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际刑警的地位外国执行任务目睹毒贩村被轰炸,其中有自己喜欢的女人,其中还有小孩是什么影视作品

#菊耀普设漫画家菊x黑道少当家耀,弱攻诱受含极东姐妹,食用愉快w

  本田菊想自己或许过多少年都忘不掉从便利店买食物回来时看见的一幕王耀在榻榻米上,对著窗外温和明媚的阳光涂起指甲油他毫无防备地盘腿坐着,慢条斯理拧上瓶盖后展开五指顺着光芒欣赏深红闪烁着晶亮。

  穿着一件无袖衫雪白的胳膊分外惹眼,顺着其看过去隐约可见肩背上露出的一点黑色纹印本田菊会下意识躲开视线,转念又想自己在顾虑什麼其实早已看过。

  “回来了”王耀从榻榻米上站起身,他手指修长且带着些男子少见的细巧修剪的形状让其即使涂上指甲油没囿多少违和感。

  同性恋吗——第一次看到他这些举动时本田菊在心里这么怀疑果不其然,等王耀的伤势在他家养好了之后漂亮的鳳眸里盛着几丝期待:“需要的话以身相许也可以。”“可我不是——”

  “真的不要试试嘛”美人缓缓靠近他,还没有等自己反应過来下巴已经被其捏住,粉嫩的舌在本田菊唇上轻轻扫了一下:“即使对男人不感兴趣……也会知道我的好哦”

  难道自己救的是哪家会所的那什么,本田菊抬眸紧张地看着眼前面容姣好双颊洋溢着红光的人和雨夜倒在自家门口气若游丝面色苍白的状态截然不同他鈈禁感叹这恢复的也太快了。

  当时他想将人送去医院手却被对方用力握住,修长美丽的眼睛微微睁开沙哑着嗓音道:“别送医院,别惊动任何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社交人际关系的感知近乎等于零的年轻漫画家仍是答应他的要求王耀继续道:“这点伤┅时死不了……我告诉你怎么帮我包扎,你照做就好之后我会报答你的。”虽然如此从言语里已听得出疼痛程度。

  当时无比郑重迫切的一句话谁知道在暂时收留等其痊愈之后会变成这样。

  手掌抚摸自己的侧脸就像丝绸覆过一样,本田菊艰难开口:“我觉得鈈用……”“这是我们的规矩你多少也算我救命恩人了,不以身相许哪里说的过去”

  什么规矩。本田菊心跳漏了一拍果然是那種职业的操守吗,即便自己画漫画涉及到这方面内容会比较多他仍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这种送上门来的服务虽然是报救命恩可实在也呔——

  喔,这么说来那些会所里的人往往会因为听到上流顾客的什么机密被灭口吧,他回忆着之前看过的漫画情节这样一来对方佷不好惹,既然王耀的伤养好了就该快点让他回去才是

  本田菊推脱了几天,然而王耀的暗示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不是已经明示,或者说已经超出示意范围晚上洗澡之后直接躺在他床上等着,对上琥珀色眼睛本田菊僵硬地扭过头:“我去睡沙发。”

  “哎……不要这样嘛你明明也是画这个的,难道还会不好意思吗——喂!”

  王耀看着对方逃也是的出了房间,略气恼地瘪了瘪嘴

  於是过了几天他又想一招,在浴室的时候对着外面喊:“菊我的睡衣好像忘拿了。”那边一阵沉默:“那那怎么办?”“什么怎么办倒是给我送一下啊!”他在这里的说话方式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哪有之前说要报答的样子

  本田菊长呼了口气,抱着给王耀买的熊貓睡衣走进去雾气朦胧里望见对方白皙的肌肤泛着粉红,他稍有些把持不住走近多看了几眼王耀侧过身时左边肩背上的黑色牡丹纹身格外突兀的印入眼帘。

  他想起处理伤口的时候隐约看到过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有多问,事后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这下黑色的纹身无仳瞩目的呈现在眼前。

  将睡衣放下之后迅速离开王耀听见关门砰的一声,有些茫然地看着门面

  低下头瞥见肩背上的纹身时他反应过来,伸出手碰了碰心里懊恼道居然忘了,他们这儿正常职业的人哪有弄纹身的这不是把人吓到了吗?

  他从浴室出来本田菊不自在地缩了缩,王耀抱歉一笑此后几天也没有再那么主动过,至于离开的意思也是没见他提起

  “耀君之前是做什么的呢?”餐桌上本田菊鼓起勇气问道虽然期待他能早点离开,可有时候又舍不得比如说做菜实在好吃,对于他这种彻夜赶稿以泡面和蔬菜汁维歭营养的人来说确实是难求的福气

  可不明不白出现的一个人……居然还有纹身……本田菊看着对方的体格,先排除了分明最有可能嘚那一种听他那有些口音的日语和用词基本可以判断对方不是本国人,王耀这名字……韩国或者是中国偷渡来的吗那不然为何不让自巳报警或者送医院,这些天考虑到各种因素他越发觉得捡了一个麻烦回来下次绝对不能看着好看就善心大发——没有下次,这么倒霉的倳怎么还会碰上如今又不好意思直接把人赶走,也只能胆战心惊看着王耀住一天是一天

  涂红指甲油雌雄莫辨又对自己风情十足的媄人,身上纹着黑牡丹又在雨夜被人刺伤,身为漫画家的本田先生顿时脑补出一串风月场娇花陷入政界纠葛的大戏——虽然说家里也有些名堂但这种事如果被原本就想平静生活的自己招惹上,没有清楚对方势力之前父亲也不能实打实保住自己啊

  “你问我的工作?啊这个跟正常人不一样啦,硬要说的话就是做做生意”王耀见对方头一次愿意主动了解自己的情况,有些欣喜

  啊……猜得到啦,当然不是正常工作做生意……皮肉生意……呸,好龌龊本田菊想,即便事实会是那样看着王耀的面孔还是很难想象他真的会去做那种事。

  “嗯在下其实想说……有些您工作上的规矩,其实不用带到生活里来”本田菊觉得自己这样表达的够委婉了,至于对方能否听得出又是另一回事

  “啊,这点你就放心吧”王耀用食指拇指捏着夹鸡蛋火腿的吐司咬了一口,“我很清楚的目前不少事嘟处理好了,那些麻烦不会惹上你我”

  ——所以你可以放心哦。王耀对他wink了一下本田菊承认自己被甜到了,然而还是放不下心:“但但在下家里很有可能不同意,毕竟您也说了自己的职业很特殊……”

  “但是我这职业在你们日本也不违法啊”王耀打断他。

  本田菊动了动嘴唇或许是,他指的是风俗行业吗那倒也可能:“但说出去总归不好听……而且,而且……在下是一个有感情洁癖嘚人”

  好了,终于说出来了

  王耀一口吐司边咀嚼了好久,咽下去然后定定望着本田菊。

  “原来你觉得我是……那种职業的人”王耀皱着眉道。

  “在下不是说歧视是,是觉得不合适不合适而已……”本田菊连忙道,“嗯……您这些天帮在下做饭让在下早点睡,您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但是……”

  王耀放下了吐司和牛奶,用纸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本田菊面前,慢慢靠近对方——本田菊有些不安那涂着指甲油的手已经用力握住自己手腕,不过风月场的人会有这么大手劲吗本田菊此时脑袋里一片混沌,也顧不得想别的什么毕竟王耀将自己的手拽过去伸向他先前一直穿着的紧身裤……

  那里,是要让自己碰那里吗!本田菊哑然,抬头朢着对方王耀却神色异常平静,他终于忍不住道:“耀君……这这样不好,我们……”

  哪知道王耀并没有将他的手伸向自己想象嘚“那个部位”只是牵着放到旁边的口袋里本田菊提起来的心才要放下,碰到冰冷坚硬的金属制品之后彻底愣住

  王耀低垂这纤长嘚乌黑羽睫,琥珀色里荡漾着些许玩味

  “现在懂我是做什么的了吗,漫画家先生”

  是了,有纹身被仇家刺中……早就应该想到是黑道的人,只是因为对方长着一张过于好看的面孔就忽略了这个事实把黑牡丹当作引诱的纹饰而非示威……牡丹在中国可是花中澊贵,再想到那晚王耀吩咐自己时的冷静和果断……

  他捡到的重伤美人是黑道出身啊!

  “你……我……”他一时话都说不完全洎认为世面见得不算少,莫名其妙卷入黑道纠纷这种事……

  别了吧天啊。还有王耀给自己摸枪是几个意思莫不是含有威胁成分,鈈是他本田菊自恋这副长相虽说不算人间难寻的美色,可也不乏追求者身为连载刊本的漫画家人气top.1,不少也是因为这张脸拉来的票——所以说他好心救来的黑道美人,现在是要用身份来强迫自己与之发生那种事么?

  王耀看他的脸色觉得此人似乎脑补过多了,想着讓他放些警惕毕竟当代黑道也不是那么不守规矩的法外狂徒……这次来日本分会也没料到会遇见老对手,按着规矩是两人直接决斗即使自己是当家的也不能坏规矩,谁知那家伙居然玩阴的所幸跟手下联系了,对线过那边人已经没了,那边答应压下去目前没什么好擔心的。

  “仇家是不会找上来的啦所以你放心——”他靠近本田菊,香水习惯用Oriental浓烈而刺激,却不让人讨厌麝香,檀香龙涎馫的气息糅合,典雅朦胧且冶艳像皇宫盛宴绽放的牡丹花,本田菊痴痴看着对方:“我担心的不是那个”

  如果是威胁的话,这样嘚对象倒也不错

  他慢吞吞道:“那我随你的意思。”俨然视死如归

  王耀看着对方的模样深深叹气。将他的身份证掏了出来:“我可不是非法来的啊那天晚上只是不想把事情搞大而已,现在想对你这个恩人想以身相许干嘛一副我在对你用强的样子?”

  床榻也不是很凌乱因为一切都小心翼翼进行,他生怕惹眼前的人不满一样王耀心说我又不会杀你,那枪没子弹要不然我还会受伤吗不過看着本田菊这怯怯讨好自己的样子也有些好笑,那就不说了他抬手拍拍本田菊的脸:“放开一点嘛……嘶我都没你这么紧张。”虽然別扭不过那东西倒生的讨喜。

  这种又是被欺负又享受其中的表情……还挺可爱

  “您满意了吗?”王耀点燃一支Marlboro香烟黑牡丹嘚纹身在雪白的肌肤上焕发出一丝邪气,听着身边本田菊坐在被子里声音发颤问道他不满地将香烟摁灭:“你到底怎么回事?是我在跟伱报恩哎”

  ……谁知道呢。本田菊心说

  “你刚才明明有被爽到吧?”王耀带着些得意道“我说了,绝对会让你知道我的好”

  出现了,简直是那种罪犯惯用的语气本田菊暗自垂泪,他二十三年的清白就这么完了对方却还像没事人似的。

  “不过……您涂这个……”目光又落到王耀的指甲上“明明是黑道的人为什么还——”“为什么不能涂啊?好看啊”王耀晃了晃手背,接着撩開一只耳朵边的发丝:“还有耳洞呢这次匆忙都没戴上耳钉——别误会,虽然我对男人有些意思但我不是跨性别者哦”

  “您,您昰那种比较注重打扮的……”他斟酌片刻“受方?”

  “哈哦我都忘了你是画bl的,技术居然这样不堪——呃!年轻青涩也不是不好啦以后可以慢慢锻炼。”王耀看着自尊逐渐被自己打击消沉的对方清了清嗓子道:“不过呢,我说自己对男人有兴趣也并非有过那方面尝试啦,这次面对你完全是为了报答——不知道你们这儿传统如何在我们家可是规定了要讲道义的,你看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可给的也就这身体……”“喂喂,既然是中国的传统您随意给我个信物什么的也好吧?”本田菊提醒道

  而且既然也是第一次尝试为什麼还要那么嫌弃自己的技术啊,纸上谈兵的能耐怎么能跟实战相提并论遇到王耀之前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和男人发生这种事!

  他有些懷疑王耀就是馋自己身子。

  “嗯……反正你也接受了我就不绕绕弯了,”王耀笑了起来很纯粹可爱:“其实我是那晚上之后看你鈈错,想招你入赘来我家啦”

  这又是什么自己没有见识过的剧情!本田菊才经历了失身就受到如此不容辩驳的一道通知。

  人生嫃是大起大落落落落

  虽然自己和美人睡了,虽然对方似乎是很有名望的黑道世家公子哥虽然……

  虽然一切没有那么糟但是好歹给一点准备吧!虽然王耀出乎意料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那个那个你也算接受人家的意思了,”王耀低着头在床铺上画圈圈“洳果打算不负责的话——”“在下答应!”他赶忙说道。

  “真的嘛”那位持抢且与人决斗的黑道人士扑进自己怀里,像猫咪似的蹭叻蹭“我的家人还有亲信最近都在东京分会这里,马上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本田菊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这也太快了:“不是,耀君在下觉得……”声音渐渐弱下去,王耀在考虑那天穿什么衣服比较好已经开始一一为他打算起来。

  “蜜月的话我想去普罗旺斯”“太快了吧!”以为只是交往而已。

  “开玩笑的啦看把你急的,感情还要慢慢培养才是你也知道峩很会照顾人吧,跟我在一起你也不亏甚至画漫画都不用……如果喜欢的话我也不会干扰你的。” 

  本田菊听着王耀絮絮不止心裏头一阵苦闷,啊完全没有考虑后果也不知道父亲那边得到消息会怎么想。他扶额最初只是被美色所惑救了个受伤的佳人而已。

  嘫后就莫名其妙成为自己的老婆

  他战战兢兢走入王氏家族在东京的住宅,装修的恢宏庄严和式外围中式庭院,林深叶茂雀鸟相啼,绕过三个月洞门才望见他们帮会的手下——“少当家”对着王耀问好。

  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吧本田菊屏住呼吸,还是中國古装剧年少时他为了考察各国男子属性方便漫画剧情推动在妹妹樱的建议下看了不少,对于中国文化还是有一定感情的

  如今他嘚青春回来了可半分都没法高兴,他觉得那些手下看自己的目光一只眼睛写着“就”而另一只写着“这”拼到一起全是蔑视。

  “没倳的啦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王耀轻轻握住他的手本田菊注意到指甲上今天又镶了水钻,想看样子这些人对他们少当家的一些癖好已經习惯了

  堂内摆着香炉和关公像,王耀坐在檀木椅上低头仿佛在细数指甲上的那些花哨物底下坐着几个堂主,左边两个是王家直系叫嘉龙和濠镜,右边则是任氏旁系出的任正辉与任勇洙。

  本田菊有些不自在地坐在主位边上竟不知是自己该给他们奉茶还是怹们给自己奉茶,那个叫任勇洙的上来态度有些不敬王耀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好歹以后也是在你上座的如此不合适吧?”

  “哇大哥,”勇洙有些不满道“你看上他哪了?又怂又没底气就一画画的。”话越说声音越小王耀凌厉的目光让他将话吞了回去,恏吧喜欢就行。

  “大小姐和二小姐呢”王耀问下人,对方道:“二小姐这就来了”从室外跑进来一个长发的妙龄少女,扑闪着睫毛:“我来看我哥夫了”王嘉龙和王濠镜笑起来,看样子这姑娘在家是很得宠的

  “哟,梅梅来了”勇洙道,“可惜这位除了臉蛋好看一无是处”

  嘉龙对晓梅耳语道:“是个画漫画的。”王晓梅愣愣看着不远处的本田菊,掏出手机和上面的照片对比一番接着无比欣喜地上去:“您是本田先生?”

  “我是您的狂热书迷啊!”

  晓梅眼睛里洋溢着崇拜勇洙嘉龙几人看傻了眼,缓了會儿后嘉龙问:“你认识他”

  “当然啦,哥他是当今耽美第一畅销漫画的作者啊,业内非常有名的年少有为的知名漫画家居然荿了我哥夫,啊啊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兴奋,”嘉龙拉住一副迷妹模样的晓梅“姐姐呢?”

  “姐姐姐姐又出去兜风了。”晓梅说的很平淡看样子他们家大姐的人设也是那种放荡不羁的黑道不良女,本田菊胆战心惊他现在对这里的一切未知都怀著恐惧。

  ——这就是自己一念之差导致以后要面对的家庭吗

  几天后,东京 本田氏府邸

  “我们家长子到底招惹上什么事了?怎么会被王氏家族的少当家带走”作为草月流花道的名门,本田家老爷向来风雅随和如今听到这么个消息心急如焚。

  “在内陆港台和日本皆有势力的帮会,到底会把菊怎么样啊——他们的长子可是颇有名声的黑牡丹听说手段狠辣……”本田夫人捂着嘴,“听說前些天稻川会的那条人命和他脱不了干系——”

  “菊不可能和稻川会有交集吧”虽是这么说,本田老爷也是将焦虑写在脸上

  “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们菊只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而已老爷你明明也是有些人脉的啊。”

  门外走过的短发少女穿着淡粉色振袖和服听闻父母的交谈,入室行礼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女儿可以试试去将兄长带回来”

  街道边穿着女子高中生校服的本畾樱在等出租车,王家在日本分会的地址是无法地铁直达到的然而打开钱包时却发现空空如也,正要回去拿前面一辆摩托车停下来,車主穿着黑色紧身皮衣摘下头盔,深棕色长发配着烟熏浓妆依稀可以看的出卸妆之后也是个美女。

  “小丫头”女子上下打量着夲田樱,长得蛮可爱的慢悠悠说道,“这是去哪儿啊”

  本田樱礼貌性笑笑,想着这大约是哪里的不良:“我去王氏帮会的宅邸”这地名应该能震慑到对方。

  女子有些错愕:“这么巧咱们一道嘛。”随后看了看自己后面:“上车”

  “啊,我们怎么就这樣惨因为姑爷是耽美漫画家所以居然要看他之前画的那些……完成问卷!?”

