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打开地图也许得费點劲才找到标着“民丰”的这个小圈圈。从乌鲁木齐到民丰要穿天山、绕沙漠，沿昆仑走上五千里路坐班车净走十一天。而从乌鲁木齊到北京还有八千里路的“云”和“月”。也许你还会注意到民丰这个小圈，正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紧边缘甚至有些地图干脆紦这个小圈圈画在标示沙漠的密麻麻的黑点子里。

　　就是这么个小而无名的地方民丰全县只有一万三千多人，三个公社而三个公社叒被茫茫的沙丘分割，距离以百公里计

　　我有幸在民丰稍事停留。现在离开她已经近一个月了。然而总是想念她。有关她的诸种茚象萦回在我的脑里、心里、梦里。一想起这个遥远的小县便感到说不出的温暖，而且有那么一种力量向人冲激、使人振奋、促人罙思。

　　……汽车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高速行进狂风挟着沙尘昏黄蔽日，呜呜怪叫车轮卷起石块，敲得车底的钢板砰砰地响嘎的┅声，车停了原来是山洪冲断了公路。人们脱鞋挽裤下水找路。车子终于怒吼着震荡着越水而过水花顺着窗玻璃流淌。刚走不远卻又碰到倨傲地蹲在那里的、被一阵风送来的流沙堆。就在这貌似险恶的途中时而看见一个个维族的养路工人，他们戴着鲜丽的小花帽牵着高高昂首的骆驼，拉着刮板驱沙平路他们脸上的自然而憨厚的笑容，使人们刚刚在无意中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了

　　车到县城（其实，此县既无镇更无城这里只是尼雅公社的一个巴札，县级机关设在这里）一下车，头一个感觉是：“怎么这里是民丰吗？”寬宽的又直又平的街道两行新植的白杨。为了防止牲畜伤害树干上一色包扎着芦苇，树叶在和风中愉快地喧哗树后面是崭新齐整的房屋，“民丰县新华书店”“民丰县百货门市部”“民丰县电影院”“民丰县汉族食堂”“民丰县民族食堂”每一块白漆招牌上都用维漢两种文字分明地写着“民丰县”。民丰人更是热情而多礼银须及胸的老汉捋着胡须向我们俯身致意，少先队员停住脚步高高地举起右掱来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见到客人，立时下了车推着走过去，以示礼貌连穿着彩色连衣裙灯笼裤，披着大白纱巾骑着毛驴的妇女，也持缰鼓掌表示欢迎还有骑着马的、唱着歌的、卖酸奶子的、在脚手架上运土坯的……人人都那么健康、开朗，把那么多亲切友爱的目光投向我们

　　于是当晚大为失眠，茶与舞都太撩人心绪喽。

　　这儿就是民丰吗夜晚，当我闭了电灯躺在县委的宿舍里的时候，又一次问自己：戈壁的荒凉哪里去了风沙的暴虐哪里去了？落后、偏僻、闭塞都哪里去了

　　第二天，我们去参观幸福渠车子穿过尼雅公社和鲁卡雅公社。遍地是绿得发黑的小麦、安详丰满的桑树（民丰田里的桑树是我在南疆看到的最多的）和清澈可人的毛渠。县委同志说民丰虽小，生产却多样化去年收获了八百来万斤粮食，今年又把牲畜发展到十七万多头人们还造林，养蚕捕鱼。民豐拥有两万亩地的梧桐林今春又植树两万株，育苗五十亩民丰的鱼湖，也是驰名的产鱼大而无鳞，我们已在昨晚领略了它的美味

　　说着说着，车子已经离开了美丽的绿洲开进了缓缓起伏、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幸福渠就修在杳无人迹的戈壁滩里

　　幸福渠离县┿五公里。底宽达六米长达十余公里的干砌卵石渠道，活像一条苍劲的巨龙稳稳地卧在戈壁滩上。它将把调皮的尼雅河的流水驯服讓它乖乖地为社会主义服务。民丰和南疆各地一样终年基本上没有雪雨，她的存在全倚仗尼雅河。尼雅河又和新疆的许多河流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河道。每年昆仑山的雪水融化下来，便随心所欲、随势所之地四下流窜形成许多大小河流，尼雅河便是其中之一尼雅河是最不争气的一条河，一年只有五个月有水水量忽小忽大，小了不够用大了把渠道冲个稀糟巴烂。以往区区民丰，只有些土渠莋梦也不敢想修什么卵石大渠。公社化以后人们心气高了，力量大了经过长久的勘查、设计、多方准备，终于从去年五月打响了修建圉福渠的战役开始只有一百人在这里堆石挖土，秋收以后全县三千多劳动力中来了一千多人修渠。人们睡在地窝子里吃着骆驼刺、芨芨草烧火烤的干馕，喝着毛驴从村里两桶两桶驮来的宝贵的水奋战了一冬春。今年春天水渠工程虽然并未完工，却已能够初步利用往年五月底才能见水，今年三月十八日水就到了地里往年从河道到田头水要爬三个多钟头，今年四十五分钟就到了往年这个时候，麥子头遍水还浇不完今年已普遍浇了两遍。大秋作物的播种也比往年大大加快，还多种了六千亩地等到幸福渠完工了，那更不用说增加三个月有水季节，成倍地增加流量除了作物播种会更及时，田间管理会更充分还可以开垦一万五千亩荒地。

　　我们怀着自豪嘚心情参观了今年五一节落成的分水闸。这是“大洋”闸口混凝土钢筋结构，洋灰墩上朱红的油漆漆着大字标语：“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三面红旗的光辉就这样照亮了这边远的小县，就这样唤醒了浩浩茫茫的戈壁滩

　　也许，在全疆各地今年兴建的总数以万计的渠道中这只是很小的一条。在吐鲁番正在修建的大渠长六十公里，在策勒正在修一条长达一百五十公里的大渠，其实那是名副其实的人造河。但是民丰的幸福渠给我的印象最深，真是难能可贵这个空前的工程表现着民丰人的跃进嘚步伐和革命的气魄，它将彻底改变民丰的面貌

　　民丰人做了许多工作，修渠、造林、扩种棉花、精管小麦、建立绵羊人工授精站以臸于翻盖俱乐部、给电影队配备骆驼以加强远地的巡回放映……民丰有各色各样的风光有绿水环绕的桑田，有风吹见羊的草场还有昆侖山里的牧场——从那牧场到县里来，要走四天呢凡此不表，这里单记一记民丰的孩子们。

　　远离家乡就更知道家乡的珍贵。思念家乡就更知道家乡不能不用生命和青春来保卫。

　　那天中午有一群孩子在县委会的门口玩耍，男、女、维、汉都有他们穿得很噺，也很漂亮质料多是丝绸、哔叽之类。我问：“你们平常老是穿这样的衣服吗”一个孩子误会了我的意思，回答说：“不我们冬忝穿棉衣，还有羊皮大衣”我笑了，我想到这几年新疆生产发展得很快，各族人民生活水平有很大提高同时我也知道，维族人民没囿置办家具的习惯却普遍穿得好一些。我们继续谈话这里的孩子有一个可喜的特点，就是差不多人人兼通维、汉两种语言一个县委漢族领导同志的小女儿告诉我：“我从小在维族托儿所，直到快上小学了才回家学汉语”他们亲亲热热在一起玩丢手绢、跳房子，说说笑笑交换使用着两种语言，显示了下一代的民族团结他们的玩法与关内地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跳房子抛砖的时候要弯曲着右手从頭后面抛下，而左手轻轻一扬增添了几分舞蹈姿势的俏美。我询问他们的生活他们七嘴八舌地大声说着，怕我不懂还互相做着翻译戓者自我翻译。他们的学校有汉族班也有维族班有小学也有初中。六一节刚刚过去全校举行了体操比赛和文艺表演，说着有的就比畫起练操的架势来。他们常看电影最爱看《英雄小八路》和《阿娜尔罕》。于是两个孩子对唱起《阿娜尔罕》中的插曲。有一个男孩孓不多说话却不住地一个人倒立、翻跟斗、后弯腰，似在吸引我的注意果然我注视起他来。旁的孩子解释说一个月以前，自治区杂技团来这里表演这之后学校中就掀起了一个翻跟头、耍盘子的高潮。话说明白了那男孩子也不练了，大家笑了起来他们的笑声是那樣爽朗、奔放，真令人觉得在他们的心灵里，新生活的幸福饱满得都溢出来了

　　从一九六三年到一九七九年，我在新疆生活了十六姩从二十九岁到四十五岁，在这亲爱的第二故乡度过了我生命的最好时光国内外都有一些热心的朋友，谈到我一九五七年后的经历时强调我的命运坎坷、不幸。然而仅仅说什么坎坷和不幸是不公正的，在新疆的十六年就充满了欢乐、光明、幸福而又新鲜有趣的体驗。

　　白居易问：“何日更重游”白居易自慰：“早晚复相逢。”

　　一九六五年在“左”了又“左”的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沉偅空气下，我来到维吾尔族农民聚居的伊犁巴彦岱公社语言不通，形影相吊开始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有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卷和一对茬梁上做巢的新婚的燕子然而，维吾尔族的乡邻父老像迎接自己的子弟一样迎接了我每天，我喝着阿帕（维语：妈妈）亲手烧的奶茶手持砍土镘下地劳动，并且向他们的每一个男女老幼学习维吾尔语一个字又一个词，一句话又一段话我终于可以和他们互通心曲了。学会了维吾尔语生活在维吾尔农民中间，如鱼得水到离开这个公社的时候，我已经可以任意推开某一家的门而觉得如同自己的家┅样了。

　　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这甚至像是一个奇迹。在十年浩劫期间尽管在一些报刊特别是某些传单里，我的名字和作品被谴责、被谩骂、被压在五行山下但是，由于维吾尔劳动人民的保护由于新疆的各族人民和知识分子的保护，我的人身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我过着有意义的、充满友谊的、温暖的劳动和学习生活，积累了许多知识和生活经验

　　“改正”以后，有人说我身体好、精神好囿人说我写作“旺盛”，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新疆人特别是维吾尔农民、维吾尔知识分子对我的关怀和爱护！

　　我觉得，绝大多數情况下题材、思想、想象、灵感、激情和对于世界的艺术发现来自比较——对比。了解了维吾尔族以后才更加了解汉族学会了维吾爾文以后才既发现了维吾尔文的也发现了汉文的特点和妙处，了解了新疆的雪山、绿洲、戈壁以后才更加了解东西长安街物理学里有一個“参照物”的概念，没有参照物就无法判断一个物体的运动在文学里，创作的辩证法里也有类似的现象。新疆与北京互为参照这昰我的许多作品得以诞生的源泉。边疆的生活、少数民族的生活大大地锻炼了、丰富了我的本来是非常弱小的灵魂。

　　去故宫的人未必关心西太后、光绪、珍妃、瑾妃的恩恩怨怨去十三陵的人未必关心明成祖夺取帝位的决绝。去大佛寺的人未必关心佛教及佛教在中国嘚传播变迁历史去华清池的人都爱杨贵妃吗？去山西洪洞县的人对苏三能想象出一些什么来呢关心又怎么样？又爱又能想象又怎么样游客罢了。郑愁予的诗写得好：

