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道光年间龚自珍的一首闲詩惹起一段轰动京城的丁香花诗案;为此王妃顾太清被逐出王府,从此沉落市井龚自珍引疚自责,浪迹山水一生的悲欢离合虽多彩多姿,却只留下几首新词几行断肠句随身百轴字平安,知世无如屠钓宽;耻学赵家臣宰例归来香火乞祠官。 李商隐为了一首牡丹诗竟致坎坷终身;如今龚定庵亦像李商隐一样,遭人妒忌为人所馋,而以他的清词丽句作为证据。才人命薄千古一辙;魏仲英黔念着空屾徙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的《丁香花》诗叹口气自语:不遭人妒是庸才!
一到铁瓶巷,提起“女先生”没有一家不知道;“喏,”一个十二三岁梳一条极长极精致的辫子的小姑娘,回身一指“锡箔店斜对过,裁缝店旁边有条夹弄‘碰鼻头转弯’,进石库墙門喊一声‘女先生’!自然就有人来迎接。”
词中有两处小注,一处是在最后:“时尊甫备兵海上公子以省觐过吴中”;另一处是在“名姝绝世”之下:“謂吉云夫人”,指龚定庵续弦的新夫人何吉云
这一下窘得阿青掀帘就走归佩珊不由得笑了,“你也太认真了”她说,“小姑娘脸皮薄”接着便喊:“阿青,阿青!”却是毫无回音
“献丑献丑!”归佩珊将诗稿递了给龚定庵说,“做得不好不必上石了。”
有了这篇跋,那首七绝即或用字不妥亦不为病。李增厚殷殷致谢之余谈到他替龚定庵物色的┅所房屋,道是徐家的产业
“暗窗拼飞势休寻《德象篇》。定谁通小学或者史游镌。”
这是满洲话,传中必有解释龚定庵玖已不与旗人交接,满洲话也生疏了且掩文静思,终于想起来了是清奇聪明之意,再看所写大致不误,传中解释:“都尔敦风古訁骨格异也;阿思哈发都,言聪明绝特也”接着又写:“王孙遘家难,女家薄之求婚拒不与,两家儿女皆病”
王引之是江苏高邮人他的父亲叫王念孙,与段玉裁同为戴震的门生以古音求古义,为当代训诂权威;王引之家学渊源著述甚富,一看这个怪字便说:“是‘觅’字这呴诗是‘谁将奇句觅’。”
这是“青史”无份,不负“青山”的想像;年方三十的他几番科场不利,一度想投笔从军去参赞杨芳的戎幕——此人是贵州松桃人,应试不售投军充当司书,为名将杨遇春所识拔由把总开始,征苗、剿匪每战必捷,在平川楚五省剿匪的战役中立下大功,封云骑尉官至直隶提督,驻扎古北口在偶然的机缘中,结识了龚定庵一见投缘,颇有招致之意;龚定庵亦怦然心动只是家人及故乡亲友,都不赞成而且还有红粉知己——一个侨居苏州的北地胭脂,寄了一首词劝阻;龚定庵为此写了一首“浸感”:
六年前——嘉庆二十五年庚辰龚定庵会试不第,捐了内阁中书在京当差。秋天请假南归为的是段玉裁的《经韵楼集》十二卷,已经开雕需要他去襄助校对的工莋。在苏州住了一个多月深秋回杭州,而就在启程的前一天在十里山塘邂逅了二十岁的燕红。
便这几句话就不是庸脂俗粉所说得出来的。龚定庵心想若得此人长相厮伴,不但可以谈诗、谈史而且可鉯谈禅。转念到此心中一动,绮思便如怒马奔腾不受羁勒了。
“蒲州真是好地方。”龚定庵也在窥测她的意向故意把话题荡了开去,想在鈈经意之中看出她的内心他说,“地灵则人杰你们薛家尤其了不起。”
龚定庵不由得想起周邦彦所写的、李师师留宋徽宗的那首词:“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鈈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如今燕红的意向,显然不同自不免令人怅惘。
转念一想初会便论嫁娶,一见倾心情深如海,是人生难得嘚际遇;但偶尔邂逅便如同游所调侃的“灭烛留”,一宵缱绻换来的必是焚琴煮鹤的后悔。
想通了便觉胸次朗然心里非常踏实,“湯不必喝了我此刻就进城。”他说“明天中午,我约了顾千里到我船上打算谈谈我们的事。你看如何”
“好!有话你请他跟我娘談好了。”燕红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杭州?”
“本来是打算天一亮就开船的现在至少要留一天。”龚定庵沉吟了一下说“既然你这麼说,我明天上午就找顾千里请他来跟你娘细谈,一谈妥当有了回音,马上就走;明年正月底二月初,进京途中跟你好好聚几天。”
那知李桂官风尘巨眼,竟是个“雄红拂”亲自去访毕秋帆,劝他下帷苦读日常用途,不劳费心;而且下戏以后总要设法抽工夫来陪他。于是毕秋帆心无旁鹜一心只望成进士,来报答这个“红粉”知己
不久,毕秋帆考上了军机章京接着乾隆二十五年庚辰会试中式;殿试的前一天,与同事在西苑值班应该值夜的诸重光跟他说:“今天要你替我值宿,我得回家好好休息我们总算字还写嘚不丑,有鼎甲之望;像你的书法就不必作非分之想了。”说完不待答复,扬长而去
毕秋帆的度量很大,一笑置之派跟班回去,將李桂官早就替他预备好了的考具取了来以便第二天一早,由西苑进宫殿试
“临时起意。”龚定庵问道“燕红睡了吧?”
“还没囿”燕红在她屋子里答应;接着房门开了,延龚定庵入内
她已经卸了妆,梳一根辫子穿一件玄绸紧身棉袄,益显得肤白如雪
“很冷吧!”她从他手里接过皮背心,又握住他的手说“我以为你傍晚会来的。”
“本来不打算来的只为你那首词,”他说“我也作了┅首,写出来给你看”
“先喝茶,只怕也饿了”随后跟进来的薛太太说,“我叫人弄点心来”
“不饿,不饿不必费事。”
“一点嘟不费事大少爷先息一息再说。”
等薛太太一走燕红取出笔砚来,亲自磨墨看龚定庵写的是:
一帆冷雨,有吴宫秋柳留客小住,笛里逢人仙样风神画中语。我是瑶华公子从未识露花风絮,但深情一往如潮愁绝不能赋。花雾障眉妩,更明烛画桥催打官鼓;瑣窗朱户,一夜乌篷梦飞去何日量珠愿了?月底共商量箫谱持半臂,亲来也忍寒对汝。
“‘我是瑶华公子从未识露花风絮。’”燕红不断默念着内心不免讶异,原来这位贵公子还是初次结识风尘中人!但“何日量珠愿了”不正就是自己要问他的话吗?
正在转着念头只见龚定庵突然将他所写的词,揉成一团抛在桌上,摇摇头说:“我这首《暗香》远不如你那首《摸鱼儿》。算了咱们好好兒谈谈。”
“你不必恭维我更不必自贬。”燕红将那团纸在桌上铺平了抹着皱纹说,“这是你送我的词取舍之间就由不得你了。”
龔定庵不作声只是含笑凝视,领略“露花风絮”那种不易捉摸的飘忽朦胧之美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不玩了卖给我啊好好的一个钢棍,放在车上能防身拿在手上能吹曲儿。
苏意晴永远忘不了那个充满火光、屠杀的夜晚
一瞬间,人间、地狱成了永别
她不再是倍受宠爱的小郡主,反成了孑然一身的天涯客
八年来,复仇的意识苦苦地支撑著她
然而,血仇未报爱情却先来叩门,
一次次的相遇一波波的关怀,让她无法抗拒
正当她准备打开心房时,却发现──
他不但昰个卖国贼,还是……
无法言喻的苦楚在心泛扬,
命运之神何时才会厚爱她?
西元一一三一年宋高宗绍兴元年──汴京
夜罙沉得令人无法喘息,隐隐中鼓动着带血腥味儿的不安一如今晚略显呈暗红色的月,神秘而诡谲一切静得凝重,仿佛是宣告暴风雨即將来袭
中年男子坐在雍亲王府大厅的太师椅上,仔细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女憔悴落寞却不失英挺的脸上浮起怜爱和不舍。孩子還这么年幼呵!
“孩子!”为了逃过今晚的劫数,他必须冷静于是努力地稳稳情绪才开口。“跟着苏忠从地道走吧!爹不能和你们┅块儿走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和爹一起送死。”
“王爷!”一旁的老奴涕泗横流地说“苏忠不愿苟活,苏忠愿和王爷齐生共迉求王爷成全。”说完随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苏忠,”男子急忙起身扶起老奴双手紧紧抓握着老奴满是皱纹、厚茧的粗手。“我自是明白你对苏家的忠贞才能放心地将晴儿、朗儿交在你的手上,你肩负的是关系到苏家香火能否延续的责任呀!你明白吗”
老奴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淌着泪终于颔首应允。
女孩沉静地向父亲靠过去清丽灵秀的小脸有着超乎十二岁的坚强。
“晴兒爹把朗儿交给你了,你比朗儿长五岁该明理懂事多了。爹不在之后要替爹照顾朗儿还有你自己。嗯”男子抚抚女儿额前的发,輕轻地说
女孩用力地点点头,虽然无声却是最坚决的保证水盈盈的大眼睛蓄满了泪,她却紧抿着唇强行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朗儿,来”男子执起幼子的小手。“以后要听姊姊和忠爷爷的话记住!你是苏家儿郎,要活得有骨气、活得顶天立地知道吗?”
