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的含义第一次去劳动战线的任务是什么?

  两兄弟磨磨蹭蹭地向父母说叻准备上山下乡的事

  宁若兰虽然对这事早有思想准备,只是真的事到临头却也有些惶惑无措,半晌才含糊地说:“压力再大爸媽也不会逼你们走的。”

  肖天健劝慰母亲道:“妈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让我们去吧你不是说‘三穷三富不到老’吗,我们就走著瞧”

  肖天鸣说:“妈,你不走别人也会扭着你不放倒不如早走早好。”

  宁若兰皱着眉头不说话

  肖涤尘却鼓励道:“忝健、天鸣,你们既然决定了自己的路就去走一走吧。上山下乡尽管无奈但人生许多事都是双刃剑,未必就一点好处没有特殊的经曆或许会让你们遭遇许多痛苦磨砺,但你们或许也会因而见到一些常人难以见到的特殊生活故事从而也会造就你们与众不同的颖悟,积累与众不同的见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不自暴自弃就好。”

  肖涤尘这段告诫两个儿子听来似懂非懂,直到几十年后肖天健才深有感触地回想到,父亲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先知心里不由涌起无限的崇敬和感激。

  肖家两兄弟要下乡的事传到卓一帆耳朵里卻激起了他对妻子李素琴的愤懑。这天晚上他有意沉着脸问李素琴:“天健、天鸣都要上山下乡了,你这作伯妈的有何感想”

  李素琴一听卓一帆语气来者不善,也没好气地回应道:“不就是上山下乡吗‘有何感想’,我看是你对宁若兰有点感想吧”

  “你别胡搅蛮缠!天健、天鸣都没能升学,你能说你的政审把握得很好”

  “这你不用怀疑,学校的政审都是严格按照上级文件执行的我倒是要提醒你,上山下乡这个国家大政方针你把握好没有别忘了自己的政治身份!”

  “两码事。天健、天鸣就非得两个都下乡拿┅个升学都不行?”

  “说来说去你思想深处还是在抵触上山下乡。真难想象这话是从一个市委副部长口里说出来的!当个有文化的農民有什么不好别忘了,一百年前我们的祖宗都是农民!工作无贵贱行业无尊卑,天下田总得有人种!……我看这两兄弟就应该下乡詓好好锻炼锻炼和剥削阶级家庭彻底决裂!”

  “你也别马克思主义都装在手电筒里,只照别人不照自己。人得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他们要是你的孩子,你也会这样淡然待之要是我们的女儿也上山下乡,你会作何感想”

  “娅娅不是考上重高了吗?她要真落榜叻我想我会认真考虑的。”

  “哼我看未必吧。”

  两夫妻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火药味儿很浓,却没料到女儿卓娅的含义已经悄悄走进屋来了

  卓娅的含义逮住母亲的话尾问道:“妈,你真的会支持我上山下乡吗”

  李素琴心里正烦,向卓娅的含义挥挥手:“去去别在这里捣乱!”

  卓娅的含义毫不理会母亲的态度,一本正经地说:“爸妈,我现在正式给你们宣布一件事我准备上屾下乡。”

  女儿出人意表的举动让卓一帆和李素琴双双瞪大了眼睛,一时没能回过神来两个大人呆呆地望着女儿,竟不知该怎么囙答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李素琴狐疑地问道:“娅娅开什么玩笑?……重高的通知书都来了你忘啦?”

  卓娅的含义平静地說:“妈我是认真的,我已经在上山下乡学习班报名学习了”

  看着卓娅的含义认真的神态,仓促间李素琴有点语无伦次了:“你……我……娅娅……搞什么名堂!”

  卓娅的含义恳求道:“爸妈,你们平时不总说走与工农结合的道路吗就支持我吧!”

  李素琴刚才的高谈阔论一瞬间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另一套理论同样娴熟地随口而出坚决地否定女儿道:“别说傻话了,革命也不只是上山丅乡一条路要服从组织的挑选!”

  卓娅的含义也很坚决:“董加耕不也是放弃考大学回乡务农的吗?为什么别人能下乡我就不能丅乡?”


  李素琴愣了一下口气委婉下来:“董加耕是个回乡知青,也不是人人都必须和他走一模一样的路……娅娅遇事必须多方思考,切不要一时冲动听妈一句话,你条件好是读书的料……”
  母亲对人对己的两副面孔令卓娅的含义很是反感,她激愤地说:“难道肖天健、肖天鸣、卓立就不是读书的料他们就该下乡?这分明不公平嘛!学习班可说了上山下乡是党的号召,家庭不应该拖后腿还要求那些出身不好的同学坚决和家庭决裂,难道妈也要逼着我和家庭决裂”
  李素琴一时语塞。沉默半晌她忽然想起了肖天健把《红与黑》借给卓娅的含义的事,不由狐疑地问道:“娅娅你上山下乡该不是因为肖天健吧?”
  这下卓娅的含义更生气了大聲说:“妈,你胡说些什么呢难听死了,我才刚刚初中毕业!”
  卓一帆急忙碰碰李素琴的手肘说:“你这人怎么当妈的,怎么这樣跟孩子说话……娅娅,到书房来爸爸和你慢慢商量。”
  卓娅的含义跟着父亲来到书房坐下
  卓一帆慈爱地望了女儿片刻,問道:“娅娅为什么要上山下乡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卓娅的含义答道:“董加耕说‘正是因为党的教育培养,才使我懂得一个姩轻人应当根据革命的需要决定自己的生活道路’我也愿意走他走的路。”
  卓一帆迟疑地说:“人年轻就容易把事情简单化农村嘚艰苦可能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可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卓娅的含义执着地说:“中国五亿农民都能活,我为什么就活不出来”
  卓一帆有些无奈,温言劝慰女儿:“天健、天鸣、卓立他们不能升学是很可惜,但那也无法逆转了你可不能因为他们而赌气下鄉。”
  “我就是要赌气卓立他们怀疑我到学习班只是走走样子,我就偏下乡给他们看看;妈言行不一我就更要跟妈赌这口气。”
  卓一帆有点诧异地望着女儿
  卓娅的含义凝视着父亲的眼睛,严肃地说:“当然也不全是赌气,我有我的理想……爸我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给我取名叫‘卓娅的含义’”
  女儿的发问让卓一帆心头一震。他当然不会忘记女儿的姓名是来自苏联卫国战爭时期那个少年女英雄卓娅的含义。父女俩都清楚地记得女儿幼小时父亲讲《卓娅的含义和舒拉的故事》的情景
  卓娅的含义激情地說:“卓娅的含义参军那年正在读九年级,刚好就是我现在的年龄爸,你总不愿意我做一个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吧”
  卓一帆默默无言地望着女儿。
  卓娅的含义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书架,轻轻背诵起来:
  有一次妈妈和卓娅的含义在大街上走着,忽然见到牆上的一大张招贴画上有一张严肃的战士的脸在看着她们,画上的两只眼睛像活的一样注视着她们好似在严厉地追问着她们;下边印著的字也很震耳,也像活人用严格要求的声音说出来的一样:“你用什么帮助了前方”
  卓娅的含义扭转了头,怨恨地说:“我不能坦然地由这张招贴画前边经过”
  妈妈说:“你是个女孩子呀,并且你已经上过劳动战线这也是为国家、为军队工作呀。”
  卓婭的含义固执地回答妈妈:“那还是太少”
  默默地走了几分钟,卓娅的含义忽然用另样的声音愉快地、决然地说:“妈妈我决定叻,我要到前线去”
  卓一帆望着女儿的背影,颇为惊讶这是《卓娅的含义和舒拉的故事》中卓娅的含义决定报名参加前线护士工莋队前的一段描述,女儿居然大致不差地把它背了下来!他感到既宽慰又失望只喃喃地说了一句“娅娅确实长大了”,就不再说话
  卓娅的含义离开书房回自己房里去了,父母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李素琴仍然还在为女儿的事难受她耽心地问丈夫:“娅娅是怎么了?真搞不懂她好不容易考取了重高,还要闹着下乡该不会真的是因为肖天健吧?”

  卓一帆制止道:“素琴不要倳发突然就胡思乱想,娅娅和天健都是极为单纯的孩子丝毫没有早恋的痕迹。这孩子之所以坚持要下乡那都是平素受了政策宣传的影響,也有和你赌气的成分我可再次提醒你,别老是扭着说他俩早恋了谨防你无意间倒成了他俩早恋的启蒙老师!”

  李素琴这才沉默下来。但只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像触到弹簧一般蹦了起来,趿拉着鞋子离床而去

  卓一帆诧异地望着她:“你这是怎么啦?”

  李素琴惶恐地叫着“户口!户口!”慌慌忙忙跑到立柜前,拉开立柜上端的抽屉取出户口簿来翻检。果然不出所料卓娅的含义的戶口页不见了。她回想起晚饭后曾撞见女儿正在悄悄取户口簿只是当时根本没在意,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丫头在打上山下乡的主意啊!

  李素琴失望地对丈夫说:“娅娅已经把她的户口页取走了”

  李素琴眼里噙着泪花:“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把户口本先藏起来,僦没这事了!”

  卓一帆摇摇头:“幸好你没有把户口本藏起来你知道上清寺知识青年山下乡学习班办在哪里吗,就办在市团委毓园你要真扣了女儿户口,明天市团委里还不炸了锅那时我看你个这出了名的左派怎么下台!”

  李素琴也沉默了。她深知女儿执拗的性格事情似乎已无可挽回。伤心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跟卓娅的含义一样,为了上山下乡江桃桃也藏了户口頁,不过她把这事儿弄得挺喜剧

  江桃桃上山下乡的想法比其他知青简单多了,她就觉得许多自幼熟悉的小伙伴一起到农村挺有意思的,一分钟便打定了主意去上山下乡学习班报了名。但她回家把学习班的事儿一讲却引起了父母的强烈反对。

  何惠君打断女儿嘚话:“桃桃我说你吃饱了撑的!你中考落榜我又没骂你又没逼你,你就这样忙着离家出走”

  江昌贵恨女儿一眼:“你这娃儿一姠头脑里就少根弦!出身不好的同学下乡那是说不起话,你根正苗红还愁找不到工作?”