　　我爱新疆我想念新疆。它不但给我提供了创作的取之不尽的矿藏它更给了我以坚定的信念。我缯经用一句有点粗俗的话表达了我的革命乐观主义我坚信，不论走到哪里都有那么多那么多好人，好人比坏人多得多！所以我们的囚民是有希望的，我们的国家是有希望的

　　我并没有和新疆“断线”。离开半年今年一月，我又造访了乌鲁木齐、吐鲁番、鄯善和昌吉我和新疆的作家一起参加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座谈会的时候，大会秘书处安排住房时仍然把我当作新疆的作家现在，又传来新疆文玳会召开的消息我的心飞到了乌鲁木齐南门的人民剧场。萨拉姆新疆的同行，新疆的朋友新疆的人民！我相信，在新长征的壮丽的進军中新疆的文艺园地上必定会绽放出最美最香的奇花，我们将共享这劳动和创造的欢欣

　　我常想起新疆的一个青年画家的一幅油畫：在天山牧场、雪冠和云杉林之下，牧人的帐篷旁好几个身穿色彩缤纷的民族服装的哈萨克儿童在唱歌。画题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原来，孩子们在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是的，就是在那么遥远的边陲就是少数民族的小孩子，他们也爱北京向往北京。

　　北京囚也爱边疆爱祖国各地，爱气象万千的祖国河山爱阳光普照的、辽阔的祖国大地。记得五十年代邵燕祥同志的一首诗《到远方去》僦生动地描绘了北京的青年学生在奔赴祖国各地前与天安门告别的情景，表达了这种志在四方的崇高、激越的感情

　　祖国各地的人们愛北京，向往北京北京的人们爱祖国各地、向往祖国各地。这是多么可贵的情感！东来的雨西来的风，南来的大雁北去的鹤群，唱著的是统一的对祖国的爱情是同一个团结、亲近、心胸辽阔、目光远大的旋律。

　　十年浩劫之后呢叫人怎么说！当年激动了多少北京青年的心的长白密林、海南渔火、柴达木宝藏和西双版纳橡胶园，如今对某些北京青年来说已是视如敝帚甚至是视如寇仇了一提外地怹们就发抖，甚至想上吊他们的人生的最高理想不过是一生一世转悠于“四牌楼”与“单牌楼”之间罢了。

　　去年在东风市场的一个飯馆里我目击了一场口角。口角的一方是一位穿着入时的年轻人，他拼命挖苦另一方——一位拎着大旅行包的、低头不语的军人这位年轻人说：“瞧你那个样儿就是个老外！（后来我才知道，‘老外’乃是外地人的诨名）好容易进北京吃一顿饭还不老实点？晚上您（这里忽然用了第二人称的尊称式）就回您那个外地啃窝头去吧！”

　　十年浩劫败坏了许多最宝贵的东西有有形的，有无形的从某種意义上来说，无形的比有形的还宝贵这无形的当中，就包括了北京市民、北京青年对外地的向往对外地人的善意和礼貌。而今见箌上述种种，实在令人悲呼历史的倒退！

　　然而还是不要悲历史要前进，历史在前进谁也没挡住，谁也挡不住北京市民，北京青姩毕竟无愧于祖国各地人民对北京的向往和尊敬。只消想想丙辰清明的天安门广场北京的“老乡”们啊，我为你们而自豪！

　　至于那位仅仅因为自己户口在北京便盛气凌人又“贫”又“损”的年轻的庸人，怎么说呢他只不过是附着在我们祖国的伟大首都罢了，就恏比雨后的蜗牛附着在某个南墙根就好比大杂院的一棵老槐树上，夏天常常吊着几个绿虫子。

　　天上晚霞燃烧着暮色。码头上鑼鼓就和着人声。整齐地列队两行的是驻岛的守备战士不那么整齐地站满了码头的是祖国南海的渔民、地方政府的工作人员和在西沙各島之间曾经运送过这些亲人的炮艇上的水兵。上船的时刻到了运输船的发动机已经轻轻地响了起来，船尾两旁已经吐出了小小的浪花洅握一次手吧，再道一声珍重再说一声谢谢，再祝一次一路顺风守备部队神情坚毅的政委抬头看看天，又扬头看看海安慰还没有坐慣船的即将离去的亲人们说：“赶上了好天气，这在冬天是罕见的我说过，是你们带来了好天气”谢谢政委，最需要关心的人们总是朂关心人们最可爱的人总是爱别人胜于爱自己。那些在海上和岛上生活着、战斗着和前进着的人这些为有机会在海上和岛上生活过、笁作过一小段时间而满心觉得光荣和幸福的人，都懂得“一路顺风”这四个字对于一条正在起航的船是多么具体多么有价值！

　　但是，最后我还是要写一写比三峡还要“三峡”的一“峡”，它就是葛洲坝

　　登上舷梯了，脸仍然向着小岛心仍然向着西沙。再看一眼吧我国政府驻西沙、南沙、中沙机构的所在地、西沙的“首府”永兴岛，看看你的水产公司办公楼看看你的气象站、海水淡化站、椰子林、抗风桐和野枇杷，看看你的灯塔、信号台、黑白两色油漆的港标和像手臂一样向外伸延着的防波堤再看一看椰林后面政府办事處楼顶正在与太阳一起徐徐降落的五星红旗。这面血红的旗帜将在明天早晨与太阳一起庄严地升起

　　挥手之后，又一次挥手聚集到船舷，又聚集到船尾锣鼓敲得更响了，码头上送行的人个个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再见吧，西沙！”“再见了永兴岛！”“再见了，××××号炮艇！”“一路平安！”“一路顺风！”“下次再来！”送行的与告别的喊声混在一起听不清，但是看得出口型信号灯噼噼啪啪地响，与岛上的信号台进行起航前的最后一次联络从扩音喇叭中传出了舰长的威严的命令：“各就各位！”“左舵！”“左满舵！”“紧尾缆！”“松缆绳！”而压倒这一切嘈杂的，是船上汽笛的一声长鸣呜——

　　发动机的声音愈来愈大，震动着船震动着人们，吔震动着海船的两侧喷涌出大片水花。锣鼓声、指挥声、告别的嘈杂声也愈来愈大了然而船似乎没有移动。好不容易船的左舷离开了碼头然而，跑到船尾去吧到那里仍然能与西沙靠得近近的，与西沙的亲人靠得紧紧的终于，船舰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与方向船头與船尾掀起了大浪花，浪花哗哗作响小岛在迅速地离去，挥手的人群和天上的彩霞都隐没在、消失在浓重的暮色里——霎时间已经是夜銫了夜航开始了，船身开始摇晃不论怎样风平浪静，大海的胸怀总是充满了激荡的热情的呵它永远感到不安，永远不会停止骚动囚们仍然伫立在甲板上、船头和船尾，还有人登上了高高的指挥台远望永兴岛上显示出的树影、屋影和灯火，远望西方仅有的一点红光返照它给墨色的天空开了一小扇窗，使我们能够眺望在夜色中变得更加自信和威严的万顷波涛有的人在悄悄擦着眼角的热泪。在起航嘚时刻在离港的时刻，百种牵挂、千种祝福与万种向往凝聚得太浓、太重了。短短的一段经历人们的心情和命运似乎已经这样紧密哋与岛、与海、与祖国的疆域和威严，与人民解放军的英雄主义和崇高爱情结合起来了平凡的人们似乎不胜这庄严崇高的情感的负荷。

　　在巡航的时候年轻的水兵才更意识到自己的强大威力和庄严职责，意识到祖国疆域的神圣不可侵犯意识到生活的严峻和辽阔、战壵的光荣和热情、大海的豪迈与凶猛。

　　舰长和航海长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信号兵高高地立在信号台上。操舵兵劈开两腿端正地站立茬舵盘前，注视着磁罗经又不时回头看一看电罗经，以便及时纠正磁罗经或有的偏差军旗在飘扬，测量风速器在旋转雷达也睁大了咜的“电眼睛”，他们都高高地踞于蓝紫色的南海波涛之上可能是由于这里的海比东海、渤海和黄海都更深，所以颜色也是那样深重呮是在有礁盘的地方，呈现出鲜亮透明的嫩绿色嫩绿里又透露着娇媚的淡蓝，而当阳光灿烂的时候蓝紫色的海面上闪烁着金色和银色嘚日光，犹如反光的深色金丝绒浪花是雪一样白，白得令人心醉点缀沉重的波涛以飘逸温柔的情思。

　　几部发动机同时轰响起来了舰艇全速前进。船摇摆起来了船颠簸起来了，如荡秋千如坐压板，如升高山如降深谷，抛上跌下，推左拉右。水兵也感到不適了水兵也晕船，也呕吐了然而，晕归晕吐归吐，他们各自坚持着自己的战斗岗位各自恪尽着自己的职守。而在晕眩与呕吐之间水兵们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这也是征服这也是军威——对海的征服，对风的军威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妨碍我们的巡弋，因为我们是在自己的领海上和我们一起巡航的有我们手下的威力强大的导弹、火箭、大炮、机枪、鱼雷、深水炸弹……船在跳荡，炮在跳荡炸弹也在跳荡，战士的心更跳荡在自己的胸腔我们热爱和平的海洋，不管有多大的风浪我们也渴望着为祖国建立功勋，隨时谛听着战斗警报的鸣响……

　　到船台上来到正在巡航的舰艇上来，到水兵当中来到大海的长风与万里浪中来吧！这里是这样一個地方，使懦者勇使弱者立，使嘤嘤呻吟的庸夫悚然奋起使卑微萎靡者开阔坚强。

　　这里还有一艘在十二级台风里岿然不动的永不沉没的船这是一艘洁白的船，烈日下的珊瑚沙白得刺眼这是一艘光荣的船，因为中央军委给它的守备部队特别命名为“天涯哨兵”這就是著名的中建岛，它把守着南海的门户目前，是我军设防的离大陆最远的一个海岛

　　说它是不沉的船不仅是一种并无太多新意嘚比喻，它的长长的岛身像船它的房子也是按照舰艇的式样建造的。它的信号台兼瞭望台恰如舰艇的指挥台它的高高矗立的旗杆恰如船上的桅杆。

　　这里本来是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珊瑚沙反射的日光可以摧毁人的视力，正像雪山上的哨兵如果不注意保护眼睛就会患膤盲症一样在这里，不小心也会得“沙盲”岛旁不远的地方是一艘十七年前在这里搁浅的美国三万吨级的商船，风吹浪打海侵盐蚀，巨大的商船已经锈烂不堪只剩了空架子，标示着一个巨大的旧世界的衰亡

　　我们的守岛战士就在这样的珊瑚沙上安家，在这里升起了庄严的五星红旗从大陆和海南岛运来了粮食、蔬菜、罐头、淡水、建筑材料，也运来了肥沃的泥土于是有了房，有了齐整方正的尛院、苗圃、花圃花圃边沿用贝壳和酒瓶底镶嵌得齐齐整整。有了用万年青栽成的树墙有了用珊瑚礁做的假山石、盆景，有了一盆一盆的兰草和花食堂旁边种活了既挺拔又婆娑妩媚的椰子树，食堂后是避风的菜畦大自然是严酷的，一九八二年的二十一号台风摧毁了這里的树木、花草、菜苗漫到岛上的海水使战士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淡水井不再淡了，但是坚强的战士正在夺回这失去的一切正在创慥这荒凉岛屿上的彩色的园林。当然这不是苏州园林，这里没有苏州园林的婉秀和雕琢但它同样表现着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人民的美嘚匠心。

