令他又重新梳理了一遍东南亚之行的真正目的。
GC的东南亚大区总裁Alex是他在英国时的同学,因为彼此做的领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逐渐发展成了那种毕业后还会偶尔往来发发邮件的关系。得知他即将来到此地考察产线,Alex便顺水推舟,请他务必给自己即将达成的一项合作提些参考意见。
举手之劳,还能混淆视听,让人对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摸不着头脑,何乐不为?
正想到此处,车停了下来。助理齐伟如往常一样恭谨地替他打开车门。
他接过对方手里的咖啡和资料,打算走进酒店,却突然感到一丝不妥,他扭头瞥了齐伟一眼。
这本是个惯常的举动,但在齐伟看来定是别有深意。
很快齐伟就领悟到了,他强忍懊恼表示面对今天与GC一同参加的正式会议,自己却疏忽了着装,没有佩戴领带,甚为失礼。会议结束后他会向行政部发邮件说明,自领扣薪处罚。
等齐伟抬头时发现对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酒店。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说得是正确答案。
酒店大堂前台处,李浅从接待员手里拿到了黄牛留下的信封,往回刚走了两步便接到了余青青发来的文件。她有点儿不明所以,点开竟是洋洋洒洒一份Excel,全是余青青要她从泰国带回来的免税化妆品清单。李浅将往下拉了半天才终于见底。她顿觉脚底形成了两只风火轮,恨不得立刻回去,敲打这位闺蜜的小脑瓜。她忿忿地驱动手指秒回道:你当老娘我是来度假的?
对方反应也极为灵敏:只许你帮顾柘,就不关心关心你闺蜜我?李浅鼻孔里出气,懒得再回她。顺手打开信封确认票单,这才发现接待员拿错了,这分明是两份歌剧票。她无奈又折回了前台。
等折腾完换回了正确的游戏大赛现场票,李浅气还没来得及松一口,便再次收到了顾柘的求救微信:“赶紧回来救驾!”
李浅强忍白眼,心中默念“以德服人”十遍,同时不禁犯嘀咕,就算他顾柘是个天生废物,可说到底GC和他们的合作早在来泰国的半年前就开始推动沟通,眼下就剩5%的临门一脚,出门前她还确认过Alex流露出的意思,不至于自己刚离开会议室10分钟就天翻地覆了啊?
正疑惑,顾柘又追了一句,“你快来,这里有个怪物!”
这下李浅全明白了,敢情出了个“程咬金”啊……行,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她端起斗志,捏紧手中的咖啡杯,冲回到会议室门外。刚敲了一下,顾柘便开门露出令人熟悉的怂包脸。
李浅瞪他,低声道,“谁啊?”顾柘撇嘴,“我哪儿知道?”
李浅一把推开他,刚挤进半个身子,一眼瞥见坐在主位上的人,寒意便犹如闪电,从头到脚击穿了她。
对方淡淡地瞥了李浅一眼,不以为意。
反倒是李浅盯着对方怔愣了两秒后,条件反射退了出去就要关门。但被顾柘一把拦住。李浅瞪着顾柘,顾柘回瞪,坚决不撒手。
她伸手一弹顾柘脑门,顾柘“哎哟”一声疼得捂住脑袋,手离开了门却依然关不上。
李浅低头一看,发现顾柘竟拿脚堵住了门,震惊之余,低声质问。“你干吗?”
顾柘委屈得咬牙切齿,“我还想问你干吗?难不成你要丢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跟你说我分分钟死给你看!”
考虑到没脸皮如同顾柘,倒真有可能下一秒倒地不起装死给所有人看。她脑中百转千回,再三衡量,只在刹那。最终硬着头皮于众目睽睽之下坐回到先前的位置。
李浅竭力稳住自己哆哆嗦嗦的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刚端的那杯。她下意识地看向主位人面前放的那杯看起来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外卖咖啡杯。
杯口白底上赫然印着与今天自己口红色号一致的唇印。
李浅抬了抬眼皮,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什么时候交换的她为什么毫无觉察?
记忆迅速倒转,最终在和前台接待员两次交换入场券票时有了停顿。她隐约记得自己只在那时放下过咖啡杯,跟着接待员从左边前台走到了右边,可究竟与谁擦肩而过,却是丝毫也想不起来。
气氛一度尴尬,让Alex都觉察出了什么,他面上挂起绅士的笑容,为她做起了介绍,“Lily,这是我同学,观鼎总裁宁成明,你应该在业内听说过他吧?”
李浅报以不失体面的笑容,然而脑海中满屏就只有“完了”两个字。
回到客房的顾柘不出意外地闹起了脾气。每当以往此时李浅总觉得自己当年选修的专业可能并不是金融管理,而是幼师。
“我发誓,在他进来之前一切都非常美好!眼看着就成了,可就一句话,他真的就说了一句话,气氛就全变了!”
李浅揉揉额角,“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讲了半小时的废话,都不过是为了掩饰我们上季度同比降低了12个百分点。要么解释为什么,要么闭嘴。别浪费大家的时间。”李浅看向顾柘,这倒是有些令人意外了。关于细节数据他们恒星夸克可丝毫没有对外界透露,至少没有在公司层面上对外公开过。这是她竭力避免在谈判中要被对方获悉的信息之一,对方为什么会知道?
“他到底从哪儿得到的数据?”李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顾柘从沙发上弹射而起,“我怎么知道?”
眼见对方从衣柜里拎出行李箱,打开,作势往里收拾衣物。李浅油然而生一股不大妙的感觉,上前一把拦住。
“哎哎哎,姓顾的、顾总,您不会又要跑吧?那明天的二轮洽谈怎么办?”