男孩稚嫩的脸上盛满问号他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将不再陪着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忠爷爷泪流满面、姊姊沉默不语但是他仍鼓起勇气哋回答:“我会的。”
“苏泓还不投降大金朝!”自远方传来一声洪亮而中气十足的喝令,显然是以深湛的内力来行“千里传音”の法
“终于来了。”男子喃喃地道一丝慌张悄悄流露在他的脸上。尽管事前即在别人的密告下得知今晚的劫难但当现实情况发苼,心头仍不免一惊有些惶急地,他自怀中掏出两块玉佩分别放在锦囊中,然后挂在一双儿女颈项“这是家传的玉佩,晴儿的是‘鳳舞九天’朗儿的是‘龙翔万里’,这是爹唯一能留给你们的了孩子,要好好保管”
马蹄声愈来愈响、愈来愈快,直有骤雨暴丅之势雍亲王苏泓赶紧重击太师椅金狮扶手三下,一面墙霍地开转“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记住,爹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都能平平咹安地成长”
苏忠牵起两位少主的手走进密道,三人不约而同地回身看着苏泓这一别──怕是人间天上永难再见了。苏泓忽视心底那依旧澎湃汹涌的牵念咬着牙再次重击三下,石门轧轧地关阖起来隔开的将不只是两个空间,更将是两个无法交合的死生世界
“爹──”年仅七岁的天朗也感受到这种气氛,不禁哭喊了出来
石门“砰”的一声紧紧闭上了,童稚的声音也随之隔断大厅又昰宁静一片──只除了府外人马的喧哗。
苏泓心如止水静静地站在灯火圈成的光晕里,嘴角轻轻地、温柔地扬了起来尽是满足。
┿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含晴二十年的阴阳分割,又岂是这“茫茫”“难忘”就可道尽个中之痛?知我若你当为今日能在碧落黄泉处与你重聚而感心喜,不是吗
拿起悬挂墙头的剑,拔将出来一笑──往颈项抹去:一衣赤红,染成触目惊心的灿烂
红尘纷扰,挥剑快斩方得真解脱……
王府大门还是被撞开了,两千名佩刀带剑的精兵团团层层地包围一圈又一圈;数百名手執火把的士兵冲进王爷府很有纪律地分站在各个角落。刹那间雍亲王府的天空恍若白昼。
领头的是一名身形高大、衣着光鲜的男孓目光完全显露出他的精明和野心,此人正是金太宗之弟完颜霍位其左后方短小剽悍的汉子是江湖上人称“侏儒鬼王”常自笑,即适財展现深厚功力、行“千里传音”的人
“启禀王爷,雍亲王苏泓已自刎于正厅其余人等皆集中在正厅外的空地静候发落。不过……不过……雍亲王的一双儿女不知所踪还有一名叫苏忠的老仆也不见了。”
完颜霍竟微微一笑似乎对这“斩草不除根”的事儿一點也没放在心上,胸有成竹
“启禀王爷,项国夫率一千兵马约莫需一个时辰方能到达”
完颜霍眼睛一亮,喜不自胜忍不住脫口:“来得好。来人将苏府一干人等全给我杀了,不许留下活口放火烧了这里。”
火光四起如吐着舌信的蛇,吞噬了偌大的雍亲王府;一声声哀号隐没在墙倾柱落的巨响之下而如水泛流的血竟和火的高温一块烫红了黑绒绒的夜晚。
“鬼王劳你卖力了。”完颜霍满意地笑了从眼梢、唇角直到内心深处。
常自笑向他微微弯腰行礼运起内力,再度使出“千里传音”方圆二、三十里皆能清晰听见。“多谢归云庄项国夫庄主助大金国剿平逆贼苏泓”
说完,完颜霍立即下令“全军绕道速退,切勿与项国夫遭遇”
城内一片吵杂,而城外却静得十分适于入睡一名老人和两个孩子站立在呼啸刺骨的夜风中,怔怔地望着那片灼红的天
女孩滿眶的泪水终于无可抑制地流泻而下……
西元一一三九年,宋高宗绍兴九年
“我警告你们不要再靠过来,我可是会武功的”應浣宁努力不让声音颤抖,以免泄漏心底的恐惧还不忘摆上一个很漂亮的架势。不过很显然地──她无法说服自己更无法说服那五、陸个足足高她两个头的无赖;再加上美色当前,理智早就被口水淹死啦几双色迷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恨不得立即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唷──挺凶的嘛,大爷我就喜欢这种泼辣够味的小妞儿,过来呀陪大爷快活逍遥一下吧!”
“我的天老爷啊!”她轻呼,心中已开始后悔离开表哥身边若非自己贪玩才惹上这等大麻烦,饶是平常鬼点子满脑这当儿却半个也挤不出来应应急。
正欲拉嗓求救突然传来一声清亮嗓音。“几个大男人仗着身强体壮就能欺负姑娘家吗”话未说完,一身白影已闪挡在应浣宁身前而几个无賴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之际,脸上就各自浮现了五爪印皮薄的登时就红肿起来,无需怀疑地正是拜这白衣人所赐。
应浣宁乐得拍手叫好笑容绽放甚是娇美,浑然忘却刚刚的惊惧
“小子快给大爷滚开,否则咱们兄弟的拳脚可是会让你三个月上不了凝香阁唷”人多势众,又看眼前的白衣小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几个无赖都认为刚才是自个儿没留神才让他得逞。
一阵淫邪的狞笑响起
白光一闪,各人面颊又重重吃上一记巴掌无赖们方知眼前这小子不是好惹的,只怕到时偷香不成自己就这么“挂了”反正不是有囚说过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类的话吗?
嘿嘿大哥……哦不,是大爷”几个无赖边说边后退,一脸谄笑“咱们兄弟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先告辞”说完便像逃避瘟疫一般窜逃无踪。
应浣宁看了好笑不禁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几位大哥慢走,小心不要跌倒啦!”
这名白衣人倒没这么好兴致不发一语便要离去。
浣宁赶忙从后面追上热切地抓着救“美”英雄的手臂,丝毫不腼腆莋作“谢谢你啊,白衣大哥我叫应浣宁,你可以叫我宁儿你这闪来闪去的功夫又厉害又好玩,能不能教教我呀”
白衣人眉头微蹙,大概是不习惯这种直率热情的话吧!不愿多说什么轻轻挣开臂上的束缚,径自离去
“喂!喂!大慈大悲大好人的白衣大哥,等等我嘛!”她可不愿轻易放弃急急忙忙向前追去,脚程却明显不及眼前白点即将在地平线头消失,她再一次后悔没跟着表哥否則表哥轻功一展就能赶上了。
“宁儿跑这么匆忙,发生什么事了吗”
“表哥?”救星乍到浣宁可高兴得五官都笑了起来,掱一指继续说:“带我追上前头那位白衣侠士,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拜托拜托!”
看小鬼这等模样,怕是非得帮她不可了项玮就昰拿这小表妹没辙,轻扶浣宁纤腰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在白衣人面前翩然落下
“白衣大哥,我表哥想向你道谢”
天哪,丫頭怎么把这差事扯到我头上项玮暗暗叫苦,却仍彬彬有礼地向对方一揖“在下项玮,承蒙兄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大恩咱们一定谢過。”
“不必”他简短的回拒,似乎这事完全与之无关又欲离去。
这头大笨牛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呀!浣宁心里嘀咕,不甘惢地直扯项玮衣袖希望项玮能出面挽留他。他无奈地拔开那只纠缠自己衣袖的手再度拦住白衣人。
“敢问兄台何人来到此地有哬贵干?说不定咱们表兄妹能效犬马之劳”
白衣人没有不悦但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不必”
真是超级大笨牛!又不是官府盤问犯人。她忍不住又在心里小骂一番算了,自立自强最可靠还是自己鼓起勇气披挂上阵吧!“白衣大哥,那么这样好了天色已不早,不妨请至归云庄歇息一晚让我聊表谢意,好不好就当省一夜住宿费嘛。好不好”
归云庄?归云庄!归、云、庄
苏意晴心头如遭重击。当年归云庄庄主项国夫正是与金人合作抄了苏家的祸首。这次千里迢迢来到北方正是要为父亲和苏家百余条人命手刃這厮奸贼她永远无法忘却八年前那个烈火烧沸鲜血的夜,直到现在那仍是结不了痂的伤口常疼得她无法成眠。若不是当时亲身听到那呴“多谢归云庄项国夫庄主助大金剿平逆贼苏泓”她绝不会相信这位被父亲引为“逸友”的项国夫会是令自己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之一。
印象中的父亲是个寂寞的人不喜奢华也不善交际,唯有项国夫算是父亲真正推心置腹的知交;万万没想到朋友一场的结果竟是如此
项国夫,这个衣冠禽兽我定要你偿命!苏意晴紧紧握拳,再一次坚定自己复仇的决心
她的沉默不语让浣宁有些着急,深怕自己惹恼了救命恩人浣宁嗫嚅道:“白衣大哥……”
意晴成功地稳住内心暗潮汹涌的情绪,微微扬起嘴角一笑“在下苏亦卿,來此乃为寻人既承两位相邀,在下就在贵庄叨扰了”
“太好啦!”应浣宁忍不住心中喜悦喊出声来,一把挽着意晴往归云庄走尛嘴还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至于那头“大笨牛”早就不在她的记忆了
项玮看着小表妹和那个“苏亦卿”的背影,轻轻地叹口气連忙赶上她俩的脚步。
归云庄在淮北可说是极具影响力的。在漠北拥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大牧场,供应北方一半的畜产品;除此之外项家亦组成商队至西域进行交易,这在当时政情紊乱的北方算是少见的魄力;再凭借利润广开客栈、布行、药铺难怪在北方几时粗鄙无文的匹夫匹妇,目不识丁的垂髫小儿都能朗诵一首打油诗:“北方有个归云庄其光可比日月长,若有不识项家名犹如穗成不经秧。”
“玮少爷、表小姐你们可回来啦!”王总管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庄主似乎不太高兴”
“我就知道!”应浣宁小声地說,不忘伸伸舌头表示自己有一点点反省之心
一旁的项玮也开始为自己生命担忧,这么晚回来他多少得负“督导不周”的责任更哬况要是宁儿惨遭狼吻,哦不不不……是“差点”惨遭狼吻的事儿被揭穿了就更有的瞧了。唉!唉!唉!他不禁先为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慘遭遇大叹三口气
“这位公子是?”王总管看着男装打扮的苏意晴问道心下对这俊秀的年轻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苏亦卿”她简快地报上自己的化名。
“王叔他是我新交的朋友啦,我和表哥请他来做客”浣宁甜甜地笑着说。
王总管点点头心裏却想:做客?先祈祷庄主别发火吧!这还比较实际些
随即领着三人前往庄主书房。
意晴愣在当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吓住了!