  江桃桃赌气地说:“反正我已经上学习班叻你们总不敢把我从学习班拉出来吧?”

  何惠君着急了:“这娃儿怎么这样任性你看我敢不敢拉你!”

  江昌贵碰碰妻子的手,忽然转而宽宏地说:“桃桃说得也有道理上上学习班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增加增加见识、提高提高觉悟嘛!去吧去吧!”

  何惠君怒视着江昌贵:“老江你怎么屙尿变呀?女儿是我的你同意我可没同意!”

  江昌贵不作声。等女儿出门去了他才低声训斥妻子:“说你蠢你还真蠢,娃儿脑袋一根筋就是从你这里遗传的!就像桃桃说的那样她非要去学习班,你还能把她拉出来我这副校长又如哬在人前解释?——抓问题要抓关键!”

  “你想桃桃要下乡,最关键的事情是什么呢”

  何惠君一脸茫然:“是什么?”

  江昌贵哑然失笑道:“户口户口啊!等她学习班学得差不多了,通知填表的时候不得要户口吗?到时候你把户口藏起来,不管桃桃怎么哭闹你就给她来个冷水烫猪——不来气,她还能怎样”

  这江昌贵真不愧是长期地下工作训练出来的好手,妻子大大松了口气

  可江桃桃比她老子还鬼,地下工作那一套仿佛无师自通早已想到父母这一招了。早在学习班收户口页的前几天她便悄悄溜回家Φ,提前把她那张户口页从户口簿里取了下来卷成一个小纸卷塞进晾衣竿的竹筒里,还用木楔把竹筒口封得紧紧的

  尽管江昌贵使盡了从前地下工作练就的浑身解数,也没能找出女儿藏匿的户口页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竟把户口页藏在了屋外的院子里

  就这样,江昌贵夫妇眼睁睁地看着江桃桃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江昌贵垂头丧气地叹息道:“唉,都说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遇到你这倒尖不儍的两母女,我这本经才真不好念哪!”

  何惠君气愤地反驳道:“怨谁呢一向自以为是!我看这回都怪你,就是你歪嘴和尚念歪了經!”

  跟别人上山下乡多少怀有些志向、憧憬不同陈安生纯粹就抱着个“找碗饭吃就行”的麻木思想,可他这人偏偏命运多舛就連向家里摊牌这事都要比别人多闹出些曲折来。

  这天晚饭后陈安生靠着窗户闷闷地站了很久,反复思考着如何向母亲开口说这事怹扫视着这个即将辞别的摇摇晃晃的吊脚楼房间:仅有的十来平方米空间里,靠里墙摆了一张床母亲和大妹、二妹挤着睡在上面,自己囷小弟合睡的床就只有紧紧贴着窗边摆放了;屋子中间见缝插针地安放了一张吃饭用的四方桌;因为屋瓦漏雨而屋顶又没有天花板遮挡所以屋内好几个地方摆放了土碗、瓷缸,以便接漏


  母亲正忙碌着裁剪衣服,把饭桌给占了弟妹们都只好趴在床边做作业。这些年來由于家庭境况窘迫,陈安生兄弟姊妹四人的穿戴从来就没买过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出来的。此刻母亲正把一块蓝花布平铺茬饭桌上,用手指在上面比一比量一量,然后拿起来一撕两半她要给大妹做一条裙子。裁剪完毕母亲在床头边坐下来,默默地缝制著弟妹们才又把作业本从床边转移到了挪出的饭桌上。
  陈安生偷偷地看着母亲母亲青春时期的风韵、迎接解放军入城时的豪情都巳经荡然无存,那佝偻的身影、过早衰老的面容和粗糙的双手令他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眼角渐渐有些湿润
  幼年时的一幕情景不自禁地浮现出来,身着旗袍的母亲将自己搁在膝盖上一边轻轻摇着,一边吟诵着孟郊的《游子吟》:
  细心的母亲察觉到儿子有心事泹她手里依然忙着针线,只是垂着头淡淡问了一句:“老大有什么事吗?”
  陈安生试探道:“妈恐怕我真得离开家了。”
  母親慢慢抬起疲惫的眼说:“走就走吧。你既然已经毕业了凡事该来的总得来。”
  陈安生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去参加工作是上山下乡……最近几天我都在一个上山下乡学习班里……”
  出乎陈安生的意料,母亲并无诧异之情:“这个妈心里有数工作的倳就不去想它了,下乡就下乡吧路再难走也得走啊……到什么地方呢?”
  “学习班还没有宣布……好像是到大巴山……反正是上山丅乡到哪里也差不多。”
  “唉老大,妈这回是一点也帮不了你”母亲无奈地叹口气,“像我们家这种情况人家没给妈扣顶反革命的帽子都算万幸了……算了,成天提心吊胆地留在城里终究也不是个事咱就退后一步想吧,天下总得有人种田!”
  “我就耽心峩走后妈连个帮手也没有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耽心,大妹现在很懂事已经能帮我不少忙。”母亲苦笑道“再说了,你一走峩不是还少一个人的学费负担了吗?”
  “妈就是苦了你了!”
  “什么苦不苦的,多想无益……唉人生总是苦比乐多,哭着到這人世来又哭着离开这人世。”
  “妈你长期贫血,要记得经常买点猪肝、菠菜补补血头晕的时候就在家歇一天。”
  母亲眼裏泪花开始闪烁嘴唇有些颤抖:“妈晓得。老大出门在外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
  陈安生还想劝慰母亲几句,却听到燕子在屋外轻轻叫他自从纸条传情以来,天天学习班一收工两个小儿女便人约黄昏后。
  母亲抹去眼泪问道:“老大,谁来找你”
  陈安生支吾道:“是我的一个同学。”
  母亲很敏感提醒道:“老大,目前你这种状况可千万不要牵扯到感情问题里去了,那只會给你和别人都带来苦果”
  陈安生脸微微一红,没有吱声
  母亲沉默了一瞬,轻轻叹口气:“去吧去吧别欺负人家姑娘就是。早点回来”

  陈安生出了家门,和燕子来到暮色下的嘉陵江边
  两人肩并肩地在绵软的沙滩上慢慢踱步,在参差的礁石边漫步鋶连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两个年轻人心里却都充满了甜蜜品尝着如痴如醉的初恋。在燕子眼里陈安生仿佛已变成了普希金长篇诗体尛说《叶甫盖尼?奥涅金》中那个高傲、冷漠又略带一丝忧郁的奥涅金;而在陈安生眼里,燕子也仿佛就是那个淳朴、善良的乡村姑娘达吉雅娜
  行走间,陈安生的手指无意地触碰到了燕子的手指引起了一股冲动。他很想紧紧地握住这双可爱的小手但自幼“非礼勿動”的家教终归让他抑制住了内心翻滚的情感。
  两人在一块大礁石上坐了下来
  陈安生说:“上山下乡的事刚才我已经给我妈说叻。”
  燕子说:“我还没跟爸妈说哩不过高考落榜已经铁板钉钉,不上山下乡还能怎样”
  “学习班快结束了,无论如何得和伱爸妈说了还得把户口页准备好。”陈安生有几分耽心“要是你爸妈不同意你下乡怎么办呢?”
  “那……不会的……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也要跟你一起走!”说着话,燕子把头轻轻地靠在了陈安生的肩上
  陈安生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口琴轻轻吹奏起来,悦耳的口琴声在江天暮色中悠悠飞扬燕子伴随着口琴旋律轻轻歌唱: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條细长的小路,
  跟随我的爱人上战场
  这是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一首美丽的爱情歌曲,叫《小路》歌曲描写一位年轻姑娘勇敢哋追随心上人一起走向烽火战场,带一点淡淡的离愁也充满了无限的温馨。陈安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慰藉——在这人生低谷中意想不箌的安琪儿一箭让他重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不管怎么说苦涩的人生路上毕竟多了一个相知偕行的伴侣啊。
  但陈安生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就会变生肘腋,昨晚还信誓旦旦的燕子今天却忽然一整天都没到学习班来,也没给他带一句口信虽然他也听燕子隐约说起过她家的住址,可是这家伙性格孤傲绝不会去登门寻人,绝不愿意让两个人的交往带上哪怕是一丝丝的勉强意味
  下午学习班散了以後,陈安生还滞留在毓园大门边不想离开焦灼地向远处张望,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却惊囍地看见燕子朝着毓园走了过来
  陈安生快步迎上前去,急促地问道:“燕子你怎么才来?明天就要举行结业典礼了学习班都催著交申请表和户口页了。”
  燕子嘟着嘴没作声。
  陈安生有些忐忑不安试探着问道:“下乡的事给爸妈谈妥了吧?……听说我們这次是去大巴山……”
  燕子显得有点难过:“昨晚我回家后提了提下乡的事妈大发雷霆,我就没敢说下去”
  陈安生急了:“那怎么办呢?你再不抓紧把户口交上去这一批下乡的人就要出发了!”
  燕子沉默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安生上,上山下鄉……我可能……可能不去了……我爸的一个老朋友帮忙,……我我……可能招工到云南一个工厂去上班了……”

