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问懂石头大师的,我这几块石中间的圆石头是从汉江河里捡到的不知道是怎样形成的求解释

汉江捡石??天真的热,这块石背了有二里地,四十斤左右,忘不了

汉江捡石??天真的热,这块石背了有二里地,四十斤左右,忘不了、热。












水冲汉江石,水冲度光滑油润,立体外观貌状造型完善,石头纹理形成画意,如日落前天边,少见的金色霞光,寓意:如意吉祥兴旺发达。












福绛祥云,龙风呈祥的图案,值了



看得心潮澎湃,若决定去渭河,千河一带捡石头可行吗.?社会秩序安全么.求各位大师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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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历史的天空里能留下回响,逾千古让人不能忘怀,每每令瞻仰者壮怀激烈的地方,必然是人文与形胜兼备之所在。形胜是人文的载体,人文是胜迹的灵魂。就说长江,地球上这条长长的蓝色飘带,滔滔西来,奔涌东去,绵延上万里,两岸群山耸翠,城郭云集,可又有几处像白帝城、像北固山、像秦淮河,像赤壁矶这些地方,能与中华民族的历史,与华夏人的千古情结紧密交融密不可分呢?
  万里长江,有两个赤壁,都在湖北境内。一个因着苏东坡,他的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成就了黄州赤壁千古盛名。恰如岳阳楼、滕王阁、黄鹤楼,因范仲淹的一篇记、王勃的一篇序、崔颢的一首诗而蜚声天下。苏翁词中说黄州赤壁为“有道是”,他只是借“有道是”的赤壁,宣泄自己沧桑忧古之块垒,可就因着这首词,从此东坡赤壁名重古今。另一个赤壁,在东坡赤壁上游几百里,据考据,这里才是当年赤壁会战的古战场,是决胜魏、蜀、吴三分天下的发源地。就是这个伸入长江一侧的赤壁矶,承载了中华民族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历史,诞生了流传百代的传奇故事和一个个闪现着“鲜活面容”的风云人物。当然还包括苏东坡那篇“有道是”的赤壁怀古词。
  由此可见,人文与形胜关系大矣!假若历史上没有赤壁之战,假若赤壁之战不是发生在这里;假若历史上没有苏东坡,假若苏东坡没有黄州那段贬谪生活,哪会有今日的文武两赤壁呢?这两个江边的小山矶,哪能堂而皇之地在泱泱经传上占有一席之地呢?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两赤壁与在大武汉峙江而立的龟蛇二山一样,都是大江岸边的小山头,与齐天的唐古拉和穿云破雾的大巴山中的任何山头相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小得让人发笑。可是,它们在中华几千年文明史和茫茫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古战场赤壁,历经一千八百多年洗礼,依然屹立江左让人不尽感叹!不算高大的赤壁矶,鹤立在辽阔无边的江汉平原上,雄视蓝天白云下奔腾东去的大江,伟岸卓立,突兀倜傥,禁不住让人肃然起敬!——为彼时英雄们的风云际会和慷慨赴难,为一串串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扣人心弦的史实,假若时光突然由公元2009年回转到公元208年,我们立在赤壁矶上,一定可以看一场真实的“好戏”:舌战群儒、草船借箭、连环套、苦肉计、借东风,更有乘东风而起的弥天大火,烧红了赤壁,染红了长江,照亮了江汉平原,这是一场强暴与反强暴的斗争,是一幕辟天地定乾坤的大剧,是中国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几个名战例之一。假若时光真的能回转,我们置身其间,一定不仅仅只是“看戏者”,一定是一个披坚执锐驰骋疆场叱咤风云纵横捭阖的英雄战士!那火光,会有我们一个分子,那红彤彤的江水,会有我们的一滴热血。时光荏苒,弹指间日月流转了一千八百年,然而一千八百年前那一个个英雄人物熟悉而鲜活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一闪而过。时势造英雄,时势将造就三国英雄的光荣给予了赤壁,赤壁,会因此光荣千万年。
  而且,这光荣,还营造了第二个赤壁——黄州东坡赤壁。距赤壁大战过后将近千年,那位满腹学问的大才子、胸怀抱负的政治家、豪放诗派的创始人苏东坡,于不得意之际被贬黄州,做了一个闲职的“武装部副部长”。开拓一片坡地,收拾一间雪堂,煮一壶老酒,放一叶扁舟,于颠沛流离半官半民的境况里,开始垒造他文学艺术的最高峰。他伫立在高高的赤壁矶上,任清风吹散他的鬓发,浪花溅湿他的衣衫,看茫茫大江云烟飞渡,听滚滚巨浪掠空裂岸,远处西塞山吴国点将台依稀可辨,脚下红彤彤的赤壁矶千仞壁立,想起当地人传说赤壁之战就发生在这里,他感慨万端,豪情激荡,有块垒不吐不快,于是一首千古绝唱的《赤壁怀古》横空出世,成为最具民族豪迈气概的瑰丽诗章。从此,东坡赤壁享誉天下,万里长江又添一颗耀眼明珠。