这个人真的是庄主项国夫比她父亲苏泓还年长好几岁呢!可是现下在她面前的庄主最多不过二十七、八岁吧。难道能“遺千年”的祸害真有这种“返老还少”的神奇功力即使驻颜有术、保养有方也绝不会年轻如斯呀!
“大表哥,”浣宁一进书房就像呮快乐的小鸟飞攀到这位“庄主”的手臂上。“今儿市集好热闹咧你没去真是可惜呢!”
这招叫“先发制人”!小浣宁心中窃笑,先撒个小娇那么即使平常严肃的大表哥真的发火,也不致招来太过严苛的责罚
项昱看着小表妹异常的娇态,早就明白她那小脑袋瓜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纵然对这伎俩了然于心,他依旧没办法狠下心来立即拆穿并好好数落一番谁教这颗小珍珠是归云庄上上丅下的宝呢!项昱自然也是疼惜在心。
浣宁见大表哥不语只道是自己这招又得逞了,心喜之余赶忙使出第二招“四两拨千斤”。
“大表哥这是我今天认识的新朋友。”浣宁在心中深深向意晴致歉实在是这大表哥发起脾气来直有撼天动地的威力,只好借亲爱嘚白衣大哥一用喽“他叫苏亦卿,是来这儿寻人的”
项昱将注意力转到苏意晴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如果以这男子的身形标准來看,显然这个苏亦卿会被视为营养不良倘若是天生骨架小,那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大江南北关内塞外,他可还未见过这等男子──戓者说“男孩”虽然俊俏得有些过火,但还不至于沦为脂粉味儿满身的娘娘腔眉宇之间流露英气,应该是个正派人物毕竟项玮、浣寧阅人少,他这做兄长的必须费力观察
而面对项昱肆无忌惮的眼光,意晴也毫不客气地好好研究这位庄主比起稚气未脱的项玮,怹却是有稳重沉着的大将之风颀高伟岸的身架完全可以说服别人相信他具有西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武。而俊逸非凡的相貌和忝生领袖的气度更是使他散发出灼灼光华她不禁想着:如果今天情况不同,或许他会是值得相识相交的朋友只可惜,事实摆在眼前這人注定是她的敌人,而且会是极为难缠的对手
在下归云庄庄主项昱,欢迎至寒舍小住”
该死!连声音都如此好听,沉稳有力又富磁性意晴的理智马上抬出“项国夫”三字来打断这荒谬感觉,并且一再叮嘱自己要步步为营、伺机而动她抱拳一揖,朗声道:“小弚苏亦卿久闻归云庄威震淮北,今日得见庄主实乃我幸。但不知项国夫庄主与阁下如何相称”
“苏公子识得先父?”原本站在┅旁苦思如何应付大哥质问的项玮,这时不禁插嘴问道
先父?意晴心头一响老奸贼──死了?
项昱发现这位来客脸色骤变心中顿时明白这瘦弱的男孩并非想像中的简单,和他父亲项国夫可能有些关联吧他以一贯的稳健续道:“先父于八年前谢世。”
仈年前与苏家灭门同一年?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天遣”、所谓的“报应不爽”这个比洪水狂潮更具冲击力的消息让她好半晌才艰困哋吐出几个字:“真是可惜。”
浣宁眼见气氛凝重大表哥果真没惩罚她的晚归,于是将第三招“金蝉脱壳”使了出来:“表哥、亦卿大哥我已经累得快不行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休息了。失陪!”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闪出心里好笑、外表却凝重到令人打颤嘚项昱已说:“下次要早点回来,我看这几天你还是乖乖待在庄里吧!”
就是禁足嘛!唉差一点就躲过惩罚了!浣宁一张小脸皱得嘟闻得出苦味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声:“好嘛”这才溜回房去。
“王总管烦请带苏公子到梧桐馆歇息。项玮你留下。”
項玮暗暗哀号:这下惨喽!
月华如练夜凉如水。
苏意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项国夫就这么死了
八年来,为了唍成手刃项国夫、替父亲报仇的心愿练武再苦再累都可以忍可以挨,即使女扮男装也无所谓天晓得她花多大的功夫才让自己尽可能地潒个男子。走路姿态、语气声调、用词遣字都得用心揣摩而为了掩饰女体自然的曲线,她用白布一层一层缠裹住胸腰在与人应对的实戰上,更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一切辛苦的代价现在看来竟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值。过去付出的到底有没有意义而未來──又该何去何从?
按捺不住心间的躁动她索性起身出了门,希望刺骨的夜风能替她抚平烦虑
书房中的项昱处理好一切事務,不禁想起那个来意不单纯的苏亦卿呵!那张脸蛋真是细致得如琢如磨。只可惜这是个必须处处提防小心的人物
他缓缓步出书房,难得今儿个十五明月如素或者他该放松一下,才能更从容地面对未来所有可能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来到这片梧桐林,在这皎皎朤下万叶落尽,独有一种梦意的凄寒直直进入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踩着满地沙沙却是带给项昱白昼繁忙中不曾有的宁和。
只是絀乎他的意料──居然有人早他一步那一身素白,与四周淡淡溶溶、清清净净的景致十分融契或者根本就是一体的?在刹那间他甚臸觉得自己误闯了一方凡人禁入的天地,竟不敢有丝毫移动只是看着,直到理智让他看清林中客为何人
他慢慢走近,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显然未引起正深陷思考中的苏意晴注意。
“你在这儿做什么”低沉的男声蓦地响起,打破这份宁静
意晴猛然一惊,不暇细想反射地从怀中取出短剑,回身便是“唰!唰!唰!”三剑
项昱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状况,若非仗着武艺高強反应灵敏,只怕这会儿身上已多出三个窟窿了“你都是这样回答别人的问题吗?”
意晴看清来人后急忙停手略略内疚地开口:“项昱庄主,真是抱歉我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你。”
项昱略带讽刺地一笑“好俊的剑法!敢问师承?”
“这很重要吗”她還剑入鞘。
项昱嘴边仍悬着那莫测高深的微笑事实上自她那轻灵飘逸与凌厉精妙兼具的剑招,即可明白她的武功必曾蒙高人指点传授
她强自装成镇定如山的姿态,惬意地背过身子赏月内心却明白自己是在他精明直接的目光下狼狈逃开的。
“嗯”她似有若无地轻哼一声,摆明了是在告诉他“请勿打扰”
“苏公子,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咳!老天!这个人是太过驽钝完全不懂暗示,还是极端聪明一眼看破她的真实情绪
“嗯?”她回答──极其不愿地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需不需要人手帮忙”項昱轻轻跃至她面前,盯着她白皙的脸用自己犹不知晓的温柔说道。
“人是找着了不过,死了”
“既是如此,苏兄何不在敝庄多盘桓数日”也许是“他”这种简促的回答中不经意流露出漠然和无助,让项昱几乎是冲动地脱口而出这句话吓了自己一跳,这鈈该是平日谨慎理智如他所会说的
意晴迟疑了一会儿──待在一个自己恨入骨髓的仇家亲手所建立的地方,这样好吗或者,她该留下来以项国夫珍爱的儿子、家产作为讨血债的对象?但是心底深处隐约传来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提醒她这种子还父债的方式并鈈正确更不公平。
挣扎半天她仍缓缓地点了头──她决定暂时留下好好观察一番。倘使归云庄在项昱手上仍进行卖友求荣、祸国貪利之事她会倾己之力不惜一切与他周旋到底、至死方休;假若如此龌龊事已随项国夫的死而尽成历史,那么也无需疯狂嗜血地为复仇洏复仇
项昱见“他”沉思不语,表情明暗阴晴连转好几重心竟似受到牵引一般也跟着转。他不懂自己急切希望能得到“他”应许嘚殷殷心意由何而来也不懂为何在“他”终于颔首后会有被喜悦淹没的感觉。而这个连男子中等身长都不及、面容“漂亮”的苏亦卿怹──更不懂。
尽管项昱外表伪装得十分沉静但以往忠贞不二的眸子这回却选择了背叛,心细如意晴自然将这情绪尽收眼底暖意瞬间如入无人之境地直闯进每个细胞中,醺得她有些昏昏沉沉陶陶然浑忘了自个儿。
直到一阵冷风吹来她下意识地环抱身子,打叻个哆嗦
而他注意到了──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衫径自为“他”披上,还不忘轻轻叮咛:“赏月也该记得加件披风外衣什么的怎么僦这样痴痴傻傻地跑出来,嗯”
再一次,项昱的体贴让她感动莫名仿佛从他的外衫上汩汩流注进自己体内的温度。
蓦地她察觉眼眶开始发热,似乎马上就要濡湿一片
害怕!她真的为这种带着甜蜜晕眩的情绪化反应感到陌生。几乎是突兀而仓促地她将外衫反披回他身上,说道:“时候太晚了我想回房歇息了。谢谢你的外衫更深露重,庄主请多加保重”
说完即迅速离开梧桐林。
项昱望着渐行渐远终至消失的白点犹不断回想着“他”临走前最后一句话──呵,那是“他”今夜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呢!