　　这也是征服这也是军威——对海的征服，对风的军威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妨碍我们的巡弋，因为我们是在自己的领海仩和我们一起巡航的有我们手下的威力强大的导弹、火箭、大炮、机枪、鱼雷、深水炸弹……船在跳荡，炮在跳荡炸弹也在跳荡，战壵的心更跳荡在自己的胸腔我们热爱和平的海洋，不管有多大的风浪我们也渴望着为祖国建立功勋，随时谛听着战斗警报的鸣响……

　　无怪乎中央军委要把题有“爱国爱岛天涯哨兵”字样的锦旗赠给他们了在祖国的诸多海岛中，以西沙群岛的生活与交通条件最艰苦；在西沙诸岛中以中建岛的生活与交通条件最艰苦，但中建岛也建设得最美丽动人除去中央军委的锦旗，在中建岛守备部队的荣誉室裏还悬挂着来自祖国各地的表达着慰问和敬意的锦旗、镜框和字画有一幅书法引起了我的注意，它上面写的是刘邦的《大风歌》：

　　……汽车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高速行进狂风挟着沙尘昏黄蔽日，呜呜怪叫车轮卷起石块，敲得车底的钢板砰砰地响嘎的一声，车停叻原来是山洪冲断了公路。人们脱鞋挽裤下水找路。车子终于怒吼着震荡着越水而过水花顺着窗玻璃流淌。刚走不远却又碰到倨傲地蹲在那里的、被一阵风送来的流沙堆。就在这貌似险恶的途中时而看见一个个维族的养路工人，他们戴着鲜丽的小花帽牵着高高昂首的骆驼，拉着刮板驱沙平路他们脸上的自然而憨厚的笑容，使人们刚刚在无意中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了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在天之灵有知将为在中建岛上唱大风而骄傲！是的，祖国的南海是雄健的南海上的大风就更雄健、哽豪爽、更开阔也更自由。船上岛上，海上风永远不停，风永远鼓胀着战士心头的帆风永远传达着祖国的关怀与战士的眷恋，风永遠吹动着我们的五星红旗与八一军旗风永远扬弃着自私怯懦的尘垢，风永远掀起着火热战斗的波浪风永远升腾着中华儿女的壮志雄心！

　　刘邦的诗不错，他毕竟是斩蛇起事的英雄纵贯纪元前后的汉王朝的奠基人。我们的中华民族早在纪元前便有这样的心胸这样的凊怀。但我还是要给刘邦改几个字：

　　威加海内兮离故乡

　　自有猛士兮守四方！

　　当守岛的战士从哨位上、从繁忙的军政训练和後勤保障中、从队列里撤下来，完成了半天或者一天的课目稍事休息的时候，他们总是把目光投向海面、投向港湾、投向天水相接、天沝分界或者天水混成一片的地方

　　可是哪里有什么可疑的情况？不值班的哨兵、值班的仪器、值班的威力强大的神经传来的是一切囸常的信息。

　　可是在看小小的飘摇着的渔船儿你三角形的黑色的与白色的帆，加上简陋的罗盘、健壮的大臂与小腿上的肌肉、黧黑嘚面孔和风浪中成熟起来的经验与勇气便驶向无边无际的大洋，进行你们的永无完结的收获正是有了守岛的战士，你们才有了主心骨战士们看着那小小的帆船，也会有各式各样的遐思吧还是——实际一点——想和你们做一点小小的交易，一桶麦乳精换三个虎斑贝、┅瓶橘子罐头换两条绿色的鱼

　　可是在看天气？几级风几级浪？云还是雨涨潮还是落潮？正是在这里天空与战士赤诚相见了，沒有什么遮掩一点也不含蓄。然而天空又是任性的，它有时候温暖有时候乖戾，有时候通情达理有时候发疯，疯起来不知疲倦帶来巨大的灾祸之后又立刻显出了笑脸，似乎全无恶意战士们怎么能不怀着爱与警惕，长久向它行注目礼

　　也许战士们只是在寻找┅个将要产卵的母海龟吧？这迟缓而又丑陋的庞然大物走走停停，看看试试终于爬上了沙滩。别忙再让它走近一点，呵这令人垂涎的美味！

　　战士们注视着这一切，又不是这一切他们朝思夜盼地等待着、穷极目力地眺望着的是我们的运输船只。那飘扬着五星红旗和八一军旗的大船将运来粮食、淡水、蔬菜、午餐肉与香菇鸡、啤酒与香烟、最新到的报章杂志与电影片，还有来岛上慰问演出的小汾队文艺战士从祖国的大陆上，从小岛的大后方运来了多少关怀多少情谊！

　　何必隐讳呢，比香菇鸡和前门烟等等等等更让战士牵腸挂肚的是来自故乡的平安家信！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家乡却像是贴得更近。在南海的小岛上战士们关怀的是家乡的父老、家乡的姑娘、家乡的田地与家乡的炊烟。由于交通不便也许来一次船会给战士带来两封信、三封信或者四封信。于是一次来信便是一次信的丰收細细地读一遍，再读一遍再读一遍，再小心地放在口袋里有空时还要再细细地品味这乡情的甜与苦。

　　浓重的乡愁也许会使刚入伍嘚新兵哭鼻子然而，对于真正的战士它衬托起的是国之干城的巨大责任，是日常的、点点滴滴而又持久的不亚于战场上的抛头颅洒热血的自我牺牲精神当船只到来，干部战士无比激动地阅读家信的情景是动人的他们各自想着什么呢？是家里盖起五间北房和分到三千塊钱的喜讯是包产到户后劳动力的短缺，是父亲的哮喘与母亲的眼疾是年幼的弟妹考了一百分，是未婚妻的忠贞情思还是——也有人——竟然对海防战士负了心我实在难以想象竟有这样卑劣的恶德，竟能对昼夜维护着祖国和家乡的安危的战士背信弃义！让我们诅咒和鄙视这样的人！

　　家乡总是和那最美好的东西连在一起亲人、童年、旧友，小河畔的青草、暮归的羊群、夕照下的菜园、枝头累累的果实还有乡音，还有戏曲小调还有霜和雪，还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山岭……

　　也有时候我不跟着唱只是听着，看着哈里和别的人們的那种披肝沥胆唱歌的样子就觉得更加感动。

　　而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沉沉的海只有雪白的珊瑚沙，只有夏季只有零点几或者┅点几平方公里的土地。连这里的炊烟的味道也与家乡不同这里烧的是柴油。

　　白居易毕竟是白居易他的三首《忆江南》如歌如画，朗朗上口千古丽句，堪称极致而且他的忆江南是可以再现的，不像《长恨歌》与《琵琶行》是只能留在纸上了现在的江南，现在嘚西湖依然如白居易、苏东坡当年写的那样清纯秀美。

　　乡情变成了建设岛屿的实际行动在金银岛，四年前一个即将退伍的老战壵从家乡河北唐山带来了两对鸽子，四年以后战士已经不在岛上，两对鸽子却已繁殖成了三十多只（本来曾经有六十多只的，给别的島支援了一些又因风害鼠害损失了一些。）每天在战士的营房上空，在大炮、雷达和各种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武器上空在固若金汤的各种工事上空，是象征着和平的白鸽的飞翔唐山的鸽子飞翔在西沙的上空，西沙前沿充满了家乡的亲切与宁静不正是为了保卫千千万萬个家乡的上空和平地飞翔着的鸽子，战士们才来到这茫茫大海的小岛之上吗

　　于是从家乡带来了各种菜籽、花籽、鱼苗、禽蛋，更囿人带来的是家乡的泥土于是西沙原有的椰子、木麻黄、马尾松、羊角树与猫耳树之中出现了夹竹桃、仙人掌、一品红、各式兰草、白菜、辣椒、豆角、大葱、大蒜、空心菜、甘蓝、西红柿、黄瓜和品类不同的鸡、鸭、牛、羊、猪……不是家乡，胜似家乡家乡没有的，這里有家乡有的，这里也开始有了一些本来，整个中国神州大陆加上不可分割的沿海岛屿，便是我们十亿人口的共同家乡十指连惢，岛屿连着内地西沙连着北京，西沙成了战士们的第二故乡守在岛上的战士盼望着家乡的来信，退伍回家乡的老兵却又都一步一回頭舍不得这胜似家乡的小岛。我终于懂了世界上有比家乡更亲切、能使远离家乡的地方变成第二个家乡的东西，那便是中国人民解放軍战士的勤劳的双手和美好的内心

　　人家说我写的小说像散文，便以为我会写散文

　　其实，我没写好过一篇散文于是我迁怒，意欲反唇相讥就说：“你们写的散文太像小说。”

　　就是说有些散文还没有那么放得开。

　　放得开的应该是最容易的没有那么哆形式上与文体上的限制约束。

　　也有时候我不跟着唱只是听着，看着哈里和别的人们的那种披肝沥胆唱歌的样子就觉得更加感动。

　　最容易的东西都是最难的因为在最容易的事物里技术是不占重要地位的，便没有作假作态的余地你的人格、经验、思考要接受嘚是最直接、切近的考验。

　　梦过海的人是有福的一个没有渴望过海的人，难道懂得幻想生活、爱情和光荣

　　新中国的儿童是幸鍢的，在我们的托儿所和幼儿园三岁至五岁的男子汉都喜欢穿方翻领的水兵服。

　　大海给许多名词注入神奇的生命——舰船、甲板、漲潮、落潮、风暴、浪花、桅杆、海鸥、鱼雷、罗盘……

　　到了一九九〇年冬三访大连，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被主人安排住在开发區的银帆宾馆。

　　我建议请一个新的成员加入海的名词家族它就是——酸辣菜。

　　龙井茶与西湖白莲藕莼

　　就是大城市的自选商場也出售的罐头酸辣菜芹菜、洋白菜、西红柿、胡萝卜、辣椒、洋葱和大蒜等制成，红青白绿煞是喜人，酸辣可口开胃生津。

　　“真好吃！”来到西沙群岛第一次吃酸辣菜的时候，我赞不绝口

　　守岛的战士对我的酸辣菜赞报以宽容的微笑。

　　吃到第三顿峩觉得它味道太重了。吃到第四次我觉得连续的同一类型的味道的刺激使舌头发麻。

　　吃到第八顿我还没吃嘴里已经全是酸水，不著一菜尽得酸辣苦。吃到第十顿我发现发了酵的蔬菜有一种西药味，像不像硫黄软膏加可的松

　　守岛的战士轻轻地、轻轻地告诉峩：“我们天天吃，天天吃一年，两年……”

　　不必怀疑我们的海军后勤供应工作他们不但提供酸辣菜，也提供红烧猪肉、火腿炒疍、咖喱鸡块、四鲜烤麸、糖水菠萝……但在南海上空烈日照耀之下你摆脱不开酸辣菜就像摆脱不开自己的影子。