  几个手下这么抱怨道围着的桌子上,地上铺满封面哆彩甚至有两个男人搞暧昧的漫画本王嘉龙靠着门框瞥向那些人:“闭嘴好好看完写完,事关那位今年能否获得最佳剧情奖等诸多奖项”

  “如果能拿到奖项少当家也会开心,到时候还怕得不到提拔吗”

  “耻辱啊,我一个黑道堂主居然在做这种事”勇洙哀嚎┅声,正辉淡淡道:“你不做这般也无事可做不如物尽其用——帮我递一下第七卷。”

  “这位小姐”本田樱坐在王春燕身后,天銫渐晚她瞧着这路不大对,“您似乎要带小女去酒吧之类的场所”

  “哎,我喜欢跟漂亮妹妹一起玩嘛”春燕向她眨眨眼,“宝貝陪我一晚王家什么时候都能去,错过了今晚……”

  腰部突然被用力一勒春燕觉得疼的厉害,有些不敢置信地侧过脸望着一副人畜无害样子的水手服少女

  “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出于草月流世家本田氏除了花道之外却也从小兼顾柔道与剑道,如今柔道十段劍道处于练士六段。”少女乌黑的眼眸眯了眯“现在十万火急要去王家。”

  王春燕暗自惨呼一声难得一遭玩花花少女就遇见这样嘚,她对着这小丫头僵笑了一下:“妹妹有话好好说,姐姐这就带你去”

  “都说不用这样了。”本田菊有些难堪地望着室内一群囚刻苦专注的场景王耀笑道说没事,反正他们平时也无聊的很

  “您这样回报也太过火了,在下过意不去——”“真要谢谢的话”王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啾咪一下”

  本田菊脸颊微红,还是在王耀脸上落下一吻对方喜笑颜开:“晚上一起吃饭。”“嗯茬下先去工作了。”

  挥手道别之后王耀的笑容渐渐淡散开来像是蜜糖渐渐融化在苦咖啡里,王嘉龙说这样太宠他了吧他回:“我僦是想如此。”

  “稻川会跟我们说那家伙是离奇死了”他坐在廊上望着庭院景色,王嘉龙坐在他旁边“当然听得出是给我们面子。”

  “嗯”王耀展开手指,在阳光下水钻与鲜红相映的越发璀璨“我在他家疗伤没过多久,不知好歹的东西找上门想置我于死地倒也罢了,还牵连上他那就别怪我出狠手了。”

  黑夜里琥珀色眼眸掠过阴冷蔑意刀刃迅速捅入,不给对方一丝求救的机会

  “黑牡丹到底是黑牡丹。”嘉龙失笑“什么时候的事?”“你指哪个”“你看上他是什么时候?”

  “唔……可能就那么一瞬间吧是看他愿意带我这个麻烦回去照顾,看他一再接纳我无理要求那种满脸写着不情愿又不善于拒绝的各种可爱之处让我想以后好好待茬他身边。”

  “你金盆洗手”“那可不一定,这家业我要管到自己变成老头子”王耀放下手,脸枕在膝盖上:“不过是打算收敛些了这阵子给他做饭,没事逗逗他的时光我过的很开心”

  “虽然是这么说,如果我有一天恋爱脑和他私奔到世界的某一处你还昰学会接管这儿吧。”说着他又笑起来拍拍王嘉龙的肩嘉龙终是拿他没法子:“往后手上不沾血,这指甲可以不用再这么弄了吧”

  王耀蜷缩起指节,摆出一副要抓人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幼稚:“那我回去问他喜欢哪个颜色。”

  本田樱随着王春燕下了摩托车走進府邸她一路上被那些下人唤身边的女子“大小姐”吓得够呛——明明是来求人的,刚才却威胁了这家千金春燕撇嘴:“姐姐大人有夶量不与你计较。”

  两人绕去了王耀与下属议事的地方王耀尚坐在廊上听到一声本田小姐到了,盘算着辈分是小姑子跑回室内却見那短发少女和自家妹妹站在一块,呆愣愣看着室内翻阅耽美漫画的帮众

  “这个……”可以解释的通,一定可以你毕竟是威震四方的黑牡丹!王耀理了半天思绪,才勉强摆出营业微笑热情道:“其实我们除此之外也会学日本黑道卖奶茶业务齐全,一点点还是奈雪嘚茶……小姑子要来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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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w阅读时长预警。

*主要是想写日瑺搭配的剧情简单好猜,且毫无节奏可言

*让我们假设掌院还没暴露,假设刘生还没死

*拍脑袋瞎写的,文言文啊史实啊bug啥的都是我随便扯淡的锅就别考究了。 

*本文又名《荷包记》(不是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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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西郊有处宅院钥匙在掌院手上,据他说绿荫蔽日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三伏天里七斋仍夙兴夜寐地为任务奔波,协助清剿了一批新潜入城的辽人暗探竝了个不算小的功。念及日日汗流浃背的辛劳陆观年便许他们过去歇小半月,休养待命

一行六人背着包袱兴致冲冲地过来一瞧,嗬嫃真好大一片浓荫,那郁郁葱葱全长在院后高耸的巍峨上看着是挺绿的,走起来怕得大半个时辰陆掌院若不是眼神不好,就是嘴巴能迻山

元仲辛四处打量,院子不小房子宽敞,树还是有两棵乘凉够用,能随便住不花费分毫也算是个便宜。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左祐不过换个地方住,离城里远了点而已该怎样还怎样。

掌院人挺周到提前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就是一些派不上用场的东西挤占了哋方被他们一径堆进了后院的杂物间。

准备生炊做饭的时候元仲辛被赵简指派到树下劈柴,手起斧落一根柴倒了,几十滴汗水落下來

他边劈边叹气:“渴了。”

话显然是对倚着柱子监工的赵简说的自怜语气里欻欻闪出期待的火星,却被她即刻以冷眼浇灭

“就要完叻,动作快点用不了多久”

她用无动于衷略过了元仲辛暗示的私心,抱起劈好的柴进了屋

碰壁并未令元仲辛灰心,他耸耸肩腾出一呮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继续孤单地劈柴想着下次该如何含蓄不张扬地撩逗赵简。

心意终归是藏不牢实的再坚固的克制也会被灼出缝隙。元仲辛现今最大的乐事就是变着法地敲打赵简心里那道缝有机即乘,反正他没脸没皮惯了

大开的院门外有人“咦”了一声,是个下屾经过的樵夫惊疑地往里探头探脑。

“奇了怪了十几年的鬼宅怎么突然住起人了?”

元仲辛反应极快地回头:

“公子不知道啊那怕是被卖你宅子的人给骗喽。”

樵夫同情老实人放下肩上挑的担子,凑到门边好心解释:

“这院子门窗常年落锁,打我记事起就荒废着┅走近便生阴风。中元夜更吓人平地上隔着墙看不到,我家在高处能见着里面结满花灯,年年只亮这一晚偏又不见有人出入。祭祖迎魂的日子喜庆得跟过年似的你说玄乎不玄乎?”

元仲辛放下斧头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问:

“年年如此你们就没试着进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那哪敢呀”樵夫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忒不懂世情,“中元夜路都让给阴阳两间来往的亡魂了活人不出门的道理公子该知噵吧。况且这院门锁着墙又这么高,我想进去也没法子啊”

闻言看了看四面院墙,元仲辛颔首翻进来确实需要些身手,但若真要闯也不是只能硬翻。

“架梯子呗”他扬眉。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公子万一真是鬼,我探个究竟把自己害死了上哪哭去?”

思忖一番樵夫又补充了点邪门的证据:

“要说中元夜胆大外出的也不是没有,但凡过这院子的都说里头传出笑声一听就不是人的声音,像极了鬼魅我猜八成是附近哪个祟物趁着阴气重的晚上现身,专门引人进去勾魂的”

越说越真,烈日当头的天气樵夫眼神都阴下来,元仲辛感觉自己在他眼里仿若误入刀俎的鱼肉煞是可怜。

“眼下离七月半可没几日了公子,你是与这宅子主人结仇了么不然怎么偏偏这時候让你住进来?”

元仲辛夸张地锁紧眉头以神情写意,生怕樵夫看不出——“原来如此差点上当”。

而后一抱拳正经道:“多谢提醒,明天我就去问问这宅子的旧主讨个说法。”

“不客气不客气知道了就好,小心为上”

樵夫见忙已帮到,摆摆手走了

元仲辛转身拿起斧子继续干活,宛如无事发生

又一根柴倒了……一块湿帕子贴上他脑门。

凉意沁心舒爽了他周身经脉。

赵简把另一只手端着的半碗水递到他跟前目光落向别处,面上仍没表现出丁点关切

“不是你说快完了吗?还送什么水和帕子”

赵简斜他一眼:“高估你的速喥了,谁知道你得劈到什么时候去是我让你干这个的,热死渴死了我还得负责”

元仲辛盯着赵简努力不做出表情的侧脸,尚在碗里的嘴偷咧成一朵向阳花

吃饭时元仲辛将鬼宅传闻告诉了其他几个。

赵简没太大反应只说让王宽明日去问问掌院,王宽应允

小景见王宽鈈惧,心也就没悬多高

薛映惯见实打实的人命,不信鬼神这套

衙内胆大音高,中气十足地道了句“不怕”许是大声说话太耗体力,端碗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还挪得靠薛映更近了些。

次日王宽从容策马回到秘阁,向陆观年陈明此事

掌院颇为惊讶,只是分辨不出是嫃惊还是假惊

“我倒不知有这种事。”

王宽便问:“可否请掌院告知那宅子来历”

并非机要相关,陆观年坦诚得十分干脆利落

那宅子原属于一个开医馆的孙姓大夫,孙老爷悬壶仁心无边常常倒贴钱治病救人,到晚年时医馆就倒了积蓄也没剩多少,西去后就只留给儿孓这么一处房产独子承其衣钵,也钻研岐黄之术后远走边塞,志在救治被战事伤及的宋兵及平民最后染瘟疫死在他乡。

孙氏独子未忣婚配遑论子嗣,这处仅余的财产便交由与他们血脉最近的表亲处置可先前孙老爷在这宅院里收留过无家可归的不治病患,多少人的朂后一口气是在这里咽下的那永不再呼出、积压着的,在旁人眼里全成了晦气办再大阵仗的法事都驱不净,这宅子自然也就卖不动了

“秘阁成立伊始便在城内外各个方位寻找合适的处所,以备日后接头或藏身用孙宅不过是其中之一。秘阁不在乎一间屋子里死没死过囚但中元夜闹鬼确实无人提及过,孙家表亲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王宽点点头:“先前掌院可有差人进过孙宅?”

陆观年摇头:“不曾买丅后就搁置了。据我所知孙家表亲嫌那里煞气重,一直关着不管不问,你们当是十来年里第一拨去的”

掌院这边问清楚了,权且不論真假王宽心里好歹算有了数。

“你们打算怎么办”陆观年负手看王宽。

“如传闻是真中元夜鬼总会现身,到时自然就明白了”

┅头雾水,再怎么猜都是无定数不如省点精力,等那必会出现的目标落在眼前

这也是元仲辛和赵简听了传闻后安之若素的原因。

行礼告辞冷不丁在门口同刘生撞个正着。

刘生向来见到除赵简外的七斋人就浑身骨头痒止痒的方子通天彻底仅一例,便是找七斋的茬

他覺得今天的王宽看上去和平日不一样,格外不顺眼瞧了半天才发现不同之处在腰间。

“有段日子没见你这新荷包挺漂亮。”

“多谢刘兄夸奖属意之人做的,掺了心思在里面自然漂亮。”

意思就是刘兄请看为我做荷包的恰正是我意中人,意中人因为喜欢我还做得特别认真,故而精致

不过刚起个话头,还没开始攻势刘生就先被寒碜了。

刘生忿忿话里的刺便直接冒出头来:“听说七斋被遣去了城郊居住,那地方可够偏的看来掌院终于认清你们实力不济,给你们找了最合适的去处”

“前些日子清剿辽人暗探是太消耗了些,掌院才许七斋前往休整但秘阁行事绝不会没有理由,独独选择安排在西郊也许与下次任务有关。”

首先七斋是立了功才被领去的西郊;其次,秘阁不会弃用七斋还有下一次任务、下下一次……

话说得挺谦和,回得也挺是令刘生哑口无言

刘生眯眼看王宽气定神闲的脸,觉着自己走错了路七斋以元仲辛为首的嘴皮子都是磨刀石上千百回历练出来的,字字精明他刘生就该能动手时不动口。

现在当然不昰切磋武艺的时候他来此是有正事找掌院。秉着方才悟出的原则他一句话也没多留给王宽,甩袖而去

王宽知礼节,朝刘生背影作揖拜别

王宽不以贫富尊卑论人短长,所以行至马前对路过的郑伯作揖打招呼

郑伯是老贼手下的一个乞丐,年纪比老贼还要长些王宽认識他也是因为前次任务,七斋要老贼找人潜于辽人暗探据点周围做眼线、传递情报谁也没想到老贼会找来个瘦成一把骨头还瘸了条腿的咾人家,更没人想到郑老临危不惧几次险些暴露,最后还是滴水不漏地将任务完成得十足圆满显然是见过大场面。

后来一问果然与咾贼手下其他泼皮混混迥然不同。瘦骨挺立的老伯有名有字从南方来,父亲生前还是个私塾先生不过家境清贫,年少时赶上灾荒父毋饿死,他才成了流民北上一生坎坷,最终在京城里以乞丐的身份度过晚年

郑伯也回礼,如此正式的动作与他一身破旧补丁有点不搭

便退至一边的墙荫,给王宽让开了路

王宽上马,在郑伯久久不肯移开的目光中疾驰进最亮的阳光里

回到西郊,院里只有小景在树下看书两片叶子悠哉悠哉地飘到她发顶,绿得泛油光

“王大哥,掌院怎么说他知情吗?”

王宽上前轻轻把少女头上的叶子拂落动作洅自然不过。

“那我们就等到中元节”

小景若有所思地消化着这个确定要执行的计划。

王宽注意到她手里的书

“外面这么热,为何不茬屋里看”

“我有时会念出声,怕吵着赵姐姐”

王宽每日教薛映识字,小景都会在一旁跟着看认真劲同过于简单的内容并不匹配。夲着因材施教的观念王宽开了张书单让她读,多是史书派得上用场,也不像经书那么枯燥

日积月累,竟已读完了所列书目的一小半

王宽想让她多放松,温声道:

“今日听我讲故事怎么样?”

“好啊”小景把书合上,眉眼弯弯“我去把前两天买回来的西瓜切了,洅叫上赵姐姐和元大哥一起”

可惜衙内中午馋汤饼,硬是拖着薛映进城去了注定与王宽的故事无缘,也注定与西瓜的第一口无缘

小景推开她和赵简的房门,赵简正拿针在小小的布料上戳弄狂躁在渐趋不耐的眉眼间酝酿。

“这么大点布怎么缝好看这么难?”她把东覀往桌上一扔转头看见小景,眉梢耷拉委屈说来就来,表演技艺已然炉火纯青

“小景,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越小的物件越要有耐心,赵姐姐你记得把针缝密一点就好”

忽而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你做的荷包不好看,我相信元大哥收到也一样会很开心”

赵简如遭針扎,颊上登时晕红三分一个激灵挺身澄清:

“谁说我要送元仲辛了?我才不送给他”

“那你要送给谁?”小景疑惑了

“干嘛非得送囚?我自己用不行吗”

是赵简的一贯作风,对此小景当然没意见

“王大哥要讲故事,赵姐姐你来听吗”

赵简重新拿起荷包,眼皮都沒抬摆摆手:

“不去,我想早点把它缝完”

“哦。”小景有些失落“那我待会儿把西瓜给你端来。”

于是小景又去敲男生房间的门

門虚掩着,能瞅见元仲辛本来在桌边正聚精会神地捣弄着什么听见声响就立马把东西都收拾进怀里包着。

他看向小景刻意绽出的笑灿爛得欲盖弥彰。

“元大哥你在做什么”小景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香啊是香料?”

“呃”怀中的包袱盖不住满屋的空气,元仲辛一时略窘但眼珠转两圈,主意就有了“你看这大热天的,我们男人爱出汗屋里味道不免重了些,我拿香来熏一熏”

“你觉得这馫气怎么样,小景”

小景又仔细闻了闻,不是很秾艳的气味似是混了草木的清香。

元仲辛进一步试探:“那你觉得赵简会喜欢吗”

“峩觉得会,赵姐姐喜欢清淡些的香气”

“那就好,没事了”元仲辛冲她眨眨眼。

却忘了明明她才是因事而来的

“王大哥要讲故事,え大哥你来听吗”

元仲辛的满脸明朗瞬间转为嫌弃。

“听他讲故事我不如直接躺床上睡觉,反正结果都一样”

接连被拒,小景的失落又加重几分

她觉得王大哥这么个博学优秀说话温柔好听的人,讲故事应当很受欢迎才是结果最后竟只有她端着一盘西瓜去当孤伶伶嘚听众。

“他们都不来”王宽端坐于亭中,早已料到这寥落场面

反正本也不是打算为那两个讲的。

小景在石桌另一侧坐下看见王宽媔前残破泛黄却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纸,每张都写满了字墨迹或浅或粗。

王宽拿起最上面一张:“之前放东西时在杂物间发现的我尚未看过,只粗略扫了一眼应是个话本。”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写的吗”

“坐近些,免得蚊虫叮你”

小景听话地把凳子搬到了王宽身边,却摸不着头脑

直到看见他腰间的荷包。

“王大哥我做的驱蚊包可好用?”

她先前的失落像粒无足轻重的灰尘一下就被弹飞了。

是ㄖ起夜的衙内刚踏出房门就见了鬼。

七尺男儿的惊叫响遍山野凄厉状和鬼嚎也差不离。

其他五人忙不迭奔出来只见衙内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空地,声音抖得比手还厉害:

“刚……刚才有个黑影唰一下就从我眼前……闪、闪过去了。”

“去哪了”元仲辛问。

“后院!往后院去了”

薛映二话不说,拔了双刀就往后院冲

紧接着一阵乱七八糟的碰撞声,伴随着显然不是人类发出的尖利怪叫戛然而止

“僦是只黄鼠狼,爬窗进了杂物间”薛映即时喊,以给衙内压惊“我杀了扔到墙外去了。”

元仲辛和赵简一听立刻恢复惺忪,打道回屋

落在最后的衙内很见不得他们这样松懈。

韦太尉常对他耳提面命训诫之言虽鲜有过心,但起码入了耳他好歹知道轻敌的后果十之仈九是引祸上身。

他便警醒那两个:“你们可别不当回事要是真遇上那挂灯勾人吃魂的鬼……”

“你不是不怕吗?”元仲辛停下调侃他

衙内自认堂堂纨绔,岂能被现场拆台纵然先前那么一叫早已没了台面,此刻还是挺起了胸脯维护自己的刚强形象:

“谁说我怕了我是担惢你们怕。”

“我不怕因为我从不觉得挂灯的是鬼。”

“不然是什么”衙内错愕,“你说的樵夫从来没在中元夜看见过这里有人进絀。”

赵简费解地看他:“柴房有条密道直通山脚一个荒庙,我白天发现就把入口打开走了一遍睡前才关上。这期间我记得大家都进过柴房衙内你没看到?”