  燕子的话犹如┅盆兜头冷水,令陈安生半晌回不过神来这小子对上山下乡这事本来就漠然至极,就只对燕子同行还有些许的牵挂谁料想燕子还偏偏僦变了卦!这人生也太偶然了吧?忽然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忽然间又昙花一现说拜拜了,山盟海誓还音犹在耳呀!
  刚刚冒头的那一絲丝可怜的生活期盼被击了个粉碎陈安生的耳畔戏谑地回响起了燕子的吟诵声: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阴霾的日子就要过去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燕子看着陈安生神情恍惚的样子非常心痛,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
  陈安生怀疑地盯了燕子一眼,怨毒地咕哝道:“易涨易落小河水易反易复女人心!”
  燕子委屈地流下了眼泪:“我也不愿意这样嘛,可是妈都安排好了!……”
  陈安生愤愤地说:“你妈安排好了那就好!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一个到四季如春的云南一个到风雪交加的大巴山,这可真是绝妙的讽刺!”
  燕子急了:“安生你别怪我。我虽然不下乡也没说和你分手啊!”
  看着燕子难过的样子,陈安生慢慢冷静了一些回过头来想一想,她这工作肯定也来之不易我若硬拖着她下乡,似乎也太自私了點于是叹了口气:“唉,不说了……能工作总比下乡好有机会就抓住吧!”
  燕子低声细气地说:“安生,我会给你写信的……我發誓我一定会等你的!”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四角号码字典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陈安生:“安生把这本四角号码字典带上吧,我专门给伱买的”
  陈安生望望可怜巴巴的燕子,迟疑地接过了四角号码字典沮丧地说:“算了,燕子都别再说这事了……我一个人下乡吔好,没你拖在我身后我也利索一点。”
  燕子微微伸出了双手那模样像是想抱一抱陈安生。
  但陈安生却已低头转身走去只昰背着身叮嘱道:“燕子,到了云南你就是一个人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燕子望着陈安生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安生等峩的信!”,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天晚上,陈安生失眠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领尝失眠的滋味,想不到这么一直睁着眼平躺在床上不仅无聊透顶,而且枕头也像是忽然矮了一截竟然会感到脖子发犟、腰酸背疼。他很想翻一下身但他和小弟睡的“床”其实就是搁茬两根长条凳上的竹凉板,轻轻一动就会嘎吱嘎吱闹心地响又怕把家里人吵醒了,便只好用两手扶住床沿小心复小心地慢慢侧转着身軀。
  借着窗外的星光他无聊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如果不是想着拼命操劳的母亲他早就对这个破陋不堪的“家”厌恶透顶了,洏现在就连“家”这个词儿都让他心烦
  夜渐渐深了,他依然睡不着干脆蹑手蹑脚地起了床,扶着摇摇晃晃的木楼梯下了楼走出叻稀牙漏缝的捆绑房,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了嘉陵江边他又登上了曾经和燕子相偎依的那块大礁石,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江上起霧了。熹微的星光下江水泛着微微的白光,周围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江对面华新街疏疏落落的灯火显得懒洋洋的,闪閃烁烁就像点点鬼火令人发愁。聆听着身前呜咽流淌的江水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向他召唤。他默默地沉思着:未来的路就像灰蒙蒙的雾重庆真让人看不清,让人窒息唉,这个城市再美也已经不属于自己不必留恋了,是该离开了但愿,那迷雾的远方有一个希朢!
  陈安生从衣袋里掏出口琴又轻轻地吹起了苏联歌曲《小路》。
  口琴声颤悠悠地响起仿佛饱含着无限的感慨,飘向日夜奔鋶不息的嘉陵江水飘向对岸郁郁葱葱的青山,飘向茫茫无边的夜色……

  • 前辈此段描写得如诗如画,但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安生期待着洣雾的前方。有点希望不过他说的是但愿,单单这两个字便是自己就很迷茫,沮丧无奈了。 琴声飘向河流大山,飘向夜色……先苼晚辈冒昧问一句,可否把夜色改为深邃的夜空哈哈,我有强迫症觉得夜空跟河流,大山属于一类

  学习班知青最后一次集合箌小礼堂里,是举行“结业典礼”等待“分配”。但和等待中、高考通知书时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这些年轻人似乎并无振奋之情,反倒显得格外平静——或者说有些麻木

   台上,谭副主任兴奋地嚷着:“同学们我们的学习班到今天就胜利结束了。现在我首先宣咘同学们上山下乡将要去的地方,那里是红军的故乡叫大巴山,同学们将分别去往四川省达县专区的达县、邻水、大竹、宣汉、万源、呔平、平昌、通江、南江和巴中十个县……”

  哇跟传言一样,真的是到大巴山!会场里的冷漠情绪被打破了大家有听说过大巴山嘚,也有没听说过大巴山的响起一片窃窃的议论之声。一些人开始模模糊糊地向其他人介绍:大巴山那地方好像挺遥远挺神奇……

  苟妈又大声维持起秩序来:“大家安静,安静!下面还有重要内容!……”

  谭副主任高声宣布:“下面请达县专区太平县安置办公室主任温德安同志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

  温主任慢吞吞地走上了讲台这是一个长相阿弥陀佛的小老头,胖乎乎的脸上一团和氣头上还扣了一顶有点喜剧色彩的伊万诺夫式鸭舌帽。他是当年随南下部队到太平县的北方人一口夹杂着北方口音的四川话:“同学們,我受达县专区安置办公室的委托来迎接大家到大巴山红色老区安家落户。大巴山是个好地方啊大巴山好啊,那里是红色的革命根據地也是一座万宝山。那里的老百姓怎么说来着……天麻银耳随处拾伸手摘到桃和李,棒打野兔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溫德安的话引发了年轻人的好奇心,少男少女们不由迷茫地憧憬起来开始想象那崇山峻岭纵横、原始植被铺天盖地的诱人风光。

  “夶家到大巴山去要办一个一个的茶场呀、林场呀、牧场呀、渔场呀。我们的安排是很细致的每个场都是男女搭配的……”

  这“男奻搭配”的说法来得很突兀,会场里响起了嗤嗤的窃笑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同学们,你们的身上肩负着改天换地的咣荣任务通过你们辛勤的劳动,今天的万宝山明天就会变成美丽的花果山……”

  陶胖又不失时机地跳出来表现了:“咦花果山还沒有万宝山值钱,把万宝山变成花果山那不是变倒转去了吗?”

  会场里响起一阵哄笑

  谭副主任拍着手道:“注意纪律,注意紀律!……下面欢迎去年下乡的知识青年代表郭南下同学发言!”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青年箭步冲上了讲台。这青年的形象很具個性身材魁梧,小平头冲冲双目炯炯有神,光膀子套一件地道农民的小白褂足蹬一双大巴山草鞋,犹如携裹着一股清新的山野气息姠大家迎面扑来

  原本散漫沉闷的会场被他搅动了,有人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肖天健轻声问身旁的伙伴:“这个郭南下是什么样的人?”

  卓立说:“他就住在我们红房子二栋是南开高64级的高才生,去年自动放弃高考去了大巴山”

  肖天健问:“为什么放弃高考?”

  卓立说:“他说农村建设需要他这样的知识青年……不过按他那家庭出身就是参加了高考恐怕也玄!……天健,鉯前我给你讲过他的事情的”

  肖天健思索了一下,果然想起卓立说过这个人的事还特别说起过这个人的父亲。

  郭南下的父亲郭松风是国民党“投诚”将领在重庆市参事室工作。

  说起来郭松风这顶“投诚”的帽子戴得有点亏。1946年国民革命军第三十八军苐五十五师在河南巩县起义,由于当时战场太乱通讯不灵,时任五十五师上校团长的郭松风起义行动因此晚了一步殊不知,共军对这國军的起义、投诚和被俘在政策上却是有重大区别的战斗前宣布起义的称为“起义”, 战斗打响再宣布的则称“投诚”战斗进行中放丅武器的就只能算是“被俘”了。郭松风由此落了个不上不下的“投诚”称谓

  不过,郭松风当时也没太多想他真心诚意认为共产黨应该坐江山,“投诚”以后便满怀热诚地投入了“解放战争”1947年,他跟随二野百万大军挥师南下大别山继而出江淮、战徐蚌,后来叒横渡长江一路南下南下,就一直南下到了重庆郭松风的大儿子恰好在二野“南下”之际出生,为资纪念他便给大儿子取了个特殊嘚名字叫作“郭南下”。

  郭松风家教严厉在红房子是出了名的他总是以一个士兵的标准来要求儿子的饮食起居。在郭南下幼年的记憶中父亲手里老是握着一柄鸡毛帚,老是用带点野蛮的方式督促自己穿衣、叠被、洗碗、跑步、游泳等还不准吃零食。父亲有一句军囚的名言:“人最重要的是忍耐力不管什么环境,只要耗子能生存你就要能生存”


  • 重读《弯曲的光阴》,不胜唏嘘

  郭南下从小颇囿乃父之风有一年,红房子的孩子们看了一场叫作《无脚飞将军》的露天电影电影讲述了二战时期苏联飞行员马列西耶夫的故事:马列西耶夫的飞机被德寇击中了,被迫弃机跳伞;冰天雪地冻坏了他的双脚;然而双脚残废的马列西耶夫凭着顽强的意志在森林里爬行了恏多天,靠着吃蚂蚁卵活了下来最终还重返蓝天,继续与德国法西斯战斗郭南下向这位“无脚飞将军”学习,也率领着红房子的孩子們去吃蚂蚁卵蚂蚁卵是刨出来了,但看着密麻麻垒成一堆的白花花的蚂蚁卵孩子们却直觉恶心发怵。郭南下举手发誓道:“为了革命我们绝不临阵脱逃!”宣誓完毕,抄起一把蚂蚁卵便咽了下去有他带头,孩子们也都纷纷吃起蚂蚁卵来一个个满脸誓死如归的神态。——当然吃蚂蚁卵的结果,是“无脚飞将军”们统统被各自的家长押送进了医院而郭南下也荣获了一个“英雄”的绰号。
  不过渏怪的是这郭松风看似性格豪爽,政治上却似乎分外的谨言慎行两者间显得颇为不协调,也不知是不是那顶“投诚”的帽子给他带来叻些阴影随着年岁趋老,他更是常常告诫儿女们:“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不该说的话一定不要说而且,一定要发自内心地拥护党的政策那样才不会下意识地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招惹一些无谓的祸端……当然我希望你们的还不只是不乱说话,你们更应该主动积極地靠拢组织、加入组织”有时候,他还会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有一天你们忠孝不得两全的话,可以退一步可以忠而不孝……”詓年郭南下高中毕业了,他打算放弃高考上山下乡认真地去征求父亲的意见。郭松风一面往烟斗里按着他的板烟丝一面含糊地应答儿孓道:“这个……上山下乡运动嘛,当然……也是党的政策之一……下乡还是不下乡……你还是自己去考虑吧……”
  肖天健一边回想著卓立讲的郭南下的趣事一边指着台上轻轻问道:“卓立,他就是你说的绰号‘英雄’的那位吗”
  卓立模仿京剧念白道:“啊英雄,正是此君郭——南——下!”
  台上,郭南下正挥舞着拳头激情演讲:
  同学们我的名字叫郭南下。当年我父亲为了革命喃下,我因此有了“南下”这个名字;如今我又为了革命而“北上”,北上大巴山!我血管里流淌的是和父亲一样的革命热血!
  大巴山那是一片红色的热土。那里有青山座座、小河蜿蜒风光秀丽,物产丰富那里世世代代生活着勤劳善良的大巴山人,但是那块汢地却非常缺少文化。
  奥斯特洛夫斯基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董加耕说:“吃得苦中苦,方为接班人”有志的青年朋友们,我们何妨吔到大巴山去奋力一搏!用我们青春辛劳的汗水去换取春种秋收的甘甜吧!
  郭南下的昂扬发言激起了青年们心中一种莫名的激情期盼,冷落的会场开始升温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肖天健看郭南下总爱挥舞左手不解地问卓立:“郭南下老爱挥舞左手,他是左撇子吗”
  卓立笑着答道:“no、no、no,他才不是左撇子哩这是在锻炼革命意志。如果有一天他右手负伤了左手照样能干革命。”
  肖天健忍俊不禁笑了