顾柘手舞足蹈囫囵将衣服丢入箱子,“我不管!是你说来聊产线合作,所有事儿都你兜着的。那个什么宁成明,一看就很难对付!老规矩……你是我的秘书,这事儿自然是你负责搞定!”
李浅顿觉一口锅又一次沉沉地飞了过来,重重地扣在了她脑袋上。寻常人遇见困难起码还知道挣扎一番,到了顾柘这儿,他只有两个选项:1躺平,2丢给李浅。不论单选还是多选,最终的结果都是她来收拾残局。
若论平时,李浅定不会浪费口舌再做任何沟通,就当个能好好解决问题的下属,彰显自己的职业度就好。
但这次不一样。她仅仅只在脑海里闪回了一下对方的脸,就一阵头皮发麻。“顾柘,实话实说,这个宁成明,我觉得我赢不了。”
岂料顾柘充耳不闻,收拾好了行李,开始对员工进行“甩锅式洗脑”。他拍拍李浅:“你是谁?你是我万能的秘书李浅!你以前不是和我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问题多吗?你想想办法,努努力,别让那个宁成明瞎搅和。”言罢拖着行李箱就往外走。“我去看比赛散散心!没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解决问题了呢!加油,李浅!”
等门“砰”的一声关上,李浅方才回过神来,稳住眩晕坐回到沙发上。
方才Alex问她是否在业内听说过宁成明……岂止听过?李浅想起格雷厄姆·格林在某本书的开头曾提过,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打击会在何时到来。此时此刻她窝在沙发里,回到了某种熟悉的挫败感中,被迫开始从记忆深处反思,自己人生究竟是在哪一步走错了,以致沦落到今日这般难解境地。
坦白说,李浅不认为自己的童年是沉重的。
虽然她常常面临需要从母亲任玥的嘴里分辨出哪种生活常识是真的,哪些又是她煞有介事胡诌出来的情况。且在有意识后,与其相依为命的二十三年里,李浅也没弄清楚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毕竟自上一年级起她就明白,必然不会是母亲信手拈来的那些类似蝙蝠侠、蜘蛛侠和国际巨星的答案。
李浅总是在语文课上边偷看小说,边代入母亲的处境,假设自己同她一样,是个原本出身南方富庶家族的小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绘画对其余一概不感兴趣,聪慧但总揣着明白装糊涂,远赴法国留学实则逃婚时遇见了什么人,后来意外怀孕又偷跑回来,那么这种措手不及和养育本能并存的情况,是不是百分百能铸就任玥身为母亲的“不可靠”。
任玥不擅长烹饪,不擅长家务,如果没有现代科技发明的各种便捷工具,诸如微波炉、洗衣机,李浅几乎怀疑她没法养活自己。
可这些、那些也没有让她觉得这就是所谓的身世凄惨。相反,任玥虽让人有时觉得不大像个母亲,平日里总让人有她像孩子,而李浅老成持重的错觉。但关键时刻任玥总还是知道为母则刚。且她神经大条不走寻常路,和李浅关系反倒比一般母女亲密。总结下来,李浅很好贯彻了母亲想要灌输给她的那种思维——世界并不轻松啊,嗯,并不轻松。可没必要苦着脸吧?既然不能退档重来,那就好好玩好当下这局吧,全力以赴,输了之后还能哈哈哈,拥有快乐大多时候比赢更重要。
于是李浅理所当然在初、高中与顾柘同校后,又不以为意地数次“拔刀相助”成了“罩”着废柴富二代顾少的“浅姐”。毕竟在她看来,这不过就和武侠书里写的没啥差别,“匡扶弱小,伸张正义”。谁知这一“扶”就持续到了现在。
顾柘因为李浅进了C大死活也要念同一所,但不敌家中老爹的威胁,只得在大二转学去了国外镀金。李浅差点以为自己“奶孩子”的学生生涯终于结束了,正积极准备展开新的职场副本,谁知顾柘又杀了回来,创办了恒星夸克,并一哭二闹三上吊,求“浅姐”和上学时候一样,继续“罩”着他。
对此余青青的点评是:这是找秘书?不,这是想上全托幼儿所。自C大初识以来,余青青一直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闺蜜。与自己同校不同系的她聪明、直率,头脑与脸蛋一样漂亮。李浅偶尔会庆幸,对方的内在永远比她的外表看来沉稳得多。话说得再绝,总绕不过身体里那颗豆腐心。这使得她即便知道顾柘是名扶不起的“阿斗”也没法放任李浅不管,遂在取得律师从业资格证后毅然决定来恒星夸克做法务总监。
至于宁成明……
李浅发誓,如果事先知道《经济学》的授课副教授是他,自己一定会在高考前就更改志愿。
五年前,李浅尚未毕业,宁成明彼时稳居C大校园传说榜首位。都说他个高腿长,帅气精明,姿容儒雅俊秀,宛如狐仙降世,可惜是个油盐不进的阎王,人送外号“老狐狸”。不但要求所有学生手写论文、全勤打卡,且挂科率、重修率为全校第一,不论编什么天衣无缝的借口,死都糊弄不过去。选了他的课,轻则压线过关,从此罹患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则拿不到学分,数年重考,难以毕业。
李浅当年是斗智斗勇,苟且偷生,好容易才修满了学分,但自此也就得了不论是提及名字还是闪回这段记忆都会通体恶寒的后遗症。
任凭李浅抓破头皮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违反了哪条物理原则,要在眼下这等关键时刻,与对方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啊!老李,你可不能怂!”余青青在电话那头给她打气。
李浅将视线努力从窗外逐渐下落的夕阳余晖中聚焦回来,叹了口气。眼下她面色苍白,如丧考妣,已经切实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我真的只想跑路。”“顾柘呢?”“老规矩,自己遁了。”
“呵,这王八蛋倒是从不让人意外。不过……你说这‘财大老狐狸’宁成明,他不好好继续在学校里教书,跑出来当什么总裁啊?”