  遥怀历史,俱往矣。两个赤壁,人们已不去计较哪个为实哪个为虚,它们都成为民族文化光辉灿烂的符号。此时,我们不管站立在哪个赤壁矶头,放目远看,大江自天外西来,带着青藏高原的气息、三峡的神秘、荆江九曲回肠的激越以及洪湖、洞庭湖的洗礼,还有大武汉的气息,浩浩荡荡东奔而去,奔向大海,奔向太平洋,奔向未来。或有几许炊烟,似见非见地上升着,与薄薄的朝霞晚霞融为一体。或有几片白帆,优哉游哉地飘荡着,与寥廓的天地江岸相容相谐。阳光洒落江面,点燃万道伸向远方的金光。波光荡漾着跳跃着倾诉着,铺陈满江的璀璨。广袤的原野被天空和大江挤压成一条深深浅浅的水墨线,袅袅地飘散于无极的视线之外。面前的翼江亭(位于武赤壁)和望江楼(位于文赤壁),俨然两位沧桑老人,驻足守望,守望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多娇江山,守望着中华民族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武当我上去过几次,问我最深刻的印象,我只能说两个字:飘渺。
  这并不是说武当好雾,即使偶得晴日,它也会无缘无故地飘来一团团洁白的云絮,棉花糖一般栖在山峦之间,遮住你远望的视野;武当山的风景,一幕一幕仿佛翻看不到尽头,你一入山中,便不自然地产生一种飘渺感。这飘渺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仔细问自己究竟,又会涌出虚幻、洒脱、高妙、出尘脱俗这些词汇,让人横生一种“此景只配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的感慨。记不得是哪位诗人说过,“好景都让名寺占”,不假。沿着自己的心路再进行深究,发现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受,根本的还在于武当山的精神和它浓郁的人文气息呢。
  武当山的精神,便是道。它的浓郁的人文气息,便是它的道学和道学家们的行为和传说。中国的哲学,儒道是重要的两支。中国的历史,无不烙印着儒、道的痕迹。儒者,积极入世也,进取也,仁、义、礼、智、信也,中庸也;道者,无为也,无为而为也,随化也,遁世也,和谐也。儒家们积极入世,改造自然改造社会,以求实现人的自身价值。于国积极发展,要做强国,于人,积极进取,要做强者,但是在通向强国强者的道路上,就要践踏多少弱者?所以天下少不了争斗,人间也就难得有长久的平静。凡争斗斗得乏力,便又觉得太无聊,不如息事宁人好。还是那道家,逍遥自在,遇事随化,合于规律,融于和谐,用此精神来教化百姓,倒也能生出一些安宁。可过于蔑视人的主观能动性,水成灾而不防,山欲坠而不扶,面前有座金山也无动于衷,可行么?可能么?所以,天下事人生事,总是进呀退呀,不及呀过犹不及呀地交织在一起,形成螺旋式运动轨迹,让人去看,就像雾里看花,看不真的。
  武当山号称天下第一道山。虽然是“号称”,必定有渊源。大明时期,它的道场是天下之最,永乐皇帝抢来了明朝皇位,又风闻建文帝遁入武当做道人,于是征用军民工匠三十余万,消耗江南七年钱粮,一则乘机探个究竟,二则用道来化服世人。大兴土木,从宏大排场的净乐宫到巍峨嶙峋的武当山,八十里上山路,三里一小庙,五里一大庙,山上又建成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并将武当的名分位列五岳之上,尊为“玄岳”。无论是太子坡,还是气遏行云的紫霄宫,淹没在丹江水库深处的,以老均州为始点的上山官道和皇帝的行宫,便知道它的“号称”并非虚诞。连做上了皇帝的人仿佛还想弃龙袍到这里修身养性,可见这“道”的魅力有多大!
  果然,我们上得山来,未到南岩,更不待说到金顶,看人,便觉得人是仙人道骨;看山,便觉得山是仙山道气。可是作为常人,对道不甚了解,似乎道是一团扑朔迷离的幻影,不像手中拿着的上山拐杖,一看一摸一目了然,于是愈发觉得道更像那高高的五座山峰顶巅的树,似隐似现,又像武当剑或是武当内功拳,舞得人眼花缭乱,一眼看不透它的深奥,内心油然生起雾来。“玄”者,高、远、深、虚也。飘渺也。精神的雾加之山中真实存在的雾,那飘渺的感觉便更加浓厚了。
  其实,道,可是一宗高深的学问。这学问的内涵与外延,既广泛又深湛。当然,要是只有浅层次的了解或者只有某一方面的粗略接触,就像我,对它的博大精深便不会有充分的认识。我问道于“插柳”(半路出家)的道士和“栽松”(入世便出家)的道士,说法不一样,再请教那些地位较高学问较多的居士,说法又有些不同,连道士们说法都差异,而况非道者乎?在我们看来,道不就是那些穿着道褂的道人么?他们往往蓄着胡须,裹着腿,上衣的襟袖宽大宽大的。其实,根本的,道却是一门学问,是一脉哲学体系。《道德经》,便是一部精湛的哲学著作。道者,规律;无为,是随其自然的发展变化;无为而为,是随其自然的发展变化了,便自然可以达到目的;无为无所不为,是达到一定的境界后,便可以无拘无束,无所不适,形成天人合一之和谐,而后无所不能为。我接触了一些居士,他们告诉我,要成为有真才实学的道人,道学经典自然要熟知了,而天文学、心理学、地理学、环境学、医学、遗传学、物理、化学还有儒学佛学等等,都得有所涉猎。还有那炼人意志的“辟谷”,两个人在一个山洞里打坐一个月一并只能吃五斤粮食,入道可谓难矣!成为有学问的道士,也着实不易。
  就像爬武当山,想看好风景,想受道风沐浴一番,就得攀登。获得学问就得吃苦。可有时候吃苦不得报,出力不讨好,我们学那东西自己用不着,学它有什么作用呢?人生需要学的东西太多,知识的海洋里有时候也分不清真伪,善于学习是一种美德,而选择学习于自己有用的东西却是一门艺术。有人选择了道学,就像真武真君,丢弃那太子的位置来这里千辛万苦地修炼,需要多大的勇气多么坚强的意志?他从早到晚,静心端坐,任鸟儿在头上做窝、生蛋、孵化,任荆棘从他的脚板下长出,开花、结果,就这样一修就是四十多年,最后终成正果。可见人生的追求要坚定,只要那东西自认为值得追求,便要锲而不舍,否则快要获得了,我们错以为遥远,随手放弃,岂不可惜!知识的和生活的海洋里也常常生雾,人总披一头雾水,看一切都像隔着一层雕花玻璃。即使爬武当山,也是这样,你要是意志不坚强,你就会被那高峭的山、险峻的路所迷惑,先自胆怯了一半,咋能到达顶峰呢?