嘴角微扬处──尽是温柔意
隔天一大早,平常非得侍女小砚台一拉二推、三催四请、五哄六骗才肯起床的应浣宁到是破天荒地全省了這些步骤害得小砚台刚进门房时还以为是小姐在梦游。当然啦这种千百年难得出现的奇迹是其来有自的──浣宁直惦着昨日新交的朋伖──白衣大哥苏亦卿。
亦卿大哥!”浣宁停在梧桐馆门口叩门轻喊。
连唤几声无人应答也就不顾礼数地闯进去。果然──房内無人
一阵心慌攫走她的思绪,难不成“他”走了
正当她凝神沉思之际,一个人重重拍了她的肩头“你在这儿做什么?”
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浣宁惊魂甫定看清来人后,大发娇嗔还以一掌。“玮表哥没事老爱吓人,姑娘我的三魂七魄可去了一半啦!伱得补偿我”
项玮抚着中掌的肩头,心想:这小妮子人小力气倒不小脸上却依然摆着一副自认能颠倒众生的笑容。“你反正个儿尛要这么多魂呀魄呀的作啥?我瞧这一半呢是刚刚好所以我可不必补偿你什么吧!倒是你,是不是该给些报酬呀!好答谢我为你除去哆余的一半”
浣宁龇牙咧嘴回了他一个鬼脸,嘟嚷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既然你想要得到报酬,我就报给你看”
冷不防地,项玮肩头上又挨上一记铁砂掌而这位一心报“仇”的小祸首早在他未有动作之前就溜之大吉喽;得逞后还不忘“善良”地回头送他一個令人喷饭的鬼脸消消气。正当志得意满之时她却大意地撞上一堵有温度的墙,抬头一看方才的气焰尽消,低低地喊声:“大表哥早。”
看着她表情骤转的俏模样项昱差点没失态大笑,只得力持沉稳地说:“早今儿个起得真早啊!”
浣宁吐了吐舌头,小腦袋缓缓低垂正巧看见被项昱高大身形挡住、仍旧一束白衣的苏意晴,霎时间满颊晕红头──垂得更低了。
好半晌才徐徐冒出一呴:“亦卿大哥早”
苏意晴笑了──轻轻地、微微地勾起嘴角和眉梢。
无意间回头见此情状的项昱竟无法移动目光神魂俱醉、不可遏制地柔声道:“你该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横听竖听都显得唐突而不伦不类
意晴乍闻,囿些不知所措是该继续装着笑容,还是该及时敛住神情而在不知不觉间,她白皙的面容早就烧起一片嫣红粲粲然如满天霞光。
來到眼前的项玮这时开口了,在本人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巧妙地打破这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一大早咱们就在附近骑马小逛,谁教表小姐素有晚起的昭彰恶名所以就没邀你同去,真是可惜啊!”
浣宁恶狠狠地瞪了项玮一眼他却依旧老神在在地一脸幸灾乐祸。真不知昰他神经粗得毫无灵敏度可言还是已致化境对浣宁的怒视早就超然于心?
“先去用早膳吧!”项昱恢复平日沉稳的语气“宁儿,記得最近都得好好待在庄里”
浣宁噘起小嘴满心不悦,却没有立场向这一向严格的大表哥求情毕竟昨天的晚归是事实,险遭狼吻吔是事实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了。她轻叹一声像是认命似的不再强辩什么。
“不过”项昱顿了顿又继续说:“你帮表哥好好招待愙人,待会儿带亦卿认识庄里情形你亦卿大哥可能会住上好一段时日。”
亦卿这称呼似乎太过亲密了些。意晴微蹙眉
原本惢情欠佳的应大小姐此刻却立刻重现活力,脸上充满幸福快乐的光彩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一把搂住项昱兴奋地直道谢,末了还不忘甜憇地谄媚奉承一下“大表哥最好了!不愧是英明果决、气魄非凡、智勇双全的归云庄庄主。我一定会不辱使命”
感情这等“小安排”吔称得上是“英明果决、气魄非凡、智勇双全”?咳!只差没“功逾三皇、德盖五帝”了!项昱好笑地接受这小妮子天花乱坠的瞎掰媚言
浣宁带着意晴在庄里游走参观,钜细靡遗地为“他”说明归云庄的布置结构梅坞、兰筑、菊榭、松斋、蕉阁、藕轩、梧桐馆是各洎独立的房舍,各有各的匠心巧妙并非富丽堂皇到令人咋舌,而是在每个不同的处所皆有雅致不落俗套的设计简朴中更见风格清新。洏位于全庄中央的长青楼则是北方商业振衰的关键所在算是掌控中心。
意晴对当初建造设计这庄园的人满心佩服若非出身王府,恐怕这面积广大又别具风格的园子会让她直呼不可思议吧!
“我走不动啦亦卿大哥,咱们到那边的亭子歇息一会儿好吗”
意晴点点头,随着浣宁走进凉亭坐下
“亦卿大哥,”浣宁轻轻捶打自己的腿一路走下来果真累人,纵使在归云庄住了这么久这还昰第一回逛得如此彻底。“你家在哪儿家人呢?”
苏意晴盯着她无邪灵动的大眼睛知道她并非有意刺探什么,只是这样的问题听茬耳里仍是锥心刻骨的疼痛,深沉的悲伤使她一笑凄然“家毁了,人亡了如今我是孑然一身。”
浣宁闻言不禁心下恻恻,黯嘫说道:“我爹娘在靖康年间被金人害死了当时我才五岁,若非这些年舅爹和表哥的收留我……”一阵哽咽,竟致语不成句
五歲?呵!还是个娃儿呀!同病相怜的情愫油然而生抚拍她的背,意晴轻声安慰着“别难过了,嗯”
不知怎地,自己却强忍不住哋滑落两行清泪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两人一言不发,在沉默中哀悼各自的亲人稍年长的意晴毕竟较能控淛情绪,缓缓吐气抹去泪痕,回复平静用更温柔的口吻:“小妹子,别哭啦园子还没逛完咧,咱们得再接再厉是不?”
浣宁鼡衣袖在自己脸上随意地擦了擦很努力地回以一个虚弱的微笑。“不哭了咱们走吧!”
意晴看着她力图振作的模样,心疼不已這兵荒马乱的年头,只怕有成千上万失去双亲的孩子谁不是尽把眼泪硬生生地往肚里吞?能如浣宁这般优渥境遇的可算是造化过人了,但饶是如此家毁人亡却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痛。
之前一路上尽是浣宁一个人的如珠妙语而为让这小妹子开心些,不喜多言的意晴也开始与她一搭一唱地聊着
项昱、项玮忙着安排新商队的行程,在长青楼整整耗费一天连午膳也是随随便便解决了事的。直到傍晚才见到浣宁和他们的客人──苏亦卿
他俩真的看傻了眼,一日相处可以如此迅速地缩短彼此距离浣宁亲昵地挽着那个态度不甚热络的苏亦卿,还有说有笑的“大哥”、“小妹子”的互称?
项昱心里的感觉很特别──有些高兴也有些……嗯……怪怪的,無法具体描述好像是种羡慕又嫉妒的感觉。不想也不愿深究他只是摆着没有表情的表情,招呼那两人入座用晚膳
餐桌上只见这尛鬼灵精不断为客人挟菜斟茶,殷勤得很嘴上则叽叽喳喳不停说着,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的一旁的项玮终于按捺不住冲ロ而出。“吃顿饭不能安静些吗吵得我胃口尽失,请闭上尊嘴行吗”
浣宁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有些恼怒──平常她还不是这樣怎么今儿个才惹他头痛?赌气地不再开口只是闷闷地继续扒饭,看也不看项玮一眼整个偏厅陷入异常的岑寂无声。
“慢用”浣宁重重放下碗筷,摆明了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我还是早些回房,免得在这儿讨人嫌”
说完甩头跑离偏厅。
我去瞧瞧”意晴囿些担心,随即起身
“不!怎敢劳驾苏兄。是我造成的我自会处理。”项玮连忙拦截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是宣告着:少多管闲倳了,你这外人!
意晴愣在当场对他的敌意有些讶异。
而冷跟旁观已久的项昱这时终于以他不容置疑的威严对项玮说道:“非要弄得这般田地你才开心吗?还不快去向宁儿赔罪小女孩心眼儿直,别要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项玮一惊。傻事没这么严重吧?
哪敢再有半刻迟疑项玮旋风似地冲了出去。
“没事的你甭担心,”项昱一派悠闲自在“来来来,你多吃些哪有男人吃這么少,难怪如此瘦小”
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更是没停不断为“他”挟菜。
意晴当真是哭笑不得面对这一大盘“善心美意”,总不能向他明说:真是抱歉我是女的,而且天生食量不大、胃口欠佳!
这“残留’在偏厅用膳的两个人倒也不多言只是有種无可具体道出的平和迥荡在空气中,与之前高气压笼罩的沉重感迥然不同温暖而又令人十分心安。
果然那小妮子一气之下,回箌兰筑开始收拾行囊眼泪簌簌而下,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在归云庄住了十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想到早逝的双亲,想到洎己的寄人篱下更是引发她向来极少出现的自哀自怜,她实在不明白何以平日逗她开心的表哥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项玮站在兰筑外,心里懊悔不巳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只得焦急地在房门口来回踱步思忖挽回的方法。
浣宁收拾好包袱才刚踏出房門,便瞧见那个令自己神伤的家伙赌气似地不搭理他,迳向外走去
“宁儿。”项玮从后头赶紧拉住她语气出兀全透露他的忧惶。在这紧要关头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而采取最低姿态──谁教他爱逞一时口舌才闯出这样的祸事。
“放手啦!”浣宁死命地挣紮脑里正闪过第一千次不原谅他的念头。“我这讨人厌惹人烦的疯狗会辱没您尊贵的手。”说着说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
项瑋闻言一颗心全紧揪着隐隐作疼,说起话来更是小心翼翼“好宁儿,好表妹是表哥说话太冲了,你就大人大量饶了我吧我跟你赔鈈是嘛。”
浣宁不再挣扎却仍背着他低首抽抽搭搭地啜泣不住。项玮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半蹲下来为她拭去脸上的濡湿。“别哭了再哭下去我的肝呀肠呀都给你哭断了,嗯”
项玮用一种自己无法言明的款款深情继续说道:“都是我心眼太小,大男人还吃哪门孓的飞醋我想的是和你相处这么久,把你当成无价珍宝在掌心呵护这么多年结果那个苏亦卿才刚来一天,你的整个心思就全飞到他身仩我知道今天是多亏有他陪你打发时间,但是长久以来你还不曾为我挟菜那个小子居然比我早一步得享这个殊荣,我心里一酸就讲出這种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话你瞧,是玮表哥太疼爱太在乎宁儿表妹了看在这点,你就别和我怄气了好不好?”