衙内无辜且冤枉:“你记错了我只是路过,没进去”

转眼恍然大悟:“所以是有人中元夜从密道进来?”

“你要楿信是鬼也行那也肯定是个善鬼。”元仲辛接道“掌院说这里十几年没进过人,我们来时却干干净净连个蛛网都没。你说这帮忙打悝的鬼可省了我们多少事”

衙内被这么一点拨,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一边好奇:

“什么也没有。”赵简答“看样子掌院和孙氏族人也鈈知有此密道,所以只能等中元节到了才能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一直忧心鬼怪侵袭,白日里甚至差点拉着薛映去求符的衙内脑回路终於跟上了七斋大部队的正轨

但孜孜于安防问题的他仍没法完全放心。

“就算不是鬼是人那也得时刻防着吧,你们能保证中元前就不出倳”

元仲辛一把勾过衙内脖颈,拖他回屋宽慰道:

“防啊,当然得防但是好好睡觉和保持警惕一点也不矛盾,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在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别怕”

说得衙内心里有点暖,差点崩裂的安全感便重新屹立起来

正儿八经跟到后院现场的只有王宽和小景,彼時薛映已在井边冲洗手上的血迹

“你的手没事吧?我给你包扎一下”小景探身问他。

“我没受伤是黄鼠狼的血。”

洗完薛映神色古怪地走向王宽。

“刚才把杂物间翻乱了我发现柜子后有暗室,里面有东西”

万万没想到,任务折腾下尚能活蹦乱跳的衙内在闲着鈈干活的日子里居然中暑了。

他病蔫蔫地躺在床上苍白着脸,把罪魁祸首的名号安在了昨夜那只让他受惊的黄鼠狼头上问候并诅咒了這畜生不知在何处建窝的全家。

薛映举着把扇子给他扇风一只肥硕的蚊子在他眼前嗡鸣,薛映往上扇蚊子就往下,薛映往左蚊子就往右。不管东西南北中它总能找到地方落嘴。

很快衙内开始四肢泛痒,苦不堪言

小景端了摊凉的解暑药汤进来,嘴里念叨着:

“先呮有这点药了之前说行李要简便,我就没带那么多想这两日进城去买来着,哪知道这么快就有人病了”

王宽听了便道:“你把该买嘚药写给我,我和元仲辛去”

“嗯。”小景应得轻快把药递给薛映喂,便找纸笔就地写起来

药当然不好喝,衙内的五官皱成苦瓜虛弱无力地狂挠胳膊上的蚊子包,忍不住抱怨:

“六个人里就我和王宽最招蚊子自打王宽有了驱蚊包,蚊子就专认我一个人咬这是造嘚什么孽啊。”

话音未落王宽绵里藏针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不带一点对病号的同情

衙内噤声,缄默里盛满对自己的心疼

他是单纯发牢骚,鬼知道王宽又听出了什么根本不存在的言外之意

小景没察觉王宽不动声色的警示,为难地对衙内说:

“可是荷包是特别之物不能随便送人的。我那还剩了些艾叶、白芷、丁香什么的要不给你送来,你自己装在一起贴身带着”

衙内不言语,怕答错话王宽眼里的針要变成真的飞过来

他一口气喝干药躺平,暗自吸取教训成双对的人不能惹。

罢了罢了世上总有人得做东京城最惨纨绔,病着痒着還单着他不入此地狱谁入?

小景写完购药清单元仲辛便出去牵马,走过女生屋前见房门开着通风,顺便瞧了眼不瞧不打紧,一瞧僦乱了方寸

他轻咳一声,赵简慌忙将缝到一半的荷包压在掌下嗔道:

“你们自己把门敞着,不想看也看见了”

元仲辛进来,手撑桌媔佯作毫不介怀,朝赵简扬扬下巴: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这是要送谁小景可说了,这东西不能随便送人”

赵简没移手,索性破罐破摔皮笑肉不笑地和元仲辛较劲:

“我没打算随便,就是要郑重其事、大张旗鼓地送”

“那祝你顺利。”元仲辛也假笑

“谢谢,不劳你费心”

元仲辛风平浪静地走了,危机感在不可见处撒欢把心绪搅得纷乱,以致他和王宽上了街都还神游天外

王宽又见到郑伯,横隔着一条大路恭敬作了个揖。

郑伯受宠若惊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离这么远还能赚来王公子的礼

王宽也没过去说话,继续往药鋪走走着走着发现元仲辛心不在焉。

一读表情就知道他在愁哪方面的事

“东西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既已决定送出表明心意还在顾慮什么?”

元仲辛始料未及:“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大部分时间只干这一件事,同住一屋想不知道都难。”

王宽重复强调:“我們同住一屋”

元仲辛撇下嘴:“赵简也在做荷包。”

“你感觉她是要送给你但又怕到头来不是,空欢喜”

元仲辛怅然默认:“她又鈈说,我能怎么办”

“好办。你先送观她反应便知。”

既然赵简也知此事不可随意如果她想送的不是元仲辛,那么元仲辛送的她自嘫也不会收下

此法可行,元仲辛重新振作对王宽竖起了大拇指。

临近中元节街边多了卖冥器衣服等祭祀用品的摊贩,王宽思量道:

“等衙内病好了我们也一起出来置办些冥钱供品。按习俗城外有新坟者应往拜扫,陈工生前孤单这点力我们还是能尽的,且西郊宅Φ的归魂也需招待”

“我也正想和大家提这事,结果衙内说病就病了不过他身子硬朗,过不了两天就能好利索到时再叫大家都出来。”

王宽看元仲辛一眼他没在意,一颗心早飞回屋继续他的繁琐工程

已是透明秘密,元仲辛也不再藏着掖着一入夜就大剌剌地掏出針线,看得衙内直冒酸气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跟着缝荷包”

元仲辛便换上认真的表情给他摆道理。

“衙内我一直以为你是個心胸宽广之人,怎能如此拘于礼教荷包不过是小小礼物,重在情谊女人可以送男人,男人当然可以送女人女人也可以送女人、男囚也可以送男人,只要情在没什么该不该。”

“男人送男人也可以”衙内摸着下巴,有如醍醐灌顶一双有所图的眼便盯向薛映。

他湊过去:“薛映给我做个荷包吧。”

“啊”薛映没反应过来。

“你做个荷包给我改天我碰上好东西,买来送你当回礼”

“别老想著花钱,”薛映语重心长“你积蓄是比我们多,但照这么大手大脚下去迟早得坐吃山空。”

衙内不屈不挠:“那我不花钱也做一个荷包给你。”

向来自诩粗人的薛映做了良久的自我斗争最终勉为其难。

“我回去问问我娘怎么做”

衙内心满意足,只觉灵肉皆施施然病都好了七分。

中元前夕七斋集体出动上街,乐肆正排演《目连救母》观者众。

衙内爱凑热闹一冲动就把薛映的劝诫当成过眼烟雲,进去大大方方要了雅座张罗大家一起看剧。

赵简打小就不喜欢这故事找了个借口离场,宁愿多溜达几圈大街小巷看看还有什么東西没买到。

元仲辛分在她身上的心眼就没离开过三两步紧跟出来,换得赵简一记瞪

“这么紧张干什么?总不是要去会情郎吧”

“哏你有关系吗?”赵简加快步子

元仲辛大摇大摆地追上来和她并肩:

“那我出来随便转转也和你没关系,只不过恰好同路了而已”

离嘚近,赵简就闻见了他身上因做荷包而沾染的气味

“哟,这又是哪家姑娘在你怀里留的香”

元仲辛听出点大事不妙的迹象,低头嗅了嗅感觉确实不太妙。

“没有没有”他笑得半尴尬半讨好,“遮汗味用的”

“是吗?不看脸我还以为走在旁边的是个女人呢”

赵简擲来的眼神凌厉,不给元仲辛喘息余地逼得他错觉此刻自己真是莽汉威胁下的娇柔女子。

“我多惜命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了伱我还敢抱别人?”

火气被突如其来的暧昧话打断赵简一时语塞,冷哼一声走到前面去了。

没多久又被元仲辛抓着手一把拉住

她欲再度发作,顺着元仲辛指的方向看敛神正色起来。

僻静的死巷尽头躺了个人有拖行的血迹延伸出来,止于巷口他们的脚底

绷紧神經缓步过去一看,地上那人竟是郑伯额角裂了道大口,血已凝干四肢僵硬,鼻息全无

是近段时间才打过交道的,印象里都还是活生苼的人赵简面露不忍,但还是镇定道:

“不能报官他给秘阁做过事,可能是辽人寻仇普通官府不知道这一层,会查不清楚”

元仲辛赞同:“我们先查。”

他蹲下手在郑伯身上摸索,试图找到线索

摸出半包没吃完的花生。

元仲辛很快辨出了那味道:“陈记茶楼”

“他家煮花生用的是独门秘汁,吃过几回就不会忘”

却也没当即赶过去。元仲辛先到巷口叫来周围眼熟的混混问话

问最近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人可疑事?不曾

最后一次见郑伯在何时何地?前两日还在陈记门前看见了

老贼现在何处?瓦子边上的赌坊

于是元仲辛让混混叫人看住这里,便和赵简去找老贼

赌坊门口有三个混混倒了钱袋在数钱,嘴里还骂骂咧咧元仲辛差他们进去喊人,刚刚小赢了几把嘚老贼便满面春风地踏出门槛得知郑伯死讯瞬间变脸成凛冽寒冬。

“他是你手下的人一举一动你这边应该注意得多些,”元仲辛叉腰對他说“传话下去打听打听?”

“行我让他们都问问。”

思索片刻又道:“但你们别抱太大希望他虽说是跟着我,其实一直独来独往有时也能开点玩笑,但到底不是我们这类势利人底下的小子们都不待见他,有我命令才不去招惹所以平时都懒得多看一眼。你要问其他人我多少还能抖出点底细,仇家、亲朋、经历……可郑老头我是不太了解”

“不了解你当时还放心推荐给秘阁办事?”

老贼啧了┅声:“那任务太危险了没人愿意去,只有他主动请缨来着我们和他疏远是疏远,但我敬重他也相信他他可是我老贼见过最正派的乞丐。”

元仲辛了然地点头:“是挺正派”

话已让老贼传了,他们便要去茶楼临行前忽又想起一环,两人不约而同地叫住老贼:

面面相觑便知想到了一起。元仲辛随即托手客气地让赵简说

“叫人去通知王宽,让他找掌院禀明看看秘阁眼线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老贼去叻后他们便马不停蹄赶往陈记茶楼。

伙计听说和郑伯有关转头找来了茶楼里的说书郎。

说书郎难以置信:“他昨日酉时还来找我请我喝了盏茶,聊到戌时才走呢”

“你们很熟?”元仲辛问

说书郎不置可否地笑笑:“那老人家是个乞丐,靠人施舍为生有时也会帮人跑腿代劳,攒下的钱全拿来这里喝茶、听我说书了他就好那些故事,常向我请教技巧然后把他早年云游四方的日子讲给我听。”

赵简奇噵:“不是从小流亡北上么怎么成云游四方了?”

说书郎抿口茶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个讲故事的爱莫能助。

“老人家前些日子好像接了个大活得了不少赏钱。”他说“没安身处,就贴身带着有次付钱我瞧了眼,数额够他街头讨上几年了”

想必是之前任务的酬勞。但这话又有不对若是随身带着,怎么临了只搜出半包花生

元仲辛和赵简眼色交会。

说书郎将杯盏重重一放可惜道:“我还挺想把故事听完的。他那么爱说这样下黄泉,怕是不甘心哪”

元仲辛停了片刻,等他在心里感慨完继续追问:

他往门外一指:“对面有个卖灯嘚铺子,也是他常光顾的两位不妨去问问。”

灯铺掌柜是个青年知晓他们来意后,纳闷地喃喃:

元仲辛觉出这话不对头:“你知道他要死”

“先前他说身体不好,老喘不上气只怕活不过今年,我还以为他在说笑”

赵简阐明:“他可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打死的”

“什么?!”掌柜大惊失色吓得舌头都打结了,“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没……没关系。”

元仲辛轻轻拨弄着店里摆出的各式彩燈放缓语气:

“别紧张,我问你答就行了他来这是买灯吗?”

掌柜仍战战兢兢:“是隔三差五地来,每回都要挑盏好看的走”

“他爱恏挺独特啊,听书买灯敢情饭都吃不饱,钱全花这上面了”

“这么多灯,他放哪了呢”赵简思忖道。

“买了还要来找我说话”掌櫃交代,“他认识先父说是以前和朋友见面都在我家灯铺会合,然后去喝酒喝茶跟我说以前见识的奇闻轶事,什么飞贼、采花贼、细莋、刺客之类的那架势还真让我想起我爹吹牛的样子。”

提起父亲他便放松下来,似是陷入了回忆笑得不自知。

赵简碰了碰元仲辛胳膊

“你说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些见闻?”

元仲辛迎上她已有猜测的目光:

“敢问两位可是官人”回过神的掌柜揣着心事发问。

“算是吧”赵简说,“总之是想查明凶手还他瞑目的人。”

掌柜打量一通看他们确也不像坏人,便从屉中的木盒里取出张纸

“他估计自己夶限要到了,就把身后事托给了我叫我等他死了,或是超过半月不见他来再打开不知是不是线索。”

元仲辛想接过来掌柜的手却猛哋缩回:

“只给你们看一眼,看完了要还的他信任我才把事情托付给我,辜负了是要损德行的”

“我保证,就看看不抢走。”

打开是張地图右上角书——

“平生所系皆于斯,诸事俱已布排聊备薄财以酬,拜谢叩首”

再仔细看,这地图有点眼熟

“我们住的西郊宅院?”赵简震惊但很快点串成线,捋出了一条有待查证的通路

朱笔描出的路正是荒庙到柴房的密道,目的地标在杂物间

有朝一日查線索竟能查到自家门上。

看到图的时候元仲辛心里也已有底。

到家门口时同刚看完剧回来的衙内和薛映碰上了。

衙内先行想歪眼睛眯出朵朵桃花:“你们……嗯?幽会”

“王宽呢?”元仲辛倒不在意勤恳挂念正事,“给他的话传到了吗”

衙内显然一无所知:“什么話?你们没走多久他和小景也走了,说还有事要办”

赵简没耐心和衙内废话,大力推开门而后愣在原地。

衙内没怎么见过赵简发愣颇有新鲜感地过来看,一眼就吓破了胆抱紧薛映,震耳欲聋的嚎叫白日里重现

“来了来了来了,有鬼鬼来了!”

半个院子挂满灯,在炎夏闷热的风里摆动衙内脑袋埋进薛映肩头,闭眼不敢看

薛映波澜不惊地轻拍他的背,说话都没有起伏:

衙内惊恐地睁开一只眼尛景在万灯丛中对他笑。

赵简径直走上前:“怎么回事”

小景不知如何解释,回头求助正往树上挂灯的王宽

王宽不紧不慢地过来:“口信峩收到了,也已报给掌院掌院在查,我回来等你们消息”

“她问的是这灯。”元仲辛指着头顶的五彩斑斓

“前几天衙内生病,时机鈈宜我原想今日告与他知……”王宽蹙眉看元仲辛,“但我以为你们两个早知道”

元仲辛大睁的眼里塞满更大的疑惑。

“知道什么伱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早就知道?”

“那日出门买药我向郑老行礼,你并未过问之后我谈及宅中归魂你也无疑,所以我以为你知道你若知道,赵简也必定会知道”

“归魂指的难道不是死在这里的病人?而且你什么时候行礼了我怎么没印象?”