  可是爬武当山又不是全这样,看看那朝圣队伍中七八十岁的老奶奶,一步一叩首地上得金顶,我们心中惭愧,羞得没法见人。尤其是,武当山的胜景呀,循循善诱,哪会感到疲劳呢?恰如学一门自己喜欢的学问,越学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来兴趣,越感兴趣就越是要学。武当山的秀美呀,就像是天堂上落下来的几株玉笋;武当山的清幽呀,就像到达了真实的世外极乐世界;武当山的雄奇呀,就像天公抽出的倚天宝剑。那峰那岩那松那寺那入云的天梯,越富有诱惑,就越是想引人探个究竟。当我们气喘吁吁地上到绝顶之上,“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便觉蓝天伸手可触,江山一眼可收。蓝天伸手可触而不能触,江山一眼可收而不可收,本就能使人产生联想。把道院建在天柱之巅,是想让道的精神更具备明朗、通灵、高玄么?放眼八百里武当,俗世似在天外,万念不入襟怀。身在山中,竟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似乎可以或者已经飘然羽化而为仙。
  可是,我们终究不能飞越迷雾。飞越自然的迷雾,社会的迷雾,武当山神话传说的迷雾,还有宗教的迷雾。我们来到武当,觉得自己被净化了一次,觉得浑身有了深深的悟性,然而终究还是在飘渺之间徘徊,在飘渺之间存在。
  我忽然想起我曾经为武当山写过的一副联子,不妨权录其左:
  立斯山揽斯雾顿入迷茫徒有所感所思所想;
  省此道悟此时忽开茅塞唯留新闻新见新知。
  高秋之夜,天空无云。
  湖那边的烟花。一朵朵一串串从湖岸线爆出,在梨园和磨山一带通身亮透的楼群之间闪烁。
  这是一个虽然寂寞却快乐的晚上。寂寞是因为我一人独行;快乐是因为我可以独自享用一夜圆满灿烂的中秋之月了。湖边虽然好多人,可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湖边的人们,多围坐在已有凉意的石凳上。我们在等月。月亮没有出来,大家便看远处的烟花。除了磨山那边的,龟山黄鹤楼以及汉口江滩一带,更是烟火辉煌。五颜六色的光环照耀武汉三镇,那球状的硕大火轮燃了熄,熄了燃,整个天空缤纷缭绕。我除了看烟花,还听到稀薄的秋蝉在梧桐树上的晚鸣,有一声无一声旁若无人地呜咽着。
  忽然,身边的一群大学生叫起来:月亮,月亮,你们看!于是他们小声唱起来,“你看你看月亮的脸”。湖远处,月亮真出来了。许是被人们的呼叫和窥看惊吓了似的,她羞红了脸,从湖那边婆娑的树影里姗姗而来。
  渐渐地,她活脱脱地跳出灰淡淡的树影,高高地升起在湖的上方,红晕映照着满满的东湖。好长好长的光带,把陆续燃放的烟火比了下去。月光被湖波嬉弄着,闪烁着,跳跃着,呈游龙模样,龙头在月亮那边,龙尾在湖这边;游龙之波因风回环闪耀,瓦亮瓦亮地诱人。湖滨楼阁的灯光、远处摩天大厦的霓虹灯,还有时不时从哪里窜出来一束束蓝绿不定的探照灯,都折射到湖中,湖简直成了多彩的天堂,便觉得整个空间都在漾荡。更有移动的车灯,蛇一般在环湖的路上流动,为夜东湖镶上闪光的项圈。
  湖边夜游的人们热烈了。有人放起了轻音乐,有人随着音乐跳起舞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支腰鼓队,猝不及防敲将起来,咚咚,咚咚咚,沉寂的湖滨顿时沸腾。可是,我依然寂寞着,仍然与许多热闹无关,只想着无边的心事——快乐的悲苦的热烈的沉寂的遥远的新近的甜蜜的辛涩的失落的激越的心事,还有关于许多中秋的回忆。这便是独处的妙处。也只有在这样看似热闹实则可以偷偷安静的夜里,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才最容易浮想联翩,使自己的心迹明晰起来,似乎来去匆匆之间理不清的思绪一下子清爽了。心中透过温馨和蔼的感受,丝毫也感觉不到厌倦、恍惚或烦躁不安了。
  在我的印象中,中秋是少有晴天的。正月十五雪蓬蓬,八月十五雨濛濛。人们寄希望能在中秋夜看到一盈满月,“天涯共此时,千里共婵娟”,可常常事与愿违。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不容易拥有,即使拥有也稍纵即逝。今晚的月,据媒体报道,巧是十五正圆,亮度也正在满月,这是九年一遇,下一次遇这样的月,当到2013年。又是九年,短暂也漫长。那时,不说生活会将我们抛向何方,但说赏月,保不定遇上云雨天气。今天拥有一轮好月,千万不能辜负了她哟!
  我与月儿交流。月华普度,人间的一切都被披上一层朦胧的外纱,只有风,轻得似乎还可以感觉。对岸东湖宾馆森森的林木,黛色的城堡一般,显得庄重肃穆。那里,演绎过多少载入史册的故事。这时,安静得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那是鸟的天堂,即使这么晚了,还能发现一些夜游之鸟从那里掠过来,在头顶冷不丁地叫一两声,飞到珞珈山黝黝的丛影里。先月亭还看得见。先月,许是可以先看到月,才有人这样给它命名吧;那里时不时也冒出一些不算繁大的礼花,证明有人在那里赏月。湖心远处飘着小船,船上似乎有人,围着小桌像在对饮。哇塞,像苏东坡一样,约一知己,对酒当歌,起舞弄影,咏诗作赋,击舷而啸,该是何等情致!而放鹰台这边,竟有人漫步放着风筝;好浪漫的人儿!除了手中握着一条实在的线,天空的风筝飞得已经无法看清形状了。我祝福这风筝,要是挣脱了丝线,就飞到月亮上去吧。
  月亮上有什么?有琼阁,有玉兔,有嫦娥,有许多人间的传说。可城里人看月,人月之间总隔着一层扑朔的雾。想当年山乡的满月,人月之间无半点障碍,举目甚至可以看得到桂树下嫦娥飘动的裙带。那月清明得像擦亮的镜子,亲近得似乎可以一揽入怀。这样看着想着,人影已经渐渐散尽,磨山的烟火也完全停歇,东湖之滨这些年悄然耸立的高楼内居民多关灯入眠。中秋终于像分水岭,把今年成熟的秋天隔为两截:前一半是暖秋,后一半是凉秋。姗姗往回走,夜悄悄地进入凌晨,我深深地感到清清的凉意了。
  印象中的普陀,似乎与蓬莱有些混淆。它们都与海关联,显得飘渺,充满仙气。感觉里的区别,不过一个是景山一个是佛山,一个在海边一个在海的中央而已。后来看到了蓬莱,真实的它远没有少儿时在年画上看到的那样璀璨。难道普陀也如蓬莱,靠雾靠想象靠幻觉靠海市蜃楼来表现自己么?