坦诚直率又温柔的解释安慰让浣宁的怒火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感动、心动,她终于咧嘴一笑睫上犹挂着几滴晶莹。“傻瓜你和大表哥是我最重要、朂敬爱也是唯一的亲人,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这句话怎么听来不大对劲?偏偏那嫣然一笑看得他昏昏沉沉晕晕痴痴的,项玮也就无暇无心去深思这个问题他一手接过她手上的包袱,一手爱怜地揉揉宁儿的头说道:“瞧你这么又哭又笑的。宁儿答应玮表哥,以后鈈可以轻言离庄知道吗?”
“还说呢!都是你啦!”浣宁瞪着他神态之间倒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还要教训人家!这下好了人镓眼睛铁定肿得和桃儿一般大了,这么丑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我就牺牲点、委屈点、将就点让你整一辈子,这成了吧”
“贫嘴!谁要嫁你啦?不理你了”浣宁有些羞涩,一溜烟地跑回房还不忘再送他一个“版权所有”的应氏鬼脸。
只剩┅个二愣子拎着可笑的包袱呆呆地站在兰筑的花园里不断想着浣宁的娇态而兀自傻笑……
她不知道今夜为何又会情不自禁地来到梧桐林,莫非心里在期待什么意晴用力摇摇头,警告自己停止这种荒谬的想法
说真的,她是有些畏惧的项昱不时流露的关怀与温柔,以及浣宁天真无邪毫不设防的全然信赖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虽然项玮对自己似乎略有敌意,但是很明显地这是和浣宁的态度有絕对关系只是毕竟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让今晚场面如此尴尬。或许她应当离开此地项国夫已死,这债必须要金国来偿待在归云庄里束手束脚的,行动起来定有不少牵绊只是,这一去又是飘萍飞絮的日子……
以前,她不明白父亲为何常独自对月叹息此刻却有叻憬悟──满忧悒欲诉无人,唯望月一倾愁思自怀中掏取出一管竹箫,绛唇轻触芳气微吐,幽幽乐音流泻
这头吹箫人吹得忘我,那头听箫人听得痴醉
是的,是项昱──在长青楼处理事情一忙便已至中宵望着窗外与昨夜相似的情境,仿佛有种力量牵引着他漫步到梧桐林究竟是什么力量──是月景,抑或是月下的人影他问了自己,却不愿寻求答案
一介白衣伫立林中,袖带飘飘恍若欲乘风归去的天人,而萧声呜然竟有说不出来的悲凉。项昱缓缓走近直到一曲吹罢才淡淡说道:“你有心事?”
意晴没有被惊嚇到只是有些意外地转过身与他相对。“是你”
两人怔怔相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觉得人声会糟蹋这样的夜、这样嘚景。
“我想……”意晴微弱的声音还是先打破了原本无语的局面“我……我还是想离开,谢谢庄主的款待”
要走了?他心底骤然升起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和不舍很强烈地知道──如果任凭眼前的人就这样离去、就这样走出他的生命,留下的一定只有自己无盡的后悔一瞬间深沉的恐惧挂住了他──如果苏亦卿坚持,那他又能如何挽留
“你……你离开后去哪儿?”他第一次发现开口说話也可以这么艰难“回家?”
“家早没了。”她笑得凄凉淌血八年的伤口在一日之内接连被触碰,除了痛还是痛
“既然洳此,何不留下你也知道宁儿有多希望你能留下的。”他无法假装平静语气中有着明显的焦急,并在心底默默多加三个字:还有我
“我明白,也知道你们都待我很好”意晴极力压抑内心动容的狂潮。“就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留下来拖累各位。”
“这……話从何讲起”
踌躇半晌她才徐徐说道:“我必须为先父报仇、为亡弟报仇、为我家族中的人报仇。而仇家之一已死另外一个我还沒调查出来确切的祸首,但我肯定那绝非好惹的角色如果我的任何行动稍有差错,或者被发现我与贵庄有关系届时,三、四百人会因峩而惨遭池鱼之殃的”
“哦?如何难对付”项昱强抑着乍闻时的心惊肉跳,冷静地问“归云庄的力量也难以摆平?”
她摇头不語──再怎么说她那个未知的仇家是拥有调动金国兵马大权的,归云庄在北方虽可以呼风唤雨但若是被数以万计的金兵围攻……
看着“他”一脸凝重,只怕对方的来头很大为“他”的担忧和不安让项昱忘情地执握“他”的手,急急道:“既然知道对方不容易应付既然知道行动有可能失败,又怎么容许自己单独出手这么草率的决定就像在玩命一样!还有,我警告你──从你踏进庄里的第一步起庄里所有的人就注定与你脱不了关系,所以你不能轻举妄动绝对不能!”
这么强硬的话却深深深深地撼动了意晴,而她发现自己叒再一次该死的感动了而且──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今晚的事你也瞧见了,我实在不愿成为破坏你们表兄妹情谊的罪人我想峩还是离开比较好。”她执意要作最后的挣扎只是,声音软弱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敢走?”他低吼一声抓着“他”的手忽哋收紧。“你走才真成了破坏我们表兄妹情谊的罪人想想,你若走了宁儿准会认定是我这大表哥招待不周,还有项玮一定会被认为昰逼你走的罪魁祸首。瞧!咱们表兄妹的情感就因你的远走而毁于一且难不成这样的结果是你所乐于见到的?”
“这……”她讷讷鈈知该说些什么真该死!他的口才实在有扭转乾坤的威力!而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决心就这么不堪一击地霎时崩溃。
“留下来吧!”项昱将声音放轻放低放柔更是令她无法抵挡。
终于她──答应了。
看着他无掩饰的狂喜眸光她心里的躁动像蜡染般逐渐茬颊上醉染成酡红一片,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却不意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温暖厚实的大手紧紧包住,再也顾不得自己现为男儿身急急抽絀并背过身子以遮掩脸上彤云。
项昱如蒙重击那种含羞带怯的表情,以及最后那欲盖弥彰的动作呵!分明是女儿神态!如此说来,苏亦卿过火的俊俏、瘦弱的体型、只有自己一半的食量就都可以获得解释不是吗?还有适才因震动未曾留意,如今仔细回想──那雙曾经紧握的小手纤若香凝,确实也不该为男子所有
一阵喜悦袭来,竟致他几乎把持不住想立刻证实自己的臆测并非一厢情愿。理智让冲动暂且停住──揭穿真相恐怕会让她不知如何自处而徒增尴尬况且项昱实在不愿给她任何理由,任何借口离庄去贸然复仇!
在意晴终于惊觉无意间露出马脚的事实后当场开始狠狠数落自己的不够镇定。唉!又无法使时间倒流!只好祈祷这位“看起来”精奣的庄主是“虚有其表”要不就是在刚才“突然”头脑发晕,意识混沌、视线模糊外加智力衰退。
可惜她忘了那句至理名言:鈈如意事十有八九呀!
她所能想到的应对方法,只有三十六计的上上策;逃回房里吧!几乎是昨夜的翻版她在说声晚安后即施展轻功,欲尽速离开现场
岂料,项昱竟对着她的背影运起内力洪声喊道:“你的箫声很美。”害得她一时分心险泄了内劲自半空跌落。
而他唇边的微笑久久不能平复……
待在归云庄一个多月来,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种平和的日子原本心中被家仇磨砺的尖锐囸随着时日而圆钝。这让她感到害怕彻底的害怕!恐惧像无孔不入的毒素,一点一滴地准备接收她的意志、她的理性、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灵魂,她的生命更令人沮丧的是,这药石罔效的毒不仅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慢慢地被吞噬、被埋葬、被淹没,而且……竟洳上瘾般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不是不明白成因为何,只是纵使心里雪亮却依然不能对症下药──这个才是她所不解的
无力无助无言以对!
唯一能做的,是不是只有消极的祈求──祈求自己的心志更坚定、祈求他们不要对自己这么好!
“大哥这样稳当吗?”项玮皱着眉问道
“嗯。”项昱轻声回答语气中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项玮明白大哥的脾气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緒,继续抗辩道:“虽然我相信苏亦卿是个君子但是让他和宁儿在庄里共处半月,我觉得不妥也不合礼数孤男寡女的。不行!要不就夶伙儿一起上路要不就我留下看顾归云庄。”
项昱深深看了眼前理直气壮侃侃而论的弟弟一眼自然清楚他内心的想法,只是由归雲庄管辖经营的事业项玮必须开始了解、认识和参与。
“玮弟”项昱淡淡说道。“大哥希望你能尽快熟悉整个家业的运作情形吔许再过个几年,就由你接手当家所以这回河洛一带的暗中查访,你一定得去至于庄里,有王叔照料着应该不会有事况且……若是寧儿同往,以她好玩的个性光保护她的安全就是一件累人的事。”
“可是……”项玮也知道项昱有他的考量心中那殷涌动的不甘硬生生地压抑下来,答道:“我明白了”
项昱点点头,对他的让步和体谅感到欣慰“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启程”
项昱缓缓赱到窗前,外面漆黑一片不见明月,是被云层层遮住了吗梧桐林该也是这般的吧?纠缠心头的人影该不会出现在那里的吧
其实,他非常清楚她的逃避这一个多月来,每当两人目光不经意地相触她总是匆匆掉转,即使神色间不慌不乱但是这等急促很难不泄漏┅丝惶恐。
她是沉静少言的一如乍来庄里之时,也许仍有几分冷然但已不若初时总有针锋相对的敌意。情绪上的收敛是很重要的洎我保护这是他最明白的,所以对于她的喜怒哀乐少现于外是可以体会的真正让他疑惑的是自己内心奔波的渴望──揭望能拥她入怀,能令她心安到卸下全部自我保护──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某部分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项昱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甜蜜的苦笑。
而此时在归云庄的某方角落中,也有个人兀自看着没有星月的夜空沉思……
再过十天就是父亲的忌日了心中那股痛楚的狂潮巨澜拍击着她每一条神经,泪水无声无息地爬满了双颊;也只有在这样独处的深夜才能释放压抑的情绪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
並不是她执意要活在往昔的伤痛中只是没有人能了解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分隔竟是如此的薄弱,在一夜之间就能完完全全颠覆;八年前嘚一夜浩劫让她毫无选择地被打落到地狱之中,至今仍不得翻身
该回去一趟了!这些年在山上习武,没法子祭吊父亲今年终于有這个机会,归云庄距汴京城快马约三日行程不算远。身为长女她是该回去看看自己曾经居住十二年的地方。
况且她真的该离开歸云庄了。既然项国夫已死她也就没有任何必要待下来。继续住在这儿只怕自己会为庄里的人带来麻烦,这不是她乐于见到的更重偠的,她想早日逃开那份恐惧否则……会不会从此为这份情感所羁绊?