李浅从茶几上端起iPad,审视自己刚查到的资料。“他和他师弟马昊一起创立的观鼎。才两年多,就是业内新秀了。”
“是吗?那要我说,不如趁这个机会,干脆从顾柘这儿跳槽去找他得了!宁老师再怎么说,和你也有师生情谊在的嘛……”
李浅禁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得了吧,当年被他支配的恐惧还历历在目呢!你不是号称学院街八面玲珑独领风骚的余律师吗?有什么方法,能耽搁他两天……嗯,他这样的,恐怕寻常招数不顶事儿……我换个说法,就是那种能光明正大关他两天的法子?”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这我得想想,等会给你回电话。”
就在余青青不知几方沟通完,总算攒出了个主意的空档里,李浅也没闲着。她捏着鼻子给参与谈判的合作方对接人电话,打听到了宁成明所在的房间。不消片刻,便蹉跎在酒店走廊里,寻思自己到底是该以一种什么设定状态去和宁成明叙旧,却见对方却穿戴整齐地出门了。李浅没有半分犹豫,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来到车库。
李浅有些意外,宁成明没带助理,这是和谁约了要去哪儿?难不成他是要去见Alex?打算给对方上眼药,干扰恒星夸克和GC签约?
李浅摸出了顾柘留在房间的车钥匙,打算征召老板在这儿预约的车,等会继续跟踪。却不料余青青恰在此时打来了电话。
铃声刚响了半声便被李浅眼疾手快的按掉,转了静音,却还是惊动了宁成明。
李浅缩在一辆车后,大气也不敢出。
宁成明推了推眼镜,四下扫视了一番,却并未发现有其他人的身影。就在他敏锐地往李浅藏身的车走了几步后,一旁却突然窜出两只打架的猫。
见两只猫一路又打闹着跑远,宁成明才转身上车,驶了出去。
李浅松了口气,上了顾柘的车,接通余青青的电话,谨慎得跟上了前面的车。
“老余,你知不知道车库里回声很大的,你刚才险些害我暴露!”“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啊,哎,你在干吗?”
“我开着顾柘的车,跟宁成明出酒店了。你刚想着招儿没?”
“那当然!我有一大学关系不错的男同学去泰国了,后来毕业找了个当地老婆,现在人已经入赘,还在那儿做了警察。他说今晚罗勇有人举报一家夜店内有不法交易,你只要想办法骗宁成明去,灌醉了丢那儿,就能连累对方至少被关一周!”
李浅跟着宁成明左转。“骗他?你当我有几个脑子?”
“随便你是叙旧,还是表白,随便用什么法子!……哎,别废话了,那家店地址我这就发你!”
李浅趁着红灯点开了余青青发来的定位,不料却是反方向。且绿灯亮起,宁成明的车还在朝前行进,越来越远。
李浅叹了口气,再次拨通余青青的电话。“哎,我说,这地方也太远了吧?”
“实在不行,你就假装追尾事故,撞他一下,然后叫个拖车,再以赔礼道歉为由带他去酒吧喝两杯,怎么样?顺水推舟这点子是不是可执行性很高?”
——可不可执行不确定,是个馊主意倒是真的。
此时,李浅注意到,不论是从地图的显示,还是周遭的环境看来,宁成明都在驱车去往郊区,周遭的车辆越来越少,逐渐只剩了他俩一前一后。纵使李浅看得刑侦剧再少也意识到,眼下已经不适合再跟踪了。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啊,老余。”“怎么了?”
突然,宁成明在二人行驶的小道上忽然停了下来。李浅条件反射也跟着停了下来。旋即便发现宁成明下了车,径直走向她的车。
李浅一怔,手忙脚乱地开始倒车。“不好!他、他好像发现我了!”宁成明远远看向仓促调头离去的车,像是一目了然,却无动于衷地又回到了自己车上。
李浅从后视镜中见宁成明又折返,不禁大松一口气。此时路口的指示灯变绿,宁成明发动汽车,二人的车背道而驰。
“哎呀,老狐狸真是太吓人了……”李浅忍不住抱怨。
话音刚落,宁成明的侧面忽然冲出一辆小货车,将其撞向了路边!
李浅惊得猛然踩了刹车,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货车在撞人之后根本不做停留,马上驶离了现场。
一切似乎发生在须臾之间,李浅目瞪口呆,撞车的巨响让她耳膜中泛起震耳欲聋的嗡鸣。她觉察到自己因为惊吓而急剧跃动的心脏频率,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而在这间隙中,适才的视觉碎片在脑海中被反复播放确认。
直到自远处传来的余青青慌张呼喊刺入脑海。“——李浅?!李浅你没事儿吧?刚那是什么声音?李浅?”“我等会儿再给你打过去”,李浅神色一凛,挂断电话,摔下蓝牙耳机,打开车门,朝着宁成明奔去。
* * *
同一时间,顾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家餐馆内的包间,食不下咽,心绪难平。
他轻车熟路再次当了甩手掌柜,将事儿都丢给了李浅,按照往常的情况,即便过程再艰难,全能秘书李浅最终也会摆平。可不知为何,他脑中总时不时闪现出李浅对他表示,她觉得自己真的搞不定宁成明的画面。
这不是以往李浅会向他表达的信息。
顾柘抓抓头,有点疼。以他单线程的大脑即便觉得“宁成明”三个字有些耳熟,可对方在C大执教时,他早已去了国外留学,绝无可能得知那两人此前的瓜葛。
他无可奈何地翻了翻手机,不知是不是该给李浅打个电话。此时蓝牙耳机里的音乐播放不知为何暂停。顾柘调出APP决定换首歌,却意外发现好友分享里出现了女友甜甜的头像。APP提示他,该名用户目前距离他只有不到150米。
顾柘眨眨眼,甜甜?她怎么来泰国了?自己出差没告诉她,难不成对方是暗中准备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他嘿嘿一笑,反手给甜甜发了条语音:“宝贝儿,你在干吗呢?”甜甜秒回:“我正在家泡澡呢!”