  终于有机会,我来到宁波,决意去普陀看看。从地图上看普陀,它与大陆的距离,似乎放眼可以遥望,可坐船需要好久好久的时间;普陀真的在海的中央。舟山那一带,好多岛呀,船穿过一丛又一丛,大的小的长的扁的方的圆的高的低的有人居住的和无人居住的,仿佛电脑游戏上忽闪而现的海岛世界。对没有去过的人来说,哪个岛儿是它,是一个谜。船上一会儿有人惊呼,那一个岛就是,一会儿又有人叫,这个小岛好像,直累得人目不暇接。普陀究竟藏在群岛的哪一个角落呢?
  船终于傍岸。一上岸迎面便是朝圣门,森森的,“海天佛国”四个镏金大字,悬在当空,一对大石狮,似乎有山一般的力量。南天门的海岸牌坊,依次而建,已显得古老,上面篆刻许多对联,文辞美不说,字也写得脱俗,人文的品位由此可见一斑;而海浪,就在牌坊的脚下激荡。买张导游图,嘻,这岛还不小,有那么多的去处呢!
  岛上曲径通幽,都修得整洁。走着走着,便有分枝的岔道通向某个某个佛地。从图上看,三大禅寺分布在岛的南、中、北三部,我们不知道怎么走好,就先看普济寺。普济寺在岛的中部,好一片峥嵘巍峨的房宇,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只是,我们不懂佛,看不明白各种殿堂、场馆、道具什么名堂,便穿寺而过,按照导游牌的标示,寻磐陀石而去。磐陀石在我们心中的印象是太深了,它就在普济寺不远的山顶上。那真是一个怪石头,翩翩好似从天堂落下来,不可思议地摞在另一个石头上,远望着辽阔的大海,头部向着祖国大陆的方向。南海观音的金身塑像,在一片鳞次栉比的雕栏画壁里,屹立在岛的东南方,净高几十米吧,慈祥的菩萨脸含千万种动因都可以有同一种理解的笑容,微微俯视,款款招手;如果从烟波浩淼的海洋里远行归来,远远地看到这菩萨,要是我,我体会,一定会激动得热泪盈眶;因为看到她,便会使人想到母亲;想到管她是不是菩萨,可是我真的是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这普陀山,就是南海观音的道场。初唐王勃到交趾省亲时路过这里,作有《观音大士赞》诗,其诗曰“南海海深幽绝处,碧绀嵯峨连水府。号名七宝洛迦山,自在观音于彼住”。他在诗中这样形容菩萨:“宝冠晃耀圆光列,璎珞遍身明皎洁。脸如水面瑞莲芳,眉似天边秋夜月。”可见这岛塑菩萨,由来久矣,而我们现在看到的菩萨,却是近年才修成的。南海观音的旁边,依次有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和潮音洞。紫竹林禅院的堂皇,依我看不亚于紫禁城的宫殿,只是它的颜色不是鎏金黄而已。那不肯去观音,更是神话如真,传说唐咸通年间,有位叫慧锷的日本和尚来到中国,游历了许多名山大川,朝拜了许多名寺古刹,他在五台山见到一尊檀香木雕成的观音佛像,爱得发呆,五台方丈便把这尊佛像送他由他供奉。慧锷如获至宝,带着这佛又游历了九华山、天台山,最后来到普陀,想从这里坐船把佛像带回日本供奉,可接连三次出海,出发时晴空万里波涛不起,一当船离岸张帆,海面便烟雾四起风浪大作,不辨东西南北,只好返航。待船到岸,又是晴空万里,海平如镜,而且海面还忽生霞光万道,光芒四射,并且漂泊一朵朵铁莲。慧锷醒悟这是菩萨不愿渡海到日本去呀,便在这里建了禅院,为这菩萨起名不肯去菩萨。更有那多宝塔,是这普陀岛的镇山之宝,传说虽然荒诞,但塔确实造得精巧。沿东岸往北走一公里许,从百步沙千步沙一路走去,塔亭相连之间,忽看到法雨寺的标牌,可整个山岱四望并不见寺,待顺路近前,好大的一座禅寺竟藏在一堆千年古木之间。这树都三干九杈,高大得让人仰头看不到顶梢,像我们看佛,不知道佛之边缘也;那佛法无边几个大字,更是不能用斗大来形容的。沿着这寺背后似乎无极的台阶上山,直达佛顶山,山顶有青石牌坊,让人产生上了天界的感觉。过青石牌坊百多步,便是慧济禅寺。这时天已经模糊黑下来,慧济禅寺正赶上有佛事,做着排场的道场,悠扬的佛歌梵音以及木鱼声,伴随着黄钟大吕柔和的低鸣,阵阵入耳,浑然一支脱凡出尘的仙乐。看到有的僧人慌忙地走动,住持悠然持重地上香伏拜,而更多的僧众则静坐闭目旁若无人地唱着经歌,知道这是个庄重的场合,我们在这里晃来晃去好不协调,于是折转头披着浓浓的夜色,吸吮着清新的海的气息下得山来。