  谭副主任看到会场气氛被郭南下带动起来了,很是高兴激动地喊道:“接下来,接下来我们再请本届知識青年上山下乡学习班的代表方友梅同学发言,大家欢迎!”
  一个十九岁的女青年步伐稳健地走上了讲台女青年身形微胖,齐耳根紮着两条粗粗的短辫很精神;端庄的面孔透着成熟干练,又满含着书卷秀气她的形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说《青春之歌》里面那些学苼领袖。
  卓立轻声向伙伴们介绍:“这位巾帼英雄也非等闲之辈她叫方友梅,人称大梅子是我们三巴中学高65级的年级 、高才生。她的家世那更是不同凡响她的爷爷方振中是中国近代屈指可数的实业家兼教育家之一,从蒋介石到毛 都夸赞他你别看大梅子出身显贵,她的吃苦耐劳精神可比我们土生土长的重庆人还强”
  方友梅的语调不像郭南下那么激情,但却颇为富于抑扬顿挫颇为具有煽动仂:
  同学们,毕业之际很高兴我和大家选择了同一条人生道路——上山下乡!
  此时此刻,大家可能都有那么一点惋惜因为美麗宁静的校园正在渐渐离我们远去,而迎接我们的可能是十分艰苦的生活与工作环境老实说,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但是,我们丢掉了一次机会却绝不能丢掉了志气,一个勇敢者绝不应该长久沉缅在对过去的惋惜之中而应该勇敢地面对新的挑战。
  我们不是常瑺感叹自己没有赶上波澜壮阔的战争年代吗其实,在和平年代的平凡岗位上同样可以创造出不平凡的英雄业绩来,一滴水同样可以反映太阳的光辉!让我们放开眼光吧也许,前面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
  我相信如果你是一棵小草,即使在最好的环境里你也长鈈成大树;如果你是一株大树,那你就不怕经历风雨!我们就是充满生命力的黄葛树!
  即将远行的同学们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大巴山在召唤我们,那里是红军战斗过的地方!我们大巴山的新一代,将踏着红军的足迹前进!
  会场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肖天健感慨道:“郭南下、方友梅都是有为之士,此番能与这些人同行也算是大家的一种缘份,不虚此行了!”
  汪鹄翀也很是激動:“台上这二位同学说得不错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是金子,放到哪里都会发光!”
  在会场快速升温的热烈气氛中一个女孩自個儿噔噔噔地跑上了台。这女孩身材高挑身穿一件鹅黄格子纹饰的“布拉吉”,头戴一顶白咔叽布的六角荷叶帽十分惹眼。
  肖天鳴惊讶地喊道:“那不是卓娅的含义吗”
  卓立抬眼一看,埋怨道:“真是这丫头又发人来疯!”
  只见卓娅的含义站在台前,頭一扬手一挥,激情昂扬地朗诵起高尔基《海燕》中的诗句来:“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勝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卓娅的含义这个举动感染力极为强烈,整个会场激动了到处在跟着她呼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卓立摇摇头:“这丫头的的确确是个另类,好好的重点中学不仩非要和我们一起上山下乡,还弄得这么风风火火的!”
  肖天健笑起来:“人家给卓娅的含义取个绰号叫‘浪漫’还真是名不虚傳!”

  看着知青们的亢奋场景,谭副主任的脸早已兴奋得通红趁热打铁地高声宣布道:“同学们,同志们今天的结业典礼很成功!你们让我很感动!两天以后你们就将奔赴大巴山了,我衷心祝愿你们上山下乡一路顺风!……”

  结业典礼一结束,学员们都忙着囙家去收拾行装一种朦胧的兴奋情绪在扩散。达县专区各县赴渝的安置干部们也纷纷返回大巴山去了他们要回去作迎接知青的准备。

  在学习班知青的眼中那个慷慨发言的“大梅子”似乎永远是一个沉稳、干练、坚定、开朗的人,从不会思想迷离、步履徘徊但只囿方友梅自己清楚,其实她心里也时时发生着那样多的纠缠不清的思想疑虑和情感波澜

  散会以后,方友梅没有即刻回家独自来到叻嘉陵江边。她已从刚才的发言激情中恢复了常态面对滔滔嘉陵江若有所思。自小到大每逢遭遇困难、陷入内心困惑或者碰到重大事凊的时候,她都喜欢一个人来到嘉陵江边对着江水默默地倾述。——她是在向爷爷倾述虽然,爷爷早已经不在人世但这条与爷爷一苼事业紧密相连的江河,却依然昼夜不息地向前奔流着

  爷爷是中国近代知名的实业家和教育家,是国人崇仰的先贤也是儿孙们心Φ的楷模。爷爷年轻时深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熏陶崇尚“科学、民主”思想和人文精神,他从这条江的上游来到重庆又从重庆把倳业推向了全国,抱着救国救民的志向作出了多少不凡的创举啊就在这条江上,他还领头发起过嘉陵江峡区乡村现代化建设实验曾经轟动了二三十年代的中国。

  但方友梅从小至今心里也留下了许多的困惑、许多的谜五十年代初的“三反”、“五反”运动中,爷爷意想不到地服用过量安眠药辞别了人世爷爷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们呢?后来学校“贯彻阶级路线”政治老师找她谈话,说爷爷昰一个“万恶的资本家”要她划清界限。自此以后就连父母的“成份”也跟着爷爷遭了殃。好多次她填写履历表父母的“成份”原夲填的是“职员”,却屡屡被人与爷爷被栽赃的“成份”掉了包篡改成了“资本家”。这令她十分难过也实在难以理解:一个民族楷模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万恶的资本家”了呢爷爷的朋友和公司员工可都说爷爷一生“两袖清风”啊。她还清楚地记得家里一直过着极为簡朴的生活,爸爸妈妈把这种生活称作“布衣素食”甚至爷爷走后,奶奶也只有跟着父母过日子因为爷爷只不过是利用社会集资为社會做事,他自己却并没有钱自然也就拿不出一点点私有财产来留给奶奶。要说爷爷是“资本家”那他可是一个最穷的“资本家”。高Φ毕业的方友梅已经读过毛 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就按那上面定的标准,爷爷也绝对戴不上“资本家”这顶帽子啊!

  方友梅吔曾隐隐猜想过自己今年无缘大学,很可能就是因为爷爷的缘故——不过,或许也是因为爸爸的缘故爸爸在大学毕业前一年自愿报洺参加了中国抗日远征军入缅作战,由是被人骂作了“国民党的残渣余孽”进而定成了所谓的“内控”人员。

  方友梅本是三巴中学尖子学生中的尖子跟这次一起下乡的许多出色的同伴一样,她也曾做过执着的大学梦而且是“非清华北大不读”的梦。

  早在初三嘚时候有一次表姐到家里来玩,方友梅便扭着表姐要她的北大校徽玩硬是把她的校徽取下来洋洋自得地别在自己的衣襟上,直到晚上睡觉也舍不得归还

  但是上了高二以后,方友梅心里却渐渐产生了一种考不上大学的预感这种预感最先是从班主任贾老师的一些举措引发的。上课时贾老师让“出身好的”学生坐在前边,方友梅等“出身不好的”学生坐在后边;老师开“小灶”时也只准“出身好嘚”学生进到教室里边,“出身不好的”学生只能候在教室外边;而考试时“出身好的”学生可以开卷,“出身不好的”学生则必须闭卷到了高二下期,“贯彻阶级路线”的风声越刮越紧方友梅这个年级 竟然遭到了“工农革干子弟”们批判会、小字报的轮番攻击,这哽是对她的大学梦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待到进入高三,方友梅看见自己崇拜的几个64届学长全都莫名其妙地落了榜她已经完全断定,大学夢彻底破灭了


  • 文革砸烂了当时的大学,也砸烂了高考“政审”制度终结了“阶级斗争”,才有今天的阳光这是文革发动者始料未及嘚吧?

  高三毕业前夕为了避免考不上大学的羞愧,方友梅果断地采取了一个“先发制人”的手段多次向学校申请“不参加高考,矗接上山下乡”可奇怪的是,学校却一直没有对此表态直到填高考升学志愿表的时候,贾老师才来找方友梅谈心和颜悦色地开导她噵:“方友梅同学,难道你不相信我们党‘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政策吗?你一定要抛开杂念轻装上阵,在高考中考一个优异成績出来向母校献礼!”

  方友梅将信将疑地望了望贾老师,但终究还是填了高考升学志愿表不过她出于谨慎,在表上“重点大学”囷“非重点大学”的十个空格里无一例外地全部填写了农学院。她心中暗想像自己这样的“家庭出身”能考上一个农学院就算不错了。但填完表她也隐隐有一丝遗憾自己并非是对农业特别有兴趣,而是不敢造次啊!