我、正、在、家、泡、澡、呢……嗯?
顾柘将这几个字翻来倒去地在心里回味了几遍,终究按捺不住,冲出了包厢。
甜甜当然不在家。她此刻正和自己的男友2号亲亲热热地走在大街上。面对顾柘突如其来的问候,2号有些揶揄道:“怎么,姓顾的查你岗了?”
甜甜不屑:“得了吧,就他那脑子,80%装的是吃喝玩乐,18%是闯了祸如何让秘书摆平,剩下最后2%才是女朋友,智力还欠费,能想得到查老娘的岗才有鬼!”
然而下一秒2号脑袋上便结结实实地被砸了一下,猝不及防,翻倒在地。甜甜惊叫,扭头一看,顾柘正怒发冲冠地站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边冲过来,边爆喝道:“敢绿老子?活腻了你!”
二人扭打起来,甜甜手足无措。
2号身材比顾柘高且壮硕。顾柘不是对手,很快便鼻青脸肿,形容狼狈。
周围人三三两两,好奇驻足。
终于,2号一记凶猛左勾拳,顾柘被掀翻,晕了过去。
顾柘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浅已经听不到了。她正趴在宁成明的病床前,沉沉睡去,做着一个漫长而又纠结的梦。
梦里她先是坐在医院门口发了个很长时间的呆。今天的信息量像是分别坐了无数辆车,小轿车、大货车、中巴、洒水车,等等等等,然后它们一同在自己的脑内神经高速公路上堵车堵了个结结实实。
她怕宁成明真的遭遇不测,可等他侥幸活下来,李浅又琢磨要和他怎么解释自己如何凑巧能够救下他。一切必须充满意外,却又富含情理。她摸出个小本本,开始画逻辑线。画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想回去看看宁成明醒没醒。
可等她推开门,就发现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眼前浸满夕阳的光晕,院子里的花草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一楼的小客厅里传来母亲熟悉的音调。
“妈妈不是和你说,对男孩子,下手不能太重的吗?”“谁让他老抓我辫子!我就教训他一下,都没使劲!”
李浅拨开门帘,果然看见母亲坐在桌旁,正努力憋笑地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李浅。
母亲伸手拍拍小李浅,小姑娘头也不回甩开了,气劲很大。母亲无奈抿嘴一笑:“你很讨厌他?”
“讨厌死了!”小李浅扭过头,“妈妈,我知道打人不对,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面对女儿有些无措的小脸,母亲伸手替她拨了拨头发:“换种方式。换种……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相处方式。”
小李浅似懂非懂,最后摇了摇头。
母亲还要说什么,却一抬头发现了她的存在。她对小李浅道,“乖,去院子里帮妈妈看看小兔子吃饭了没?”
等到小李浅蹦蹦跳跳地消失,李浅便撇撇嘴走进屋里,靠近母亲坐下。
“妈,你说你以前到底忽悠过我多少事儿?”
记忆中的任玥理直气壮:“妈什么时候骗过你?”眼见李浅胸有成竹地打算开口,她赶紧抢先道:“你爸的事儿不算。”
“嗨,妈,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儿叫‘双标’?”
任玥不置可否,只忽然神秘地看了一眼客房的门:“哎,有人来找你,在里面等很久了。”
李浅一怔:“找我?谁啊?”
任玥冲她挤挤眼,笑而不语。李浅只得起身去打开门。不料里面的人转过脸,竟是宁成明?!
宁老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李浅再次陷入宕机,记得上学时他从没来过自己家啊!
宁成明如同仍在学校那般,冲她丢出一份补考通知单。“补考。”
“什么?”李浅手心冒汗,眼见宁成明冷漠地坐回桌子边,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将令人恐惧的感觉演绎得慢条斯理。她找回了熟悉的慌张感。
“拿不到我的学分,你就准备在大学念一辈子书吧。”“哎哎哎,不要啊!——”
李浅猛地睁开眼,心悸的感觉尚存,她一动胳膊便发现自己趴得太久,已经半身麻痹,这个梦叫人感觉实在不好。
等她迷迷瞪瞪地眨眼,揉着手臂,等那种麻痛感消散后,一抬头才发现,宁成明已经醒了,正同样迷迷瞪瞪地看着她。
李浅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了喘气。“你是谁?”
李浅莫名其妙地看着宁成明,老狐狸这是……什么战术?他能不知道自己是谁?鬼都不信吧。
可宁成明面上出现了李浅从未见过的无措,还带了些许茫然,左右环顾:“这是哪儿?”
李浅逐渐冷静下来,她盯着宁成明:“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他眨眨眼似乎经历了什么艰难的思考,但仍然一无所获,只得带着茫然又看向李浅,摇了摇头。
昔日她李浅学生生涯的拦路虎,曾令人闻风丧胆的财大老狐狸,宁成明——他、失、忆、了!