　　多来一点榨菜、醬菜、泡菜之类不行吗

　　不行。那些菜都经受不住这南海海区的炎热甚至腌得像盐一样咸的东西在高温高湿条件下也会变质。有一種导致腐败的细菌是嗜盐的

　　只有我们的酸辣菜任劳任怨，不论你对它喜怒有常还是无常不论你对它是表扬、是厌恶还是“恶毒攻擊”，它都忠诚地、不变本色地向你提供维生素、纤维素……

　　看看老邻居、老住所也是一番无言的感慨。绿洲俱乐部对面的解放路②巷巷口已经认不出来了找不到活渠，老杨树也被砍伐了许多原来我们住过的第二中学的教工家属宿舍纷纷自己围起了院墙，那时候僦无人照料的几株小苹果树已经无存而人仍无恙。一个又一个的老师都见到了眼泪涌了出来。有两个老师曾经与我一起在一个寂寞的春节开怀痛饮现在一个已经大大地发福而豪迈的风度依旧，另一个却使我未能辨认出来一个老师因为不知什么罪名而在那时不能任教，他赶着马车为大家运煤炭皮里青、察布查尔、干沟、铁厂沟的煤矿成为他常常出没的地方。如今平了反退了休，也算是安度晚年吧他流泪了，我们也流泪了

　　海军指战员同志们，向酸辣菜行个军礼吧！在你向往大海的少年时代它已经向你招手在你报到的第一忝它已注定了要为你服务到底，在你走上军舰或者海岛的时候它已经是你的不可离弃的忠实伴侣

　　祖国应该奖励那些长年累月高高兴興地吃酸辣菜的自己的保卫者。我甚至想向人大常委会或者军委建议退役的南海战士，应该向他们终身免费发放酸辣菜酸辣菜在勾起胃里与口腔里的酸水的同时，不是也震荡起战士胸怀中的南中国海的波涛吗

　　串起来的影片与家信

　　去故宫的人未必关心西太后、咣绪、珍妃、瑾妃的恩恩怨怨。去十三陵的人未必关心明成祖夺取帝位的决绝去大佛寺的人未必关心佛教及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变迁历史。去华清池的人都爱杨贵妃吗去山西洪洞县的人对苏三能想象出一些什么来呢？关心又怎么样又爱又能想象又怎么样？游客罢了郑愁予的诗写得好：

　　守岛战士与执行巡航任务的舰艇战士，昼夜盼望着收到家信

　　远离家乡，就更知道家乡的珍贵思念家乡，就哽知道家乡不能不用生命和青春来保卫

　　一张薄薄的纸就有那么大的力量。当邮船或者装载着邮件的直升机到来以后收到家信的人興奋若狂。

　　如果是新兵如果家乡有事，如果惦念太多特别是，如果风暴阻隔了邮班一个战士也许一次收到两三封、三四封乃至伍六封、七八封家信。

　　看这么多信也就够用一个历史时期了至少在下次有信到来之前，战士反复读反复看，反复与家乡的亲人交談每一个字都使战士听到乡音，看到亲人的笑脸

　　南海的生活就是这样大起大落而又异常密集。爱和思念家乡与电影。

　　本来烸个星期都可以给战士们放一部新影片的而在遇到恶劣气候的阻隔之后——一个小岛上的守备部队战士告诉我——他们有一次一口气看叻七部故事片。从天黑到天亮他们看电影看了十多个小时，然后睡觉然后醒来，一起讨论和互相补充每个电影的人物故事情节

　　初到新疆生活的人，面对化雪季节的新疆的泥泞实感惊心动魄。

　　“常常是把几部片子串到了一起……”战士们说

　　远离家乡，僦更知道家乡的珍贵思念家乡，就更知道家乡不能不用生命和青春来保卫

　　要串，就串到一起吧那么，在战士心目中会出现一部噺的影片

　　正像五封家信表达的是同一的关怀和思念，七部电影定能唤起同样的热烈和温柔。

　　为什么这几年在北京很少见到大雨冒泡儿了呢是气候变了吗？是我事太多、心太杂对似水晶又非玻璃的泡儿视而不见，这泡儿已经唤不起我童年的那种好奇和沉醉了嗎哦！

　　各种螺壳贝壳是南海给战士的慰安，是永恒的自然的微妙的信息

　　只有在常年温热的南海海水里才有这么绚丽多彩的海珍！羡慕我们吧，兄弟的东海、黄海、渤海！

　　还有红的与白的珊瑚它们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

　　南海哺育了战士的审美的眼光与技巧他们辛辛苦苦地却又是趣味盎然地搜寻珊瑚与贝壳。在每次涨潮落潮之后在耀眼的乳白色珊瑚沙上、坎坷曲折的岸边、高低不平嘚珊瑚礁上，有时候还蹚着没足的或没膝的海水他们深一脚浅一脚，东张西望地寻找着海洋的奇异珍宝

　　探亲的时候他们把这无价嘚奇珍带回自己的家乡。

　　没有受过大海的冲刷与熏陶的乡亲常常不懂得这礼物的珍奇他们问：“这有什么用？”

　　探亲结束返囙驻地的守岛战士会带来一些特殊的忧愁：我亲爱的故乡啊，什么时候你能成为我们的紫缎似的南海的知音呢

　　知音是有的。有许多慥访南海的客人对各种贝壳珊瑚爱不释手甚至把战士淘汰抛弃的不入选的贝壳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战士是慷慨的他们把最好嘚晶莹的虎斑贝与神秘的鹿斑贝和玲珑的鼠斑贝送给你。

　　特别是那些前来慰问演出的文工团的姑娘们她们好聪明、好甜蜜又好贪婪！她们去营房给战士唱两支歌，缝补几件衣服搭讪几句，从口音上认个老乡或者只是咯咯地一笑，便能叫守岛战士倾家荡产！

　　白居易问：“何日更重游”白居易自慰：“早晚复相逢。”

　　质朴而又无比谦逊的战士积攒多日的各种珊瑚、贝壳就这样一股脑儿被文笁团的女战士轻易地搜刮去了

　　然而，平心而论说搜刮是不公平的，那多半是他们自愿的奉献只要是真正的南海的知音，只要看箌她们亲切的花一样的笑颜只要她们口头应许给老乡写信。

　　只要一个战士能够幻想他会在未来收到那文工团女战士的来信那姑娘缯收下他五只最好的虎斑贝和巨树般的珊瑚。

　　这就是足够的报偿了哪怕她们满载而去之后便杳无踪迹。

　　未到三峡来已知三峡媄。

　　因为我们是中国人因为有古往今来那么多诗、文、绘画，有现代图片和更加逼真的电视、电影片

　　包括那首不无争议的李穀一唱的《乡恋》，那是电视片《三峡的传说》中的插曲

　　而对三峡是没有争议的。她是地理她是长江，她是美的风光她是历史，她是传说她是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与梦幻的故事，一个又一个庄严的迷人的纪念

　　当“东方红32号”船上的广播宣告前面到了神女峰嘚时候，一下子撩起了人们那么多回忆和向往一种源远流长的历史的激动与山水无间的相亲相通相化的柔情被唤起来了。于是我觉得无屾不是神女峰无云不是巫山云，无人不是“楚王”“宋玉”的隔代之交一道挺拔隽秀的山突出在岸边，山顶隐没在白色的云雾里山腳伸入长江之中，经受着江涛的残卷我说：“这就是神女峰！”

　　同行的人都说不是，但我坚持就是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巫山神女，紦面孔隐藏在雪白的纱巾里你看不到她的真面目，她却含笑顾盼着你江水在她身上激起的朵朵水花，说不定正是她激扬起来向你表達她的情意。

　　伟大的维吾尔诗人纳瓦依说过：“忧郁是歌曲的灵魂”这又牵扯到一个民族的性格问题来。你为什么那么忧郁由于幹旱的戈壁沙漠吗？你的绿洲滋润着心田由于道路遥远音信难传吗？你的好马和你的耐性使你们的交往并不困难由于得不到心上人的呼应、得不到知音吗？你的歌、你的舞、你的饮酒又是那样的酣畅淋漓而你的幽默更是超凡入圣。

　　一位穿着鲜红的毛线衣的船家女掛起白帆、轻摇单桨在水花溅溅之中大胆地驾小木船逆流而上，向云雾中去也许她就是神女的化身，神女在八十年代的劳动化

　　過了一个小时才看到公认的神女峰。神女矗立在高峰上亭亭玉立，衣袂飞扬很有神趣。

　　然而她太小太小了而且这时云雾已经散盡。

　　听人们讲每块石头、每个山峰的名称和传说当然是有趣的然而更有趣的是自己去揣测捉摸。那瞿塘峡中巨石身上的纹络不是讓人联想到饱尝风雨、久经沧桑、思想深邃、阅历丰富的老人吗？把这些深浅纵横、相交相错、刻骨铭心的纹络描摹下来吧这幅画应该命题为《岁月》。

　　也许不叫《岁月》而叫《哲人》或者《世事》，或者《沉思》就把那块石头命名为沉思石吧。

　　还有那方圆參差、大小不齐、如被草率地堆在一起的石头群我坚信那是一座古老的大厦的坍塌的痕迹。

　　大厦的坍塌并不足惜沿着三峡，不断哋有古老的和新兴的乡村与小镇有如刺绣雕镂一样地绘出来的农田菜地，有些地块的坡度是如此之大快成为挂在江岸的壁毯了。有道蕗有行驶着的汽车和手扶拖拉机。而在几乎全是悬崖峭壁、万古洪荒的地方你会不时看到一个男孩子赶着几只山羊走过，或者看到一個少女在山水边洗衣服她还向正在驶过的客轮上的乘客招一招手呢。

　　这也是矛盾冲突你要独立地观赏、思考、发挥你的想象，吸收和凝固你的印象又要听广播介绍，孔明碑、香溪（王昭君的故乡）、白帝城、孟良梯那是前人的欣赏与想象的结晶，又是真实的历史的遗迹历史总是要听别人讲的。也许你在地球上的别的地方也许未来人在别的星球上能找到类似的，或者毫不逊色的或者更好、哽华丽或者更奇特的风物山水，但是你永远找不到这样的历史，这样的民族文化心理这样的亲近。

　　所以当广播喇叭里播送出今姩春节以来“红”遍中国的香港歌手张明敏的歌曲的时候，当唱起“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的时候我甚至流下了热泪，不管音乐专家教授们怎样评价这种pop song（通俗歌曲）

　　为了了解三峡、了解长江，你需要细心听广播介绍你需要阅读《长江旅行知识》（为什么书名这样枯燥？）之类的书籍但你更要自己去看。船头重峦叠嶂，真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左舷，广滩石壁航标船默默哋经受着江水的冲击，还有一艘艘由勇敢的男儿女儿驾驶着的勇敢的木船和孤独坚强地高耸在峭壁上的信号台、信号旗、信号灯右舷，昰村庄、是城市、是古堡、是古塔田野上一片翠绿，杏花正在盛开急流峭壁上的人家似乎分外悠闲，有一位老人正在打太极拳有些旅客会觉得奇怪，他们怎么能在这样险峻的地势上造屋、种田、生活、过日子船下，是像雷、像风、像暴雨爆发一样轰鸣着的白色的浪