  下山来,我们拣傍海的一个旅馆住下。我想,这普陀,果然名不虚传。不说这里佛事如何兴隆,也不说关于佛的我们不可能了解的广博的内涵,单说我们走马观花所能看到的排场,就令人惊讶。佛是东汉时期自印度传入我国的,算来也将近两千来年,经与中国儒、道学说的不断融合,形成了中国佛教独有的特色。大乘教在它的发源地印度几近消失了,可在东方国家里却不断地进化发展,这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事。宗教都以教人为善为宗旨,佛教当也应属此类,不过所有的学说,只要它有合理的有益的服众的一面,便就有它消极的不可取的其他方面。譬如中国的道教和儒教,儒倡导进取,强调主观能动性,必然产生矛盾和斗争,而道重在无为,以无为而无不为,往往使人产生消极遁世、独修其身之观念。佛,主张以经、律、论三藏,修持戒、定、慧三学,以断除烦恼最终成佛为目的。佛者,觉悟也。佛重因果报应,轮回转世,又追求众生平等,以为人人皆可成佛,教导人把现实社会看成是虚无的,只有天国才是真正的极乐世界。人在今生今世不能得到的东西,涅槃后在天堂里,在来生里便可以得到。很明显,它积极的一面:教人为善,善行必得善报,恶行必得恶报,促使人抑恶扬善。但“如果人家打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伸过去”,除了教人忍耐或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这样就要吃眼前亏这方面含一点合理性之外,其他纯属教人懦弱和愚蠢。如果我们的车子被人偷了,留把钥匙干什么?保不定明日遇到那位小偷,干脆把钥匙也恭恭敬敬给那盗贼也罢,你肯做么?只是,我对佛的了解,简直是九牛一毛,肯定偏颇得很。不过即使是佛道之人,认识上也会有层次上的差别的,否则,为什么由释迦牟尼创立的宗教,后来分成为若干的派别,而且各分支之间甚至互相攻讦互不相容呢?世界是复杂的,宗教之所以有市场,而且在科学技术已经完全可以科学地解释许多过去解释不了的客观现象时,它还能在人类社会里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并不是由于人们真的确信那些教义,而是宗教已经是一些人的一种精神寄托而已。佛教学说的博大精深,像中国的儒和道一样,并不是一两句概念便能够说得明白的。唐朝的高僧玄奘法师,不远万里去西天取经,历经千辛万苦,单是经书就驮回好多箱,回来后又有多少高僧共同翻译了若干年。哪是几句话可以、可能说得清楚的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间或听一听隐隐喧闹的海涛声,辗转入睡,却做了一串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仿佛是《西游记》里的情景,还有关于佛的和天上的故事,新颖又奇特,真可以写出一部小说或者叫梦游记。梦醒时分,正好天将欲晓,我便披衣出门,星星正在收敛悬在海上的光芒,东方鱼肚渐白,而千步沙这边的绿地,如一条海的围裙,透过我眼前的丛林舒展开来。绿地那边与海相衔接的,是银白色的沙滩,沙滩好平阔好柔和好细腻。海这时是墨色的,森森的,恰如无边的佛的学问,让人看不到它的底蕴。海浪不知疲倦,叫了闹了一夜,这时还是顽皮地一浪推动一浪地扑上沙滩,终于化为水花,从我的脚下退到大海里。大海呀,虽然浩淼如天,可这时它却在我的脚下。任何的伟大,都有它薄弱的一面;任何的博大,都有它细微的角落。佛也是这样。接着,天放明,云生霞,海发光。那太阳光透过斑驳的朝云,五颜六色,锋芒四射,端的生出金光万道,而海水之中,光彩里又耀着波影,好一曲大自然构造的“此景只合此地有,俗世那得几回见”的佛图梵音!千步沙那头的沙滩上,已有一个女郎悠悠地荡步,黄色的飘裙成为这飘渺大海边上的又一个惊叹号。因为有薄薄的雾,佛顶山上的物象还是看不清楚,隐隐约约的。山坳里的树木氤氲,依然看不到法雨寺,虽然我知道它离我只不过几百米。我在这早晨的海滨上,再一次沐浴了一回佛。这令我脑子里忽然想起郁达夫游普陀留下的那首诗:“山谷幽深杖策寻,归来日色已西沉。雪涛怒击玲珑石,洗尽人间丝竹音。”洗尽人间丝竹音,心情有如郁君,只是他的诗写在晚游归时,而我想起他这首诗,却是在这海上的早晨。我趁机拍了好几张照片,至今它们还珍藏在我的影册里。
  唏嘘,因为佛,这藏于海之一隅的普陀山成为了一座名山;因为佛,这普陀岛成为了一个善岛;也是因为佛,人们才有幸来这里欣赏到了普陀绝世的好风光。嘻嘻,好一个被佛化了的普陀呢!