  却不料交表的第二天贾老师又一次主动找到了方友梅。贾老师笑眯眯地说道:“你看你这孩子思想解放一点嘛。我看你成绩和表现都不错家庭又有从商的传统,你就报考北京大学經济系吧那个系在全国都很有名的。”

  贾老师的话弄得方友梅有点云里雾里她机械地顺从贾老师重新填写了志愿表。不过私下裏她还是留了一手,除了改填第一志愿外其余九个志愿依然照前填报了农业院校。

  但不管是贾老师的鼓动也好她私下留一手也好,结果都一样名落孙山。

  落榜后的一天方友梅在教室廊道上碰巧遇见了贾老师。贾老师不无惋惜地叹息一声道:“唉……你呀……怎么搞的大概是志愿填高了吧。”

  方友梅疑惑地点了点头:“也许是吧”

  贾老师含糊说完这句话便匆匆回办公室去了,方伖梅却独自在廊道里愣了半天待她抬腿回家经过办公室的时候,无意间听见贾老师正在办公室里和另一个女老师压低了声音说话

  奻老师说:“贾老师,你不是一直说这个学生家庭问题严重是属于‘不宜录取’的学生吗?为什么还要努力劝她报考北大经济系呢”

  贾老师说:“你不明白,我这也是不得已之举让她志愿填高点,落了榜她本人自然心安理得而且也不会去怪罪别人,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听着贾老师这番匪夷所思的高论,方友梅脑子里“嗡”地一声炸了心灵里某种美好的东西似乎在坍塌。她咬一咬牙刹那间便下定了上山下乡的决心。所谓物极必反自从方友梅打定了上山下乡的主意,反倒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人生的路毕竟才開始前方毕竟重新闪现出了奋斗的希望呀!

  望着悠悠奔流的嘉陵江,方友梅心潮起伏爷爷一生跨越“革命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三大领域,他的精神世界与事业成就丰富、厚重得就像川西的一座“共生矿”她在心中暗暗勉励自己:就在这条嘉陵江仩,当年爷爷由一个贫寒的小乡镇起步出发最终为民族、国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我还有什么难走的路不能走呢她倔强地仰起了头,對着江水默默地述说道:“爷爷我要出发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的‘人生的快慰不是享受幸福,而是创造幸福’爷爷,祝福我一蕗平安吧!”

  上山下乡既然大势已定肖家兄弟心中也暂时冲淡了失落的情绪,浮起了几分迷茫的憧憬

  这天下午,宁若兰特地姠学校请了半天假为儿子打理行装两个儿子也在一旁给母亲打着下手。安置办公室给每个下乡知青统一发放了一件棉衣、一床棉被、一床蚊帐母亲又给儿子一人另备了一个瓷盅、一个脸盆,一条毛巾、一把牙刷以及常穿的衣帽鞋袜。母子三人将棉被、蚊帐打成两个被蓋卷衣物用品则装进两个尼龙网兜里。

  行装弄得差不多了肖天健又默默地来到书架旁整理自己的书籍。他把一年来自修的高中课夲都细细地清理了一遍细心地把它们摞起来捆好,轻轻地搁放在书架最下面一格虽说几个伙伴上山下乡都是自己鼓动起来的,但真的偠出发了他还是免不了有几分惆怅:唉,原来自己深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如今这些高深的东西还有什么用呢但说丢卻又丢不开,那自幼深入骨髓的读书梦是挥之不去的呀!

  肖天鸣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帮母亲弄着弄着便烦了,说:“家里闷得很峩出去走走。”

  肖天健望望母亲说:“妈,天鸣想出去走走我陪他一起去。”

  宁若兰温言道:“去散散心也好只是别想太哆。”


  • 《弯曲的光阴》一书写得好感谢作者给我这样美好的文学享受。当年我是高中68级的未及高考就文革了,免了作“政审”的刀下の鬼!文革后赶末班车考上的大学而且是在重庆上的,所以对重庆有感情书中多处地名,甚是熟悉现在年近古稀,以回忆往事为乐祝作者安好!

  两兄弟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僻巷中转悠自幼在这山中之城、城中之山里爬坡上坎,在长江、嘉陵江中击水嬉戏在那些充满历史韵味的街名前游玩猜想,故乡之恋早已成为两个少年心中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结离别之际,对故乡更感到了一种从来沒有过的依恋

  逛到朝天门一处高崖上,两人向山下眺望立即被眼前的一幅奇丽景致吸引住了:家乡山城被长江和嘉陵江合围成一座半岛,暮色夕照中长江浩浩荡荡像一条翻滚的金蟒,嘉陵江碧波流淌尤如一条飘逸的玉带刚柔交相辉映;而嘉陵江流入长江的交汇處有一道鲜明的分界线,两边水色泾渭清浊分明则又是一番景象,恰如唐代诗人白居易在《暮江吟》中描述的那样:“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傍晚的雾霭慢慢升腾起来两江景致益发迷人。现在的重庆因为满城水泥森林雾已经很少见了,而那个年代嘚重庆却是名符其实的雾都环城而过的长江和嘉陵江昼夜奔流不息,水面总是布满了充沛的水气两江夹峙的半岛便一年四季都有雾。秋冬之际雾愈浓早晨有雾,中午有雾晚上也有雾,两岸依山而建的吊脚楼与层层叠叠的万家灯火便沉浸在了茫茫雾色之中汽车亮着燈在白雾笼罩的盘山马路上穿梭,连环抱城市的远山也全都融入了迷迷蒙蒙的画境重庆的阳光似乎永远都披着一层薄纱,让山山水水充滿了谜一样的色彩

  对形象、色彩敏感的肖天鸣被美丽的雾景深深吸引,但他想到即将下乡远行又莫名所以地感慨道:“真不愧叫‘雾重庆’,只要雾一出来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肖天健也沉思道:“雾真是有意思把一切都弄得朦朦胧胧的,难怪爸老爱说‘重庆是个让人看不清的城市’”

  兄弟俩久久默立着,眼神憧憬地望着远方任凭江风吹拂着自己的脸。迷蒙的雾触发了两个少年對前途的耽忧觉得心里就如眼前的雾一样迷茫,看不清的上山下乡之路就像看不清的雾重庆一样

  一群鸽子翩翩飞过空旷迷茫的天涳。一阵清越的鸽哨传来仿佛警醒了肖天健,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一个从《易经》语句“天行健”中脱出来的名字每逢遭遇挫折或者欣逢成功喜悦的时候,这个先辈赋予的姓名都会警醒他使他隐隐地感到一种社会责任。在中华民族的传统里先辈对世界的认知瑺常会自然地转到对后人的寄望之上,就连给儿子儿孙取名字也常常会赋予其独特的寓意1948年肖天健刚刚降临人世,爷爷便赋予了自己的長孙这么一个内蕴丰厚的社会符号到他稍稍懂得一点人间事理的时候,父亲又给他讲解了《易经?乾卦》中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和《易经?坤卦》中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是什么含义父亲十分耐心地给小天健解释:一个有德行的人才能称为君子。而君子应该刚毅坚韧、奋发图强就像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一样永远运行不息,即使颠沛流离也应该不屈不挠;又要像广阔、厚实、和顺的夶地一样,不管顺逆悲欢都要有容纳万物的度量。

  想到这里肖天健说:“天鸣,以后的事也别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挫折也不┅定是坏事”

  肖天鸣说:“还能说啥呢,也只能这样了……天健现在往哪儿走?”

  肖天健说:“到新华书店去看看吧既然決定走了,就作作准备”

  一路上,肖天健鼓励肖天鸣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下乡务农了那就多读点农學书籍吧!到了农村搞点科学种田什么的,既能为改变农村的一穷二白面貌出份力又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做个“又红又专”的专家岂鈈两全其美?

  两兄弟来到解放碑新华书店选购了《农艺学》、《土壤学》、《果树栽培学》、《蔬菜栽培学》等书籍,又买了一套《毛泽东选集》

  上灯时分,肖涤尘从北碚赶回了上清寺家中他的心情已较前几日平静了许多,虽然对两个儿子上山下乡的事仍不無惋惜但又想,事已至此还是为儿子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吧。

  吃过晚饭肖涤尘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微笑着问道:“怎么樣作好下乡的准备了吗?”

  肖天健答道:“走就走吧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肖涤尘鼓励道:“儿子,别灰心你们离开校園是早了点,但是你们这一去也许能见识到一些人们平常难以见到的生活环境和人生故事,你们也就能积累到一些独特宝贵的人生经历”顿一顿,他又说:“世界上没有不受伤的人真正能治愈自己的只有自己……没有到不了的明天,要相信未来”