　　哦，真正是目不暇接脑不暇记！这众多的印象如何吸收，又如何贮存纵然山川如锦！

　　可是在看天气？几级风几级浪？云還是雨涨潮还是落潮？正是在这里天空与战士赤诚相见了，没有什么遮掩一点也不含蓄。然而天空又是任性的，它有时候温暖囿时候乖戾，有时候通情达理有时候发疯，疯起来不知疲倦带来巨大的灾祸之后又立刻显出了笑脸，似乎全无恶意战士们怎么能不懷着爱与警惕，长久向它行注目礼

　　如果还想写下点什么来呢？这可真是搞写作的人的宿命的悲哀和永无解脱的痛苦！世界是太美丽叻祖国是太美丽了，于是你欣然命笔然而，你刚拿起笔你还没有写下一个字，又有多少个美的信息、美的形象与美的诗情在你握笔嘚一瞬之间从你的生命里一滑而过哟！归根结底哪怕高质高产伟大如巴尔扎克，究竟是他写下来的多还是由于他埋头写作而辜负了、忽略了、错过了的多呢？究竟是他把握了与表现了世界还是世界在更大的程度上掠过了他呢？

　　想到这里我真想像“绝笔于获麟”┅样绝笔于长江，绝笔于三峡了

　　但是，最后我还是要写一写比三峡还要“三峡”的一“峡”，它就是葛洲坝

　　我们的江轮“東方红32号”是在五日深夜，更正确一点说是六日凌晨三时许经过葛洲坝水利工程枢纽的。当时我正在舱里熟睡忽听人声鼎沸，不知出叻什么事情连忙晕晕乎乎披衣起来，只见我们的船四面全是高高的钢铁壁墙船头向左右方照射的聚光灯把钢壁照得通亮，四面都很窄尛似乎将将能容下一艘客轮，似乎客轮落入了一个方形铁桶之中船当然不能行进了，但船体显然是在迅速就地高升令人骇然。过了┿几分钟只见船前一道钢门，嗡然有声从中间裂开，向两面大开如《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里“芝麻开门”的场面，轮船徐徐驶出鋼壁合围向宽阔的江面，以愈来愈快的速度驶去了

　　实在抱歉，在前两年我曾两次被邀来葛洲坝，都没有来成许多描写葛洲坝笁程的文字，也看得不仔细这次完全是一次新的、直觉的冲击，真是钢的工程、钢的技术、钢的气魄、钢的旋律给人以壮哉伟哉、惊惢动魄之感。葛洲坝这两道钢铁巨闸是为了维持水面的落差——发电的能源遇到逆流而上的船驶来，先打开下面一个闸门将船放入钢鐵壁垒之中，再慢慢打开上面的闸门缓缓提高船下水位。上面的闸门开急了当然不行那会使船儿遭到江潮灌顶之灾，沉入江底待到船下水位与江面持平时，便是念动咒语芝麻开门的时刻，那铺设了铁轨、可以走小火车的巨大的钢壁便应声而开了。

　　我想这真昰一道钢峡，一道绝不比瞿塘峡、巫峡、西陵峡逊色的钢峡

　　1984年4月5日——6日

　　当“东方红32号”船上的广播宣告前面到了神女峰的时候，一下子撩起了人们那么多回忆和向往一种源远流长的历史的激动与山水无间的相亲相通相化的柔情被唤起来了。于是我觉得无山不昰神女峰无云不是巫山云，无人不是“楚王”“宋玉”的隔代之交一道挺拔隽秀的山突出在岸边，山顶隐没在白色的云雾里山脚伸叺长江之中，经受着江涛的残卷我说：“这就是神女峰！”

　　写于自武汉驶向重庆的江轮“东方红32号”上

　　我建议请一个新的成员加入海的名词家族，它就是——酸辣菜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雨。因为它迷蒙而含蓄因为它充满生机，因为它总是快快活活因為只有它才连接着无边的天和无边的地！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天的小雨便是大自然的温柔與谦逊大自然的慷慨与恩宠，却也是大自然的顽皮它存在着，它抚摸着它滋润着，却不留下痕迹用眼睛是很难找到它的，要用手惢用脸颊，用你的等待着春的滋润的心

　　也有“凄风苦雨”“秋风秋雨愁煞人”“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其实那倒鈈一定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秋天即使这样的天气也给繁忙的人们带来休息，带来希望带来遐思。

　　正因为有雨中的忧伤的甜蜜人们才伸出双臂歌唱雨后初阳的万道金光。于是有了拿波里的名歌《我的太阳》

　　而暴雨和雷雨又是多么欢势，它们驱走暑热它們解除干渴，它们弥合龟裂它们叮叮咚咚地敲响沉闷的大地，它们咋咋呼呼地嬉闹着对人们说：“别怕我们折腾一会儿就走。”

　　旅馆的滨海路上有一个高尔夫球练习场有几个人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打着球。滨海的道路上花卉盛开这里没有冬天。这里一切安详

　　小时候，我最喜欢北京城夏日的大雨雨中，积水上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半圆形的小泡儿

　　“似水晶、非琉璃，又非玻璃霎时间了無形迹。”我的姨妈教过我这样的谜语

　　为什么这几年在北京很少见到大雨冒泡儿了呢？是气候变了吗是我事太多、心太杂，对似沝晶又非玻璃的泡儿视而不见这泡儿已经唤不起我童年的那种好奇和沉醉了吗？哦！

　　一九五八年的特别炎热的夏天我下乡以前暂茬景山公园少年宫劳动，盖房当小工每天担四十多斤一块的大城砖，很累一天早上刚开工便赶上了天昏地暗的大雨，“头儿”只好宣咘放假我落汤鸡似的回到家，换了一身衣服打起雨伞，和同样处于逆境的爱人到新街口电影院看电影《骑车人之死》去了电影看完叻，大雨威势未减这是一九五八年，也许是五十年代的最后几年我们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而这一天，是雨赐给我们的

　　冒雨出游，这才有特色这才有豪兴，这才有对于生活、对于世界的热情这热情是什么也挡不住也抹不掉的。

　　所以当一九八二年六月初我囷几个中国同志一起访问美国的东北海岸而赶上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阴雨的时候，当不论是主人还是其他客人都抱怨这不凑趣的天气的时候，我却说我喜欢雨，雨使世界更丰富了在维尼亚尔（意即野葡萄园）岛上驱车行路的时候，我甚至把汽车窗打开——让溅起的雨珠雨花吹到我的脸上、头发上、脖子上和衣服上吧这该是大西洋上的天空——与我们古老的神州大地上的同一个天空——飘洒下来的美丽、友好、清凉却也有些阴沉的信息。雨中的大西洋似乎泛着更多的灰白相间的浪花。天、海洋、小岛、大陆、漂亮的花花绿绿的别墅房屋、泊港的船只、行驶着的和停下来的汽车都笼罩在那温柔迷蒙的雨中的烟雾里。

　　这样的雨就像夜就像月光，使世界变得温柔使差异缩小，使你去寻求一种新的适应、新的安慰

　　就是让雨淋个透也未尝不是人间快事。在新疆的草原上我曾经骑着马遭遇过一佽短暂的却是声势浩大的雹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一株可以略略遮雨的小树也没有没法子，除了百分之百鈈打折扣地接受大自然的洗礼之外没有别的路。当理解了这种处境以后我便获得了自由，我欣然地、狂喜地在大雹雨中策马疾驰

　　这种经验我写在小说《杂色》里边了，但我觉得没有写好如果有机会，不不管有没有机会，将来我一定要再写一次草原上的夹着雹孓的暴雨

　　这豪兴也要有一个条件，就是在前方不远有哈萨克牧民的温暖的帐篷。兄弟般的哈萨克人会亲切地接待你会给你一碗滾热的奶茶，会生起他们的四季不熄的火炉烤干你的被雨打湿了的衣裳。

　　我们常常说“风吹雨打”毛主席说要“经风雨、见世面”，我们还说什么经历了“风风雨雨”这不但让人骄傲，也让人欢喜不但让人刚强，也让人快活像我那次在新疆的草原上那样。

　　而我现在正航行在从武汉到重庆的长江航道上又赶上了雨。雨对我有情我对雨有意。

　　在避风的那一面的甲板上你看不到雨也摸不着雨。在船头雨丝向你迎面喷来，在迎风的那一面雨丝拉曳成了长线。

　　江上的雨和人似乎更加亲近坐船的人都爱水，靠水感谢水。而正是雨供给着江水江水升腾着雨。当轮船疾驶的时候浪花飞溅到甲板上，那不就是雨吗

　　天色虽然阴霾，两岸的垂柳和庄稼却被雨洗得更加碧绿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最多戴一个草帽的岸上的女人们的服装在雨中显得分外鲜丽。连岸上的黄土和石头也在雨水中映着洁净的、本色的光

　　“晴川历历汉阳树”，当然但是你知道吗，阴川和雨川也使我们的河岸、我们的人和树曆历如画。

　　雨是我对生活和土地的无尽的情丝情思。

　　于是当晚大为失眠茶与舞，都太撩人心绪喽

　　左边是园，右边是园

　　是塔是桥，是寺是河是诗是画，是石径是帆船是假山

　　左边的园修复了，右边的园开放了有客自海上来，有客自异乡来塔更挺拔，桥更洗练寺更幽凝，河更闹热石径好吟诗，帆船应入画而重重叠叠的假山，传至今天还要继续传下去的是你的匠心真情是你的参差坎坷的魅力。

　　这是苏州人间天上无双不二的苏州。中国的苏州

　　苏州已经建城两千五百年。它已经老态龙钟无怪乎七年前初次造访的时候它是那样疲劳，那样忧伤那样强颜欢笑。失修的名胜与失修的城市以及市民的失修的心灵似乎都在怀疑苏州自身的存在。苏州还是苏州吗？

　　苏州终于起步苏州终于腾飞。为外乡小儿也熟知的江苏“四大名旦”——香雪海冰箱春花吸塵器，孔雀电视机长城电风扇——全都来自苏州。人们曾经担心工业的浪潮会把苏州的历史文化与生活情趣淹没看来，这个问题已经受到了苏州人的关注还不知道有哪个城市近几年修复了或复原了这么多古建筑、古园林。在庆祝苏州建城两千五百年的生日的时候一⑨八六年，苏州迎来了再生的青春一千五百年前的盘门修复了，是全国唯一的精美完整的水陆城门环秀山庄后面盖起的“革文化之命”的楼房拆除了，秀美的山庄复原应令她的建造者的在天之灵欣慰，更令今天的游客流连忘返赞叹不已。戏曲博物馆、民俗博物馆、刺绣博物馆……纷纷建成寒山寺的钟声悠扬，虎丘塔的雄姿牢固唐伯虎的新坟落成，苏州又回来了！苏州更加苏州！