  北国雪花大如席,在五台山看落雪,我才有这样真实的见识。
  那天到清凉寺,天还没有下雪,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过的雪,满山皆是,一望皑皑。清凉寺的牌坊龙雕凤刻云谲波诡,寂寞地鹤立在一望雪色中。老远的山坡上有一片黄砖碧瓦的禅院,瑟缩而安静地布局在那里,由牌坊通向它的道路已经被雪抹平,看不到一点儿痕迹,除了道路上的雪被车辙碾出的一些印迹,弯弯曲曲显得丑陋,其他的雪一点儿没被弄乱,平坦地铺向四面的山壑,果然是原驰蜡象,大观气概。我一下车,首先的感觉便是,雪光逼人,眼所能及的都是静物,唯有我们几个人,豆点儿般地在这里踟蹰。
  离开清凉寺,晴光收敛,稀稀疏疏又下起雪来。这已经是仲春了呀,在我的家乡,春花儿都已经开始漫天遍野地开放了呢,没想到,这里却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到了五台山,雪下得狂起来,团团卷卷,洋洋洒洒,使人无法看清名刹的宏观。不信,有照片为证:在一个寺院里我们照上一张,咫尺之际,人的脸上便有朵朵的雪花儿。我们常说大雪如鹅毛,此时之雪用鹅毛来形容,不但不为过反而有不及,它们真如棉团一般。冷树们驮不住的雪,成坨成坨地往下落。天也不刮风,雪落在寺院的房墙上地砖上林木间,白色掩饰着一切的存在。这雪景,端的铺成一种童话境界。我们无奈只拣最高最雄伟的殿堂看,脚步点到,算是到此一游,仅在菩萨顶乾隆大帝御笔书写的那块汉白玉四棱碑前驻足的时间长一点儿,几分钟罢;要是天气好,我真想把碑字拓下来。我们穿的衣服少,冻得上牙打着下牙,主要的景致略略看过,便有人提议还是乘雪还没来得及封住道路,及早赶路为好。我们是从这里顺路到北京的。
  避了避风雪,身子暖和多了。当我们出门来,哇塞,雪已经下得将要齐膝,我们一刻也不敢再停留,开车沿着出山的路往北走,因为出五台往北,几十里就可以上国道。可是,我们不知道那条路要翻山,刚上一个山坡,雪平沟壑竟不见路径,路边有户人家,一老叟扶着门框忠告我们,你们是外地人吧,这种雪天是没法从这条路出山的。我们问到北京方向从哪儿走好,老者说只有从南边那条路走,虽然远些,路也崎岖,但不翻山壑,能够走出去。我们只好掉转车头,沿着流向山外的已经完全被雪封的一条河流边上的公路,瞄着两条车轮碾过去又盖上了雪但依稀还能辨别的印迹,小心翼翼地走去。走了十几公里,雪薄得几乎没有了。我们诧异,是雪专为五台山而下呢,还是五台山太高才下起暴雪呢?弄得我们来了五台山却没有看清五台山,反倒多添了一些悬念。
  到北京后有朋友对我们说,上五台山最好是初夏,风和日丽,绿荫披遍山坡,无名花开得艳丽灿然,山也并不险陡,随便走去满是踏青的情致。上了中台,海拔近三千米的高处,竟有几平方公里的平顶,阔气得可以跑马,还天然地铺上一层绿毯。往下看,周围的四台山远远地向这里倾拜;往上看,天高云低,白云伸手可捉;往远看,空阔的山原,雄浑的气势,让人深深地体会一个“旷”字。这“旷”字,便是五台山大气雄伟的精髓呢。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便拎一瓶烧酒,约几个朋友,席地坐在中台山顶巅平坦的花坞里,品酒望天,高论清谈,不也快哉!
  太湖石,真是一种天巧的石头。你要是没有关注它、研究它,倾心欣赏它,便觉得不过石头罢了。其实,生活中很多的发现很多的快乐和很多的美,都来源于你所产生的兴趣,你得具有感悟和关怀的精神。
  不要以为太湖石在我们之前,先人们就已经发现了它们,并给予了很高评价,否则那高贵的皇宫和美妙的园林里,为什么总少不了它们的倩影?但我们也不能因此随声附和。在我们的生活中和际遇里,就有许多名实不符的东西,也有被一般的美掩盖了的剔透深刻的美。对任何事物的看法,归根到底还得自己有主见。依我的观察和体会,也可以称为愚见——太湖石所有的天巧和特点,集中地、突出地、鲜明地表现在露、透、瘦、皱、秀诸多方面。
  “露”,坦荡也,直率也,高大也,爽朗也,光明磊落也,具有骨气而不苟合也。它敢于张扬,淋漓尽致地表现自己;不像雨花石,羞答答地藏在展示柜里;也不像天上落下来的丑石,疙疙瘩瘩地没有气象。它给人的感觉是自然天成,是一副天设地造的骨骼架,大气地屹立着,不拘泥,不掩饰,不装模作样,不像小家碧玉,藏在深闺,只拥有娇滴滴的羞涩美。它予人伟岸不羁的印象,在出落的展示中,玄深的阳刚之气氤氲其间。该有的地方,它有得突出;应无的地方,它无得出人意料。它把自己的一切,都坦坦荡荡表现出来,任你去玩赏去想象去评说!
  “透”,空灵也,奇巧也,剔透也,具有悟性也。太湖石的透,正切江南的风韵,小桥流水,杨柳人家,给人浣纱溪畔、画舫踟蹰的感受。那空洞的孔穴,恰如七窍,表现出石头活泼的灵性来。孔穴发生极不规律,所以毫无规则,优哉游哉,自由浪漫,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么生长就怎么生长。这些孔穴上下互通,左右连贯,大可漏斗,仰之可以望月,小则穿珠,侧之可以听风。当天风吹来,其声如笛如箫,如歌如诉,竟能奏响美妙的天籁之声咧!
  瘦,苗条也,俊俏也,健康也,孤傲也,表现出人格化的个性也。虽然在肥在瘦,如贵妃飞燕,美各不同,但不臃肿,总显精神。有精神,便富有气质;没有精神,人还有气象么?这太湖石的瘦之美,不仅在于凌峻高挑的形体,即便是横躺着的卧石,也透着嶙峋的骨气;这是它的本质表露出的属性。瘦,给人灵动、婉转、俊杰、俏丽、矫健和富有生命活力的感觉。这瘦,毫无病态,恰恰是饱富精神,风发向上,灵便多巧的载体。骨子里深藏孤傲,形式上却表现为瘦和苗条,于是自然而然便有了亭亭玉立的风度呢!
  皱,沧桑也,老道也,风霜也,成熟也,那是经历了亿万年岁月的洗礼和风霜的皱擦,使天精地气巧妙结合而成的一种奇石。在石表面青粉不定的颜色里,皱,如海之波浪,叠叠地推开而去,又像树的年轮,盘旋地产生,或者是风吹流沙,汩汩地飘逸变化,这是自然界苍古的展示,又像是来自洪荒的旋律,给人一种莫大的流动美的感受。这石的每一道皱折,就有万载的历史,每一个纹路,都有感人的故事。这皱,令人想起荆浩的山水画或者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那是自然的山水图画,不是人用拙劣的笔皱、擦、染、勾、勒能够画得出来的。
  秀,倩也,俏也,有品位有涵养有底蕴也。这石头单单出产在江南,正与北方的石头形成鲜明的对照。北方的石头,多是巨大莽撞,粗犷肥横,黑不溜丢,呆头呆脑,虽极尽雄浑,但太缺少细腻。雄,是北方石头也是北方山水的特点。而太湖石,丽质天成,巧夺天工,正是江南山水的写照,是江南的山水养育了它的清秀——太湖的灵气,吴越的风色,还有西施的倩丽,一定是成就太湖石气质美的重要原因吧?它把自己的底蕴深藏在深处,只有沿着它表现于外在的秀,才能发现它浓缩于无形间的博大丰富的内涵。哪一个园林里,如果没有一尊或几尊太湖石,那园林能上档次上品位么?