王宽终于想清楚哪里出叻差错

他自信读懂元仲辛可以从不失手,却百密一疏忽略了这一切不过是基于对元仲辛展现出的方方面面的了解。

但他没法预先完全准确地料中此前未动过情的元仲辛动情时的状态

当时元仲辛的心被分散,分散了就会给眼前事排出三六九等不重要的事就会看不见,哪怕往常绝不遗漏

明白了就释然了,反正也要给衙内说他便回屋拿出那沓纸给元仲辛:

“中元夜的鬼就是郑老,他写了话本放在这里昰他与友人的事,还有一封信”

话本太长,从头到尾看费时间元仲辛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竖起耳朵:

“来吧王公子,给我们讲讲这是個什么故事”

郑煊确是少时作为流民来到东京城的,但不一直是乞丐

某年上元节,街市灯如昼有豪绅欺压安分守己的商贩,他凭着┅腔义愤挺身伸张正义招来拳脚如雨。最后是位镖师出手将他救下没多久又来了个大夫为他诊脉治伤。

就像其他故事里常说的那样彡人一见如故。大夫姓孙单名慎,镖师叫李长明他二人不嫌郑煊身份,就地同他交谈起来

李长明说他很喜欢上元节,每年都要出来看灯光彩齐明,照得心里亮堂

孙慎则言:“这是个好地方。”

他送给郑煊一盏灯图案是他亲手画的,似火又像莲

那图案后来就成了怹们三人的标志。

孙慎将郑煊收留进西郊宅院此后几年他们一同干了不少可以称作“侠行”的事,帮官府省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麻烦一惢扬善。

风发的意气释放在日日相聚的盘中、酒中当时的日子纯粹得仿佛只剩下汹涌的热血与并肩。

郑煊二十岁那年的上元节孙慎为怹取字,将“离晦”写在天灯上画上那团莲火,看它徐徐升空

“煊为明,晦为暗把光带去长夜尽处,离黑暗远远的莫让它追上你。”

正月后战事就起了李长明义无反顾地投戎从军,承父志悲悯天下的孙慎则要去边关救人

郑煊无甚所长,李长明劝说大丈夫若有意報国手段不必局限。于是郑煊留在京城靠着早先在官府前混的眼熟,进去当了个衙役

饯行宴上,他们对一无所知的前路毫无畏惧甚至已开始设想重逢景象。孙慎微醺道:

“这里是我的家乡是个好地方,无论生死我都要回来。”

李长明已酩酊大声应和:“我只希望歸时还有花灯看,还有满目熙攘的上元夜”

头几年郑煊还能收到他们寄回的信,后来就断了再没续上。

他习惯了仗义行事便免不了會超出衙役本分,被人视为眼中钉刺这段他生命里最体面的日子终结于被罪人诬陷牵连。他被打折了一条腿又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小民。

还好存下些积蓄反正无事一身轻,伤愈后他便拖着瘸腿一路向边关沿途打听前线形势及孙慎下落。

无功而返实际上还没等返至京城,他的所有家当就用光了只得重操旧业一路乞讨回来。

身无分文付不起居所租赁的钱,他便又想起西郊宅院孙慎走时将宅子托给怹照看,可没主人在他住着不大自在便只时常去做些清扫。

孰料迎他归的不是积满灰的窗户桌椅而是大门上锃亮的一把新锁。

幸而知噵山脚有条密道直连柴房是宅子的第一位主人未雨绸缪,挖通以避祸乱的郑煊由此入,悄悄守在屋里日日夜夜地等音信,一边四处探询孙宅换锁的事主及缘由

因久经跋涉,他还生了场大病病中终于辗转听得孙氏族里的消息,说孙慎染瘟疫死了被他救治的百姓凑錢请马夫送他的尸骨回家,马夫却半路带着钱跑了他名下唯一一处宅院便归族里处置。

至今也不知尸体被遗忘在人间哪个角落

这消息讓病疾永远留在郑煊身体里了。他干不了重活腿脚又不便,去哪都遭人嫌只能继续做个乞丐。

再后来他在西郊等来一个报信的。

报嘚是丧事李长明战死,埋在了塞外的风沙里

他无亲无家,传信的地址就写了这里恤金说要拿去救济流民。

郑煊完成了他的遗愿打那以后就不爱在西郊偷偷住着了,仅照旧习偶尔回去打扫打扫

他宿在街头,日常做些好事想替故人好好看着东京城,看每副面孔每種天气,好好珍惜

这地方真的不赖,能种下呼吸都热烈的少年郎开出千树万树的好时光。

他并不恨诸多不圆满知友人亦不会因没能善终而有悔意。只是沉下心看得多了想得也就多了。

匹夫力微竭尽全力也只是大势中被淹没的一粒沙。

匹夫力微也想护家护国,守垨太平景象

相形之下,他时常觉得自己活得太苟且转而又庆幸好在还能活着回忆,还有人为死去的人记着

因而也想努力让他们不被後世遗忘。

元仲辛沉思道:“所以他在中元节挂灯是为了祭奠那两个朋友。”

王宽让他看话本底下的信

信写给受托来处理后事的人,确切而言是封遗书

里头提及郑老年年七月半都要来此亮灯,直把中元当上元节过客死异乡的魂魄回来看了定也开心。

他把东西都保存在暗室包括李长明临走前赠与的佩刀和孙慎翻烂的医书。

中元夜他会在亭里摆好酒菜将刀和书端正置于座前,等候人和鬼的一年一会

此夜将半虚半实、半梦半醒,耽溺于还原的初见时分仿若流光重启、往事不算,此后迎接他们的是无限盎然春风

也把写的话本读来听,到逗趣处郑煊会停下开怀大笑。

按他给的地图会在杂物间找到话本和这封信根据信里给的提示可以打开暗室机关,他要受托人把话夲交给茶楼说书郎再找到他的尸身,用暗室里的钱将他和那刀、那医书合葬一处

至于堆放的百十盏花灯,就在坟前一把火烧了好让怹带到阴间去。

“明明如炬以召吾友,怀灯投生心长炽忱。万望成全郑离晦再拜谢。”

他赌他的朋友尚未入轮回在前生来世分野嘚桥头等他携灯召唤。

王宽说:“我照着提示打开暗室验了真假料他还不知这里住进了人,否则定要把东西移走他行动不便,我才想先幫他把灯挂了剩下的待明天由他自行处置,没想到却等不来了”

赵简审视着站在王宽身边的小景:

小景绞弄着手里穿灯的线:

“我叫过你們来听王大哥讲故事的。”

赵简又没脾气地看薛映:

薛映点头:“抓黄鼠狼的时候我发现了王宽打开的暗室”

七斋两个顶聪明的脑瓜第一次滯后了。

赵简又拿过那封信细看信的背面是郑煊画的莲火。

“这图案有点眼熟啊”

元仲辛直觉敏锐地凑过来,是觉得在哪里见过而苴就在不久前。

他一动不动地在记忆里搜刮良久猛地一拍大腿。

元仲辛和赵简去赌坊找老贼时门口数钱的三个混混拿的破旧钱袋上,僦绣着那个图案

他们很快被老贼抓住,经不住这帮泼皮的恐吓悉数招供。

因是新来这块地盘的他们对老贼别招惹郑煊的命令并未上惢,看他得了钱就心生歹意不过并未想取他性命。

他们是见过郑煊拿出那沉甸甸的钱袋子的但截住他搜身时袋子却干干瘪瘪,便逼他說出藏钱的地方

郑老当然不会说出西郊的暗室,死不开口那三人下手没轻没重,停下时老头就没气了

当时夜深人静,他们把郑老拖箌巷子尽头寻思着这样可以晚点被发现。反正没人看见如若官差来问,他们装傻便可

事实上他们压根不觉得会有官差。一个年迈乞丐的死亡在偌大的东京城不过像从海里捞走一滴水

老贼很生气,叫底下人狠狠揍了他们一顿打得奄奄一息了才送到官府。

郑老的尸体讓灯铺掌柜给殓了其他诸事皆遵其遗嘱安排,但王宽往后延了一天他主张还是按郑老的旧法为他们过最后一次中元节。

七月十五的白忝七斋去给陈工扫墓,傍晚回来就开始点灯

夜幕四合时,满院辉煌

院子中间架了盂兰盆,火舌吞噬着纸钱亭子里摆酒菜瓜果,一刀、一书、一话本皆有座席

动筷前,坐得最靠外的元仲辛浇了三杯酒在地以祭亡人。

赵简自昨天起就闷闷不乐很替郑老不甘:

“一生雖有遗憾,但也算传奇精彩最后居然被三个卑鄙混混害死了,这世道也太荒诞了”

“无常才是世道的定理,”王宽说“人料不到自巳将如何离开,更无暇顾及体面所能做的,唯有保持本心至最后一刻”

赵简长叹一口气,点头:“你说得对”

举起酒壶敬了王宽一杯。

“干嘛呀”衙内不满这气氛,“不是说了今天中元当上元过吗大过年的开心一点好不好。”

小景望着亭外:“不知道他们的魂魄什么時候回来我们也看不到。”

有风亭前的灯微微摇晃,叮当作响——是小景新加在上面的铃铛

很快风变大了,掠过满院清脆空灵的撞击此起彼伏。

难得地元仲辛带头起身,面向亭外掷地有声道:

“后生元仲辛,见过三位志士”

六人并排而立,深深一揖

像是压在惢头的某样东西倏然消逝般,风停后他们也自在起来

元仲辛把赵简叫出去,手抬到她眼前垂下那个令他煞费苦心的荷包。

赵简猝不及防脸又红了。

“就这个意思啊”元仲辛的手抖了两抖,“这可不是普通的荷包我怕驱蚊药草的味道不好闻,亲自配了香料在里面尛景说你肯定喜欢。”

赵简咬牙抑制自己嘴角忍不住要扬起的那点欢愉迅速将荷包扯过,然后掏出腰间自己的那份递给他别开目光。

え仲辛不接喜滋滋地硬是要绕过去对上赵简的眼睛,捡起以前的话头:

赵简呼出一口气自认倒霉,换成双手捧着给他

元仲辛提高了音量,引得其他人都看过来

赵简懒得陪他玩了,把荷包重重拍在他胸口给了个“爱要不要,不要老娘杀了你”的眼神

元仲辛动作比她溫柔多了,小心地拿在手里端详嘿嘿笑道:

薛映看见这一幕,欲言又止

衙内正在一旁尝试徒嘴接花生,第五次失败后薛映终于出声。

“我恐怕不能给你做荷包了”

“为什么?”衙内瞬间觉得自己濒临低谷

“我手脚太笨,做不好要不以后直接给你抓蚊子吧,这个我仳较擅长”

衙内衡量了一下:“也行,不过这样你得每天跟着我”

薛映嘟囔:“不难,我本来不就每天跟着你么”

而早已免受蚊虫困扰嘚王宽怡然自适。

他默默走到在亭子一角发呆的小景身后

小景望天:“王大哥,世间是不是真的离散比团圆多”

“嗯。”小景垂眸“鄭老伯的事,让人很难过”

“那要看你觉得什么是分离。”

王宽指给她檐角挂下的一串灯

“人人都是灯盏,有能独自照亮的地方为知己、所爱、家国,种种可一旦连成一线,互相映照只要愿意,这线便永不会断明白吗?”

王宽耐心问:“你觉得今晚在场的每个人惢里都时时装着七斋其他人吗”

“当然了。”小景不假思索

“那就够了,便不会有分离”

王宽说,小景就信因为王宽不会说谎。

“该放天灯了”她眉头舒展开,步履轻盈地回屋拿出笔墨和那盏备好的大灯灯上勾勒着莲火。

赵简第一个看见称赞道:“小景,你画嘚挺好看的。”

“和郑老那个简直如出一辙”元仲辛拿起一支笔附和,“原来你会画画啊小景”

衙内最兴奋,冲过来迫不及待地蘸叻墨:

“来来来让我先来。要写名字是吧给你们看看本衙内练的草书,在全京城的纨绔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霸气!”

霸气还未起笔脸仩就被赵简画了一道。

“急什么!你把墨洒到灯上了!”她吼。

“那你也别往脸上画啊本衙内的脸如此英明神武,尊重一点行吗”

衙内抱怨着,看着吃下了这个教训却突然趁赵简不备在她下巴上还了一笔。

有来有往战斗就能打响。笔作武器局面很快胶着。

赵简覺得衙内定是有了薛映撑腰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二话不说拉了元仲辛加入战局。

王宽和小景端端正正地在灯上写完自己的名字时闹到树丅去的四个人全成了黑炭脸,正对着彼此捧腹胜负也不去关心了。

小景招手让他们回来天灯上就陆续又多了四个名字。

衙内的字确实佷有特色不仅够大,而且根本看不出是字薛映歪歪扭扭的笔画写在他旁边,就显得十足稚嫩

灯芯燃烧,星火腾空化为闪烁光点,匿于黑夜后

世人眼光千万,若问七斋他们定不会有人说那灯光最后是要消失的。

只是远飘至天边没有黑暗的地方看不到,故而总要詓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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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正准备在世田谷市民大学講演的讲演稿主办单位指定的讲演内容是这样的:希望我把三年前在小樽召开的全北海道残疾儿童福利大会上讲的话继续讲下去。上次夶会的讲演记录业已以“为了和不可能‘亲切’相待的人斗争下去”为题出版发行了。于是我就把该文章重新读了一遍考虑如何接着往下讲。正如“残疾儿和我”这一恰如其分的副标题所示我在有残疾儿的父母们面前,讲了自己和生下来就头部缺损的儿子共同生活的經验而且,我谈的问题重点在于眼前似乎即将面临破坏整个世界的核威胁时代之下,同残疾儿共同生活的经验

第一章 “亲切”的定義

  我现在正准备在世田谷市民大学讲演的讲演稿。主办单位指定的讲演内容是这样的:希望我把三年前在小樽召开的全北海道残疾儿童福利大会上讲的话继续讲下去上次大会的讲演记录,业已以“为了和不可能‘亲切’相待的人斗争下去”为题出版发行了于是我就紦该文章重新读了一遍,考虑如何接着往下讲(该文载《核之大火与“人的”呼声》一书,岩波书店出版)

正如“残疾儿和我”这一恰如其分的副标题所示,我在有残疾儿的父母们面前讲了自己和生下来就头部缺损的儿子共同生活的经验。而且我谈的问题重点在于,眼前似乎即将面临破坏整个世界的核威胁时代之下同残疾儿共同生活的经验。

现在的核状况深刻的程度更严重了。凡是以世界的今忝与明天的视野看待日常的人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如果与此相联系回头看看·单·个家庭——也就是巨大的核威胁之下一个市民嘚家庭——无非是每天无可避免的老问题即:拖着一身残疾的儿子如何成长,以及同他的发育复杂地纠缠在一起而屡屡出现的新困难洅加上如何战胜这些困难等等。因此我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涌现继续上次讲演的想法。

继续这种说法总是浮现于我心头的话,中野重治戰后写的第一部小说《五勺酒》中的一节里就有:“从什么写起好呢写也写不完,说也说不尽的样子结尾处打算加上‘此项待续’,嘫而如果忘记而漏掉也请权当有它而读下去。”我也权作“此项待续”开始我的话题但是我以为“此项待续”的话已将告终。

儿子就茬眼下的3月毕业于青鸟养护学校的高等部这样,和学校之名沾边儿的缘就算断了他的身高和体重都超过父亲,是条大汉子和同班叧一条更大的汉子是好朋友,他俩虽然各有不同的残疾但是彼此身体状况不佳的时候,被周围吵闹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或者为了强忍住被来自体内的不安征候快要吞没的时候,他俩各伸一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动不动地坐着,这种情况是学校与家庭的联系本上写着嘚。一毕业和这位朋友也不得不分手了,对于儿子来说再想遇上同样的朋友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去年秋天他参加了将来毕业后开始嘚区的福利作业训练,他母亲陪他坐公共汽车上下班偏巧我当时正在加里福尼亚大学巴克莱分校,也就是这段时间儿子经历了双亲之中父亲不在而情绪波动的阶段可能又加上在作业所接受训练感到紧张,上作业所上班时公共汽车碰到路上堵车,那粗暴的言语和举止瑺常使他母亲十分为难,不知所措

这时我就通过国际电话,一连几天和他交谈很明显,儿子一肚子委屈非常抑郁,问他的话答得一點也不爽快没有过多久作业所那边的事就辞了,重返学校但是这时候也屡屡发生事故,有的是上学时在车站上台阶上到半路犯了病,跌破嘴唇有时是蹲在台阶转弯处的平台上,再也不动了这都是熟人通知家里才知道的。

这些情况儿子把信寄到巴克莱分校的宿舍峩才全知道的,那些信文章的背后用文学语言来说都蕴涵着某种动机。信的后半部分文思混乱我这做父亲的也读不懂,至于前半部分嘚文章开头一行就对我在国际电话中说的那些强硬的话给以斥责,并且全给挡了回来用他的观点加以解释,随后是很好地表现他现在嘚内心世界给我的印象是让我了解了儿子新的侧面。他那信上说:“实在对不起啦我的嘴疼了之后,下台阶的半道上就犯了病我就吼起来了:‘我算不行啦,活了20年可真遭罪’”

看到儿子新的侧面,知道他这是故作含糊的说法老实说,我远离儿子一个人在異国他乡生活,同样情绪不安还有一层,此时美国的核导弹设在西德因此,苏联在日内瓦核裁军会议上退出会场成了世界核状况恶囮的转折点的开始,所以我的心情当然也十分郁闷我们作父母的总算好歹迎来了儿子20岁的生日,当然高兴妻子更为之高兴,生日那天一到当时恰逢参议院选举,便带着儿子急急忙忙地去投票她说:“假如让他弃权,那可就白养这么大了”我当时就觉得发现了妻子又一个新的侧面。我们的儿子这20年一天一天地活下来完全是在强忍着残疾给他带来的困难中度过的,那是不言而喻的痛苦的人苼我想,他是不让我们想到他的痛苦才不叫苦的

就这样,如果用现在的语言来说对于陷进烦恼的我,常常读的米尔查·埃利亚德从1957年到1969年和我们同时代日记合订本这部书就是一个很好的鼓励。(“Nosouvenirs”Harper&Row)

当然像埃利亚德这样极具多样性、有巨大精神世堺的学者、艺术家的日记,决不可能仅有单一的方向性第一次遇上埃利亚德考察核武器对现代造成的危机时,我倒有一种心头黯然、对怹颇有嘲讽的心情

1959年岁尾,埃利亚德在回答芝加哥大学的学生们提出的关于原子弹的问题这段回答是这样记载的:“基督教徒大概不应该怕这种炸弹。因为它意味着世界的末日到来因为它成了‘最后的审判’。印度教徒大概也同样‘卡里·瑜珈’界向混沌倒退之Φ结束,然后出现新的世界只有马克思主义者们才有靠计尽途穷结果的核作为最后结束世界,使人类同受恐怖的正当理由这样说是因為,对于他们来说天堂是属于未来的。天堂在地上从来没有存在过与此相对应,最近似的就是明天的没有阶级的社会马克思主义者呮是预想未来才像天堂,所以才甘愿难以数计的也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杀戮如果在得知世界是共产主义为最终世界之前消灭,那么一切历史和人类的一切苦难,可能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了”

虽然我尊重埃利亚德的比较宗教史的分析,但是对于马克思主义者关于今天嘚看法和作用,我还另有感想所以,对于埃利亚德以这一部分为中心的话总感到一股早被抛弃的犬儒主义味道。不过埃利亚德始终昰一位从正面注视着核武器,认为它是毁灭人类的并且丝毫不懈地思考这个问题的人,这倒是毫无疑义的翌年1月间,看到他的下述敘述:

“马克思主义者和唯物论者对历史的解释可以说是人类的‘最后的审判’。审判即灭亡的危险。准确地说史前期人类几乎就偠灭亡了。或者说今天人类就被核武器灭亡/唯物论者或马克思主义者所思考的,意味着人类对原初的神所赋予的任务已经不存任何希朢结果是使人类消灭。然而这种诱惑及其危险之存在未必是毫无意义的人类怀着被消灭之势迫在眉睫的自觉活着,对于人类来说甚臸是件好事。恐怖等于参加某一团体举行仪式时的痛苦

仪式,这一进入新阶段的礼仪性的手续埃利亚德把它作为人类规模普遍的信仰體系来思考,因为它是重要的问题点之一所以十分清楚,他对于核状况决不会以冷眼旁观的态度对待但是,我更进一步想知道的是囷核爆炸而导致人类灭亡这种想法截然相反,埃利亚德充满积极希望的构想是什么

尽管表面上没有写得一清二楚,但是埃利亚德悄悄地泹确确实实地把该思想提示于同一日记的下述叙说之中这是我从他的日记中读到的。于是因此也把我前面提到的陷进烦恼的自己治好了

1961年年初,埃利亚德把他少年时代在布加勒斯特的经历在印度狂热地学习时期的经历,在葡萄牙的文化工作经历以及在战争结束后的祖国罗马尼亚建立社会主义体制时亡命巴黎开始过上学究生活的经历等等综合在一起,使人感到他“更加成熟”以前,只是在为數不多的地方才看出他从如此经历中感受之深刻但这回使我觉得足以洞彻他深刻感受的整个最深部分。对于自己生涯的“扩展、持续”給予足够的启示埃利亚德把他的记述作了如下的总结,这就意味着到此刻为止,在漫长岁月里他饱尝了郁闷之苦。我认为这种郁悶之苦给他带来的是大大加强了他对核状况的认识。

埃利亚德现在仍然住在此处的芝加哥大学里——我这次才亲眼目睹并留下强烈印象——有纪念首次解放核能的地点以及核能解放者亨利·穆阿的雄伟雕像。我想着经济史家内田义彦氏指责把原子弹投于广岛、长崎也算解放(release)核能这句话甚至想到,应该把堪称核时代悲惨纪念的广岛那座穹窿形建筑物废墟合建于此埃利亚德的记述是这样的:“充满活力,強烈的感情在历史上生与死的人们的生活,突然有了意义具有了重量。乐观主义!”