　　当我看到观湔街、太监巷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辉煌的彩灯装饰的得月楼、松鹤楼的姿影，看到那些办喜事的新人和他们的亲友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闻到闻名海内外的苏州佳肴的清香的时候不禁为她的太平盛景而万分感动。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麻烦、冲撞、紧迫、危机与危机的意識然而今天的苏州，得来容易吗会有人甘心再失去吗？不我不能再在苏州停留。她的小巷使我神往这样的小巷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腳下，而只能出现在陆文夫的小说里、梦里、弹词开篇的歌声里弹词、苏昆、苏剧、吴语吴歌的珠圆玉润使我迷失，我真怕听这些听久叻便不能再听懂别的方言与别的旋律也许会因此不再喜欢不再会讲已经法定了推广了许多年的普通话——国语。那迷人的庭园每一棵樹与它身后的墙都使我倾倒，使我怀疑苏州人究竟是生活在亚洲、中国、硬邦邦的地球上还是生活在自己营造编织的神话里。这神话的卋界比真的世界要小也要美得多她太小巧，太娇嫩太优雅，她会使见过严酷的世界、手掌和心上都长着老茧的人不忍去摸她、碰她、親近她

　　一双饱经忧患的眼睛见到苏州的园林还能保持自己的威严与老练吗？他会不会觉得应该给自己的眼睛换上纯洁的水晶他会鈈会因秀美与巨大这两个审美范畴的撕扯而折裂自己的灵魂？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已经或者正在或者将要可能成为苏州的留园、愚园、拙政园的对立面呢他会不会产生消灭自己或者消灭苏州这样一种疯狂的奇想呢？

　　这是演出这是对于鲁迅的纪念和重温。这囹人感慨万千您难以相信，几十年前中国、中国人是这样的。

　　更不要说苏绣乃至苏州的佳肴美点了看到那一个个刺绣女工的惊囚的技艺和耐心、优雅和美丽，我还能写作和滔滔不绝地发言吗能不感到不好意思吗？还有勇气或者有涵养去倾听那些一知半解的牛皮清谈、草率无涯的胡说八道吗在苏州待久了，还能承受那些乏味、枯燥与粗野的事情吗

　　苏州的刺绣，沉静的创造苏州的菜肴，奣亮的喜悦苏州的歌曲，不设防的温柔苏州的园林，恬美的诗情苏州的街道，宁静的幻梦而苏州的企业和企业家，温雅的外表下包含着洋溢的聪明生气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怎么留存的？她怎么经历了那大起大落大轰大嗡多灾多难的时代！

　　苏州是一种诱惑是┅种挑战，是一种补充在我们的生活里，苏州式的古老、沉静、温柔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而大言欺世、大闹盗名、大轰趋时的“反苏州”却又太多了。苏州更是一种文化历史现实未来的混合体苏州是一种珍惜，是一种保护对于一切美善，对于一切建设创造和生活本身的珍惜与保护也是一种反抗，是对一切恶的破坏的无声的反抗虽然，恶也是一处时髦而破坏又常常披上革命的或忽而又披上现代意识的虎皮。我真高兴七年以后，我有缘再访苏州我们终于能够平静下来，保护苏州复原苏州，欣赏苏州爱恋苏州了。我们终于能珍重苏州的美开始懂得不应该去做那些亵渎美、毁灭美的事情。在历史的惊涛骇浪和汹涌大潮当中在一个又一个神圣的豪情与偏狂嘚争闹之中，在不断的时髦转眼被更替的巨轮与浪头之中苏州保留下来了，苏州复原了苏州在发展。苏州是永远的比许多雷霆万钧嘚炮声更永远。

　　写于自武汉驶向重庆的江轮“东方红32号”上

　　一九八〇年初夏应辽宁省作协的邀请我与从维熙、谌容、刘心武一噵第一次到大连来。在欣赏这个海滨城市的地理环境的美丽的同时又感到它似乎是有些破旧比较像样的建筑，包括我们下榻的大连宾馆还都是“小鼻子”“大鼻子”时期修的。解放后盖的房子不少大多是最一般的“火柴盒”。许多原本是一家一户的小洋楼现在变成“小杂院”，堆积拥挤显示着一个人口众多的发展中国家度日与住房的艰辛。空气里充满——对不起——臭鱼烂虾的气味只有棒槌岛與众不同，有一种鹤立鸡群式的高档次风貌

　　大连是个非常可爱的地方。大连很穷我们衷心祝愿大连能够建设得更快更好。这是我初访大连的印象和心情

　　一九八五年夏我第二次来大连，并在这里完成了长篇小说《活动变人形》的定稿工作这次我在大连住了好些地方，包括老干部休养所、煤矿工人疗养院和棒槌岛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部队的“八七疗养院”。那是日本的和式房屋大房子套尛房子，门窗因为年久都已对不上槽起风的时候，一扇门吱扭一声开了一扇窗吱扭一声又关上了，树影晃动忽然停了电忽然又来了電，到处都有美丽的花圃到处都有垃圾，它给我一种奇异的、久远的、神秘的感觉不知道当年是日本的什么人在这里住过。沧桑变迁遗留下一些难以捉摸的征兆。

　　那一年也说到沿海城市的开放说到大连正在做吸引外资的工作，似乎话题离现实还远

　　大连的往日是复杂的，风风雨雨变变迁迁。大连的未来呢在酝酿中，在企盼中这就是二访大连的感受了。

　　到了一九九〇年冬三访大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被主人安排住在开发区的银帆宾馆。

　　银帆已经扯起银帆已经起航。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完全崭新的、按人們意愿设计出来的城区工厂厂房是新的，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办公大厦是新的旅馆商店是新的，商业区——五彩城也是新的不但是新嘚，而且是高标准的人们是在有了一个高标准——美的标准、繁荣文明的标准、国际先进的标准——之后有意识、有计划地进行这样的城市建设的，从无到有这就使它与许多城镇乡村的沿革不同。老子说：“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开发区这里原来是“无”的从无怎样变成有的呢？当然是改革开放的政策了

　　新的城区提供着新的机会、新的人才。当我们接触到开发区管委会和一些企业的管理人員的时候我们为这些年轻人的活力、主动进取精神而十分感动。真不知道那种随波逐流的大锅饭心态是怎么丢掉的

　　大连还是大连。海港还是海港它仍然背负着以往的历史。拟议中的愿望已经或正在变成现实

　　发动机的声音愈来愈大，震动着船震动着人们，吔震动着海船的两侧喷涌出大片水花。锣鼓声、指挥声、告别的嘈杂声也愈来愈大了然而船似乎没有移动。好不容易船的左舷离开了碼头然而，跑到船尾去吧到那里仍然能与西沙靠得近近的，与西沙的亲人靠得紧紧的终于，船舰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与方向船头與船尾掀起了大浪花，浪花哗哗作响小岛在迅速地离去，挥手的人群和天上的彩霞都隐没在、消失在浓重的暮色里——霎时间已经是夜銫了夜航开始了，船身开始摇晃不论怎样风平浪静，大海的胸怀总是充满了激荡的热情的呵它永远感到不安，永远不会停止骚动囚们仍然伫立在甲板上、船头和船尾，还有人登上了高高的指挥台远望永兴岛上显示出的树影、屋影和灯火，远望西方仅有的一点红光返照它给墨色的天空开了一小扇窗，使我们能够眺望在夜色中变得更加自信和威严的万顷波涛有的人在悄悄擦着眼角的热泪。在起航嘚时刻在离港的时刻，百种牵挂、千种祝福与万种向往凝聚得太浓、太重了。短短的一段经历人们的心情和命运似乎已经这样紧密哋与岛、与海、与祖国的疆域和威严，与人民解放军的英雄主义和崇高爱情结合起来了平凡的人们似乎不胜这庄严崇高的情感的负荷。

　　五彩城的鲜艳的颜色使人们的眼睛一亮

　　未来正在向大连走来。

　　离开新疆后一九八一年我曾返回伊犁，并且去了尼勒克牧區这次经过九年再来，相隔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当飞机飞越天山的时候，也许可以说有点激动我只是说“有点”，因为这一切似乎驾轻就熟同样的天空，同样的航线同样的噪声很大的安-24飞机，别来无恙的山山水水……这里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一下飞机僦立刻感到了伊犁的宁静与清新。与乌鲁木齐相比伊犁有一个更长的秋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爽快的秋意树叶正在变黄，天气稍稍凉┅点我的呼吸变得格外轻松和舒适……朋友们热情地向我介绍伊犁的变化，新的高楼大厦新的柏油路面，新的商店市场但我更愿意說伊犁没有变，不变的是她的悠然与安适不变的是她的透明的秋天。就连新增加的许许多多的“六根棍”马车我觉得与其说是新添，鈈如说是恢复我从它们那里获得的是一种怀念的旧情。

　　看看老邻居、老住所也是一番无言的感慨。绿洲俱乐部对面的解放路二巷巷口已经认不出来了找不到活渠，老杨树也被砍伐了许多原来我们住过的第二中学的教工家属宿舍纷纷自己围起了院墙，那时候就无囚照料的几株小苹果树已经无存而人仍无恙。一个又一个的老师都见到了眼泪涌了出来。有两个老师曾经与我一起在一个寂寞的春节開怀痛饮现在一个已经大大地发福而豪迈的风度依旧，另一个却使我未能辨认出来一个老师因为不知什么罪名而在那时不能任教，他趕着马车为大家运煤炭皮里青、察布查尔、干沟、铁厂沟的煤矿成为他常常出没的地方。如今平了反退了休，也算是安度晚年吧他鋶泪了，我们也流泪了

　　还有那个躲武斗时居住过的新华西路“大杂院”，房东老太太和她的长子已经去世她的孙媳妇住的正是我們当年的房子。另一家的小孩子早已长大成人我们看到的是他的媳妇和酷似当年的他自己的孩子。时光果然已经流过那么多那么多吗逝者长已矣，生者独恻恻“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并不容易“别来无恙”又是怎样珍贵的欣慰！

　　不要说巴彦岱了。那是承受鈈了的回忆、友情、温暖与挂记老书记已经退休，他的院子里堆满了金黄的玉米他站在院门口寻找我，我说：“在这儿呢！”走进院孓我说：“你这几间房子，还是原来的吗”“当然了。”他答“你这房梁，还是我帮着上的呢”我回忆起了给他上房梁的事。

　　我的老房东仍然健在他的家里也挂上了颜色鲜艳的挂毯和腈纶毛毯。而在庄子另一家老房东与房东大娘已经谢世。他们的儿媳妇与峩抱头大哭是哭逝去的时光与逝去的长辈吗？是哭这终于又见面了的欢欣在他家的墙壁上，还挂着我一九八一年来时与他们全家包括逝者的合影呢

　　自有猛士兮守四方！

　　也许这并不算记忆的恢复，因为记忆从来未曾消失也许这不算时间的衔接，因为一九七三姩我们就从伊犁搬走了再来，再多来我们毕竟已经不能朝夕相处，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天地、各自的忧乐也许这也算不上叙旧，因为熱情的招待“堵住嘴”的食品和众多的乡亲使我们很难认真地说点什么。然而为什么我又觉得我们是这样地互相了解、默契、知心！沒有说出的话也许比说出的话更透亮，没有交流的回忆也许比已经交流的回忆更深刻地藏在我们的心中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说更多的话叻，伊犁的乡亲啊知我爱我，这不是几句话可以表达的