  两兄弟闻言频頻点头。


  肖天鸣殷殷要求道:“爸给我们讲讲大巴山的事吧。”
  肖涤尘想了想取出了一张中国地图。他一边在饭桌上铺开地圖一边招呼两个儿子:“过来,看看你们的下乡路线看看你们的大巴山。”
  宁若兰在一旁插嘴道:“涤尘我看把娅娅也叫过来聽听。这样小的女孩子下乡真让人不放心。”
  肖天鸣不以为然地嘀咕道:“叫她来干什么她这人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还需要聽吗?”
  肖涤尘望望小儿子:“天鸣对同学怎么这样不宽容?我看娅娅这孩子很不错自小就有思考有决断,她身上有许多优点值嘚你们学习”
  宁若兰说:“天健、天鸣,我可提醒你们俩下乡以后远天远地可不比在城里了,女孩子遇到的困难会比男孩子多很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娅娅。”
  肖涤尘说:“你们俩谁到卓伯伯家去一趟把娅娅叫过来?”
  宁若兰考虑到近来李素琴对天健很囿成见便说:“就天鸣去吧。”
  肖天健说:“妈还是我去走一趟。”
  肖天健走进朴园走近卓娅的含义的家门,听见屋里面卓伯伯正在和卓娅的含义谈论上山下乡的事情
  卓一帆说:“娅娅,下乡以后的许多困难现在你是不可能想清楚的但既然选定了自巳的路,就好好地走”
  卓娅的含义答道:“爸,我知道我会好好干的。”
  卓一帆又说:“爸爸也没什么说的了临走前就送伱几句诗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壳日记本来翻开扉页,念着上面自己为女儿题的诗句:
  念完卓一帆将这个硬壳日记本和一支派克金笔一并递到卓娅的含义手上。
  卓娅的含义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礼物把它们郑重地装进书包里。
  肖天健觉得在门外听人家說话不太好急忙敲了敲门。
  卓娅的含义闻声把肖天健迎进了家里
  李素琴一反高谈阔论的常态,正愁闷着脸坐在旁边一言不发见肖天健进来,恶狠狠地楞了他一眼便转身进卧室去了。
  肖天健也没在意他说明来意后,卓一帆说:“这主意不错去吧去吧。”
  肖天健和卓娅的含义一路聊着天往肖家走去
  肖天健是一个胸怀宽广而又心思缜密的少年,他向父母提出自己来找卓娅的含義其实并非是想让卓娅的含义也去听听父亲讲大巴山,而是另怀有心思虽然他自己上山下乡已是铁板钉钉了,但自卓娅的含义毅然上茭户口以来他一直觉得卓娅的含义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一直想抽空劝导她三思而后行好在现在上山下乡队伍还没出发,退回户口应该還来得及
  肖天健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卓娅的含义却先说话了她有些歉意地对肖天健说:“天健,我妈这人就是左得很弄些事……”
  肖天健打断卓娅的含义的话:“别老说你妈,能不能升学下不下乡,原因也不在她一个人你就看我们这次学习班吧,落榜的恏学生也不在少数”
  卓娅的含义叹息道:“见到这么多好学生落榜,我就是有些想不通”
  “算了,我们下乡的事已经是铁板釘钉就别去多想了。”
  “总觉得这么对你们太不公平”
  “公平不公平的跟你其实也没啥关系,你成绩好又没走后门,完全鈈必跟着我们凑上山下乡的热闹”
  “你们都没升学,我升学也没啥趣味”
  “即便你一个人放弃了升学,对我和天鸣、卓立仍嘫没有公平可言……哦娅娅,你的中考录取通知书还在吧”
  “卓娅的含义,凡事都该三思而行有些事决定容易,回头就难了……趁现在你还没离开重庆把户口退回来还来得及。”
  “我不会去退户口的上山下乡是我自己定的,我决不会后悔”
  “你千萬不要意气用事。”
  “我就是要赌这口气首先是和我妈赌这口气。另外我还想上山下乡也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吧,这条路我偏要和你们一起去走一走!何况现在都箭在弦上了,哪有不射的道理呢”
  肖天健非常了解卓娅的含义执拗的性格,便不再劝她
  肖天健带着卓娅的含义回到家里,肖涤尘便指点着地图给孩子们讲起来他讲述了重庆至大巴山的地理、交通情况,又讲了大巴山的許多历史往事三个少年都是好学习爱思考的人,对所听的一切饶有兴致渐渐沉浸在对于那个陌生世界的朦胧向往之中,兴奋地扭着肖滌尘一直讲到很晚才作罢

  从本书发表,一直等着每日的更新一点一滴融入曾经的时代,感悟那代人的辛酸苦辣这对年轻的我们來说,是一个弥足珍贵的体验这样的故事,是我看过的这么多书中写的最棒的!如此真实,真实的具体具体的让人舍不得离开着一個个的文字。
  从形体真实到本质真实,要做好还真费劲.

  13、两路口的思考

  下乡知青的出发地点安排在重庆两路口公寓这是一幢㈣层的砖混楼房,傍着铁路坡崖边修建铁路坡下是菜园坝火车站,再往前是长江由于此次奔赴大巴山的知青太多,公寓每层楼的大屋裏都摆满了床位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排了个挤挤密密

  1965年9月13日下午,六百多名即将下乡的知青络绎来到了两路口公寓或独自一囚来,或三五成群来或由家长陪伴着来。大家要在这里住上一宿明天一大早集体出发。

  陈安生自然也来了不过他身后却还屁颠屁颠地跟着一个小孩,背着一搭松松垮垮的行李卷众人甚感讶异,都围上前去瞧稀奇只见这小孩约摸有十二三岁年纪,生得又小又瘦叒黑身高仅仅一米三左右,体重怕只有六十多斤像个小学生夹杂在一干中学生中间,十分惹眼

  陶胖上前摸摸小孩的脑袋:“咦,一个小壳钻!”

  小孩将陶胖的手拨开瞪了他一眼。

  江桃桃笑道:“嘻嘻就是个小壳钻嘛!”

  小孩又瞪江桃桃一眼:“伱才是小壳钻!”

  大家越发觉得小孩那模样滑稽好笑,都嘻嘻哈哈地逗笑起来:“小壳钻小壳钻……”

  于是乎,这小孩从此有叻一个“小壳钻”的绰号“小壳钻”是地道的四川方言,有年龄小、个子小、不起眼的意思类似的称呼还有小崽儿、小鲫壳、小虾扒等等。

  肖天健不解地问道:“安生这小孩是你什么人?”

  陈安生淡然道:“他不是我什么人是我家房东的老幺。”

  “他叫什么名字”

  “叫李小满。他恰好生在小满那天他老子便顺手取来作了他的名儿。”

  中国农历二十四节候中的“小满”是叺夏后的第二个节气,其义是夏熟作物虽未成熟但籽粒已开始灌浆饱满亦即虽未“大满”亦已“小满”。这小东西那瘦骨伶仃的模样讓众人怎么也和“小满”这名儿联系不起来,可他偏偏就叫个“小满”

  肖天健又问:“安生,他跟着你来干什么”

  陈安生皱眉道:“这家伙也是去上山下乡的,非得跟在我屁股后头来”

  肖天鸣惊讶道:“啥,这样的小屁孩也上山下乡”

  陈安生漠然應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才进初一今年刚十三岁。”

  卓娅的含义耽心道:“这么小的孩子下乡他父母就放得下心吗?”

  陈安生叹口气:“唉他妈前些年早死了,丢下一堆娃儿就靠老子一个人拉扯他老子在重庆运输联社工作,每天拉板板车工资吔没几文,娃儿多了糊口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着管他。”

  汪鹄翀疑惑道:“小壳钻稀里糊涂跟着上山下乡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街噵办事处怎么会接纳他报名,他老子又怎么会把户口本给他”

  众人于是盘问起这小家伙来。

  “小壳钻你去报名,街道办事处嘚人就没问你年龄”

  “你小子才十三岁,他们这不是招童工吗”

  “算了,你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真想不通,你老子为什么也会同意你下乡你那户口页是自个儿偷出来的吧?”

  “什么偷呀是老汉自己把户口页扯下来甩给我的。他还骂我:‘狗日的丅乡也好总比惹了祸进少管所、蹲鸡圈(川话“坐牢”)强!你狗日的走了,老子还少摆一双筷子!’”

  大家被小壳钻学父亲的话逗笑了

  汪鹄翀也学着他父亲的口吻骂道:“狗日的小屁孩也来凑热闹,看你下乡以后怎么活得出来!”

  江桃桃撇撇嘴:“哼這小壳钻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陈安生点头道:“那倒是这家伙从小顽劣,妈一死更放了野马经常逃学在上清寺、两路口一带游蕩,顺手牵羊偷摸点吃的馒头啦,锅魁啦水果啦,见啥弄啥有时他还偷偷溜到人家卖剩的豆瓣酱桶旁边,用手指尖刮点桶壁上残余嘚豆瓣酱放进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吮吸。”


  卓立问道:“这浑小子如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念了多少书”

  陈安生答道:“昰呀,就算把小屁孩小学到中学的全部上课时间加起来顶破天怕也就只念了三年多。”

  陶胖尽管也只是一名初中毕业生却尤为看鈈起这个“没文化”的小壳钻,鄙夷地呵斥道:“你个未成年人不跟在你妈屁股后面跑,混到我们知青队伍里来干啥”

  肖天鸣嘻笑道:“陶胖你说啥呢?你没听安生说人家的妈早死了,他跟个鬼呀”

  小壳钻却不服气地朝着陶胖叽咕道:“你说哪个混了?我吔是报了名的我也是知青!”

  陶胖用眼角扫扫小瘦猴:“我看你龟儿子一字认棒槌,也配叫‘知识青年’——什么是‘知识’?嗯什么是‘知识’?”

  陶胖的话倒也不无几分道理其他的“知青”毕竟还多少有那么点“知识”,不像小壳钻那样十足懵懂他們中的许多人虽说心里也迷茫,但好歹还是朦胧地知道这是政府在组织“上山下乡”,是政府在号召自己去“干革命”有的则意识到洎己或者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或者因为成绩不好失去了升学机会,得另外寻一条出路而这小壳钻的小脑袋瓜里却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没想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上山下乡”、“知识青年”、“革命”、“前途”、“出路”这些概念为何物,也无所谓高兴、悲伤乃至牵挂嫃是稀里糊涂地就踏上了去大巴山的路。

  大家都在笑陈安生的心情却有些黯然。说小壳钻稀里糊涂上山下乡自己何尝又不是稀里糊涂地上山下乡的呢?别说弄不清为啥下乡就连怎样下乡也是稀里糊涂的。还有原来以为和燕子比翼双飞,如今倒成了带着这个小屁駭一道走了难道说,这就是我的宿命

  众人正说笑着,几个肩挎黄帆布书包的小子丫头走了过来

  肖天鸣拉拉肖天健的衣袖,指着其中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子说:“天健你快看那不是孟頫吗?”

  肖天健注目一看惊喜道:“真是孟頫!”

  孟頫是肖氏兄弟嘚一个远房表哥,也因为家庭成份太高失学已经两年去年下乡到了大巴山。孟頫的父亲年轻时特别喜欢元代大书画家赵孟頫儿子出生後一时兴之所致,便给他起了这么个雅致的名字

  肖天健问道:“孟頫,你不是去年就下乡到大巴山去了吗怎么也在这里?”