  我们想看太湖石,就到太湖边上去吧,那里有各式各样的石头。走在琳琅的石林里,就像走进了艺术天堂,任你的想象和构思如何奇特多变,都能在这里得到天巧的印证。朋友,不信,你就试试吧。
  河口人真会吹牛。吃饭时,他们挽留我们住下,向我们吹他们看过的“小太平洋”如何如何之大,如何如何地壮观,机会如何如何不能放过,这牛吹得也够可爱,横竖一个水库,会有置身于太平洋之中的感觉么?可爱的是他们留客的心情是多么的纯真!只是真正诱惑我的,却是他们说丹江库内水落下去好多好多,老均州城的遗址已经露了出来,很值得一看。老均州,我知道,是一个有名气的地方,且不去翻中国的志书,仅那唱了千秋万代的一出《铡美案》,陈世美就使均州占尽了风流。名胜人文,有名人便可以使地域闻名。而且我还知道,那里曾经有一处皇帝的离宫,很是排场,要是真能看到,也算是稀见,于是便与同行的同事们商议,不如改变日程,去一趟丹江。
  这是中秋的一个阴天。大家都还穿着夏装,坐上一艘半快不快的游艇,游弋在鄂西北丹江库内的山重水复之间。近处,水面不宽,视线总被横山遮断,转过一个弯,又是一条亮丽的水道,水道连着水道,水道分出水道,伸向层叠的山坳深处。到河南那厢,走一段,倏然水面就宽广起来,天地猛一开朗,乍一看真是一个太平洋了。这里的水清爽至极,水面如绸,没有风,平和安详,恬静如一个什么也不愿意装而什么都蕴藏在胸的世界,一点儿也不起波澜。一只船走过去,犁开一溜波痕,琥珀般的水飞起一串翠珠般的浪来。那波如浓浓的春酒,懒洋洋地运动几下,然后又合为一体,不见一点儿迹象。船停在一个半岛上,人犹如站在水的中央。岸边都是山,山不大,颇有格调,水山的结合处,皆是朗朗的顽石,因着水击浪拍的缘故,浮土流失而潜石暴出,层层叠叠,挤挤搡搡,各有特色,物象千秋,如河马一般,又像红河群牛图,刚刚从小太平洋里洗罢澡起来,成群结队地向山坡爬去,昂头竞争,蔚为壮观。我说它,简直是又一种石林,随便运一尊放在什么园林里,一定会使景致大大增辉。自然界真是太奇妙了,不知道我们看不到的水的底下,还将蕴藏有多少的奇观和故事。
  可是,我们没有看到水底下的老均州。原来这是朋友们赠送给我们的一个可爱的谎言。老均州就像巴比伦古城,永远是一个谜,沉睡于水底世界。多少年以后,人们便忘记了,曾有一个古典的城市坠落在这浩淼的烟海里;再过多少年以后,人们发掘出老均州的残骸,剥去那尘封的厚厚的泥土,辨认那已成苍古的街市和文字,就像我们现在发现了元谋人或蓝田人的遗址一样,一定会发出惊呼:呜呼,我们的祖先曾经在这里演绎过灿烂的古代文明!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我们今天每一步脚印之下,都踩着若干丰富的陈迹和美丽的故事。我们这一代人,还可以记得起老均州,可以透过晶莹深湛以至蔚蓝的水,依稀看得到老均州的石板街,看得到巍峨的净霄宫和净霄宫上龙飞凤舞的飞檐雕甍,看得到皇帝行游的龙幡和直通武当山官道的威严的牌坊,看得到清明上河图般的人物交流的繁华景象。可是这一切都成了既往,还有很多的事物正在或者将要成为既往。我今天来这里,明天相对于今天,今天便已经永远是既往了。时光呀,六龙回日,能拉得回时光么?怎如那太平洋,不会枯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人们改造着自然,自然也改造着人类。人类存在的历史,便是与自然摸爬滚打的历史。很快,这里又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已经被确定为中国南水北调的中路起源处,而且是上、中、下三路中最先实施的一处宏大工程。南国的水,将要到北国去;汉江的水,将要飞渡黄河,银河一般注入广袤的华北的旷野和城市。水往低处流,人竟能让水向高处流,人是多么地伟大哦?从此,这里的太平洋就更大了,而古均州也就会被埋藏得更深了。南水北调工程开始之日,就是丹江电站休业下岗之时,而素来享誉盛名的黄金水道,也会在历史上销声匿迹。那一路的生态,当然也要受到改变。正像我们记忆中家乡门前的小河,拥柳抱翠,秀丽隽永地汩汩流淌着,可今日呢?它只留在我们的怀念里。汉江的蔚然气魄,恐怕也只能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了。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在其中,自古而然,这是人类奋斗的法则;不勇于打破平衡,便不会出现更高层次的平衡,所以,我们最好不去怀揣那类悼念的感受。
  然而,当面对着从老均州里抢救出来的巨大无言的龟托御碑和静静躺在那里的粗大的雕梁石柱,我们还是不由升腾起绵长的眷念之情来。
  朋友上午约我吃晚饭,说是沿河路新开了一处狗肉馆,全城算是首家专营,地道的贵州风味。晚上下班,电话又催,我问这馆究竟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朋友说“在沿河路,叫花江狗肉馆”。一说花江,我便一愣。
  我一愣,是这名字勾起了我十来年前印象中的花江渡来。别看花江这名字中听,好像这江好温馨好驯良,花团锦簇一般,其实,它给我的印象,除了恐怖还是恐怖。