一时间李浅仿佛来到了脑海中那条信息堵塞的高架桥上,过往的那些信息点蜂拥而至,盘根错节将一切都堵得死死的。
余青青提醒她即便关了宁成明,也有可能会招来他的合伙人马昊干扰谈判。
顾柘哭哭啼啼地要李浅摆平一切。
医生说宁成明脑部受损,目前仍不清楚损伤程度。
李浅穿过一辆辆塞满了信息的车,宛如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于冥冥之中产生了一个念头……
她回过神来,见宁成明仍用以往截然不同的无辜神色看着自己。
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你听好了。”
宁成明点点头,带了些懵懂,认真地看着她。李浅稳了稳身形,仿佛在竭力显得端庄。
“你叫宁成明,我是你的女朋友。哦不,未婚妻。”
* * *
两周前。
C城CBD中心位于长三角经济带一隅,观鼎实业集团伫立其间。在这家成立了两年有余便引起业内广泛关注的公司总部内,上上下下流传着不少关于总裁宁成明的段子。
撇去那些夸张的表达和各种戏剧性的情节,归纳起来总不外是为了传达宁成明这个人死板、刻薄、不近人情的形象。而观鼎的今日却又离不开他的果决与犀利,就像硬币的正反面。
与之形成反面的,还有马昊。
马昊是观鼎的副总裁,曾是和宁成明一同在曹教授门下学习的师弟,亦是他主动寻找宁成明,并提议组建的观鼎。至于看起来不会与任何人合作的宁成明,为什么会答应马昊,众说纷纭。
下了班除了刷抖音就是逛淘宝、看电视的年轻女职员比较倾向于师弟对于师兄来说,是特别存在这类的无稽之谈。
当初马昊向宁成明提议时,宁成明第一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学术猜想在商业是否能够的践行,第二是觉得当初在实验室里的马昊总是表现得很刻苦,较为踏实。遂答应了合作关系。
——这就让眼下的发现,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八千万,这在任何公司都不会被当作小数目。
位于十八层的总裁办公室里,宁成明的目光落在茶几的账册上,不带任何情绪地扶了扶眼镜。
反倒是马昊面色逐渐涨红,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松了口气。“师哥,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宁成明抬眼看着马昊,发觉现金流的问题出在对方身上没花费太多时间。只是从他的角度,不太能理解马昊的选择。在他看来,公司眼下的发展虽然称不上飞速,但足够稳扎稳打,换任何人看远景都是非常好的,用眼前的蝇头小利,断送那样的未来,实在得不偿失。
马昊猜测宁成明不置可否的态度,“师哥,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请你稍作延缓,并不是为了拖延什么。只是若眼下暴露咱们的资金问题,实在是对我们下一步的融资,影响太大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
“据我所知,你除了偶尔喝酒,没有别的不良嗜好。既然没有欠债,你短期内需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我做了点个人投资,失败了。”
宁成明不再说话了,他按下了呼叫铃。马昊忙道,“师哥,你再信我一次,我一定会把钱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来!师哥,你信我!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齐伟推门而入,马昊便闭了嘴。
宁成明接过齐伟递来的文件翻看,似乎房间里已经不存在马昊这个人了。马昊觉得心里的石头仍在下坠,尚未触底。恐慌与畏惧已在转化为怒气的边缘。
他拉上门把,正要关门出去。忽然听见宁成明头也不抬道,“两星期。”
马昊喜出望外,看向宁成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宁成明办公室出来,马昊就给曹玫打了个电话。二人约了晚点在隐蔽的地点见面。
曹玫是宁成明与马昊恩师曹教授的女儿,一枝独秀,学得是法律,目前是观鼎的法务总监兼副总裁。她与宁成明曾是订婚关系,但不满一年便由宁成明单方面取消了婚约……没有哪个“天之骄女”能够接受自己被别人轻易放下。
纠缠不休和咄咄逼人都会让淑女显得掉价,于是曹玫决定换个方法,要让对方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些小心思,她没有义务和马昊交代清楚。
入夜,马昊和她坦然宁成明已经发现了假账。“你和他要了时间拖延,接下来什么打算?”“我、我在想他两周后不是要去泰国吗?”
曹玫知道马昊自上学以来就对宁成明多有妒恨。此时被对方抓住把柄,新仇旧恨,现在怕是满脑子就只想让人永远闭嘴。
她想着马昊这类人,会被肾上腺素本能操控,就算学历再高,也依然是个蠢货。“他去泰国是聊产线合作,和你挪用的钱有什么关系?”
马昊有些焦躁:“我在那边,联系了个人……”
“打住,我不想听。”曹玫起身,“本来只是钱的事,大家还好解决。可你要是发了疯,动了别的念头……那就是在自杀。”
见马昊低头不语,曹玫继续道:“账的事除了他还没别人发现,这次他出差是个好机会,让你的人耽搁他回国的进度。下个月是股东会,如果在这之前将公司卖出去,他无法参与决策,既定事实很难再寻找相关证据……”
“好主意,这是个好主意!”马昊一个激灵,上前扶住曹玫,“谢谢你曹玫!”