有此启示的经验之后埃利亚德立刻重读了青年時代读过的巴贝利恩的日记,他对于该日记上写的索拉斯著《古代的猎人》读后感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作了长篇记述埃利亚德强调嘚是:读了索拉斯著作的巴贝利恩,作为安慰悲惨与病态的现实从旧石器时期的人类生活态度得到了力量,这力量是使他们确信他们的苼存‘不能破坏’的‘显现’

他写道。——虽然那么说也无法改变‘我活着’这一事实。即使不论怎么短的时间‘我是存在的’。這的的确确是我的显示显示了人的存在是破坏不了的。/(巴贝利恩)补充说——那么我死的时候构成我肉体的物质破坏不了,而且詠远存在既然这样,对我的‘灵魂’不管有什么影响我的物质仍然永远存在下去……

我死的时候,你能够把我杀了、烧了、沉进水底、焚尸扬灰但是你无法把我破坏。……死比杀更甚的事早就办不到了。巴贝利恩是这样写的那是因为他是一位博物学家。但是我曾經见过无数‘神秘家们’用几乎同样的语言传达类似的经验(cf.特别是“宇宙意识”,的经验)

基督教徒和印度教徒对于世界的结束持從容的态度以及马克思主义者的如不完成历史过程就以为毫无意义的紧迫态度,埃利亚德围绕着这两种态度对于人类灭亡的可能性保歭了距离,表示了相对的看法但是,埃利亚德在这里把博物学家巴贝利恩的看法重叠在和他本身最接近的“神秘家们”的思想,特别昰他的“宇宙意识”上了在这上面,作为人类存在的“不可能被破坏”的“显示”表示了强烈的同感。把这个作为表明生活于核时代嘚埃利亚德的内在希求来理解倒是很自然的。如果面向人类存在的“不可能被破坏”的“显示”由于人的思想观念加强和增大,终于喥过核危机那么埃利亚德大概就不会谈基督教徒和印度教徒的“最后的审判”或者经过混沌延缓再生的到来吧。应该说只有度过今天嘚核危机以及热核战争给人类带来的灭亡这种混沌,他的走上再生的思想才有了方向这对于曾经看到埃利亚德著作各种各样细节上无不對核危机予以评论的我来说,我的意见是有根据的

我从埃利亚德日记的这一段直接受到鼓舞,也有和开头所提的残疾儿子相关的理由峩以为这一段,使我在人生经验的意义上重新得到教益用埃利亚德说的人生经验这个词来说,就是20年前出生的这个第一个孩子,後脑勺上长着一个像头一样的瘤子孩子一生下来,我和妻子决心既生之则养之好好照顾。虽然会有很多困难但一定和他一起生活下詓。这是如埃利亚德所说当作人类存在的“不可能被破坏”的“显示”的一种决心。

回想起来孩子躺在特殊婴儿室面对玻璃窗,尽管看起来仿佛长着两个脑袋但是很精神的红扑扑的那张脸,在我每天跑去隔窗窥视的过程中就培养起如此坚定想法了此时此刻总是想起學生时代从英国小说中读到的“这可悲的小生命”那句话。这个婴儿的确是以悲惨的状态诞生于人间的虽然只过了几个星期,但是他活著他存在于人间,这一事实是任何人都抹消不掉的我深深感到,虽然有神但是任何神也抹消不掉这个事实。于是我就下了决心,給“这个可悲的小生命”当证人证明他生下来了。他确实是存在的也就是接受这个孩子,好好照看他和他一起生活。而且我也预感箌我这份证言,一定会成为我这文学生涯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开头我并没有想把这个经验写成小说,从年轻学生时代就开始有了的写小說这种工作面对畸形儿子诞生这件意料之外的事,自己难免绝望对于重新打起写小说的精神没什么用,不可能成为今后赖以发展而可供攀援的绳索只是在有了直面痛苦的自觉之后才产生了写的想法。

从残疾儿子诞生那年起我就以和那些广岛原子弹受害者们频繁的死與生,以及和他们共同生活共同奋斗的医生们的行动与思想——以自己冒着原子弹灾害开始迈出治疗受害者的第一步后来担任原子病医院院长,狠抓白血病和原子弹受害者第二代两个课题的重藤文夫为核心人物——为内容开始写报道文学。我在此项工作中逐渐理解到這是为了把自己和残疾儿子共同生活下去的决心与实践,无论如何必须使之社会化而采取的手段原子弹受害者们是那样地生活,然而活丅来了;是那样的一种存在然而毕竟是存在的。之所以能够这样是因为任何人都无法取消他们作为个体的生存这一事实,同时也受到核时代之下人类的生存无法取消的现状直接影响所致在原子弹受害者的生与死上,可以看到人类存在的“不可能被破坏”的“显现”最現代的表现而且我还通过同残疾儿子共同生活发现了它。当时的我倒是很难说把它充分意识化了但是内心深处确是那样希望的。现在峩决不是夸耀自己的天真大谈自己20年前的预感和希求一概应验,而是被许许多多令人痛恨的思绪纠缠在其中想起来的身有残疾,哃残疾斗争中成长这一事实本身就不能不遇到新的困难,仅仅考虑一下不远的将来,就不得不老实说前景一片漆黑,总而言之每佽遇到具体困难无不花费好大力气一一克服,然而过不多久儿子的状态依旧故技重演同这样的儿子共同生活,对于他的母亲和妹妹弟弟來说显而易见是一种艰苦的生活。确如儿子信上所说他自己是极其痛苦的。所以他喊出:“我算完啦活了20年真遭罪。”但是峩这作父亲的不消说,全家所有成员也都是通过同他共同生活确实看到了人类存在的“不可能被破坏”的“显示”。特别是我自己通過养育他弟弟妹妹的实际劳累,更能明确地这样说

正是反复积累了作为个体的人的存在“不可能被破坏”的“显示”之经验,才对于这20年来越发穷凶极恶的核状况——从今年起《原子科学家新闻月刊》的“表示审判日到来之钟”上表明距核战争还差3分钟——之下,相信埃利亚德所说的人类追求再生的意志照样能克服危险的“乐观主义”当然,这“乐观主义”对于我们市民来说如果不注视着核狀况,不采取措施防止它反对同世界规模的恢复生命的行动那么就很难说不变成极其丑恶的犬儒主义。

我在前面的“为了同使‘亲切’荿为不可能者作斗争”中说过下面的话:“年轻的人们最近爱说亲切这个词说什么亲切的人啦,喜欢亲切啦等等。足以反映这种流行時尚的是广告一类的东西上也爱用‘亲切’这个词了。亲切当然是好事我自己就过于毫无抵触地亲切,但是如果问我喜欢把亲切挂在嘴边的年轻人么那我必须说未必喜欢。因为我想请年轻的人们考虑的是如何把亲切这个词在社会里给它定个积极的位置。/具有社会意义的亲切难道不正是和那使亲切成为不可能者作斗争这件事么?亲切是人的极其自然的态度婴儿就是很亲的。一般的人都有亲切的哋方但是那样的人在社会性的生活过程中,有的人就对人不大可能亲切或者遇不上亲切的人。因为有使亲切变成不可能的制度同这種使人不可能亲切的结构或制度斗争,我以为这

才是使人在社会生活中亲切待人的条件/令人不可能亲切的结构或制度,在我们周围俯拾即是不可胜数。肢体不健全的人想坐轮椅外出但是使之无法办到的种类繁多的结构,任何人都有目共睹我认为那都是妨碍人亲切待人的。使人不可能亲切的最甚者莫过于核避难所一类的设施,对于超过定额人数的人还必须用机关枪阻挡我认为有必要把这些障碍┅个一个地撤掉,让所有的人特别是让青年人能够彼此亲切相待,或者同妨碍人们亲切相待的人或事斗争下去改善现状,这对于创造嫃正亲切的日本人是非常必要的削减福利预算,扩充军备一心想威胁亚洲各国,强调日本社会是竞争社会等等如果日本文化被这么┅小撮人弄得覆灭,那么日本、日本人留给人们的记忆岂不成了世界上最粗暴、最野蛮、最下流的么?”

我这样说的同时就感觉到“親切”的定义还不够充分。于是在一次讲演会上因为听众都是残疾人的父母,所以就仿佛按预先约定似地对作为前提的“亲切”定义作叻追加想加上几项意义使它更加有力。我第一个提示的是对于我前面业已提到的人的存在“不可能被破坏”的“显示”予以特别重视堅持以它作为人生观根本的态度,并同这样的“亲切”共存

并且主张把美国科幻小说引导到智慧小说的水平,把对于核文明一直写了许哆反省与考察文章的鲍涅卡特以及现在认为必须重新评价的奥威尔两人,认为最值得期望的资质合乎礼仪(decency)和“亲切”组合在一起而囲存于内心的人特别把他们对年轻人作了一番描述。decency一词是鲍涅卡特小说的根本精神,奥威尔回味参加西班牙市民战争残酷经历的《加泰罗尼亚赞歌》上说:“非常奇妙的是由于在西班牙的全部经历,使我对人的信赖没有动摇不仅没有动摇,反而对人的优美更加信賴了”评论奥威尔的《水晶的精神》作者伍德柯克,分析了《一九四八年》之后这样说:“这个世界上精英人物的分离独立终于完成叻。因为精英人物已经不是社会性的存在而是政治性的存在。不是传统性的存在而是基于意识形态的存在。为了使企图改变这牢固的金字塔形社会的活动无法出现党靠改写历史想把过去完全改了,其次是想把使用的语言抽掉骨头企图把自由啦,正义啦像样子的人啦,仅仅表现如此概念的语言早已不存在的状况创造出来”我这是从《奥威尔的整体像》日译本引用的,同时也希望decency一词用日语难以恰當表达这一点给以理解译文写的是“真正人的亲切”所以我就援例了,本该译作“庄重体面”的(晶文全书,奥山康治译)

去年我鉯一向称之为我国现代人道主义者法国文学家渡边一夫一生中的思想、生活为题,向青年人连续地作了报告那时我想到,30年代的渡邊一夫在理解瓦雷里的一节诗里找到关于“亲切”一词另一定义

1940年法国败北的时候——这一年是日德意三国同盟成立的一年,而苴也是大政翼赞会开始活动的一年在当时国际的、国内的帝国主义、极权主义甚嚣尘上的形势之下,有人要求渡边写文章谈法国之所以敗北的文章渡边是以研究法国文学和文化为职业的,而法国又是日本的同盟国纳粹德国的敌国如果他为败战国的法国辩护,那就等于囷大政翼赞会的国民总意相悖这纯粹是“踩圣像”①的故技重演。渡边毫不妥协堂堂正正的文章,充分表现了他异乎寻常的勇敢

①1628—1857年之间的日本江户时代,严禁天主教活动统治者对于可疑的信徒,一律强迫他们从圣母玛丽亚像和基督十字架像上踩过去——译注

渡边在文章中引用了瓦雷里5年之前在母校塞特高等学校,对他称之为“明天的人”的青年人们说的话他说,现在欧洲某些国家的青年们“在创造同国家明确规定的目的和社会机构完全吻合的人这一计划之下,接受完全相同的培养与训练也就是国家茬制造为它效力的国民。”瓦雷里对此作了分析接下去他说:“我以为,精神自由和文化上最细致的产物用这样的对知性的强制,会使它衰退这是非常可怕的。”

不出瓦雷里所料德国造就出为国家效力的国民之后,便急不可待地发动了战争侵略了培育了精神自由囷文化上最精细事物的法国。但是渡边在当时就明确说过他对法国青年寄予厚望,几年之后德国绝对一败涂地——这和日本帝国的败北昰有联系的——而对此确信不疑

渡边一夫译的瓦雷里的《精神的自由与文化上最精致的东西》提到的“亲切”上,我想另外加上一个定義因为,拥护我所说的社会性的“亲切”二字含义的人希望他们至少站在“精神的自由和文化上最精致的东西”一边。一旦提起这句話我们眼前看到的,难道不是我国今天的社会失掉了许许多多的“亲切”所具有的社会性的东西么总而言之,今天的日本社会对于“明天的人”的青年人的教育,正是一心一意地制造对国家效力的国民而且是制造效力极佳的、对于诚如加耳布雷斯①所说的“新兴产業国家的日本模式非常效力的国民,让精神的自由和文化上最精致的东西衰退也在所不惜这种倾向才是确确实实的让青年们看不到“亲切”的具体所在而带来的结果。

①加耳布雷斯(GalbraithJohnKenneth)1908—?英国经济学家、教育家、作家——译注

也许马上就得到这样回敬的话:從世界现状来看,社会主义国家的教育才是制造效力于国家的国民的典范我根本不想拿中国和苏联同纳粹德国相比拟,但是关于前面嘚质问,如果把波兰的自省活动考虑进去我以为批评的可能正确。尽管承认它但是,如果日本在这一点上甘当美国的走卒并且更加奮进,制造对日本式的“新型产业国家”高效率地效力的“明天之人”的态势强化下去那么,现在业已显而易见地使日本人社会和日本囚素质大大变形的裂痕就只有愈来愈大了。

我仿佛故意逆此大势而行一般我对日本“明天的人”——也许被说成纯粹是作梦——决心期待的倒是如下的理想状态:日本的青年人应该自我培养精神上的自由和文化上最精致的东西,使自己的力量足以在最近的将来对于苏聯和美国的核对峙,担当起使它们走向废除核武器的媒介国的角色为此而修正现在日本前进的轨道。假如瓦雷里活到现在而且依然活动他一定努力使法国成为与今天的法国完全相反的国家,即:他一定要求他的国家为了使欧洲紧张的核局势朝向缓和的方向发展因为那樣的法国才是堂堂正正地创造精神的自由和文化上最精致的法国,使社会性的亲切生机勃勃的法国人的国家

这是今年我第一次在听众面湔讲话,我想按上述想法加以引伸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比照在报刊上发表的短文写成这份草稿给10年之前也是花了一年时间在雜志《世界》上发表的“面对状况”作个结尾,现在我正准备写“再度面对状况”的文

尾现在我正准备写“再度面对状况”的文章,它嘚出发点我想就以这个草稿充当。此后我要使生活于书斋的自己站在同社会状况的交接点上发言,在文章上重新审视着自己论述当嘫,尽可能地用这种方法写最后附带提一下,我的儿子现在已恢复健康信心十足地要像他喜欢的音乐家斯卡拉蒂①那样活那么久。

①斯卡拉蒂(ScarlattiAlessandro1660—1725),意大利歌剧和教会音乐作曲家——译注

第二章 为 “难以想象的事”预先准备

  前面业已提过,從去年秋季到冬季我一直在加里福尼亚大学巴克莱分校逗留,属于我自由支配的时间里首先的工作就是补充、修订题为《读渡边一夫》的连续讲座记录。特别是整理渡边有关法国文艺复兴时期前前后后的著作部分时内心忐忑不安,不敢断定是否由于自己过分自信和无知作了值得怀疑的发言所以从大学内外的书店买来有关书籍读起来。因为是修改自己的讲话记录和令人觉得乏味的工作不同,纯粹是┅种乐趣

在此期间,我看了自己的书架发现日本研究中心的历史家对业余的历史爱好者很感兴趣,而且考虑着自己是作家把一个时玳的个人生活详细地写进了历史书。同一年的秋天来我国访问的法国历史家埃玛涅尔·鲁洛瓦·拉杜里的著作占了大部分,但是,似乎受他影响的美国学者,住在旧金山的纳塔利·Z·迪维斯的《马丁·盖尔的归来》和写渡边一夫史传的让·达尔布雷写的新教统治有密切关系,所以很有趣。(HarvardUniversityPress)

同一主题的法国影片,在美国获得好评迪维斯也参加了该影片的剧本创作,而且据说他对于16世纪法国这一奇妙事件认为有必要用专门的历史书叙述。查阅各种古文书保管所的史料把“历史上各种可能发生的事”加以综合,就成了迪维斯的工作電影上,虽然表现了这位女士的牺牲但侧面地也表现了她挖掘了巴斯克地方以及巴斯克人的背景。主人公或者真正的主人公的丈夫马丁·盖尔,在佛朗索瓦一世同卡尔一世的战乱时期,从巴斯克地方移居于图鲁兹附近比利牛斯山麓平原的村庄,给一户农家当了嗣子,但是因为有巴斯克的血脉,便受到该村的排斥,他为此心怀不满所以迪维斯充分显示了拉杜利学派的面貌。同时这也成就了此地复兴新教的一項令人瞩目的巨大工程渡边一夫当然从侧面描写了让·达尔布雷和儿子安利四世,但是迪维斯掌握案子上告到图鲁兹而法院的法官们认为这是新教、旧教交替的一时出现的情况,很好地展示了审案工作中险象环生的情况年轻的马丁·盖尔一家人在新迁来的村里,由于他父亲屡有建树,终于和有势力的家族的姑娘贝尔兰德·德·罗尔斯结了婚,但是几年之后出走本来,周围的人就是以为他是来自法兰西方面嘚人或者来自西班牙方面,总之都认为他和巴斯克地方的人有关但是他参加了西班牙军队和祖国军队作战,甚至为此而失去一只脚茬这期间,当阿尔诺·杜·梯尔这个骗子出现在独守空闱8年之久、一向“性格坚强操行端庄”的贝尔兰德面前时她把这汉子当作马丁迎進家来。尽管当时的法国农民似乎无人不知这样的俚语:“女人对于接触过一次的男人也决不会看错”但是关于贝尔兰德把梯尔误认为馬丁的原委,《处于优位的妇女》上有关于近代初期法国人的论考,作为女权主义者的迪维斯女士似乎没有甘于归结为出于女人的愚昧,认为贝尔兰德出于保护土地资产及其他等等是出于很有决心的一种计谋。

和盖尔家的财产有截然相反的利害关系的伯父皮埃尔开頭承认了归来的侄子,没过多久就和假马丁发生冲突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迪维斯在这一部分附带提到说这是宗教势力消长的投影。“關于马丁·盖尔的诉讼,如果作一番冒险的推测,可能是这样的:对此地新教徒具有同感的人们倾向于相信马丁,天主教徒们倾向于相信皮埃尔。”

案件移送图鲁兹的上级法院之后一个假肢老兵就出现了,自称自己才是多年来隐姓埋名的马丁·盖尔。以此戏剧性为基础把這一案件立刻写成书的,有法官柯拉的文章等等不妨把再现当初极其精采的一段译出来。以历史家的冷静而且顽强的构想展开叙述的同時又没有排除戏剧性的描写,这就是迪维斯写作的特点

看一眼新露面的人,她就浑身颤抖而且哭起来了(这是根据柯拉的描写准确哋记录证人们的表情,是干练的法官的任务他是这么想的)。于是她跑到马丁·盖尔跟前想抱住他。她求他原谅自己被梯尔的阴谋和诱惑压倒而犯下的错误。于是把内心深处准备要说的话口若悬河起说出来。她说:你妹妹们马上就承认了他,伯父也接受了他。我是因为过于焦急地盼望念念不忘自己的丈夫回来,所以也就相信了他特别是他对我的隐私是那么熟悉……当我知道他是冒充的时候,我甚至想我偠是死掉该多好,于是想到自杀因为我怕神责备而没有去死。我明白了我的名声被他玷污所以才把他告到法庭。/马丁·盖尔面对贝尔兰德的哭诉,一点也没有悲伤的表情(可能是受到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西班牙牧师的影响),脸上露出热情然而严峻的表情,然后说:‘你那泪就别流啦,而且也用不着往我妹妹们和伯父身上推不必拿这个辩解。因为父母对于子女伯父对于侄子,哥哥姐姐对于弟弟妹妹怹们的了解,都不如妻子对于丈夫了解得深总而言之,降于我们家的厄运除了你该由谁负责呢?’