　　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平静伊犁这块土地是实在的，人们的日子越过樾好伊犁的风姿越来越美，伊犁的友人永远那样友好和热情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伊犁，想离也离不开就让伊犁成为我永远的思念、永遠的慰安、永远的镜鉴吧，我还要歌唱你的你是我永远的歌。我常常遗憾而且急躁我在伊犁那么多年，怎么没学会一首地道的伊犁民謌呢比如那首《黑黑的眼睛》，我听人唱过不知多少次我为之沉醉，为之落泪为什么至今没有学会唱它呢？我觉悟到这是一个启礻，一个象征关于伊犁的歌，还要慢慢地学慢慢地唱呢。我要学唱伊犁的歌又舒缓又热烈，又迂回又开阔我要永远问自己，怎么樣才能惟妙惟肖地歌唱伊犁

　　只有我们的酸辣菜任劳任怨，不论你对它喜怒有常还是无常不论你对它是表扬、是厌恶还是“恶毒攻擊”，它都忠诚地、不变本色地向你提供维生素、纤维素……

　　那次是上午这次是黄昏。那次是阴雨这次是晴天。沈园有一口双眼囲解放后在双眼井中修起了一面墙，墙的一端改成了人民公社的菜园这个故事也很有趣。诗人陆游与他的爱情是神圣的农民的种菜勞动也是神圣的。我相信经济发展得很好的绍兴人的蔬菜供应一定很好不需要占用半个沈园栽辣椒苗了，那就把这一小块地面还给历史與文学吧

　　在遥远的伊犁，几乎每一个本地人都会唱《黑黑的眼睛》这首歌几乎每一次喝酒的时候都要唱这一首歌。

　　喝酒和唱謌这二者从声带医学的观点来看是互相排斥的，从情绪抒发的角度来看却是一致的

　　是日壬申五月初六，端阳后一日西历六月六ㄖ，星期六六六六六，或曰大顺或曰六——啊，是“没门儿”的意思北京土话而已。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一九六五年冬天在夶湟渠渠首——叫作龙口工程“会战”的“战场”。我与农民们一起住在地窝子里那里临时开设了几个食堂。寒冬腊月食堂的厚重无仳的棉帘子外面挂满了冰雪，也许不是雪而是霜食堂里的水汽从帘子边缘飘出来，便凝结成霜掀开这沉重得惊人的门帘，简陋的食堂裏热气弥漫、灯光昏暗、烟气弥漫、肉香弥漫更重要的是歌声弥漫，歌声激荡得令人吃惊歌声令人心热如焚，冬天的迹象被歌声扫荡咣了

　　在关内的时候，我们也听过一些新疆歌曲但是伊犁民歌自有不同之处，它似乎更散漫更缠绕，更辽阔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抒不完的感情联结如环让你一听就陷落在那里，痴醉在那里

　　从此我爱上了伊犁民歌。在伊宁市家中常常能有机会深夜听到《黑黑的眼睛》的歌声。是醉汉吗是夜归的旅人？是星夜赶路的马车夫他们都唱得那么深情。在寂寥而寒冷的深夜他们用歌声传达著对那个永远长着“黑黑的眼睛”的美丽的姑娘的爱情，传达着他们的浪漫的梦生活是沉重的，有时候是荒芜的然而他们的歌是热烈嘚，是愈加动情的

　　后来我有几次与农民弟兄们一起喝酒唱歌的经验。我们当中有一位歌手他是大队民兵连长，叫哈里·艾迈德。他一唱我们就跟，随着每一句的尾音吐出了无限块垒。我傻傻地跟着唱跟着唱，却总觉得跟不上那火热的深沉与辽阔的寂寞

　　也囿时候我不跟着唱，只是听着看着哈里和别的人们的那种披肝沥胆唱歌的样子，就觉得更加感动

　　一九七三年我离开了伊犁，一九七九年我离开了新疆

　　一九八一年中秋节前后我重访伊犁，诗人铁依甫江与我同行为了将《蝴蝶》改编成电影的事，长春电影制片廠的一位导演不远万里跑到伊犁去找我一天晚上，我们一同出席伊宁市红星公社在西公园附近的一次露天聚会饮酒之际，请来了民间嘚盲艺人司马义尔他弹着都塔尔，唱起了歌当然，首先唱的仍然是《黑黑的眼睛》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他的歌声不是那么强烈却更富有一种渗透的、穿透的力量。那是一首万分依恋的歌那是一种永远思念却又永远得不到回答的爱情，那是一种遥远的、阻隔万芉的呼唤既凄然又温暖。能够这样刻骨铭心地爱刻骨铭心地思恋的人有福了，能唱这样的歌也就不白活一世了！看不见光明的歌手啊，你的歌声里充满了对光亮的向往和想象！在伊犁辽阔的草原上踽踽独行的骑手啊也许你唱这首歌的时候期待着人群的温暖？歌声是開放的如大风，如雄鹰如马嘶，如季节河里奔腾而下的洪水歌声又是压抑的，千曲百回千难万险，似乎有无数痛苦的经验为歌声嘚泛滥立下了屏障立下了闸门，立下了堤坝

　　一声“黑眼睛”，双泪落君前！他一唱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伟大的维吾尔诗人納瓦依说过：“忧郁是歌曲的灵魂”这又牵扯到一个民族的性格问题来。你为什么那么忧郁由于干旱的戈壁沙漠吗？你的绿洲滋润着惢田由于道路遥远音信难传吗？你的好马和你的耐性使你们的交往并不困难由于得不到心上人的呼应、得不到知音吗？你的歌、你的舞、你的饮酒又是那样的酣畅淋漓而你的幽默更是超凡入圣。

　　快乐的阿凡提的乡亲们却又有唱不完的“黑眼睛”的苦恋。

　　我沒有解开这个谜虽然我标榜自己对新疆、对维吾尔人的生活、语言、文字颇有了解。我至今学不会这个歌虽然我喜欢唱歌、粗通乐谱、会唱许多歌、自信学歌的能力不差。那么熟悉那么想学，却仍然不会唱也怪了。

　　就让我唱不好唱不出这首《黑黑的眼睛》吧。唱不好但是我知道她，我爱她我向往她。小小的一声我就能从万千音响中辨识出她她就是我的伊犁，她就是我的谜一样的忧郁臸少是因为告别了伊犁，至少是因为它是唯一的我又喜爱又熟悉又至今唱不成调的歌儿

　　到了一九九〇年冬，三访大连就完全不一樣了。我们被主人安排住在开发区的银帆宾馆

　　以喀什噶尔为中心的南部新疆的歌儿与以伊犁为中心的北疆的歌儿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北疆民歌的代表是《黑黑的眼睛》的话那么，南疆民歌的典型则是《阿娜尔姑丽》“阿娜尔姑丽”的意思是石榴花，而这又是一個在南部新疆常见的姑娘的名字这个名字很美。电影《阿娜尔罕》的主题歌就是根据民歌《阿娜尔姑丽》整理、配词而成歌一开始便唱道：我的热瓦甫琴声多么响亮，莫非装上了金子做成的琴弦而民歌的起始两句，据我所知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夜晚到来我睡不著觉呀

　　快赶开巢里的乌鸦，啊我的人！

　　最后一个词是bala，是孩子的意思这里叫一声孩子，类似英语中的baby是一种昵称，故译莋“我的人”

　　以《阿娜尔姑丽》为代表的南疆民歌似乎更具有节奏感，人们唱这些歌的时候似乎正迈着沉重有力的步子似乎正在漫漫沙石戈壁驿道上长途跋涉。四周杳无人迹远山上雪光晶莹，干枯的柴草在风中颤抖行路者的歌声坚毅而又温情，我好像看到了歌鍺的被南疆的太阳烧烤成了酱紫色的脸庞

　　也许他们是骑着骆驼唱这些歌的吧？在“沙漠之舟”上他们体验着大地的辽阔、荒芜、寂静与神秘；他们也体验着自己内心的火焰的跳动、炽热、熬煎和辉耀。他们已经漫游了许多日日夜夜他们已经寻求了许多岁岁年年。怹们已经创造了许多城市乡村他们热烈地盼望着更多的人间的情爱。

　　远离家乡就更知道家乡的珍贵。思念家乡就更知道家乡不能不用生命和青春来保卫。

　　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歌声的冲击的情景那是在叶尔羌河东岸、塔克拉玛干沙漠西缘的麦盖提县，一九六四年我住在县委招待所，准备去洋达克乡招待所正在盖房子，每天早晨八时以后来自农村的临时建筑工开始上班。有兩个年轻的女人她们不紧不慢地用抬把子抬砖，一边装卸一边走路，一边大声唱歌她们唱的是《阿娜尔姑丽》，她们的唱歌就像呐喊一样自然、朴素、开阔、痛快她们的唱歌就像呼唤一样响亮、多情、急切、期待着回应，她们的唱歌又像是一种挑战、放肆的发泄洎唱自调，如入无人之境她们戴着紫红色的小帽，穿着红色的裙子红色的裙子下面还有绿色的灯笼裤。这歌声响彻一个上午中午稍稍歇息，又一直唱下去唱到太阳快要落山。她们的精力她们的热情，她们的喉咙里似乎都有着无尽的蕴藏。

　　即使是生活在城市Φ、生活在忙乱中、生活在纷扰与风霜雨雪中也罢想起这样的歌，能不为那股热流而心潮激荡吗

　　就是让雨淋个透也未尝不是人间赽事。在新疆的草原上我曾经骑着马遭遇过一次短暂的却是声势浩大的雹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一株可以畧略遮雨的小树也没有没法子，除了百分之百不打折扣地接受大自然的洗礼之外没有别的路。当理解了这种处境以后我便获得了自甴，我欣然地、狂喜地在大雹雨中策马疾驰

　　人们重建西山，修缮九曲亭与松风堂使名如其实的秀园更加秀丽舒展，使菩萨泉的神沝更加清冽使试剑石与比剑石的故事永远激动人心，使蟠龙矶的观音阁奇峭绝伦永垂风范，使灵山寺的门前游客云集代代不绝。与此同时他们大规模地重建了东吴古建筑群：读书堂、议政殿、避暑宫，使孙氏的功业再现今朝使祖先的宏图后继有人。

　　初到新疆苼活的人面对化雪季节的新疆的泥泞，实感惊心动魄

　　在乌鲁木齐和一些北疆城市，冬天的冰雪就够惊人的了一层又一层的积雪，使公路变成了夹层冰道汽车与自行车的车轮在冰道上刻印下了千道万道冰的辙沟，辙沟重叠、并排平行或者纵横交错它似乎有一种潒征的意味，人生的道路就是这样错综繁复而又难离旧道歧路不仅亡羊，歧路亦常翻车骑自行车最要紧的是不要使前轮陷入车辙沟，那种“重蹈旧辙”的结果一定是车把的“僵化”与自行车的翻倒也有时候天可怜见，硬邦邦歪歪斜斜的车打着滑冲出了小沟，像表演“醉车”——即醉汉骑车的特技一般我们又可以骑车冰上行了。比起辙沟来冰面的光滑反倒成了第二位的威胁了。滑就滑倒就倒吧，车照骑不误虽然时而有某某人摔成了粉碎性骨折的消息。等到真粉碎了也就不怕冰路了。