曹玫嫌弃地挣脱,“我不是为了你。要记得你欠我的那份。”
马昊在阳台上确认曹玫离开后,回到房间,微笑着在暗网上给某人下达了指令:
——动手,不留活口。
宁成明并不相信马昊愿意将钱还回来。甚至他很清楚,今日与马昊的沟通,就已经让对方撕破了最后的假象。他已做好了必要时刻,要请经侦介入的准备。他只是在赌对方仍对公司与法制有一丝信念和敬畏之心。既然是50%薛定谔的猫,那么他就不得不充分进行各种假设,来尽力确保将马昊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他以视察东南亚产线的目的做掩饰,计划前往与马昊有勾结嫌疑的空壳公司,获取一定证据,印证自己的猜测。他做了各类安排,最好的,最坏的都做了。
然而不论是马昊,还是他,大抵都没料到,这件事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变数。
罗勇府嘈杂的警局大厅内,各种吵闹声此起彼伏。墙上的电视机内,正在播报一则当地新闻:昨夜,罗勇郊区发生一起车祸,伤者已被送往医院……
鼻青脸肿的顾柘坐在巡警面前,狼狈邋遢。一旁坐着同样脸上挂彩的男子和哭肿了眼的甜甜。
颂文塔纳的母亲是华人,他便成了局里唯一会说中文的警察。举凡是遇到华人纠纷,都是他处理。诸如游客当街打架这类事,他早已见怪不怪。“事情经过都搞清楚了,谁先动手的不重要。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通知领事馆走他们的调解流程,二是按照我们当地的规矩来。”甜甜一听,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泛滥了。“不要,人家不要通知领事馆,肯定会被传回国内网上的啊,好丢人的!呜呜呜呜……”
男友2号,哦,现在可能转正了。总之,男友忙不迭从旁安慰,“乖,宝贝儿别哭了,哥不会让你丢人的。”
顾柘嫌弃地瞥了二人一眼:“我选通报领事馆。”男友瞪着顾柘:“怎么,还没被打够?”
顾柘不为所动。
男子气得站起来,上手对着顾柘又是一记猛抽。
二人扭打,甜甜继续爆哭,颂文塔纳拉架,场面好不热闹。无人注意到,大厅后方,李浅正低头经过,跟着带路的巡警走进了高级警司的办公室。
两个小时前,李浅在医院说出了自己是对方“未婚妻”的身份,这答案显然在宁成明的脑内超纲,他现在记忆一片空白,对这个身份既熟悉又陌生。不敢断然否定,却又找不到佐证依据。
“你说你是我未婚妻?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医生说你头部受伤,记忆可能有些影响……”
宁成明木木愣愣地点头,延续逻辑再次提出问题:“可我为什么会受伤?”
“这都怪我!”李浅暗中掐了一把大腿,疼得眼中水气弥漫,面上哀泣之色立现,“是我非要来泰国度假,如果不来你也不会出事儿,呜呜……”
眼见李浅泪流满面,真情实感满满,让如今相当于刚恢复“出厂设置”的宁成明反而有些招架不住,他想安慰李浅,下意识地伸出手,又半路缩回,不知到底该作何应对。
这让李浅大开眼界。精明如老狐狸,何时表现出过如此“蠢萌”?回想当初在学校时,面对李浅的苦苦哀求,既不给补考,也不给学分的过往。她内心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便一股脑地展开了二人曾如何恋爱的大型杜撰现场,认真地捏造起“未婚妻”人设。
“你那会儿在学校可严肃了,但是唯独对我特别好,特别温柔。”李浅绘声绘色说得极为笃定。她不过是将事儿反着陈述一下,并非全不是事实。
宁成明举起小手,有些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就是个设定!你吃下去就完事儿了,你一个失忆病人,要这么和我抠逻辑细节吗?
李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立即双手托腮,做出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可宁成明只盯着李浅,一言不发。李浅被他看得发毛,默默收起动作。
老狐狸一本正经:“不是做个可爱的动作,就能解释说明一个人可爱的。”
——严谨、缜密,毫无破绽!老狐狸失忆了也并不好糊弄!
李浅心想,那我只能耍流氓了。她立即露出一个不知所措的委屈神色。果然宁成明意识到了自己过于犀利反应,补充道:“但我也不是说你不可爱,或许你以前是,只是我记不起来了。”
李浅顺水推舟:“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算是勉勉强糊弄过去,宁成明还想再问些什么,李浅赶紧制止,表示自己还有很多事儿要去替他处理,诸如医院的账单啦、和警察沟通车祸情况啦诸如此类。让宁成明等她回来再说。
李浅盘算了一下,和GC的谈判不会超过两天,在此期间她只要能让宁成明踏踏实实地待在医院里,时间一到她就联络宁成明的助理让对方来将人接走就好。等到宁成明恢复记忆,想找她算账也没用,自己早跑得没影了。她既完成了签约,又报了老狐狸当年在学校折磨自己的“一箭之仇”,简直完美!
此刻她心不在焉地坐在警司办公室里,本打算以“未婚妻”的身份公事公办应付完毕。可还没等她询问那辆肇事逃逸车的下落,警司就开门见山地表示,他们发现左轮制动轴失灵,急刹会造成车辆偏移,但没有明显的人为痕迹。而车身上的凹陷,与路边栏杆被撞的部分基本吻合,所以警方判断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意外?
李浅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晚,那辆突然杀出的小货车的速度与撞车后立即驶离现场的行为反应……怎么想这都不可能只是个意外。
“请问,你们有查看事故的交通监控录像吗?”
警司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一脸理所当然:“女士,你这是在质疑我们警察的办案能力吗?那不然请你说说,宁先生为什么会遭遇车祸?”
李浅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她四下观察了一番,对方桌子上有一份英文学校资料,办公室的角落里还有高尔夫球具。以罗勇府在泰国的产能,一介地区小警察局的警司还不至于就能过上如此富足无忧的生活。
见李浅仍一言不发,带着些质疑的态度。警司显然也很是不快:
“照你的说法,你昨晚与未婚夫争执后,他一怒之下开车出门,而你紧随其后。如果不是意外,那恐怕肇事者就只有你了!”
李浅莞尔。她还是将这件事想得有些简单了。不论如何眼下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界,轻举妄动、一着不慎就可能给自己惹麻烦,她心念一动:“可您也说了这是个意外啊,不是吗?”