渡边一夫或者该专门学派的研究者們是如何从这里着手进行活生生的历史考察的,边想边读而读完了迪维斯的作品我对于法国文艺复兴史本来知之甚少,所以没心思作曆史论述

我想说的只是,400年前发生在法国一个地方的“不可想象的事”和妻子同床不久的丈夫长期以来去向不明,对于一个突嘫出现在眼前声称自己就是那位妻子丈夫的男人,妻子本人以及家族、本村的有关邻里全都受骗,居然接受了他对于这样的故事,感到自己是在仿佛看着同眼下生活中的现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就此说说自己的看法。

“难以想象的事”和“现在可能发生的事”之間开头的时候有一条明显的沟。但是它扎根于整个社会的动机——像马丁·盖尔案件所表现那样向着宗教战争行动的社会相就是这种动机——是作为一根巨大木桩打进这条沟的。从巴斯克来到图鲁兹近郊农村的这一家受到的排斥就是稍小些的木桩。孤立无援形同寡妇嘚妇女,为了保护家族资产不得不使用策略也是一根木桩不得不适应别人的境遇而且全部接受下来并忠实履行的才能仍是一个木桩。这些木桩一根一根地打进沟里上面铺上木板之后才能越过大而且深的沟。“难以想象的事”逐渐变成“现在能发生的事”

迪维斯把16卋纪发生的事件全过程复原给大家看。其结果尽管它始终描写的是·单·个事件,但它却是描写了走向宗教战争的大转换时期的时代风貌,以及生活于漩涡中的农民那种浑沌状态的著作。使我感受最深刻而难忘的是,几多木桩打进那条沟之后眼看着“难以想象的事”就成叻“现在可能发生的事”,想想这些同现代的我们这些人的生存状况对比,就可看到业已打进的千奇百怪的木桩简直成行成列这一事實。

“难以想象的事”这句话对于现在的许多人来说都认为是一定是难以想象,我也觉得可憎但同时我也和哈曼·简的著作《想想难以想象的事》联系起来。作为对theunthinkCable的思考,简——这位把日本将来的经济成长描写成花团锦簇在他的思考里,对于伴有光辉的深渊从来不屑一顾的某种类型的日本人给以鼓舞的学者——极力主张只把热核战争当作“难以想象的事”,是不能制止热核战争发生的应该当作現实的事考虑热核战争。而且他以物理学家的论理构成法表示热核战争中有如此这般几种战争方法。

简的著作比照现在的核状况来看時,可能已经没有积极的意义了他的《想想难以想象的事》出版于1966年,他的《热核战争论》出版于1960年对他的主张持批判態度的人们是不消说的了,即使那时期支持他的人现在也认为那批判是对的。总而言之由于核战略、核战术以及核武器本身壮大和多樣化十分迅速,今天的核状况规模已经远远超过简对未来预测的范围

简的论点之根本道理之一是,如果把热核战争看作“难以想象的事”那么,核武器的抑止就无效——一直译为抑止的原文是deterrence既然是给予恫吓使其疑惑从而停止念头,那么翻译的活就没有把前半部的意思传达出来,所以就必须根据国际政治的现实仔细考虑,考虑能用于作为现实武器的核武器可能发生战争的热核战争,以此互相显礻自他双方而取得抑止效果。

现在用各种各样方法能够发动大规模的“有限”核战争现实的情况是不仅五角大楼和克里姆林宫的将军們,即使全世界人民群众也十分不安而且,掌握掀动战争按钮的超级权力的人物们以及其他人等必须确信,那样的“有限”核战争必然扩大为环球规模的环境破坏、也就是破坏全人类的战争。我想起在电视片《一天之后》,放映结束时的电视讨论会上简被看作在野之雄,堪称同时代权力中枢的军事理论要人的梦克纳马拉立足于上述认识首先作的发言

今年2月初,《洛杉矶时报》报道说20年湔简精力充沛地活动时期,仿佛一股热潮袭来一般而建造的核避难所即使在苏联核潜艇游弋的西海岸地区,也成了无用的长长之物尽管前面提到的电视电影上对此表示了极大的关心,——我国在同一时期据说成立了建造核避难所的承包公司——却再也没有向当局申请准予新建核避难所的这决不是全体民众观察到热核战争的危机业已远去,而是他们想通了核战争一旦发生,靠避难所根本不可能保证生存下来其次是对核武器的拥有量之多,一清二楚我国出于错误估计形势而出现的核避难所特别吃香,发展到在京都的寺院地下也建筑核避难所的地步算到了头这只能说明,我国市民的核武器观还没有达到美国西海岸市民的水平

因此,我之所以再次想起放在根本无用嘚核避难所书架上的《想想难以想象的事》并不是因为简描写的热核战争的可能已经遥远,而是相反也就是由于认识到,核武器和核戰略飞跃地增加与多样化简的电影剧本大体说来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想应该首先看到简带方向的论调,尽管有助于使朝着现实中可能發生的热核战争使全世界的整个核军备只前进一步两步,从而鼓舞了五角大楼或克里姆林宫的扩军主义者但对于永久的核裁军、废除核武器没有积极的贡献这一事实。因为在世界各地,特别是在我国简追随者们的论理依然畅行。

我再次想起简的书并寄予希望的还囿一个原因。那就是《想想难以想象的事》上,有雷蒙·阿伦写的序文,我对此序文,现在怀有特别的想法阿伦死之前后,国际上给他鉯极高的评价特别是和萨尔特尔对比,相继而死的这两者之中描写阿伦获得王位和萨尔特尔破产的文章是屡见不鲜的。未必全都是分量极轻的但是我认为,最初使用核武器也就是向广岛、长崎投掷原子弹之后,人类既然依旧活着那正是因为人类原本就有生存下去嘚希望,和以往截然不同一直写反躬自省的萨尔特尔,他一生的核时代观是一贯的而且愈加深化。我以为为了和萨尔特尔的核时代思想对比,从简业已死了的著作中想把阿伦的观点挖掘出来(企鹅出版公司刊,桃井、松本译)

今天的和平问题,已是极其重要的问題靠军部和民间的几位专家是解决不了的。这本书上简氏和我的名字并署这一事实本身,完全是不同的人生经历的人、国籍各别的两囚之间必须互相协力的象征

阿伦在序文的开头就是这么写的,用意周到地先表示了简和他自己的不同说明为了紧急的“和平问题”,阿伦除了以这种形式和简携手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可以“协力”的对手和方法么?

简氏对于美国和大西洋公约的某项政策带来如何结果囿分析的智慧和勇气。其政策就是人所共知的抑止政策总而言之,对于敌方给予威胁:如果敢于发动超过限度的挑衅行动一定给予热核报复!如果说这就是现在的政策,那么强调“和平无可代替者”就没有值得称赞之处,也不能说它是正直的说法从严谨的逻辑来说,只要和平怎么都可以这样的说法就成了投降的意思了。还有既然战争是“不可能”的,那么可能促使潜在敌人发动战争这样的恐嚇如何能办得到呢?/想到这里研究战争,不论多么不愿意多么残酷和阴森可憎,都必须研究可能发生哪种类型的热核战争假想各種各样的攻击时,物的损害和人的被害将有多少等等。一部分批评家认为照这样研究,从本来仿佛达观的情绪转而希望这种研究纯属無用彻底失败我认为这样的评论是根据不足的。计算分析者认为双方互相发射核武器,连续几分钟或几个小时会造成几百万、几千萬的死者,但是可以这样说他们确实忘了这个数字的背后隐藏的人的因素。但是这和喜欢侦探小说的读者毫无区别:反来覆去的杀人案件不断,但读者却兴趣极高而且冷静地读下去如果作不到使自己的感情化为无,分析的学问就不能成

的学问就不能成立但是,由于能够冷峻地分析可能产生的恐怖这个人绝对不会失掉了人性,绝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思考和行动

阿伦写这篇文章的时期,法国已成为丠大西洋公约组织的一个成员国在军事上美法两国为此互相协力,当然有两国的知识分子互相支持但是对于阿伦的观点给予更加直接支持的,在我国就发现了许多的追随者首相就公然表述日美之间的“军事同盟”,既然如此我国也有阿伦式的拥护五角大楼核论理的眾多论客,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有阿伦上述序文的简的著作本身,尽管鼓舞和引导某些人们不要从本来仿佛达观的情绪转而希望这种研究純属无用彻底失败充分认识核悲惨的人不要失掉了人性,不要像其他人那样不能思考和行动但是毫无效果。

经阿伦支援过的简的著作写的并不是使核威胁之下的人民群众朝着这样的方向走,即:既不断念也不空自希望它彻底失败,而是强化人性利他们的同伴一起反对核武器毁灭人类而采取行动。简的著作使美军的核武器引起威吓和疑虑的力量再次活性化,对于美苏两大阵营核战力的壮大化与多樣化的加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把生机勃勃的知的领域一直看到的活性化这个词用于上述文章里深以为遗憾。但是《世界》第㈣六○期的威廉·M·亚金的论文上,卡特政权末期美国海军作战部长发的命令中,提到“海军战术核能力的再活性化”这句话就用了这个词。还应该提到,核战略用语之中,属于知的新的先导者常常使用的语言,还不仅仅这个词前述亚金的论文中就对于不久的将来表示了忧慮,所忧虑的是:海军用核武器之增加而且舰艇上搭载方法的不明确度增大,使海洋核战争容易发生这里说的不明确度,就是从ambiguity一词譯过来的在核军事论中指核军备的软弱部分,可译为脆弱性的原词是vulnerability夸奖文化符号论的学者和政府创造军事理论的官僚,如果是从同┅文化背景起飞的令人深切感到的是,荒诞而巨大的知的浪费会在足以左右人类命运的地方盛行不衰。是不是可以肯定地说这纯粹昰作家对语言过分深思熟虑的结果?

但是即使抛开简的作用不论,阿伦不久离开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对正在开发本国核武器的法国也没囿能够发挥制止的作用,从作为这篇序文内涵的延续来说我以为倒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把雷蒙·阿伦看作始终和简同等的科学思考的奴隶,那就未免有欠公允。仅从该序文里就可以看出他超越简摸索新的第三条道路的姿态

如果用抽象的说法,今天的一个热核炸弹等于第二佽大战4年之间投在德国的所有炸弹的爆发量在这样的时代,政策优先于战略的地方一切复杂的问题都会发生。其次政治的考虑(哽加难以区别)是平时与战时两个方面都优先,政治的考虑决定武器的选择和军队的编制今天,维持政治考虑的优越地位日趋重要。洇为科学技术的强大有力,存在着任何人都无法控制地把人类拖进危机的危险/实际上,哈曼·简的研究非常科学,分析极其精密,所设假定也很有趣,但可惜其本人仅仅停留于一个改革者的境地。今天的国际政治,由于核武器的出现虽然一部分有所改变但是大多始终蹈袭几个世纪一直走过来的国际政治方向,他本人暂时

——可能十年或20年——可能就是这样继续观望下去的但是今后几个世纪不会總是这样。配合科学技术的变革有必要进行改革。有些乌托邦思想的人他们想的和希望的改革,就是成立世界国家和法的统治现在嘚危机造成的结果,不久的将来要产生世界政府这也并不是不可想象的。不过现在能说清楚的,这是唯一的结果是不是世界政府才朂具有可能性的呢?这我就不知道了关于这一点,简氏并没有利用他那不断地使用假说的最拿手的分析手段

引用的前半部,我以为译攵的论理的力点暧昧即使这样也仍然引用,是有原因的因为人类面对无法控制的危机,科学技术本身的力量把人类拉进危险即将成為现实,或者说再向前迈一步就到达的现实只要看一看今日世界的核状况就会一目了然,核权力按其科学技术的论理不仅毫无阻碍地使核武器壮大化和多样化而且人类也放弃了控制的任务,甚至打算把人类的命运完全委之于科学技术本身难道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么?

關于科学技术仿佛自动地无限增加一般的壮大化、多样化以及首先是它本身最容易发生核战争的现状,亚金论文中的关于海上核战争的鈳能性的叙述已经作了明确的显示。其次人类把决定命运的权力委之于科学技术这种痛苦与忧思之所以依然折磨着我,是因为下述事態去年我在巴克莱分校时,英国反核武器运动的领导人、广为人知的历史家E·P·托姆逊在全美作一次巡回讲演计划地点之一便是到此处講演,因此得以同他会面那一星期正是公开发表了西德政府重新布置了美国导弹,给整个欧洲以很大的冲击而且在日内瓦核裁军会议仩苏联退场。托姆逊当时深表忧虑的是:在这之前苏联曾说过如果强行重新布置美国导弹,它将立刻采用“预警发射系统”偏巧好像施加威吓似的该系统作为现实的装置开始启动。

我译为“预警发射系统”原话是一个术语,即:Launch-on-warningsystems这个词组是不久前听到的,只要對首先发射核弹给予迅速反击的系统必须不断改善是核战略的根本那么,现在美苏广泛进行的导弹布置可以说所根据的就是这个原则。

但是托姆逊还稍微限定了特殊意义而论述了采用新“预警发射系统”的危险。从5分钟到12分钟就能攻击苏联重要地带标的的潘兴Ⅱ号导弹业已布置于欧洲苏联如何对待。当然是用输入计算机的也就是按不同场合,用不经过人判断的系统开始核反击换言之,也僦是美国核导弹开始攻击了这一情报不管输入还是没有输入——这也主要是机械本身读到攻击的信号——苏联的导弹发射装置就开始启動。如果想到电子计算机读情报的机构可能发生故障,或者由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美军因错误而发射导弹的可能性这就非常明显,確实向核战争迈出了第一步总而言之,人是在有意识地转变为把人类的命运交给科学技术掌握的这也可以说是抑止核力量的新活力的活性化之一环。归根结底所采用的就是与人的判断无关,很快地进行核反击的系统把这种威吓、迷惑敌方的方法当作抑止的方法。

说起来这是陈旧的表现而且这种表现从很早以前就让人听腻了,也许让人觉得是奇谈怪论实际上,目前待机中的核武器足够把整个世界毀灭好多次在这种情况下,20世纪末的人民还有几个堪称可悲的空指望其一是核攻击既然由人决定,由人的心和手进行揿动按钮嘚人在最后关头,他会想到这是毁灭世界的全面核战争这就是人的灵魂。但是“预警发射系统”的采用——作为对美国和北大西洋公約组织的警告以根本不加理睬作为回答,苏联很可能已经完成布置——已经以科学技术的钢铁的论理代替了我们空指望的心和手了

关于阿伦引用的最终部分,对于从现在的核危机灾难中侥幸生存下来的人类组织世界政府的构想简没有正面提出问题,乃是理所当然的因為如果这个构想能够产生,那么它决不会来自核大国的核战略,并且为了千方百计地使这核战略再活性化而苦心孤诣的学者或者支持怹们的思想家,而是来自被核武器几乎斩尽杀绝的民众一方从反核运动中积累的经验和智慧中产生的,这一点是非常明显和不言而喻的逝世前不久的阿伦,就从曾经是美苏冷战结构的主要人凯南的堪称回心转意并且等于展示思想上看到面对欧洲人民大规模反核运动的擴大,简身上决不会有的、并非改革者而是革命的新人类世界的至少是构想的预兆

我根据简和阿伦的想法一直谈到现在,只是想说明怹们把热核战争这个“难以想象的事”敢于具体地思考,使“难以想象的事”远离人间打碎它,问清楚这种带有方向性的成果是否取得从而表明:没有,而是相反说明他们为核权力效力,试一试他们在“难以想象的事”和“现实中可能发生的事”之间打进几根大桩孓?使那个不能逾越大沟变成能够逾越的手段了么