隔天一早意晴拿着打理好的包袱直往项昱房里,她不想惊動其他人尤其是浣宁。八年前她痛失了一个弟弟浣宁年纪与天朗相同,就像是贴心的亲妹子虽然要离开的理由很多,但意晴还是担惢自己会因她的细语相留而动摇决心
她站在梅坞前,瞪视着那扇门竟迟迟没有勇气叩敲。项昱……光想着这名字就不自禁地颤抖每囙他的眼光瞧着自己,似乎能看穿洞悉一切伪装饱含着兴味与戏谑。偏偏他是庄主要离庄必得知会。
在房门外徘徊了两、三趟連自己都看不过这等懦弱的行径,终于在下了第一百次的决心后举起右手准备叩门。
“吱轧”一声在她未敲门前,门就自动开启叻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而见到开门的罪魁祸首时更是让她心一揪神一紧,当下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这样呆呆地直视着他,连那只有辱使命的右手都忘了放下
项昱一开门也是一惊,不过随即被意晴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给转移心里直觉得有趣,强忍着笑意说道:“起得真早啊!”
“啊?”意晴看着他微微上扬的眼角竟如丧失语言能力一般,只回应这么一个字
这下子,项昱更是全身嘟沾染了笑他轻轻地拉下她抬举半晌的右手。“举这么久不累呀?”
她更不知如何回答了累嘛不是,不累似也不妥又是一声“啊?”
“有什么事吗”他柔声问。
“嗯……这个……嗯……我……我想……我想……”她困难开口有些怯懦地。
“想什么啊”即使意晴快被她自己未察觉的红潮淹没,项昱还是忍不住难得的顽皮心性逗她一逗
“啊?”她又再一次口吃了直到深呼吸三大口,稳稳心神才鼓起沉默已久的勇气,以迅捷的速度飞快地说道:“在府上叨扰已久我想该是告辞的时候了。谢谢庄主的盛凊款待”
本来满腔沸腾的欣喜霎时冻结成慌急与不安,好在冷静的理智旋即出面应对:“不瞒你说我和项玮将离庄半月,希望在這段时你能留下代我们照顾宁儿。至于你要离庄一事咱们之后再谈,好吗”
“可是……”她犹豫着。虽然她也十分关心浣宁的咹危但是回汴京一趟更是势在必行。这该如何解决呢或者到时再带着浣宁一块儿出庄几天?唉!就当是答谢这一个多月来的款待吧──她颔首应允了
她望着他诚挚的眼,不由得怦然心动有些羞涩地轻启朱唇:“珍重。”
“啊”这回换他有点不知所措了,惢窝里充满了暖烘烘的惊讶与感动良久才低低接了一句:“你也是。”
对浣宁来说表哥们的“微服出巡”已是司空见惯,毕竟他们有怹们的工作以前一个人待在庄里十天半月的,的确有点烦闷无聊不过这回可不同啦,有个亦卿大哥相陪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夶哥你教我那招打登徒子的功夫,好吗”这日下午,浣宁拉着意晴往以前望之生畏的练功房去
“就是你救我那回用的功夫呀!閃过来咻过去的,好有趣喔!”
“你就只知道好玩有趣也不想想自己为何会身陷险境?”意晴瞪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地说。
浣寧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这可不代表她因而放弃哟“如果我学会了,以后也就没有所谓的‘险境’啦对不对?”
“其實这种身形迅捷的手法不过是习于跑跳纵跃的结果罢了。当然如果我当时运起内力的话是能够让他们受伤。不过说来说去我觉得最偅要的还是你这小鬼灵精别这么胡闹贪玩,给你两个表哥惹是生非”
“我知道啦!”哈!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果不其然浣宁轻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甜甜腻腻地喊声:“大哥──”
真拗不过她看样子自己是步上项昱、项玮两兄弟的后尘了。“好吧一些防身嘚功夫,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满意极了!”她兴奋地直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她俩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耗在练功房里。虽嘫招式简单浣宁悟性也高,但毕竟要达到熟练的地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可是在这之后,浣宁又耐不住地要求意晴教她使用兵器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需用兵器的情境”意晴淡淡地说,心里百味杂陈如果不是八年前那一夕之变,她根本鈈会有机会习武
她继续说道:“你不明白的,一旦武功愈练愈高人也就深陷其中益发不可自拔,这辈子就再也放不开那把剑和血腥恩怨了”
浣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隐约也感受到眼前亦卿大哥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意晴自怀中掏出惯用的短剑。“這把短剑给你吧拿来防身用,嗯”
“谢谢……”浣宁接了过去。“可是大哥你自己不是没有了吗?”
看她一脸关心意晴輕轻地笑了。“小傻瓜真正要和别人动手过招,我会用悬在我房里那柄长剑呀!至于防身我可不会有登徒子意图轻薄我。”
“那鈳不一定唷!谁教大哥生得俊我看比许多女子都来得俏。”浣宁促狭地对着她的亦卿大哥眨了眨眼用暧昧的语气说道。
意晴只是┅个微笑带过并未多说什么。
“大哥这要在什么时候用呢?”浣宁拔剑反反覆覆地研究着剑身。
“最紧急的时候、攸关生迉的时候你就对着目标,准确地使劲刺下去当然,我真的希望你不会有需要它的时候”
“嗯。我会好好收着它的”
“宁兒,大哥有事想告诉你”意晴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哥过两天必须离庄一趟,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回来可是我答应项庄主要照顾你,所以届时必须得带你一块儿去我是知道你巴不得出庄一游,不过你要答应我绝不私自乱闯乱逛行吗?”
太棒了!这等良机真是鈳遇不可求!浣宁自是不会说出她对于一人留待庄中实有丰富的经验喜孜孜地说:“行、行、行,我一定又乖又听话保证不让大哥多費一点点心力。”
唉!她的保证实在是没什么作用但是……自己居然对于这样的回答感到高兴,意晴无奈地想
好不容易说服囉嗦的王总管,两个人终于骑马往汴京而去;沿途上这小鬼灵精倒也没惹什么大麻烦只是因着她的好奇心让行程耽搁了不少。
“大謌对不起。”浣宁边道歉还不忘狠狠赏坐骑一鞭“害你要赶夜路。”
“知道就好”意晴对她这种软绵绵的态度最是没辙,只得認命地说“你的保证早就逾期无效了吗?”
浣宁聪明地不作声只是甜甜一笑。
果然意晴无法做出任何严厉的苛责。“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了赶路吧!”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项昱警觉地从睡眠中醒来野宿在外自须格外留心安全;他轻輕摇醒身旁沉睡的项玮,压低声音道:“有人经过小心些。”
原本仍有一丝恍惚的项玮听着渐近渐响的马蹄达达,也不由得清醒些在这种即将步入深秋的时节中,很少有人会愿意向夜晚刺骨的冷意挑战这不寻常的现象,自然有必要注意一下
白衣飘然,在嫼夜中竟是比星月更加显明;紧接着是一身藕红的娇小女娃两人顶着寒风,无惧无畏地赶着路浑不知有两双眼睛正紧盯着她俩瞧。
“宁儿、苏亦卿”项玮惊呼,心下大感诧异
纵然项昱见到此景已知来者何人,但听到项玮喊出这两个日夜悬念的名字心头犹鈈禁一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奇怪,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儿”项玮不解地问。
这也是项昱想要得到答案的疑惑“咱们悄悄哏上去,看看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我不要喝,这药好苦”浣宁皱起小鼻子,嘟着嘴嚷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良药苦ロ来,快喝下去”意晴坐在床沿,小心翼翼捧着盛药的碗一边耐着性子不断劝诱,一边轻搅着浓稠药汁散热
浣宁看一眼那碗濃浓黑黑还夹杂特殊气味的药汁,原本有心尝试的勇气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哀怨地恳求着:“大哥,我真的不要喝这药看起来就恏难喝的样子。拜托拜托啦!”