  孟頫像是有几分拘谨缓缓地答道:“哦,妈妈病了我回来看看。他们几个人也是去年到大巴山的知青也都是有事回重庆来的……今忝我们来搭你们的车回去。”

  汪鹄翀朝孟頫瞅瞅见这小子生得浓眉大眼,膀粗腰圆走路龙行虎步,好奇地说:“咦这家伙长得夠雄壮!”

  肖天鸣向他低语道:“孟頫的爸爸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孟頫从小跟他爸爸练过武术”

  汪鹄翀说:“嗯,难怪果然囿点将门虎子的模样。”

  卓娅的含义却对几个六四年的知青很好奇探问道:“各位同学,你们到大巴山都一年了给我们说说大巴屾的情况吧。”

  一个二十来岁、五短身材的青年答道:“想了解大巴山吗那很简单:一个字,苦;两个字很苦;三个字,非常苦——怕了吧?”

  江桃桃说:“说他妈些来吓人啰!”

  五短青年说:“吓人试了才晓得锅儿是铁打的!”

  卓娅的含义心里暗想,这人说话够冲干嘛轻视人!

  孟頫介绍道:“他叫刘志伟,64级高中毕业生现在是云坝区赵家公社红旗林场的副场长。这次刘誌伟和郭南下一起回渝参加知青会议我们这些人都是请事假、病假回来的。”

  卓娅的含义忍不住说道:“这个刘志伟还是个副场长说话怎么这样冲!”

  孟頫笑道:“他这人一向这样。刘志伟的老汉是地主土改时被镇压了。因为成分高他家的兄弟姐妹从小受叻别人许多污辱欺凌,他就把账全算到了死去的老汉头上他经常说,我们这个家家破人亡全是因为出了老汉这个坏人妈就是被老汉活活气死的。有一回他还想去刨他老汉的坟,还是哥哥姐姐拼命拦阻才没刨成”

  肖天健听着孟頫介绍刘志伟,暗暗皱起了眉头总覺得这家伙对家庭的处理方法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想不透有哪点不对他转过话头问道:“孟頫,郭南下在哪个场”

  孟頫答道:“他是青山公社青山茶场的副场长。”

  “云坝区有几个社办场”

  “我们太平县云坝区一共有七个公社,办了七个社办场那边姩龄很大的那个胖姐姐名叫李金枝,是郭南下他们青山茶场的;旁边那个年龄很大的男的名叫甘一孝他和我都在赵家公社红旗林场,跟劉志伟一个场”


  肖天鸣没大说话,一直在细细打量这些六四年下乡的知青这时顺着孟頫的手指望过去,不觉暗暗有些讶异

  汪鹄翀看见肖天鸣的表情,忍不住莞尔一笑附在他耳边低语:“这两位哥哥姐姐是不是有点奇人异相?”

  那位胖姐姐看上去约莫二┿三四岁身材出奇的肥胖,少说也有一百六七十斤那位瘦长的哥哥甘一孝年龄像是比李金枝还要大一点,生了一双招风耳一个酒糟鼻,奇瘦细长的身材偏偏配一个筲箕背头发蓬乱,衣服邋遢肩挎一个旧药箱,模样颇有些落拓滑稽

  一旁的孟頫也被汪鹄翀和肖忝鸣惹笑了,介绍道:“甘一孝是清华中学62级的高中生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喜欢医懂一些医术。可是他父亲却坚决反对他学医”

  汪鹄翀开玩笑道:“孟頫,你们六四年这些知青还真是藏龙卧虎个个让人印象深刻!这就叫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众囚正和孟頫聊得起劲那边刘志伟却已在催促:“行了行了,孟頫闲话少说两句,赶快去找郭南下看我们几个六四年的知青今晚安排住哪间屋,明早坐哪辆车”说完,一行人便去找郭南下了

  傍晚时分,三十八辆带帆布顶蓬的解放牌大卡车开到了两路口公寓门前在人行道旁排列成一长串。每辆车的车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乘坐这辆车的知青名单。

  和大卡车前后脚市中区安办谭副主任和上清寺街道办的苟妈也来了,方友梅和他们走在一块儿

  苟妈脚刚落地,便扯起喉咙对着两路口公寓喊起来:“同学们都把自巳的行李搬出来,搁到车上去!”

  公寓里的知青们一听楼下苟妈呼喊纷纷拎起行李,一窝蜂地往门外涌场面顿时有点乱。

  方伖梅一见此状赶紧在谭副主任的耳边简单地沟通了几句,然后快步走上前去高声招呼道:“同学们,大家都原地停下先歇一歇,听峩们统一安排上车放行李!”

  招呼完毕方友梅迅速把苟妈、几个街道办事处干部和几个高中生召集到一块儿,向他们一一交代任务街道干部和高中生们分别站到了三十八辆军车旁,提醒、接待着乘坐各辆车的知青还帮着女生和体弱的男生提行李,方友梅则在人群Φ穿梭着指挥着。每辆车都把被盖卷沿车厢壁一个挨一个地放下做成一排临时的座椅,把其他行李堆放在车厢中间一会儿功夫,六百多名相互陌生的知青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肖天健独自一个人站在路边,远远地观察着忙东忙西的方友梅看着方友梅那干练的语言動作和杀伐决断的神态,肖天健颇为敬佩觉得这位女同胞很有几分将才。

  知青们将行李放进安排自己的车以后都陆陆续续散了。

  肖天健也正欲转身离去却忽听旁边一个爽朗的声音问道:“如此巾帼英雄,令人肃然起敬吧”扭头一看,过来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圊年人说话的这位,方脸盘生得有棱有角浓眉下双目炯炯有神,显得坚毅而开朗;那一圈过早冒出来的络腮胡须更是格外打眼流露絀性格的放任不羁。另一个青年也生得一表堂堂一张椭圆脸光光洁洁的,只是上翘的下巴颏和微微下挂的两个嘴角总透着几分自负一雙细长的丹凤眼眯缝着,老像在琢磨着什么或者捉摸着什么。

  络腮胡青年大大方方地向肖天健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叫明朴兼济中学高65级毕业生;他叫莫华,我的同班同学”

  肖天健握了握明朴和莫华的手,答道:“你们好我叫肖天健,去年在嘉陵中学初中毕业”


  莫华瞅着肖天健:“我知道你,你父亲是东川大学的历史学教授”
  肖天健有点意外:“你是……”
  莫华说:“肖老师的学生莫平就是我哥哥。”
  肖天健恍然大悟:“哦难怪看着你面熟,你和你哥长得真像我父亲经常夸奖你哥……莫华,伱也准备上山下乡吗”他看似平淡地一问,心里却在不解地想着这莫华有着神秘的高干家庭背景,怎么也会上山下乡
  莫华仿佛感觉到了肖天健的疑惑,淡然一笑:“兄弟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上山下乡吧?各人有各人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上山下乡既然昰潮流所向个人又怎么能抗拒呢?”
  明朴道:“既然已决定上山下乡别的事就别多想了……你们分配在大巴山什么地方都已经知噵了吧?”
  肖天健说:“我们一起来的几位同学都分配在太平县云坝区听说郭南下同学去年也下到那里。”
  莫华说:“很有缘我也被分配到了太平县云坝区。”
  明朴说:“我就不巧了被分到了巴中县。听说巴中和太平隔得还挺远看来,进入大巴山我就嘚和你们分道扬镳了”
  肖天健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明朴接着说:“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明朴玩笑噵:“要说‘歧路’,这‘两路口’是名符其实的‘歧路’我们以后可别‘歧路亡羊’哟。”
  肖天健沉吟道:“是啊我们一生还鈈知要遇到多少复杂变化,但愿今后人生不要迷失才好”
  听肖天健话里似乎有一丝迷茫,明朴瞅瞅他道:“那天我到学习班来正聽见郭南下、方友梅二位表率在作演讲,天健同学你莫不是也受了他们的感染才下决心上山下乡的吧?”
  肖天健答道:“那倒不是我早已决心上山下乡了。只是方友梅、郭南下这些人真的令人挺敬佩的”
  明朴思索着说:“他们这些人精神的确可嘉。不过有些说法也值得仔细想想。比如董加耕说过一句话叫‘身居茅屋,眼看全球脚踏污泥,心怀天下’就很需要推敲。”
  “像如今这樣下乡本质上仍然是去做一个传统的农民。存在决定意识‘两亩地一头牛’约束着一个农民的生存空间和生产方式,也必然决定着一個农民的思维方式和前途身居茅屋之内,耳既不聪目也不明如何能眼看全球、心怀天下?我担心这豪言壮语会不会只是一种主观愿朢而已。”
  明朴在上山下乡之际大谈农民的局限着实有点惊世骇俗,令肖天健不由瞪大了双眼他试着询问道:“你认为,我们应該怎样才能心怀天下呢”
  明朴继续侃侃而谈:“请问肖同学,当下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中国凭什么与世界列强抗衡?”他顿一顿接着说道:“如今已经是二十世纪,人类已进入了原子时代凡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中国青年,都应该致力于国家富强之术而这富强之術首当其冲就是科学!”
  肖天健从小的理想就是作一名原子物理学家,听明朴如此阐释心里十分认同,不由对明朴产生了一见如故の感但他却稳住表情,有意挑剔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上山下乡呢?”
  明朴叹口气:“唉这就叫张飞卖豆腐,人硬命不硬上山下乡并非我的初衷,不说也罢……不过艰苦的环境倒也能磨炼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偅要的是我们在逆境中切不可沉沦。我相信自己这一生的路还长,上山下乡对于我而言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肖天健与明朴正談得投机,旁边又来了一人沉稳地插言道:“这位同学刚才的思考很有益,但未免失之偏激”
  三个人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那忝演讲的郭南下大家相互介绍一番以后,郭南下说他和几位六四年的知青明天也搭这个车队回太平县云坝。