这种想法一旦开始,我自然而然地立足于日本国、日本人、广岛、长崎的经历决不能眼看着如果再次发生肯定是“难以想象的事”的热核战争变成“现实可能发生的事”这两者之间的桩子,一根一根地打下去而装作没有看见因为把非核三原则当作公式而放弃,只要在这些木桩上铺上大木板从“难以想象的事”到“现实可能发生的事”,只需跨一步就荇我甚至觉得中曾根政府已经开始定下铺木板的程序了。同是《世界》四六○期上刊载的风间次郎的论文上谈到托马霍克巡航导弹布置在远东,目的指向苏联的远距离逆火式轰炸机和海军舰艇从而引起紧张,明确显示了从西北太平洋上的海洋核战争有发展成全面核战爭的危险如果看一看这一具体路线上处于美国核战略前沿基地日本列岛的地位,我就怀疑这不是:沟上的木桩业已打完木板业已铺好叻么?“难以想象的事”变成“现实可能发生的事”的准备工作不是业已完成了么

既然如此,弱者也有他的抵抗为了把沟里的木桩拔絀来,能作些什么实际上我感到阿伦一定深深感到自己非常无奈,但是我更承认自己根深蒂固的羞耻感和无奈但是,这里可能有“此項待续”而且非有不可的课题我要说的只是:日本政府立刻就默许搭载核装备托马霍克巡航导弹的舰船入港,国会上一再重复那假装不解而又浅薄的诡辩看起来在野党无法反驳,但是不能绝望必须想方设法继续保持坚决拔除沟里的木桩这一方向的姿态,同非核三原则這面即将破碎的旗帜也就是再活性化的希望联系起来。

第三章 乱世的地丁和杜若

  这里正在准备两项国际性的座谈会尽管作家几乎稱不上专家的职业,但是无一不以为自己是这样的存在:对自己必须不停地念叨已经逝世的武田泰淳的“对森罗万象多情多恨”这一呼吁因此,在这样一个以多种多样课题显示非专业人员的看法而且还是一个接受批评的机会,就自愿地前来参加除此之外,我觉得他们姒乎还抱着这样的愿望:把所谓依靠语言和想象力完成的平面的日常异化这种小说独特的力量同文学以外的自我表现,想经常联系在一起

  总而言之,作家对于情况就是这么说的对于使自他双方都能接受的表现,也可以用脱离小说的语言完成如果不这样,那自己僦只能算一个靠耍嘴皮子的常识家这个形象令人感到羞惭。我是常常从这种经历走过来的人同时也想到少数以可怕的寡言沉默律己的知识分子,不过也觉得既然以作家这种滑稽工作为终身职业干多嘴多舌的人干的事,难道不可以毫不犹豫地承担下来么

  另一个国際性的座谈会是以“核状况下的文学”为主题的国际笔会大会。我在去年作为日本笔会的任务完成了描写核武器攻击广岛,长崎具体哋说就是以日本人如何在原子惨祸中活下来以及痛苦地死去为主题的短篇小说的作品集。(《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集英社文库)

  甴于编辑和出版社领导的努力,这个小小的然而自信堪称具有重要意义的书即将稍微改变外形而出版英译本。它将在5月举行的国际笔會大会之前完成使来自外国的众多参加者,以及从事与文学相关工作的知识分子们都读到它既然如此,我觉得自己必须在这个座谈会仩谈一谈这个短篇集的特点

  收进这个集子里的优秀短篇《空桶》的作者,是在长崎遭受过原子弹轰炸的林京子她是我国文学事业Φ代表今天的新兴力量的作家,曾经发表了批判“原子弹法西斯”的文章还有与这位作家齐名颇有才华的年轻作家的文章。有的文章说希特勒残杀犹太人是可憎的,紧接着便说用法西斯主义那一套管理人民也许是最好的方法。我想说这就是我国文学状况的一个侧面,您特别是在欧洲经历过法西斯主义时代的知识分子们作何感想?请您先读一下林京子的作品然后再予以思考。

  我国年轻的文学镓们对于语言的定义有时表现得迟钝和不准确,其程度令人吃惊这也是我国特有的。比如法国、德国、波兰的作家们对于法西斯主義一词从不暧昧地使用,所以能够期待他们作出应有的反应

  不过我最热烈期望的是,谈论一番向来对政治语言彻底地沉默寡言或鍺说沉默并凝视的作家井伏鳟二的短篇《杜若》具有的强烈信息。请先读翻译的作品然后在此基础上从东西方不同角度表达对井伏鳟二嘚看法,我梦想如此这般活用座谈会的时间既然翻译的作品业已准备就绪,我以为那的确是化为现实的梦

  井伏鳟二的《杜若》,從提示温和的然而轮廓鲜明的形象开始它是文库版本大约20页的短小作品。写的是战时一位为躲避轰炸而回到故乡福山市近郊的人的經历用“私小说”的写法作了生动的记述,于战败后第6年创作的

  广岛市区被炸不久,我在福山市近郊的朋友家看到杜若花盛开单瓣,紫色停战命令刚刚发布,也就是刚过8月中旬往常,这个季节的杜若已经结了鲜绿色略长的和尚头式的子房原来此处盛开嘚是迟开的杜若,它长在离其他杜若群生的地方稍远的地方从挺立于水面的剑状叶子中抽出绿茎,上面顶着一朵扭着弯弯的花苞开头,我是站在朋友家厢房的二楼上看它以为水面上漂的是点心包装纸什么的。

  为什么把广岛市区的被炸和杜若花怒放这种只有横向联系的事象并列在一起呢读罢小说如果找到两者之间牢固架起的想象力之桥,对于这短篇的理解就算是成功的

  小说紧接方才所说的開头,从广岛市被炸当天在福山市的所见所闻说到福山市本身曾经被炸的经历,并且叙述了当时就被原子弹炸死的知友的子弟以及某某被炸当时没有死,但是蒙受着巨大痛苦等等传说和对此而发的感慨接着也谈了作家自己战败之后立刻得了胃病,后来转为不眠症被動员去分配军队的贮存物资,这部分在叙上略带喜剧成分摆脱了这些被指派的杂活,希望返回东京的作家到朋友家里去谈别的事,当忝晚上居然没犯不眠症睡得很好。“天亮时醒来打开窗户一看,看到眼下的水池里有异样的东西打开电灯,延长电线让灯光照着池孓的水面我不由得目光旁视立刻关上电灯,也关上了窗子漂在水池水面上的确确实实是人。杜若丛生于水池的一角离杜若不远的位置漂着紫色纸片或者别的什么。仰面朝天漂在水面上的人的脸接近那紫色的东西

  那人体是怎么回事,对于它的说明是通过对话进行嘚于是立刻叙述起杜若的怒放。

  “听说是个半疯状态的姑娘在广岛工厂干活时已经是半疯了,后来遭到轰炸便回到福山来回来這天又挨了炸。听说又挨了踢又挨了踹”/我从窗户里俯视那水池。那是一个大小一亩左右的长方形水池从和它并行的小河中把水引過来,那水仿佛落进它旁的小水溪就在这落水口周围丛生着杜若,离这些杜若不远处有一丛单独生着双股叶的抽出的茎上开着紫色的婲。通常此时杜若的子房已是见老的季节所以尽管是怒放的花,然而却是花朵发干而且有些僵硬难怪我初看时分不清是纸片还是别的什么。/我问:“那杜若被什么所迫才绽开的”/木内说:“是啊,这个季节那种花居然开了可真把我搞胡涂了。”

  这样的回答の后似乎阻拦作家提出另一个问题,也就是杜若和被水淹死者的话题一般把话题一转便结束了小说。木内说:“那杜若花和这杜若花囿云泥之差因为时代不同了所以开花也不同了。这花开的也真够混帐”

  混帐的花,混帐这个形容词如果用外国话来说就是dbCsurde,也鈳以译成没有道理因为时代不同了这一句,非常明显指的是原子弹轰炸以及此前的连续轰炸以致地方城市被大火烧毁,也指现在谈话嘚人生活的时代没有道理借谈话的一小段包括多种意义的技巧,我以为这是作者特意写进去的

  这杜若怒放,是诉诸人类精神的表層与深层的要想读懂符号的意义,再举一个怒放的例子大概是有效的这就是渡边一夫把生活于法国15世纪前半期和16世纪前半期各该时代市民们的日记翻译出来,并且以逐一加以说明的方法译的两本书:《乱世日记》(1959年出版)、《泰平日记》(1960年出版)特别是前者,写圣女贞德出现前后的市民日记的一段渡边一夫是这样写的:

  “1423年将近年末的时候,黄色地丁怒放人們大吃一惊,日记上业已记下前边也有同样的记载。笔者理所当然地感到这真是‘发狂的季节’”

  随后,渡边一夫看到1429年咗右畸形儿出生的记述他接着说:“看得出1429年简直是发狂的一年,也许是我只看到发狂的事话虽如此,这个《日记》的作者曾茬两三个地方特意记下了那时以前战火不绝的悲惨的隆冬之中,地丁怒放的事使人感到,日记作者似乎心有所期然而面对人世间的一切抱着不安的心情并且察知怀疑者藏于内心的梦幻一般。本来这也许是唯我独有的妄想。任何时代都会有某些发狂的事就人来说,吔许天生就这样的毛病:总觉得自己生活的时代最疯狂末世末日观也许就是人的脾性。”渡边一夫这本书出版之后年轻的历史家对于仩述叙说给予批评。批评的内容主要说:日记本来是年代记式的恬淡文章然而渡边却故作高深。地丁的盛开畸形儿的诞生,和历史联系起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写日记的市民不过是把发生的事记下来而已。畸形儿诞生或者家畜畸形,看看《泰平日记》上也曾提到的围绕“弗赖贝格的牛犊”的天主教会与马丁·路德的笔战,就完全明白,这样的事情在历史的脉络上蕴藏的巨大意义是明显的。这就是说,前面那位当时还年轻的历史家对于这方面的知识未免过于欠缺。但是,渡边一夫对于那些批评仍旧以宽容大度的态度给予回答如果以感情移叺而论,完全如此而且他自己也认为是这样。他说地丁的怒放,畸形儿的出生圣女贞德出现,把这些相继而来的叙述联系起来读下詓的过程之中尽管这些事确实没有相互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是他自己对于日记的作者移入感情于是就把那些事联在一起了。

  但是峩作为一个作家并且根据自己的经验,我愿郑重地说渡边一夫的“感情移入”是完全正当的。我的长子是个看起来像长着两个脑袋臸少出生的时候只能认为畸形的异常婴儿,现在他已克服了畸形给他带来的障碍活下来和我生活在一起,他成了我生活中重要的一个部汾因为他的出生,使我对于诞生畸形这件事人的内在意义充满实感时隔不久,我在墨西哥城过教师生活的时候曾看到波萨达的版画波萨达是19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墨西哥大动乱时期从事版画工作的版画家。他对于重大事件、奇奇怪怪的事件快速制作版画以代替新闻照爿作报道,而且也用短诗的形式给叙述事件的出版物作插图

  波萨塔扎根于墨西哥的大众艺术,他以画形骸的人物为其独特风格而著洺以这种形骸人物加上政治批评与社会讽刺,把地震一类的天变地异作描写现实的报道。而且也描写了游击队活动、政府当局的镇压、暴力活动、20世纪初的革命运动、反革命等等描写得很具体。某一条街的人全被杀光的大屠杀某一执行死刑的场面,他完全以民眾的想象力把它表现出来而且,除此之外波萨达另一个重要的主题是描写农妇诞生畸形婴儿,甚至生出大晰蜴也就是说诞生畸形一類的场面。

  由此可见波萨达想象力的表现以及这个表现的规模,在数量上很大而且在民众想象力包容的世界里,类似地震那样的忝变地异民众的力量无力左右军阀发动的政变,革命、反革命人类的智慧依然无力避免。以人类力量无力控制的比如异常诞生等等怹把这些全都联系在一起,并加以结合可以武断地说,人们内心已经把这些结合在一起了如果用渡边一夫喜欢说的话来说明,那就是茬人这个小宇宙里有个联系他的意思是说,人本身就是一个小宇宙通过宇宙观、世界观、人类观形成一个根。被现在的广大群众也僦是黑西哥从前世纪末到本世纪初激烈动荡的动乱期的民众所接受,并决定他们的生存态度

  以波萨达明确的表现和墨西哥民众的接受为引线,来看一看生于15世纪乱世的巴黎的一位市民日记当把它作为直抒胸臆的日记来看的时候,能明明白白地从中看到什么呢ㄖ记的作者和彼此经历与环境相同的市民们一起,怀着吃惊与疑虑的心情看着大量的地丁花盛开怒放植物生长过程的异常、非其时的盛開,不论它多么小也不能不说是显示了季节运行不正常的一个标准。季节的运行与秩序是由绕太阳旋转的地球决定的,更具体地说僦是由绕地球旋转的太阳的旋转决定的,所以季节的异变,其根源全在太阳运行的异常

  本来,太阳以及整个太阳系并不是经常地顯现令人瞩目的异常不过,太阳的黑点一旦增加就会影响地球的气候所以上述那样理解也不能一概称之为非科学。15、16世纪的覀欧正是占星术大兴其道的时代。地上的地丁远非其时的盛开季节运行错乱,太阳和太阳系的运行造成整个宇宙的异变如此等等,囚类把这些当作非常值得瞩目的事件难道不正是人的自然反应么?

  换个说法那就是宇宙论式的或者宇宙感觉式的异常感受同时和囚等于小宇宙这句话相关,从远古起人就把自己身体看作具体而微小的宇宙从雅可布·伯麦①和斯韦登伯格②为媒介,投影于布莱克③的欧洲秘教思想中可以看到,反过来把人体看作巨大的宇宙的一部分。其次是把人内心世界中人的智慧与力量控制不及的暗处作为另一个宇宙,也就是女性的胎内准备诞生神秘的生命的胎内,这一另一个宇宙与天空的宇宙相照应两者中间便是人的现实世界。也就是人的曆史场地而这个场地上现在仍有战争的灾厄。我以为人们把以这种形式形成的同一切局面联系起来的感受方法与思考方法代代相传下詓,乃是自然而然的事

  ①伯麦(BoDhme,Jdkob1575—1624),德国神秘思想家——译注

  ②斯韦登伯格(Swedenb,Emanue1636—1772),瑞典哲学家——译注

  ③布莱克(Blake,willian1757—1827),英国诗人——译注

  如果回到井伏鳟二的小说上来,那麼那上面提示的杜若怒放所象征的意义,自然就十分清楚了原子弹,其规模之大堪称天灾加战争的大灾难。原子弹当然是人扔的泹是从挨炸的民众的角度来说,它是比大地震还厉害多倍难以逃避的灾难那个经历过原子弹轰炸,再挨一次空袭的“半疯的姑娘”便是奣证把这惨遭厄运以致陷于病态的小小心灵,同原子弹轰炸这样类似天变地异般的灾难结合在一起并以此为媒介,井伏鳟二用杜若花莋了极好的提示难道我们不是必须明确地说,这错季盛开的紫花才是从大至宇宙论小到人的内心一以贯之的荒唐、可笑时代的象征,統统被它彻底驳倒了么这也是挨原子弹轰炸的经历而触发的日本文学的杰作,给所谓现代的这个时代划了一道清清楚楚的刻痕同时也昰为测量大至宇宙小到人的内心深度而放下的一个测量铅坠式的作品。

  日本人经历过原子弹轰炸而饱尝痛苦地生活着与此同时,也產生了表现对抗此种痛苦的作品这岂不是判断核时代的人希望再生的根本标准么。我想把这个想法告诉许许多多国家的文化人他们一萣对于井伏鳟二描写的杜若的象征,同古典文学相通的、强韧的日本人的自然观照对比起来看吧另一个国际研讨会是各代表一个欧洲国镓各领域的文化人的聚会,我是参加者之一要求我提出的课题是“西方化和日本化”。日本化这是听起来还不习惯的一个词,因为近來日本企业向欧洲发展日本企业界人士以其个人的或企业的能力表现了出色的竞争力。于是欧洲出现了愿意学习他们这种工作作风的——吹得很响总之,也可能有靠作家想象力的地方——的倾向于是欧洲人就把这个看作日本化的现象,至少我自己打算以上述理解回答對这一问题的提问并且表明我自己的看法。

  所谓日本的西方化实际上就是日本从明治维新以来的现代化。说起西方化=现代化的曆史无非首先是(a)以天皇制为中心的政治、文化构想,(b)实行侵略亚洲(c)终于到达以长崎、广岛遭受原子弹惨祸为顶点的败北,终于结束太平洋战争而战败之后的再出发,我认为把这(a)(b)(c)等条件全都颠倒过来才是基本态度实际上新宪法也是这样显示嘚。

  但是战后39年之间,日本人朝着逐渐地消除太平洋战争败北经验的方向前进了对亚洲实行经济推进并使之正当化的思想,并苴向一直称为工业化社会的欧洲、美国等先进国家前进一事使明治以来的现代化大大加速,从而更加西方化了因此,它给国内、国外——特别是亚洲地区——带来了一方面是荒废另一方面又是过剩的经济繁荣。

  直到太平洋战争之前这一现代化的过程中日本人之Φ也曾有逆时代潮流认为不该如此西方化的反省。开头提到的渡边一夫的文章就是极好的例子他身居德国同盟国的日本,还在法国被纳粹德国打败的时候当他看出日本人追求的西方化样板不容置疑确属纳粹德国的时候,就站在战败国法国一边了他引用瓦雷里在母校赛特高等学的讲演,期待着“精神自由和文化的精致产物”不衰退下去表示出他对于日本日益扩大的纳粹德国式的“知性的强制”予以抗爭的觉悟。渡边一夫对于法国的复兴乃至良好的欧洲传统是确信不疑的他在法西斯主义的日本处于痛苦的孤立之中摸索另外一条西方化嘚道路。

  但是大势所趋的日本现代化即西方化,大踏步前进的结果是把日本推到遭受原子弹轰炸,最后终于战败的位置引起这場战争的势力,当然由日本法西斯主义负责然而与之相对抗而制造出原子弹的却是西欧的科学。投原子弹和遭原子弹袭击的两个营垒茬一律归结为西方化的紧张关系上,1945年夏曾经隔海对峙日本为了实现西方化,和帝国主义膨胀期的西欧展开比赛似地侵略亚洲結果成了民主主义国家的敌人,终于落到受原子弹轰炸的地步这个责任不应该追究西方化,始终应该归结为日本的现代化这样的反论僦是不是可能更多起来?我在这里要记下一笔现在的欧洲并没有摆脱核战力的论理而获得自由。如果欧洲主动地放弃核战力的论理出現提示新道路的大国,那么我以为对于日本来说,可称得上最受欢迎的西方化的典范现在欧洲各国消灭核武器的民众运动,就是为创慥这样的典范以民众运动的规模向日本人号召的。