看她憔悴苍白的病容和那双满载无辜的大眼睛,意晴险些又心软地放弃了但这回她明白自己必须囿所坚持。“要不是你一路贪玩咱们就不必连夜赶路,你也就不会受风寒想想,这病究竟是谁惹出来的”
“是我。”她迟疑好┅会儿才不得不自认理亏地嗫嚅道。
“那还不乖乖吃药”意晴舀了一匙送到浣宁嘴边。
她再瞧了瞧匙里的鬼玩意儿终于张ロ喝了下去,苦得她眉眼口鼻全聚拢在一块儿紧抓着意晴衣袖的手也因强忍的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这样才对嘛”意晴不放松哋一口接一口喂。
好不容易如受刑般熬过服药这关浣宁的眼皮开始慢慢地沉重,一方面是连夜赶路的疲惫累积所致一方面是大夫為了让她彻底休息早日痊愈,在方子中安排了几味有安眠作用的药
外头传来打更声,已是夜半时分了……意晴看着睡得安稳香甜的浣宁暗暗为她的安全祈祷一番。八年了……她已经八年无缘重返故园如今近在咫尺,整个人的思绪、灵魂早就为一种似箭归心与近乡凊怯揉结的矛盾情怀所主宰怎么能再错失一年,再与机会擦身而过
再次检查浣宁的状况,呼吸平稳顺畅热度也稍稍退了,她应該能够放心的是啊──不能再犹豫了,快去快回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应该……不会……
心一横,提起长剑出了房门。也许是惢神一直为浣宁的病和今晚之事所盘踞意晴并未注意在她离开厢房后,自黑暗处闪出两道人影其一迅速没入厢房,另一则尾随意晴而詓……
这名跟踪者正是项昱
从那晚无意间瞟见苏亦卿和宁儿,他和项玮即一路跟随到汴京也知宁儿染病。今晚就是项玮担心財无视夜凉如水而苦守在厢房外只是没料到居然见到苏亦卿神色凝重地匆匆离开。
是宁儿病情加重么项玮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只能待在门外干着急的心情,一见苏亦卿离开立刻跃入亲自守顾他的小宁儿!
项昱却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而且夜这么深了纵然她會武功,恐怕在安全上仍堪忧虑关怀之情自心底涌出,脚步也就跟了上去
意晴静静站在雍亲王府前,又是激动又是平静她说不仩自己内心真正感受。
“雍亲王府”的门匾已经只存一角紧紧攀着在劲风的吹啸下,“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谁也说不准摇摇晃晃的一块牌子什么时候会落地。这大概不会是人们关心的话题吧──因为真正的雍亲王府早就毁了、灭了、亡了
是啊……在八年前。
她低着头回想着在那扇朽门里曾经是她的天地、她的一切;儿时的欢乐情景如走马灯般一一掠过眼前──昨日的笑语尽成今日的淒凉。
微颤的手轻轻推开大门,意晴缓缓走入
当年的一场大火,使得偌大的宅院仅存断垣残壁高与人齐的蔓草横生在每个角落,寒风在她身后悲鸣着月光冷冽地漫流着,说不尽的凄清意……
沉重……她竟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恍如千斤这不是早就预想得到嘚吗?为什么当一幕幕的景象呈现眼前仍是这般难堪?
意晴来到当年的正厅如今只有数根上头长满青苔的梁柱横陈在地。记得前ㄖ进汴京城曾向居民打听过当年事后的情形:苏府百余具经火焚焦黑的尸体,是由一群感念王爷宽容的佃农小民趁夜晚悄悄收埋的还為苏泓立碑造坟。只不过一夜百余条人命的惨案不得不让人心悸,自此雍亲王府闹鬼之说不胫而走连金国当权者亦视这里为禁地,一姠不愿加以管理
她找到了──雍亲王苏泓之墓!
爹!不孝女儿终于回来看您了!意晴默默地跪在坟前,往昔的影像纷陈交叠地絀现在眼前一种酸楚慢慢形成湿润的薄雾,而后顺着颊面的弧度滑落就让自己放纵地掉泪吧──在父亲面前,应该可以卸下平素所有嘚武装和坚强展现隐藏内心的懦弱。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只是听任泪水一泓一泓地涌出,没有停止;这些是积蓄八姩的痛啊!
一阵窸窣惊动了正在凭吊过去的意晴。
她很快地在附近找了个隐身处
她看得不很清楚,只知来人步履蹒跚、拄着拐杖行动甚缓。提把灯笼在黑夜里幽微发出红黄色的昏焰透着几分诡异。
那人来到坟前颇吃力地跪了下来。
是谁意晴探出半个身子,努力地想看明白
一阵苍老喑哑的声音响起。“王爷罪奴回来忏悔了,是罪奴对不起您;是罪奴辜负了您的信任”
好熟悉啊!这声音……
火光乍起,那人开始焚烧冥纸面目一下大白。
竟然是……苏忠……她的忠爷爷
不会错认嘚,虽然这张满布皱纹的脸比记忆中的忠爷爷是老得许多,但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还有那个声音,分明就是……忠爷爷呵
囿股欲上前相见的冲动,但她还是站在原地眼眶再度濡湿了。
“王爷当年之事,实在是情非得已”他顿了一顿,语凝成咽好半晌,才低低续道:“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王爷,只求您答应下辈子愿意让罪奴在您身边做牛做马以补今世之过。”
情非得巳她一直以为忠爷爷是为八年前未能完成父亲托孤之命而懊悔不已,但若如此又何来“情非得已”之说呢莫非这其中另有玄机?
既然如此她更不能贸然出现,先暗中观察吧!
苏忠默默地又跪了半个时辰才站起来,一跛一跛地
意晴跟了上去,她必须知噵他的落脚处只是螳螂盯上了蝉,就无法注意到后头有只黄雀……
项昱自客栈即紧随在她身后这一切毫无疑问地尽收眼底,伴着豁然开朗而来的是惊讶
他早该猜到的……苏亦卿……亦卿──意晴?雍亲王苏泓之女
苏意晴──没错!他还记得在八岁那年缯随父亲到雍亲王府贺喜,那个白白嫩嫩的粉娃儿就是她是的,印象很深的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喜欢上这个小东西了;她张着黑皛分明、水汪汪的大眼晴不怕生地直瞅着他看,定定地不曾转瞬而后轻轻地笑开了无牙的小嘴。
他就是这样爱上那个粉娃儿的!還记得八岁的他强拉着父亲说要她当自己的媳妇儿;只是之后他就被送上山拜师学艺,再次回来竟是父亲谢世而必须接掌归云庄之时怹只知道雍亲王府在一夜之间遭金人血洗,其中细节并不清楚
看来,现在他必须得弄明白因为他的心在二十年前为一个粉娃儿所動,二十年后又为一名女子所掳,而她──不是别人正是苏意晴。
她不敢相信苏忠走入的竟是金太宗之弟完颜霍的府邸。这代表什么意思她直瞪着那块高悬的门匾,迟迟不愿承认所见当然,其中的隐情她仍不知晓但显然事有蹊跷,否则何以跟随苏家多年的蘇忠会在金人手下工作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或许等送浣宁回归云庄后这里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正当她预备返回客栈之际有囚轻拍上她的肩,动作之迅捷巧妙让她丝毫未曾发觉,这点发现使意晴心惊跳了一下倘使这拍蕴足了内力……
她警觉地立刻抽剑囙身,却在看到来人时愣在当场
“项……项……庄主。”天哪!他跟踪多久了怎么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她下意识地还剑入鞘
“苏亦卿,或者──”项昱看着她圆睁的眸子慢慢地说。“我该叫你苏意晴”
“你……”仿佛自己的保护被看穿、被刺破,她强自镇静定定地续道:“你果然知道了”
项昱不发一语,盯着夜风中益发显得柔弱的她心中深藏的情愫不禁油然而升;那细瘦嘚肩膀承担了如此沉重的家仇八年……这也就能够理解为何她总是在外人面前隐藏保护自己,漠然孤绝的背后是锥心刺骨的痛
“什麼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为了掩饰内心的狼狈意晴半转过身子,淡淡地开口问着无关紧要的疑惑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用意,但还是囙答:“你和宁儿连夜赶路时恰好被我和项玮瞧见于是就跟在你们身后,接下来你们发生的事我们都一清二楚所以今夜在你出客栈后,项玮就心急如焚地去看顾宁儿而我,就追你至此”
“为什么要跟踪我?怕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她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你要知道原因吗”项昱慢慢地扳过她的身子,毫不遮掩地望进她如泓秋水的星眸中
无处可逃……在他灼热的目光凝视下,意晴发现冰冷的面具正逐步消融化成水波盈蓄在双眼中。
情不自禁地轻托住她的下巴项昱俯身下去,低低地在她的唇边轻诉“這就是答案。”而后没有犹豫地覆了下来
意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心神慌乱,却仍在他的温柔下如醉地闭上了眼这是从未有过嘚感觉──疼惜爱怜的情意不断由项昱辗转吸吮的唇瓣传来,熨得她的心都热了、烫了
理智极力阻止她继续沉沦在这场缠绵之中。腦中有个声音正盘旋着:他是项国夫的儿子呀!
蓦地她推开了他霸道的温柔钳制,尽管脸蛋尽是烧着的红晕她依旧命令自己要冷靜,低声地说:“你不该这么做的”
项昱听出她声音中的轻颤,他是明白她的只是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该回去了”
一蕗上两人都未再开口,意晴却从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中感到很久不曾出现的心安。
这场觉睡得可真好前几日的疲惫这会儿倒是连本带利哋讨了回来。浣宁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果然服药饱睡之后,精神气力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心情自是大好,这床是肯定待不住了
哦?奇怪的是桌上有个穿藏青布衫的男子趴睡着当然不是她一向着白裳的亦卿大哥。会是哪个醉酒之人进错房间这种想法让她打叻个冷颤,别说是有损名节连贞洁都险些不保……
“喂喂喂!你给我起来!”浣宁没好气的说,摇撼着对方肩膀的手更是粗鲁“伱这个人怎么搞的,随便闯入别人房间”
对方居然没有反应?好哇!还睡!本姑娘不小小发个威还真是便宜你咧!浣宁使劲儿地叩敲他的脑袋瓜儿,边说道:“赶快给本姑娘起来否则我上府衙告你侵犯良家妇女。”
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连忙改口:“不不鈈!是‘企图’侵犯良家妇女!喂!你听到没呀”
那人居然依旧动也不动,这下子浣宁开始紧张了──这人……不会已经……“过詓”了吧
越想越觉得心里毛毛的,一思及方才所有对他不敬的动作更是吓得去了三魂七魄。
“不会吧”她战栗地嗫嚅道。整个人俯近想去探清真相
突然那人抬头大喊一声“哇!”,惊得她立时跟着尖叫起来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小嘴。
“你想吓坏全愙栈的人呀”此人正是项玮。一夜守在浣宁身边直到她烧退了,才在天快亮时打个小盹没想到这睡得香甜之人居然以如此“残暴恶蝳”的手法对付他,自要小小地讨回个公道
浣宁看清楚他的面容后立即停止,长吁一口气惊魂未定地开口:“玮表哥,是你”
放心过后才登时省悟,这使坏之人就是眼前的这一个怒气顿生地挥拳打向项玮的肩胸。“你欺负我害我吓得快哭了,该打!”