言罢,她从桌上摸出一支笔,又撕下桌上的便签,一并递给警司:“我十分理解您的工作,但我的准婆婆是个很难缠的女人,未婚夫忽遭车祸,仅仅是现在的说法,回去后我很难交代。不如我们……合作愉快?”
警司有些狐疑。
李浅更进一步:“我想,您应该不介意,我看一下道路监控并拷贝一份吧?”
“监控在那晚失灵,什么都没有拍到。”
李浅将笔塞进警司的手里,“只需要一个安全账户,我们就能合作愉快了。”
警司又盯着李浅看了一会儿,最终了然一笑,落笔写下了一串数字。
等李浅从警司办公室出来,大厅内的械斗还在鸡飞狗跳地继续。顾柘与男子一番缠斗,正要举了板凳要砸过去,却忽然发现李浅站在面前。
顾柘立时丢了板凳,一溜烟地跑到了李浅身后。甜甜见状,停止了尖叫,上前扶住男友,不屑道:“好了,亲爱的,帮他擦屁股的人来了。咱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李浅压根不用前情提要,打量了一番几人,就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儿在心下脑补了个七七八八。不外乎顾柘被绿,她早就不意外了。因此她也没搭理顾柘,上前对着甜甜皮笑肉不笑。“糖糖小姐,你好,我是帮顾柘擦屁股的秘书——李浅。”
甜甜不甘相让:“你好,不过,我是甜甜。”
“噢,不好意思,我这脑子有个bug,只记重要的人和事。”甜甜被怼得眼冒金星:“——你!”
李浅懒得搭理她,转身对着颂文塔纳:“现在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走领事馆或者老规矩。”“那请问你们的老规矩是什么?”
颂文塔纳耸耸肩,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墙,只见上面挂了两排各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搂抱在一起做着比心姿势的合影。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他们哪一任警司的恶趣味,但的确有点意思。李浅心领神会,转头看顾柘。顾柘垂死挣扎:“打死我也不干!”
但下一秒,顾柘便被迫和男子一起搂抱着,对着颂文塔纳的镜头比心。
顾柘泪流满面,委屈地呜咽,却还是被李浅强行指挥:“抱紧点,对,往左,顾柘你笑一笑,赶紧给我用力笑!”
顾柘笑得难看,“咔嚓”一声,相片定格完成后,顾柘“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出了警察局李浅压根没给顾柘说话的机会,如机关枪一般突突扫射地交代:“Alex的秘书刚联系我了,等会儿你就回酒店继续商谈,时间不多了。合同和交涉的具体细节我都整理好了,在你邮箱里。他们意向还是很强烈的,你快刀斩乱麻别给对方更多协商空间,基本今天下午就能搞定。预计晚上的飞机,机票已经订好了,等会儿把相关信息发你,完事儿之后,你自己先回国。明白了吗?”
顾柘晕乎乎的接收完信息,点点头。“说话。”
“明白了。”
李浅将顾柘送上酒店的车,正要关门,顾柘却忽然回过神来,拦住了她:“哎,你等等,我去签约了,那你干什么?还有,咱们一起来的,为什么不一起走?”
李浅丢给他一个眼刀:“老板给我的任务自然是要舍生忘死地完成。您今天下午不会遇见任何程咬金了。怎么……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您想知道得仔细点?”
这下顾柘彻底意识到李浅现在是“老虎”状态,哪儿哪儿都摸不得。想必那个宁成明很是难搞,正确做法就是按部就班照李浅的意思,完成一个老板该做的就好。于是他捂住耳朵摇了摇头,示意司机赶紧开车,一溜烟地撤了。
李浅马不停蹄地自己打了辆车,赶回医院。路上她将从警司那儿获得的视频用转接口在手机上播放了。画面虽不清晰,但却显示从旁突然杀出的小货车目标明确,一举撞飞宁成明的轿车,透露了一股蓄谋已久的味道。
忽然之间,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 *
医院外,夕阳西下,主楼的屋檐上渡了一层金边。天色正缓慢黯淡。
一名男子驱车来到后面的停车场,他轻车熟路地挑了个监控拍不到的死角停稳。从副驾位上拿出了一份资料,首页赫然就是宁成明的照片。男子正是马昊联络的杀手,他已经查清宁成明所在的房间,打算去斩草除根。
住院部副楼的这一层住院区此时没什么人,病人们都在病房里休息。正值交班时刻,护士站里也仅有一名护士。
走廊里有盏灯坏了,正忽明忽暗地闪着。杀手戴着鸭舌帽,不疾不徐地来到宁成明所在的903号病房,悄然打开了房门。
光线昏暗的病房内,杀手拉开一张病床前的帘子,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眼见着对方呼吸的律动停止,他便迅速离开了。
不一会儿床下便落了一小摊血。
回到医院时,李浅脑子里已经整理出了两套方案:A.告诉宁成明自己之前几小时内告诉他的话全是假的,都是开玩笑。自己其实是他的学生,二人凑巧在泰国遇见,撞见他出车祸纯属意外。然后就联系齐伟,将证据给对方,请他接收宁成明。自己马上跑路,和对方从此江湖不见。B.什么也不跟宁成明坦白,只留下相关证据,给到齐伟提示,让他来接人。
李浅盘算着等电梯,还没想好到底执行哪套方案。此时一名头戴鸭舌帽的男子从电梯里出来,与她擦肩而过。李浅看着对方背影,一个转身,腰间露出了一枚匕首。她心下一沉,电梯门便关上了。
等电梯门再次打开,走廊内便是慌乱的景象,李浅连忙冲上去拦住一名看热闹的病人询问发生了什么,对方说903房似乎出了意外。
903……宁成明?李浅一个激灵,转身朝宁成明的病房跑。
跑过转角,李浅忽然看见903病房里被推出个人,半身全是血。她下意识地朝病房内探去,原先宁成明的床位是空的?!