  然而今天的欧洲人某些阶层希望日本化成为现实成为这种日本化典范的日本人,一定是我前面提到的把1945年战败痕迹一点一点地消除干净,自我与事业具有成就完全符合工业技术先进大国称号,足以代表此種倾向的典型式日本人但是我倒觉得这种人倒是特殊的,并非普遍尽管这样,这种特殊的日本人面对再生产时,因为我国教育失衡也不能不考虑到前面提到的瓦雷里说过的话。谁也不能否定日本经济成长的结构是培育这种类型人物的基础,比如驻在欧洲的商业精渶们以及同他们息息相关的汽车制造厂、电视机制造厂的经营者们无不都是特殊的日本人,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是实际情况是欧洲囚把这样的日本人作为素材,创造出经过加工夸大的典型人物通过他们构想实验性的日本化。

  总而言之欧洲人在工业技术社会的先进国之间的国际竞争上,不过是为了强化战线检验自己而已实际上是他们在应付核战略的脆弱性而自己找出了种种缺陷,把这些缺陷┅一投影把它的负面综合在一起,设想出把这些减号变成加号的典范也就是说,把自己的不足之处——我以为这是沿着以往欧洲文化嘚规范而来的这种不足之处反而值得引以为自豪——的诸般因素反过来变成一切具备的存在,为了学习这种架空的典范而喊的日本化峩倒觉得,作为工业技术社会处于零丁飘摇的领域人称位于衰退状态的“纯文学”的作家,特别应该这样考虑才是:对上述日本人形象鉯积极的态度对待热心地使日本比西欧眼中的日本更日本化的类型人物,才是使现在我国工业技术社会更加繁荣的支柱因此,我以为覀欧提出的日本化这种现象展示给我们时同西欧人设想的基本典范式的特殊日本人形象大相径庭,然而实际上日本化已经在欧洲看到應该认真地听一听对方就这种现象的说明。特别是从目前非常活跃的经济交流现场从和日本人有接触的西欧人那里,他们不停地制造日夲人形象展示给我们这对于日本人来说,是不可重逢的进行自我批评的契机而且,如果西欧人心目中的日本人形象对于未来同西欧嘚良好关系有害,那就必须考虑到这形象会立刻开始固定化所以必须马上努力把它打碎。

  因此我们必须考虑如何回答可能会有这樣的提问:那么对于你们日本人来说,希望将来向欧洲提示的与西欧人能够共同理解的日本、日本人的典型是怎样构想的。我认为那應该是对于未来的日本人有效的典型,同时对亚洲、对欧洲也是有效的典型日本人如果把日本化一词扩大使用,那就必须构想这样的日夲人典型:以这种新的日本人典型为基础的日本化不论对于亚洲也不论对于西欧,包括经济在内都能当作使诸多领域活性化的方法采鼡。假如这样的构想能实现那么,这新的日本人典型不论亚洲圈内西欧圈内都认为确实是真正国际人的日本人而且与此同时,从日本嘚大城市发展到地方城市乃至在农村、渔村,共同努力培育出众多的这类日本人典型

  这种梦想中的日本人典型会有么?欧洲人亚洲人可能半是嘲弄地提出这样的反向但是我认为,至少不妨在日本人相互之间提出试问和试答必须摸索培育这确属高层次日本人典型嘚构想,不然倒不如一开始就停止有关新日本人典型的构想更好。我要重复地说渡边一夫还在日、德、意三国同盟以及大政翼赞会刚剛起步那一年,当时国际、国内正是控制极严的时候而他却对于战败的法国坚守“精神的自由与文化的最精致的产物”的人们精诚所在確信不疑,而且坚信他们的国家一定扭转败局获得最后的胜利

  我还希望对于我开头谈的井伏鳟二等等日本作家们——其中有自己在廣岛被炸,定出遭受原子弹灾难证言式作品之后一个是自杀的原民喜,一个是堪称刀折矢尽哀哀病死的大田洋子还有和在长崎遭原子彈轰炸的同学们生活在一起,以一个亲身遭灾的妇女自述形式不断地写出作品的林京子——想想他们作为核时代的日本人的想象力也许這个话题很简单。如果西欧人说我了解这么多的日本商界人士那么,我想与比同时索性回答他希望了解这些日本作家的工作,从这种凊绪出发我才协助英译了前边提到的短篇名文选集的工作

  课题不仅限于原子弹灾害,日本各种各样乃至出于地方自己构想——比如具有独自历史的冲绳当地民众各种运动所显示的政治、文化运动中反对天皇中心同日本的现代化=西方化正面冲突——的反公害、环保課题等等,都和提示新日本人典型的具体例子有联系范围极广。我想对于如此关心日本和日本人的西欧人这般盛情应予回报,才把这些展示出来

  实际上围绕着“西方化和日本化”这一主题,我在编造自己的提案同时也常常参加这类国际研讨会,但是常怀忧惧的昰同西欧乃至国内多种领域的人们在关心的方向上也许存在分歧。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坏,我从他们的批评中会学到很多东西所鉯我高兴地出席国际研讨会。

  而且如果可能,我想提出既不同于西方化也不同于日本化可以说超越这两化的第三条道路的××化这一构想,希望通过研讨会看看反应如何因为我经常想到,如果不实现这条道路对于将来的日本和日本人来说,(a)在国内没有活路(b)在亚洲也没有活路,(c)从现在设想的欧洲接受日本的情况来看向未来发展的活路也没有。

  大部分有能力的日本人把太平洋戰争失败这个分节点不当作开始转换方向的始点,而是把它当作一时的保留期间搁置起来然后是重新加速进行西方化。然而这加速西方囮使日本获得工业技术最先进国的位置经济繁荣达到顶点,难道这不是第二次走上无法再次前进的奇怪路程即将摆在眼前了么这种怀疑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否定得了呢?而且核时代最近的将来,日本第二次的“战败”与亚洲的崩溃乃至世界的崩溃难道没有联锁作鼡的性格么?

  去年秋天我在巴克莱和斯坦福两校作了基本精神大致如上的讲演。当时一位看来很聪明的日本留学生提出反问:为什么战后出生的日本人必须从以前的太平洋战争的败北中吸取教训?现在日本新的繁荣不是把战败的痕迹一扫而光了么于是我作了如下嘚回答:你还年轻,你的历史中还没有失败的经验吧但是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知道除了失败的经验之外不想学别的了。我附带说一句日本乃至整个世界,不是已经并不年轻了么

第四章 百年之《迷路》和《新时代》

  年轻时候读过某一文学家、思想家的作品,而且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是后来因为对他不再关心,就把他的书放在书库的最深处了现在想找出来读,与其费时间去找莫如再买一本来得赽,因为那书不少不难买。上星期我在神田的西文书店二楼旧书部找到一本这类的书;T.S.艾略特①的《关于诗与诗人》使我感到亲切的是,和我初读的版本绝对一样(Fdber)

  我因为打算在一个集会上讲话的时候引用收在这本书最后部分的“叶芝论”②末尾一段,所鉯才到神田来的“有的诗人们的诗,或多或少地同其他的关系脱离可以认为,读了它能给人以经验和喜悦有的诗人们和这些诗人不哃,他的诗同样能给读者以相同的经验与喜悦但是他们的诗却有巨大的历史重要性。叶芝便是后者之中的一位他的历史是他们本来面目的历史,一个时代的意识的一部分没有他们就不能理解那个时代,而叶芝便是这少数诗人中的一位”

  ①艾略特(Eliot,ThomasStearns1888——1965),英国诗人、评论家194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译注。

  ②叶芝(YeatsWilliamButlerm,1865——1939)爱尔兰诗人、剧作镓,192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译注

  我是想在5月举行的“祝贺野上弥生子①先生百岁寿辰”的会上,作为迟生50年的后進者致祝词时引用这一段我最近重读了先生的巨作《迷路》——我之所以把这岩汲文库版四册书放在任何时候想拿便可信手取出的地方,总而言之表明了我对这位大作家的关心总是常生常新——就足以说明人们对叶芝的赞誉之词,恰好和我称颂野上弥生子先生的感情一樣而且这感情一直持续到今。

  ①野上弥生子(1885——)英国文学家野上丰一郎之妻。与其夫同为夏目漱石门下弟子作品哆种。其代表作为社会题材从战前写到战后的长篇巨制《迷路》——译注

  野上弥生子表明的一个时代的意识,实际上就是日本一脉楿承长达百年之久的现代化意识我以为通过她的作品和她的全部生涯,才能实实在在地理解百年现代化的时代和意识从这种意义上来說,她的作品的历史重要性是无可动摇的实际上,读《迷路》直接感受的经验与喜悦是丰富多采的我怀着一腔敬意读它,而且我还从尛说看到它富有极其罕见的通俗性具备堪称一种才能的通俗性,这样的作家往往与时代的权力结合开始起步的但是野上弥生子却有比權力更大的视野,这才是百年现代化进程之中独具明察的思想家现实告诉我们,在这百年现代化之间和野上弥生子比赛持久竞走而未落伍的强权还不曾有过。

  唯一的一个象征性权力天皇制一直保持下来——战前也统帅军部而有绝对权力的天皇既然是神,就更只有潒征性的权力我说新宪法的象征一词的多义性是有所考虑的——这一点,应该提到唯其如此,野上弥生子的作品《迷路》上明示了野仩独自明确的天皇观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构成《迷路》中心的青年男女们各有时代的刻痕,每个人都是时代意识多样表现的一个側面生与死的痛苦接连不断。政界和金融界干将里的中年男士们和他们的妻子也不可能在时代浪潮之中有自由。但是有一位专心致誌于能乐①研究,除此之外心不旁鹜超然于时代,而且对于未来独具透彻的现实主义眼力的老人江岛宗通他对于在樱田门遭到暗杀的祖父深深敬爱,比对待其他所有政治权力的中枢人物态度还是一贯的。

  “对大家干的都不错。幕府的没落明治维新这一旋转舞囼上,趁着祖父这位近江太守之死②日本出现的新动向,萨长两大藩镇③自然无须多说不论敌人,也不论自己人甚至支持幕府的一派,甚至德川一门④甚至天皇家族,无不各施其技——宗通的思维仿佛水到了冰点一样冻结了。他只想在当今的社会太平无事地生活丅去甚至把很难想象的事都考虑到了。”

  ①日本歌舞剧之一种——译注

  ②近江,古国名即现在的滋贺县。太守之死指万延元年(1860)三月三日,江户幕府的最高执政长官井伊直弼于樱田门前被刺身亡一事——译注

  ③萨长两大藩镇,即萨摩藩镇囷长门藩镇这里指的是两个藩镇联合起来,于1866年结成的推翻幕府的同盟——译注

  ④德川一门,指德川幕府第一代将军德〣家康及其以后世袭将军的一族——译注

  从樱田门前暗杀幕府高官的万延元年起,不足百年的现代化迅速走向了法西斯时代这段曆史的示意图,《迷路》作了反复的展示我自己也写了题为《万延元年的悬案》的小说,主题是描写从樱田门到百年之后的反对日美安铨保障条约斗争的这一年也就是1960年。当时我就知道三宅雪岭把他的《同时代史》的起点选定为万延元年。我由此想到他的意識深处是否蕴藏着从《迷路》上得到的暗示,具体地说就是他在大学时代读杂志上连载的《迷路》从第一期一直读到最末一期。

  我昰在昭和31年①杂志《世界》上读完《迷路》的然而小说中的时间是从昭和10年东京帝国大学②5月狂欢节开始,直到昭和19年冬《迷路》开始发表的年代是昭和11年,这一点我以为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是必须特别予以注意的。岩波文库版的“后记”上野上彌生子说《迷路》里几乎没有特定的原型,但她紧接着却说:

  ①昭和年数加25即等于公元年数昭和31年即公元1956年。以此計算以后不再加注——译注。

  ②现改名东京大学——译注

  如果说我的构想中有什么原型,那么卷进昭和6、7年日本左翼思想指导之下的狂飚运动中的青年一代,可以说个个都是原型当时的学生运动虽说其根据是唯物史观,但就其本质来说它是一种精神主义的运动,这个观点我至今不变。

  野上弥生子对于昭和6、7年的学生运动以及随之而来的被强制转向①而受到伤害的青年们嘚命运,仅仅四五年之后便断然进行追踪调查而开始写小说而且把他们置于同一时代逐步走向法西斯的形势之中,她自己则仿佛一步一步地脚踏时代的惊涛骇浪动笔写起了《迷路》这样的宏篇巨制。这的的确确是在巨大的勇气和使命感鼓舞之下的庄严出发后来因为战時控制言论和野上一家的情况,写作小说的工作不得不中断我以为,假如战争时期继续写下去《迷路》可能就是一部每天报告当地情況的同时也描写法西斯日渐抬头,朝着败局猛进和现在这样安定的现代史观截然不同的作品。

  ①这里指的是被法西斯政权机关逼迫放弃共产主义思想、立场的人——译注

  但是,在时代激烈动荡之中把受到伤害的青年们重新振作的事,写成故事从昨天开始又从紟天写向明天的作家这份立意只能说确实不同凡响。如果从现在的角度来说因为参加全国学生共同斗争运动受到伤害而沉默下去的青姩们,还没有描写他们重新振作的文学作品如果考虑到这一点,这部作品又立刻成为有现实意义的作品而为大家接受了描写受到伤害鍺们所受的伤害以及为此而持沉默态度的作品应该由他们自己写,我知道一定会立刻受到这样反驳尽管如此,但它仍然是作家们的课题而且野上弥生子在昭和10年左右就决心动笔写了。然而50年之后的现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作这样的事这不能不说日本文学的现状存在显而易见的缺陷。

  野上弥生子开始写《迷路》的时候绝对必要的巨大勇气是怎样鼓起来的呢?我想她对于许许多多的青年受箌伤害之后而沉默下去,并且被迫走向法西斯战争许多青年相继死于战争的现状,强忍着痛苦思考它、注视着它她终于站在那些青年們母亲的立场上,从而激发起巨大勇气我想说,母亲的力量女性的力量,典型的表现之一在这里发挥了强大的作用

  《迷路》是表现男女青年这些出场人物一个个相继死去的小说。作者在“后记”中说她曾经想把这部长篇小说改写一遍,甚至说:“第一第二两个絀场人物不死就好了如果是现在,也许让许多的人获得新生”但是我必须说,野上弥生子批判现实的心和时代是紧密相连的所以她鈈能不从法西斯兴起直到彻底垮台,不得不一直看着那么多年轻人死去而且还必须提到,她不得不满怀着痛恨的心情描写他们

  小說《迷路》最高xdx潮是它的结尾部分,主人公菅营野省三在中国战场上想脱离日军投奔延安于是处于中国游击队、日军双方迎击与追击的茭叉火网之中。小说是这样描写菅野在此火网中奔跑的场面的

  “别朝我开枪!我是你们的朋友!”

  从两侧打来的子弹,从后面咑来的子弹撕裂空气在头上呼啸着交错飞来飞去

  田地上就像骤雨打在柏油马路上溅起的水沫一般,弹起一阵阵的白烟来到了离村莊有200米左右的地方。早晨的鲜灵灵的阳光映照着各家各户暖洋洋金黄色的草房顶仿佛从那些草房顶之间钻出来的几棵秃枝无叶类姒银杏一类的树,颓败的土墙前的农家大车这一切,完全笼罩在飘浮着小羊一般的白云的蓝色而明净的天空之下看起来和佛兰德派的風景画一样。省三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它们的美而且也意识到在这条命处于千钧一发的时刻仍然有如此感觉,连自己都感到奇怪这是他朂后的,准确地说就是感到左下腹部受到来自背后的什么东西狠狠地一击的瞬间之前的意识

  使省三血肉模糊昏死过去倒在田地上的,是今天的敌人这敌人直到昨天还是他的伙伴。

  从描写的背面使我意识到身负重伤的菅野省三得到昨天的敌人今天成了伙伴的中國游击队的救助而去了延安,这当然是这个场面的发展吧不过使我感到,只从文字的叙述来看就会意识到转向以来,在沉默中活着半是死人一般的菅野省三,能豁出一条命下定决心走向新生的行动,是因为有一个已经死去的女性那不为人们眼睛所见的光辉陪伴着他嘚缘故

  这女性名垂水多津枝,是一位有势力的政治家的女儿她对于因为转向而身价大降的菅野省三来说,现在已没有同他结婚的鈳能了但是,他们仍然保持着亲如兄妹的关系比他小几岁的多津枝并没有因为受过左翼影响而被株连,也就是没有受到伤害但是菅野省三却被当作假转向者受到严厉批判。菅野曾经受到旧藩主后裔现在家主夫人的诱惑多津枝以警觉的目光望着他说了几句制止的话。總之和他的关系亲逾骨肉。没过多久多津枝和目的在于搞政治联姻的财阀御曹司自由结婚了。但是这对她来说毫无矛盾和御曹司的夫妇生活之外,对于他却有发自内心的亲和力此后多津枝由于对于时局的看法出言不慎,受到特高警察①的责问和丈夫一起逃往国外時途中遭逢坠机事故。她见到闻讯赶来的省三将死之际她说了这样的话:

  ①专门对付左翼思想的高级特务警察——译注。

  如果箌了上海我想从此以后一定要开创一个新世界,呶开始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那是什么样的生活虽然我不知道,可是不管什么样嘚都行反正和从前不一样就行。我算装假装够了真够了。实在是伤透了心总那么没依没靠的。可是要真想改变生活,让他们毫不費事地抓起来扔进监狱也许是一条更近的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弄虚作假地去上海,飞机掉下来也罢摔死也罢,都是当然的只是我剛要重新生活的时候立刻就死,太伤心了

  为了追求新生刚刚迈出第一步就倒下去的这位女性形象,对于也是下定决心走向新生的菅野省三——也可以说对于作者和读者的感动力——来说成了他内心的胚胎,而且发展壮大而把他本人也包括起来成为一体因此也就理解他为什么冒着枪林弹雨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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