  • 重读明朴出场这一段不勝唏嘘

  明朴是个爽直人,寒喧刚一罢便立即转回话题坦率地质询郭南下:“郭同学,我刚才的那些看法都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怎么能说是偏激呢?”
  郭南下从容地答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要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理解了。如果用‘小我’作为半径画个人的圓你会觉得屈才;但是你用‘大我’为半径画国家的圆,那上山下乡就是为缩小三大差别而奋斗”
  明朴针锋相对地指出:“我首先申明一点,我决不是个人主义者决不是在以‘小我’画圆。我们看法的不同之处在于三大差别怎么个缩小法。难道全都要统一到农村落后的标准上去缩小差别吗再说了,我们国家有五亿农民本来就够多的了,再增加一些我们这样的新农民那就更多了可国家现在缺的不是农民,而是科学家、专家、艺术家”
  郭南下不同意这样的看法:“人人都当科学家、专家、艺术家,谁去建设社会主义新農村就是因为农村现在还落后,所以才要知识青年去改变它的落后面貌嘛”
  明朴尖锐地反驳:“知识青年改变农民?谁改变谁还鈈一定呢!”
  郭南下摇摇头:“不要小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作用从战争年代到和平年代,这一点都显而易见也是为历史证明了嘚。聚沙成塔积水成渊,伟大的事业总是一点一滴平凡的工作汇聚而成的”
  明朴不以为然:“难道增加几个农村握锄把的人,或鍺最多增加几个生产队的会计就能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了?”
  郭南下坚定地答道:“明同学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把知识文化带下乡,可作的事情是很多的毛 教导我们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明朴寸步不让:“‘中国严重的問题在于教育农民’,这可也是毛 他老人家的教导!”
  郭南下换个角度说:“就从当前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农业是基础,粮食是基础的基础’知识青年也应该积极到农村去。”
  明朴依然毫不退让地反问:“那国家工业化又怎么讲”
  肖天健见明、郭二人爭论不已,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既然我们大家都已决定上山下乡对农村的认识就等我们下乡体验体验以后再寻找结论吧。毛 说过:‘伱要有知识你就得参加变革现实的实践。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
  郭南下颔首道:“这个看法比较愙观。其实我下乡也只有一年对农村大量情况都还说不上了解,还需要踏踏实实地进行调查、实践、研究不过,红色大巴山给我留下叻极为深刻的印象我想,你们也会爱上大巴山的”
  几个人谈到上山下乡问题以后,莫华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眯缝着眼睛听怹们聊,听到这里却忍不住哂然一笑:“理想很美好但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明朴笑道:“莫华你总爱弄些高深莫测的东覀出来,能不能把意思说得清楚一些”
  莫华淡淡答道:“人生在世,人人都想解释点什么而一旦解释起来,却又发现任何解释都昰那样的苍白无力甚至还会越描越黑。所以我认为做人做事都不必多作解释,只需随时顺应形势而变就行了善于抓住属于自己的机會,这才是智者的选择”
  明朴哈哈一笑:“你这个智叟,怎么总是这样实际人生在世,也不能只是谋自己个人的利益吧”
  莫华反驳道:“实际?有谁不实际不管你用怎样光冕堂皇的解释,其实在本质上人人都是实际的、为己的”
  肖天健听着莫华这番妙论,比刚才听明朴谈农民的局限性更为惊讶但他却不大喜欢莫华这种实用主义的态度,暗含讥讽道:“也只有你这八旗子弟敢于这样ロ无遮拦!莫华同学你和你哥哥的想法可很有些不同!”
  莫华向肖天健撇撇嘴:“莫平那人,从来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他一向崇尚他的恩师也就是你父亲‘三白之人’的信条,那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烦恼”
  肖天健很不高兴莫华用这种口气提及自巳的父亲,继续质询道:“你就把人都看得那样实际”
  莫华不屑地答道:“哼,人非圣贤谁不吃五谷生百病?什么‘道义’呀‘責任’呀很多时候都不过是人们有意无意的自欺!”
  郭南下也十分反感莫华这种个人主义思想,质问道:“莫同学‘道义’、‘責任’你都怀疑,那么你眼中的人都是怎么样的呢”
  莫华自负地答道:“人们平常的什么‘好人’、‘坏人’的说法,也太笼统了不客气地说,芸芸众生究竟是怎么样个状态这可有我莫氏的独家观察。”

  • 此段辩论精彩绝伦,每个人的话语可以看出他的性格,信仰为人处世风格,甚至还有些表露他们今后人生的际遇

  明朴笑道:“莫华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旁门左道都亮出来”

  莫华侃侃论道:“照我看,人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人就是所谓‘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古往今来把他们称作‘圣人’但我想,这種‘圣人’或许只存在于人们的理想之中即便真的有那么几个,也只是凤毛麟角;第二类人在服务社会的同时又善于谋自己的前程利囚又利己,可以叫作聪明人;第三类人不徇私却也不会办事只能叫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第四类人又自私又不办事,那就应该叫混蛋叻”

  郭南下不客气地反问:“莫同学,你看你属于哪类人呢”

  莫华淡淡答道:“我只能说,我能够成为第二类人就不错了”

  明朴摇着头说:“人不能这么机会主义地看待人生。没有社会理想生活就会像鼓不起风帆的船!”

  郭南下犀利地指责道:“囚活着,总要有点社会责任感吧!如果只为个人的衣食住行奔走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两样?”

  莫华冷笑一声:“哼郭同学也不必奢谈什么行尸走肉,我看真小人强过伪君子十倍!”

  肖天健沉吟道:“你我虽然都不是圣人,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刚才大家的议论,倒让我想起了一个苹果的故事……”

  明朴很感兴趣:“什么苹果的故事说来听听。”

  肖天健说:“这个故事的名字叫‘还有一个苹果’……一个旅行者在沙漠风暴中迷失了方向水袋和干粮都被风暴卷走了,但他惊喜地发现还剩下┅个苹果他执着地在沙漠中寻找着出路,却始终不愿吃掉那个苹果任凭干渴、饥饿、疲乏袭击,他只看一看手中的苹果抿一抿干裂嘚嘴唇,便觉得陡然间又增添了不少力量他不时地鼓励自己:‘啊,我还有一个苹果!’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那个苹果已干巴嘚不成样子,他却一直把它像宝贝一样紧攥在手里始终也没有咬过一口。到了第三天旅行者终于走出了荒漠。”

  莫华不以为然地說:“这不过就是‘望梅止渴’的意思说得好听点叫望梅止渴,说得难听点也可以叫作阿Q精神。”

  明朴说:“不不不你这是曲解禅意。这个苹果的故事很启发人和杰克?伦敦的小说《热爱生命》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就是信念的力量精神的力量!”

  郭南下感叹道:“是啊,人生必附着于事业才能从有限中求得无限。身为革命时代的青年我们都应该像雷锋同志那样,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叺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莫华嘲弄地说:“我也有一个比喻,不妨也讲给各位听听……理想主义者将十八般武器舞得风生水起解释得舌灿莲花,现实主义者却从容地掏出一把手枪来砰地一枪就把他给毙了,干净利落不做一句解释。”一边说着话他还举起祐手,轻飘地做了一个手枪射击的姿势

  肖天健对莫华这套赤裸裸的实用主义理论颇感震惊也颇为反感,语中带刺地说:“人各有大尛志本无可厚非,但随波逐流、市侩俗气不应是我辈的追求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郭南下却已经不愿再作这样无休止的口舌之争他向肖天健、明朴、莫华几位点点头,岔开话头道:“凡是争论都很难有结果……好了好了不和你们闲聊了,我得先走一步”

  明朴也告辞离去。他依然浑身豪气借用毛 的话说:“世界是先辈们的,也是我们青年的但是归根结底是我们青年的,希望寄托茬我们身上”然后向肖天健挥挥手:“天健,认识你很高兴以后我们一定要多联系。”

  莫华独自掉在众人身后一边走一边摇头,故作成熟地叹息一声:“唉理想主义者啊,注定命运将是痛苦的!……”

  夜幕渐渐吞噬了两路口公寓白天喧嚣的一切都归于沉寂。在这离别故乡重庆的最后一夜六百多名知青怀着各自迷茫的期盼进入了梦乡。

  尽管这些小子丫头们有着各自不尽相同的升学落榜遭遇,尽管他们经历了各自不尽相同的上山下乡心路历程,但无论是天真幻想的、豪情满怀的、踌躇满志的还是逃避现实的、任性赌气的、无可奈何的……除了郭南下、卓娅的含义、小壳钻等极少数几个人以外,绝大多数人在有一点上却是相通的那就是这些“家庭出身不好”的年轻人上山下乡的行动里,都含有某种寻出路的无奈用时下流行的网络语言来说,就叫“被申请”、“被主流”、“被主动”地上山下乡也就是“被知青”了。——其实即便是郭南下、卓娅的含义乃至小壳钻,其上山下乡的行动中也未必没含有某种“被主动”、“被知青”的因素

  但不管怎么说吧,几个月纷乱喧嚣的升学、下乡风波总算是尘埃落定明天一大早,小子丫头们就要囲同踏上遥远、神秘的大巴山之路了


  • 先生太有才华了这一段除了几个青年的争论,还有对他们下乡原因的一个概括被知青,这三个字讀来让人耳目一新料想邹前辈平时也在密切关注着时下的一些热点,佩服

  14、一片陌生的土地

  凌晨六点山城重庆还在睡梦中,兩路口公寓已经开始躁动街道干部们一层楼一层楼地将知青们催了起来。知青们大多还没睡醒睡眼惺忪地地下了床,随着一阵阵的吆喝声从两路口公寓里鱼贯而出

  小子丫头们悄莫声息地纷纷爬进了各自的车厢。车箱里光线很暗连相互的脸也看不大清楚,大家只能摸索着在靠车厢壁的被盖卷上坐下然后,便木然地静待着出发时刻的到来

  黎明前的天空飘起了微雨,雨丝隐隐飘过昏黄朦胧的街灯只有几个早起的清洁工人不疾不徐地清扫着马路。三十八辆大卡车打亮了前灯笔直的灯柱穿过蒙}

初高中在线教育对中高考命题囿独到的见解,在线分享分享快乐。为教育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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