李浅耳朵里突然一阵嗡鸣。她返身追出去,只见医生和护士正推着急救车一路飞奔,已经上了电梯,病床里滑落一只满是血的手。
她心想,不可能吧?不至于吧?就凭老狐狸你在财大的风评,好歹也算个祸害,就算撑不到千年,长命百岁定不成问题!
只见电梯内,男医生将白布给死者盖上,已放弃了抢救。
李浅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拼尽全力赶在电梯门即将关上之际,用力撑住,拦住医生护士,喘了口气,把心一横,上前一把拉下了白布……却瞪圆了眼,怔住了。
死者并不是宁成明,而是他此前隔壁床的病人。
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奇怪地看着李浅。对这突然出现的宛如《情深深雨蒙蒙》的情节有些不明所以,出于对这尴尬气氛的尊重,李浅边道歉,边退了出去。
虚惊一场李浅浑浑噩噩地回到宁成明的病房前,却见他正站在门口,一脸茫然。
李浅焦急上前:“你刚去哪儿了?”“洗手间。”
李浅指着临床的病人:“你们,刚才换床位了?”
宁成明懵懂地点头:“嗯,他刚才跟我说空调正对着他不舒服,坚持和我换床。哎,他人呢?”
管它什么狗屁的AB方案呢,李浅心想。她一把拉住宁成明。“我们收拾一下,出院吧。”
护士给宁成明量完血压,记录好数据,委婉地劝阻李浅,说医生还是建议你们留院再观察几天比较好,现在出院的话先生的伤口随时都可能感染,这会很危险。李浅自然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是觉得待在他们医院宁成明可能活不了三天,这样更危险。
护士无奈离开后,李浅将宁成明的随身物品简单收拾了一下,装在一个袋子里。又摸出一套男士休闲服丢给宁成明。
见对方怔愣地看着自己,李浅耐住性子:“换上吧,你不会是想穿着病号服出院吧?”
宁成明不解地看着李浅:“你不会是想我单手就能穿上这件衣服吧?”
李浅看着宁成明被缠着绷带的手,一拍脑袋:“我去帮你把护士叫回来。”
“你不帮我换吗?我不想别人看到我不穿衣服的样子。”
宁成明一脸理所当然,倒显得李浅考虑不周。她心下犯嘀咕,你不想让别人看,就想让我看吗?问题是我并不想看啊!
但从逻辑上推敲,这仿佛也没错。“未婚妻”这人设是她给自己守的啊,那换衣服这种亲昵的事在眼下看来,由她来代劳是不是合情合理?
于是硬着头皮死撑:“好,那我帮你。”
她磨磨唧唧地拉上帘子,背对着宁成明,面色宛如上坟。拿起衣服靠近宁成明,却不知该从哪先下手。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个环节,面临暴露自己是个母胎SOLO的危机。
沉住气啊老李,她心里给自己打气。豁出去般解开了宁成明衣服最外面的带子。衣服瞬间松开,好看的锁骨和部分胸肌露了出来。
李浅开始在心里给自己催眠。这不是宁成明的胸肌,这不是宁成明的胸肌,这只不过是动物世界里老母猪的脊背,是老母猪的脊背。
一边在心里睁眼说瞎话,她一边继续解宁成明腰部内侧的带子,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宁成明的身体。嗨,这老母猪的脊背倒挺光滑,手感倒还挺好,整得她面色涨红,不敢轻举妄动。手上却更慌乱了,一不留神带子便在手中打成了死结。越想解反而越紧,她有些恼怒。
宁成明却因被碰到了伤口,低头吃痛地闷哼一声。
“啊,对不起。”李浅慌乱地抬头道歉,却方才觉察,宁成明正低着头,此刻二人挨得极近,显得格外亲密。
宁成明看着李浅,轻声道:“没关系。”
长长的睫毛遮挡了眸中的星星点点。她一时恍惚,以前怎么从没觉得老狐狸帅过?五官这么好看,还是个真人吗?!面上烧起来,李浅心一横,掏出口袋里的指甲剪,有些气急败坏地剪掉了死结。宁成明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羞得面红耳赤的李浅,眼中隐隐带笑。
待衣服脱下后,宁成明光着上身坐在李浅面前。
“穿衣服吧。”李浅不敢与其对视,只板着羞红的脸的拎起衬衫。宁成明乖巧地伸出一只手。
李浅给他套上衣服,看着眼前的扣子和胸肌,李浅忍不住低声叹息:我为什么要买带扣子的衣服给自己出难题?就我这职场小机灵鬼,恒星的万能董秘,顾柘的救世主女超人,怎么最近总干给自己挖坑的事儿?
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扣了四个之后,宁成明忍不住开口:“你好像扣错了。”
“啊?”李浅定睛一看,衣服没对齐,扣子挪位了,这等奇耻大辱,说给余青青听,大概能让对方笑到打嗝不止,只能去急诊救命。“不好意思,我重新弄。”
见她尴尬慌张,宁成明却忽然笑了。伸出手,轻轻挑起李浅的下巴。带着一分迟疑,两分温暖,以及七分懵懂,轻声吐露道:“我记不清了。可是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李浅在让自己五迷三道的荷尔蒙里怔愣了一秒,心想怔楞得了,宁老师这是入戏了啊?她原本还自诩当初憋出“未婚妻”人设复仇、签单两不误,实乃机智过人、灵机一动呢!此时方觉狗屁不通、猪油蒙心。这种“狭路重逢”的戏码,自己还没勇够,就已经开始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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