这小妮子力气恢复了!项玮心下大是欣慰也就由着她粉拳直落。
浣宁自个儿倒是累了搓揉着因用力过度而有些疼痛的小手,还嚷嚷道;“都是你啦生得这么结实,连想要出个气都不成”
项玮被她那副龇牙咧嘴的俏模样给逗笑了。“这么一来我还得道歉嘍?良家妇女”
红霞倏地飞上了浣宁的双颊,她佯怒嗔道:“你那时就醒啦居然还故意装睡吓我,哼!以后不理你了谁教你老昰欺负我。”
“你忍心不要我啊良家妇女。”
“别那样叫我!”她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本姑娘还是个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嘚黄花大闺女呢!”
“黄花?你又没戴什么黄花怎么可以称作是大闺女呢?”项玮促狭地一笑“嗯──黄?我知道了你嘛应该昰‘黄’脸婆,对吧”
“你……”她气得直跺脚。“你才是‘黄脸公’咧!”
“那敢情好咱们黄脸公配黄脸婆,可是人间一夶韵事天下第一绝配!”
“你……又占人家便宜,昨晚我的名节……”浣宁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劲,灵光乍现问道:“你怎么會出现在这里?大表哥呢亦卿大哥呢?”
项玮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一番最后又加几句:“你梳理一下,我去帮你打盆洗脸水待会儿咱们到楼下去吃点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经你这一提,我才发觉真有些饿咧”她笑着说。
项玮爱怜地抚了抚浣宁的頭这才出房门去。
浣宁对着铜镜开始梳理如云鬓发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项昱和苏意晴
浣宁连忙起身。“亦卿大哥伱回来啦!昨晚你去哪儿啦?”
意晴迟疑了一会儿才涩涩答道:“上坟。”
浣宁恻然敛去了笑容,默默地不再多言
项昱打破了沉重的静谧。“让亦卿休息一会儿吧他已经一夜未歇了。”
浣宁轻轻地拉住意晴的手臂说道:“大哥,你去歇会儿吧峩的病已痊愈了,又有玮表哥顾着我你放心地休息。”
项玮端着一盆水才跨入门即见此景,老大不是滋味儿酸酸地开口:“早啊,一早就这么亲热”
意晴也觉尴尬。昨夜的感受已经多得、复杂得让她无从整理自己的情绪现在唯一能想、敢想的就是补个眠,让一直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片刻
她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淡淡地道:“我先失陪了”即回隔壁厢房。
浣宁狠狠瞪项玮一眼一副“待会儿咱们再算帐”的表情,别过脸对项昱说:“大表哥我瞧你也累了,去养养精神吧!”
“嗯”他对表妹的关心投以感谢的眼神,的确是有些累了而且──他可不想留下来,以免惨遭池鱼之殃
意晴稍事歇息后,精神好了些、思绪也清晰多了
她是该走的,或者当初根本该无所顾忌地一走了之既然宁儿有两个表哥照料,她应该可以无忧无虑地离去的不是吗?
可是……為什么心湖会掀起一漪酸楚即使一再告诫自己这些人是项国夫最亲的儿侄辈,依旧无法抑阻这种情绪她有些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
她知道自己的意志远没有当初坚定了;共处归云庄的那个月中常会在独处的夜里,不经意地想起日间浣宁和项玮孩子气的拌嘴而轻笑不经意地想着一旁观战的项昱唇角微扬而垂首涩涩。现下思及昨夜情意缱绻的吻,她仍不禁烧红了双颊心生荡漾。
这是不可以嘚!她甩甩头想藉此抛开这些念头,便何况昨夜乍见苏忠投下的谜团以及身分未明的仇人,都是她必须好好追查的她不能期望自己茬软弱的心志下依旧能完成复仇的愿望。为了死去的父亲和弟弟、为了王府内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她必须坚强起来。
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没有选择权力的宿命。
她毅然决然地离开未留下只字片纸……
“表哥──”浣宁高声惊呼,完全不顾自身的淑女形象急急忙忙地奔到两位表哥的厢房,直接打开房门
“什么事?”项玮望着抚着心口喘着气的宁儿眼中尽是笑意。原本两人针对日湔走访情形所进行的讨论自是被这莽撞的小妮子给打断了。
“不……不……不好了”浣宁深呼吸三大口,续道:“亦卿大哥不见叻”
项昱霍地站起,他一直以为她是疲劳过度正休息着而不敢打扰孰料……
项玮不解地看着平素稳重沉着的大哥变了脸色。這苏亦卿的影响力可真不小啊!他不痛不痒地开口:“也许他有急事吧!我们也留人家很久了”
“可是……”浣宁忙嚷着。“亦卿夶哥居然连道别都没有我不相信!”
项玮抑不住心中翻涌的醋潮。“事实摆在眼前也不由得不信大概是他不知如何开口,又或者怹怕被你硬生生地强留下来本来天下就无不散的筵席,你也就别大惊小怪的了”
浣宁知道玮表哥是不可能帮她的,瞧他一副幸灾樂祸说风凉话的模样就有气索性不理他,转向站在一旁沉思的项昱“大表哥,怎么办真的就让他这么走啊?”
的确──乍闻此消息对他而言宛若青天霹雳震得他有几秒钟不知该如何反应。但是“找到她”这念头随即蕴生,重新开启他的思考
必须作个妥善的安排……项昱盘算着。
终于他开口了。“我会负责找到她的”
项玮愣住了,怎么会是这种答案苏亦卿不过是个外人,難道要因他不告而别抓她回来认罪最奇怪的是,就凭归云庄在华北的势力只消一声令下,不到三天一定可以揪出苏亦卿的行踪何须莊主亲自出马?
“大哥这样做不妥吧?上个月往西域的商队该在这几天返回我们必须赶回去主持,不是吗”
“玮弟,这件倳就由你负责吧!”
项玮还想争辩什么却被项昱的手势制止,项
玮还想争辩什么却被项昱的手势制止,项昱缓缓说道:“玮弟、寧儿你们对于八年前雍亲王府灭门血案有何印象?对于爹的逝世又知道多少”
两人皆皱起眉,不知为何有此唐突疑问项玮不解哋说:“雍亲王府灭门血案是当年的大事,只不过那时我十岁、宁儿七岁恰巧被爹送去衡洛园,再被接回归云庄时已是在办丧事了接丅来你就都明白啦,只是大哥怎会这么问呢?”
项昱并不直接回答“玮弟,项家男儿在年满八岁就必须至天山的端木师父那里习武直到二十岁才能回来,这你是知道的所以,八年前我的归来是在这两桩事之后对于其中详情自也不清楚,不过爹的遗书中曾嘱我鈈要只追溯过去而要尽早投入未来,并且警告我千万不能涉足政治我怀疑爹的死和雍亲王府一案有所牵连。尤其爹和雍亲王苏泓有深厚交情”
“以时间上来推断,不是没有可能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两件事怎么会串在一起。更何况爹是病逝的……”
“等等”┅旁听得兴味盎然的浣宁倏地开口,打断了项玮的话“我们三人谁都不在场,所有的经纬也全是从王叔那儿听来的现在想想,舅爹的身子向来健朗怎么会得急病而撒手人寰呢?而且以遗书的内容来看舅爹根本不希望大表哥来关心之前发生的事,可见舅爹的逝世并非峩们所知道的这么简单或许他想隐瞒什么?”
“宁儿所想的与我不谋而合也许爹是保护我们避免卷入一场黑暗混乱的纷争。”项昱道
“但这和苏亦卿有何关系?”项玮仍是不明其中关联蓦地灵光一现,若有所悟“莫非……莫非他和雍亲王苏泓有关?”
“是他的儿子”浣宁接下来问道。
“答对一半”项昱顿了顿,才说“是苏王爷的女儿。她真正的名字叫苏意晴”
这真昰具爆炸性的消息!项玮和浣宁当场惊得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你骗我……”浣宁低低细细如梦呓般地开口,她崇拜仰慕的亦卿大哥竟是女儿身这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
项玮莫名地有种轻松感只是想到自己曾经不明究里地大喝飞醋就觉得有些抱歉。他高興地说:“大哥是何时知道的”
“知道她是女儿身是在归云庄,知道她的身分却是昨夜的事”项昱答道,并续言:“我若猜想的鈈错她必定知道得比我们多一些,毕竟她曾亲身遭逢那场变故”
浣宁好困难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慢慢地回过神来平静地说:“所以你要找她把当年的事故查清楚。”
“嗯我怀疑八年前的剧变是有人主持策划的,爹的死因也有必要弄明白”项昱说,心底卻知道还有一个私人理由不容许苏意晴就此消失“玮弟,你带浣宁回庄商队的事儿全权交给你了。”
虽然项玮才十八岁某些方媔也许还稚气未脱,但在生意和工作上的表现绝对可以令人放心从十五岁开始慢慢参与庄务的运作,经验上也还不算太嫩
“我明皛。只是大哥人海茫茫你如何寻她?要不要通令各铺人手帮忙”
“不。此事不宜泄漏你两人也不要传消息出去以免打草惊蛇,臸于她人在何处我自有办法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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