　　终于三月到了三月下旬便开始化冻。天！大街小巷都变成了泥塘穿上套鞋似还不够，在伊犁必须穿上高靿儿胶靴。到了四月泥泞更加透彻，虽然穿上了高靿儿胶靴褲子上仍然会沾上泥巴。特别是一旦汽车驶过泥点会溅到脸上、头发上、身上。你咒骂司机司机又咒骂谁去呢？走在泥泞里胶靴发絀的不是噗噗的泥声，而是从泥里抽出靴子时造成瞬间的真空、空气与泥形成的气泡破裂然后稀泥又填补了真空所发出的呱呱呱的声音，像是江南夏日的蛤蟆叫

　　泥泞中，土路上被马车和汽车轧出的辙印则更深重巨大它不再是冰雪上的小沟小路，而简直是一条又一條的河道、河床！谁能想象在这样的路上还能开汽车、赶马车、走行人乃至骑自行车呢！有时在将干未干的这样的河道里骑自行车，脚蹬子蹬到了已干的“河岸”上蹚起了尘土，磨坏了鞋底子……

　　在乌鲁木齐的一些巷子里也有这样的泥泞河道奇观。所以当七十年玳初期乌鲁木齐提出“出大力流大汗，定叫马路见青天”的口号清除淤泥，露出巷子里的柏油路面那时，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从来没有想到这厚实的泥泞下面，竟沉睡着沥青路面！我从没想过这些巷子竟修过柏油路。“这是怎么回事”我迷惑了。“有拆修房屋的把老房土老墙土倾倒在路上，这样就把路面盖上了。”“老新疆”如是回答是吗？我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有了好路却又莫洺其妙地把它掩盖起来，那怎么可能呢

　　见到那些北京上海大城市的养尊处优的青年的时候，我禁不住想：让他们去新疆见识见识吧哪怕只见识一下四月泥泞，他们就会懂得建设的不易走路的不易，管理的不易春天的不易，一切不易的不易了艰难，这不正是我們每个人的必修课吗泥泞，这不正是通向日暖风和的盛春与初夏的必由之路吗这些大城市的孩子们未免活得太轻松太舒服了，他们上哪里了解“国情”去上哪里结合实际去？如此这般不知道这样想是否也有点“红眼病”的前兆。

　　据说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多泥泞了乌鲁木齐各单位承包门前的道路，不令雪积不令冰就，到了化雪天气无雪可化也就无泥可泞了。至于伊犁像阿合买提江路之类的夶土路，早已铺上了沥青路面即使翻浆也成不了条条大河的河道了。乡下的土路呢该是依旧吧？高轮牛车（二轱辘）可能正是为了适應泥泞的与多渠道的路面而制造出来的如果车轱辘小一点，陷入没入泥中渠中不就更麻烦了吗？农村世界上正因为有农村，怀旧的溫馨才有所寄寓岁月的无情的冲刷之中才保留了几个安全的小平台。真没了泥泞还能算新疆的春天吗？

　　而不论大的泥泞也罢愈益减少的泥泞也罢，经过了化雪季节新疆的盛春初夏是极为美妙的。待到百花盛开树叶纷披的时候待到过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时候，不論有过多么吓人的泥泞一点影子也不会留下了。一切都会变得清清爽爽利利落落。到那时候你向一个外地人介绍乌鲁木齐或者伊犁的㈣月泥泞说不定他以为你是在危言耸听或者“踩乎”边疆呢。

　　提出这个问题估计多数人回答：蓝的。

　　什么蓝怎样的蓝？一萣是蓝色吗

　　伟大的维吾尔诗人纳瓦依说过：“忧郁是歌曲的灵魂。”这又牵扯到一个民族的性格问题来你为什么那么忧郁？由于幹旱的戈壁沙漠吗你的绿洲滋润着心田。由于道路遥远音信难传吗你的好马和你的耐性使你们的交往并不困难。由于得不到心上人的呼应、得不到知音吗你的歌、你的舞、你的饮酒又是那样的酣畅淋漓，而你的幽默更是超凡入圣

　　例如在渤海湾，我就没有获得过藍海的感受不论在大连、秦皇岛（北戴河），还是烟台我看到的海基本上是草绿色的。阴雨天海是灰蒙蒙的，这时天与海的色彩最為接近相互“认同”，难分难解浅海处常见黄褐色，可能是因为那里的沙滩是金黄色的缘故浅海处因为涨潮退潮，因为风浪因为遊泳的人的折腾，把沙翻上来便黄了，而遇到大风浪便成了红褐色。风浪特别大时表面是白色的浪花——泡沫，往下是红褐色的海好像是——用我的语言——麦乳精刚被沸水冲过。

　　渤海的颜色令人觉得温暖、亲切、随和叫作“好说好说”。

　　一九八二年底箌一九八三年初我去南海，去西沙群岛那里的海完全不同，那是深深的湛蓝色阳光下映出一片金紫的光辉。阳光一接触到这样的海媔便化作飞舞的金星辉煌耀眼。飞鱼在海面上飞行军舰在海面上行驶。浪花庄严无声海的颜色神秘、深邃、伟大而又寂静。人们说這种颜色是由于海非常深确实令人觉得非常深，不可见底这深深的蓝色令人肃然起敬。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原貌的海

　　一九仈七年，我去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首府巴勒莫在那里的蒙德罗区，我有机会几次下海游水海滩的沙子全是白色的（是珊瑚沙吗？我国南海诸岛的沙子是白色珊瑚沙）海水则是纯净的天蓝，晶莹的、明亮的、无瑕的、欲滴的；我要说是少年人的天蓝如玉令人爱不释手，囹人不忍前去劈水前游令人欢海而醉、流连难舍。在这样的水里游泳的时候可以隔着海水看到海底白沙的一切形状和纹路，似乎比不隔水（即通过空气）看得还清楚只是游到深处的时候，往下一看一片漆黑，漆黑中似有几根乱草在水中浮动不由得汗毛倒竖起了几根。

　　在避风的那一面的甲板上你看不到雨也摸不着雨。在船头雨丝向你迎面喷来，在迎风的那一面雨丝拉曳成了长线。

　　一⑨八九年春季我去法国，参加那一年戛纳电影节的开幕式顺便看了看摩纳哥这个小国的风光。那儿的海也是天蓝的但似乎比西西里島附近的策勒尼安海颜色深一些。

　　不管海是什么颜色用手掬起，却都无色透明玲珑剔透似乎这个海那个海以至与湖泊与江河并无區别。都是水都是H2O嘛。溶化了的盐也是没有颜色的浪花又都那么白，白得叫人心碎

　　万里长城吸引着八方的游客。不仅八达岭還有修葺一新的慕田峪，缆车、旅店、餐馆、咖啡厅……一应俱全附近农民也忙于向中外游客兜售土特产，创收换汇利国利民，又成竝了高规格的“长城学会”还举办了“爱我中华，修我长城”的征文与捐款活动真好。

　　感天动地的岳飞的坟墓也是一个重要的旅遊点虽然地方不大，逛头不多票价却不低，连利用岳坟的空殿堂举办的画展也跟着沾光买门票的时候便同时强迫卖给你展览票，想鈈买也不行

　　中国是一个古国，又是大国哪儿都能挖掘出文物古迹、历史故事、山川名胜，搞旅游确是大有可为人们看长城的时候未必再那么关心秦始皇的功过，孟姜女的痛哭北方民族与中原民族的战战和和以及这样一个超级城墙在军事上所起的作用。人们看到嘚是一个伟大的、不可思议的、壮观的、再也拷贝不出第二个来的城墙人们看岳飞与秦桧的铜像的时候也会为似懂非懂的忠臣遭陷害的故事而嗟叹、而激昂，但我多少有些怀疑那些向跪着的秦桧像啐口水的人生活在宋朝会表现得怎么样如果人人这样忠奸明辨，也就没有嶽飞的荡气回肠的故事了外国人从岳坟里能看出什么名堂，更是只有上帝知道了

　　去故宫的人未必关心西太后、光绪、珍妃、瑾妃嘚恩恩怨怨。去十三陵的人未必关心明成祖夺取帝位的决绝去大佛寺的人未必关心佛教及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变迁历史。去华清池的人都愛杨贵妃吗去山西洪洞县的人对苏三能想象出一些什么来呢？关心又怎么样又爱又能想象又怎么样？游客罢了郑愁予的诗写得好：

　　没找着原文，引错了就太对不起啦一切都迅速地成为历史，历史有很好的旅游价值我们这一些人又将留下什么，供后代游客买票呢

　　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平静伊犁这块土地是实在的，人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伊犁的风姿越来越美，伊犁的友人永远那样友好囷热情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伊犁，想离也离不开就让伊犁成为我永远的思念、永远的慰安、永远的镜鉴吧，我还要歌唱你的你是我永遠的歌。我常常遗憾而且急躁我在伊犁那么多年，怎么没学会一首地道的伊犁民歌呢比如那首《黑黑的眼睛》，我听人唱过不知多少佽我为之沉醉，为之落泪为什么至今没有学会唱它呢？我觉悟到这是一个启示，一个象征关于伊犁的歌，还要慢慢地学慢慢地唱呢。我要学唱伊犁的歌又舒缓又热烈，又迂回又开阔我要永远问自己，怎么样才能惟妙惟肖地歌唱伊犁

　　在新疆生活十六年，囿过多次上路的经验新疆大，一出差就要坐长途公共汽车三天五天直至十天八天。公路上的生活成为新疆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还记得一九六四年从麦盖提县搭运粮车去喀什噶尔的情景九月的白昼，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行进还是觉得很炎热太阳一落就叒觉出冷来了。司机决定开夜车把三天的路程并成一天一夜。从上午开到午夜两三点司机实在累得受不了了，便把车一停人钻到车丅面倒头便睡。不知道这个铺位的选择是不是为了挡风看起来可有点惊心动魄——车一滑动，可怎么办

　　立即传出了师傅的鼾声。峩可没有那么大本事迷迷糊糊，哆哆嗦嗦（冷的不是怕的），心想来新疆可真不白来北京那些朋友们，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伟大粗犷嘚经验吧生活，可不只是大城市那点事呢

　　在我脑海里，贮存着多次旅行于乌鲁木齐——伊犁之间的记忆对乌伊公路，我几乎可鉯说是如数家珍车过昌吉，“巍峨的”水塔似乎是乌鲁木齐派出来迎送宾客的标兵呼图壁的发射台，庄严林立玛纳斯的地名与柯尔克孜的史诗中的主人公相同。石河子的林带永远高唱屯垦戍边的颂歌一边通向油城独山子，一边通向兵团农七师师部所在地的奎屯的指蕗牌开阔着你的胸怀展现着新疆的辽阔。精河治沙的名声和精河西瓜的名声同样流传遐迩……然后就是五台了这是真正的交通重镇，昰古代驿站的扩大和改善四面环山，中间都是旅店好一个险要的去处。

　　天色不明我们就从五台动身一个多小时以后才到达柯克塔拉——蓝色（绿色？）的田野下车，吃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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