  那年我因公干,到贵州交识客户朋友后,看了黄果树和老龙洞等地,然后从安顺去云南。从这里去云南的路不多,可能是因为云贵高原山河阻隔的缘故吧。我们在老龙洞前面认真地研究了地图,从我们带的那册地图看,自安顺去云南的道路,只有从安龙、兴仁、兴义、师宗那一条线路画得粗些红些,我们相信地图,以为一定是一条主干道,又见地图上标的石林也镶嵌在师宗那边的路边,于是自作聪明选择走这条路。谁知我们被地图册所误,路难走之至,路经过一处黑黝黝的石山,不时还遇到被河水割成沟壑的溪流,车速上不来不说,心还常常被提到嗓门上。其实从安顺到云南,还有一条好走得多的路,就是走曲靖那一条。现在已经是高速公路了。可我们走的这条路,恐怕现在也不会修得怎么样,因为修这条路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约快走到两省交界的地方,前面有两个看似并不大的山包,挟持公路像两尊守门神,公路从它们的腋下小心翼翼地走过。谁知转过这两个山嘴,乖乖,撒眼一望,简直像来到了南天门之上。一切都在鸟瞰之下,云烟缭绕,阊阖顿开。脚下的路一边是悬崖,用水泥桩子拦着,一边还是悬崖,贴面直上。路开始是直溜溜地下,坡度也很大,又没有盘旋。如果有点盘旋,人也好接受些,可是没有,车就像溜下去一般。我的司机在军队开过车,复员后又随我开了好几年车,技术自然过硬,但见他牙巴骨咬得紧绷绷的,额上青筋突暴,阳春三月里豆大的汗珠汩汩往下滚落,眼睛不敢往远处张望,脚一直死死地踩着煞车,手微微地发着抖。我不敢多看他,怕影响他的情绪,两手紧紧地抓住身边的车把,把眼光收藏在惊恐的心中,心想怎么走上了这么一条鬼路!这样滑了好多公里,车开始更急迫地下降,探头一看,啧啧,车走在了峡谷的唇上,下望是幽深无极的一条大江,线一样在峡谷底下飘荡。路成三步一转两步一回之势,车成一步一颤五步一个掉头的姿态,人在车里像坐摇篮,一下滚东一下滚西,车也刹得吱吱作响。这样好久,我们才从几乎是垂直的峭壁上落下来。一座多孔桥跨江而过,桥下的江水万马奔腾而去。我让停下车,好好下来看看这一段我走过的恐怕是终生也难忘的路。仰头之间,帽子便从头上落下了。于是激励得涌来诗意,我当时吟道:
  这样唏嘘了良久,峡谷中的天几乎黑下来,来路车少人稀,我们便急匆匆赶路,心中嘀咕不知前面还会随时出现什么险况呢!不敢大意,车走出谷,便找当地人咨询,前面还有这样的险路么?当地人说,前面都是坦途了呢!我们悬着的心才有些落实。当地人是布依族,人烟极少,偶尔有人家,三五户而已,房子都用石片当瓦盖成,真是靠山吃山,有满山的黑石头,连瓦也不用烧。我们先问遇到的几个姑娘或者是少妇,她们戴着头巾扎着尖尖的犀角,可她们只是掩面而笑并不答理我们,是听不懂语言呢,还是有什么讲究呢?我们不便多问。后来遇到一个老翁和一个牧童,是他们指给了我们西去的路。端的有诗为证:
  从云南回来后,又找一本同一年出版的最新版本的地图册进行对照,才知道我们带的那本地图有点水。其实线路应该印得粗些红些的不应该是这条路,而是从曲靖路过的那一条。虽然路常有变化,但也不应该错得太没谱。可见,给人引导和教育的书出了差错,会误人子弟,好心办坏事的。
  人云,走千里路,读万卷书,不假。我同时也感谢这本有点儿“水”的地图,要不是它的误导,我也不会走这条险路。不走这条险路,今生哪有走这种险路的记忆和感受呢?
  ——听说馆子是正宗花江人来开办的,我说我去。我是冲着对花江深刻的记忆而去。花江的狗肉馆,又会给我什么印象呢?
  一间面河的民居里,上二层楼去吃饭还要从一个洞里钻上去。那天人不多,三个人而已,独开一间小屋,吃的很简单,就一个坐在火炉上的铁锅,煮上满锅红艳艳的辣椒汤,放上几斤萝卜块样的鲜狗肉,喝的是花江人自制的泡酒,餐具是一人一个大碗,捞狗肉用,一人一双筷子,有一尺多长,一人一个茶缸,用于喝酒。俗话说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而贵州人怕不辣,果然。那汤的辣,正如花江的险,也够刺激。开始辣得嘴只吸溜,舌头直伸,后来辣麻木了,也就不知辣滋味了。几斤狗肉吃完,竟又上了两斤。狗肉很鲜,吃不出狗仗人势狗摇尾巴狗吃屎的味道来。酒也很爽,甜丝丝软绵绵,可正是因为它甜丝丝软绵绵,我们才放松了警惕,结果三个人中,一对半喝得不知道那一天晚上是怎么回家的。
  在中原,一脚踩下去,也许就踩着一处历史宝藏,或者一座古城一个朝代。
  了解一下那年安阳殷墟遗址的发现,我们就会明白,我们今人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行走,正是踩在中国几千年文明历史的肩膀上,演绎着今天我们所能经历的所有的世态万象。百多年前,安阳西北郊外一带,平常得如同一切平常的地方,小村依稀,疏木朦胧,洹水缓缓地流淌,炊烟袅袅地飘荡,鸡鸣狗吠,秋收冬藏;可谁能料到,几千年前,这里曾是繁华的殷商故都,上演过轰轰烈烈的历史,演绎过惊天动地的故事呢!
  农人们在地里耕作,不时地翻拣出一些古旧的龟甲和兽骨之类的小骨片儿,骨片儿上刻画些不知是什么名堂的符号。人们拾了它不经意的便不当回事儿;因为骨片儿可以入药,经意的人便拿到药铺里当“龙骨”卖,一大包换三五个铜板,打一二两酒当柜一饮而尽,或者买点针头线脑什么的。又因这陈年骨片入药最好,于是治病特起效,这里的骨片作药便出名了。到药铺卖骨片儿的多了,当地使用不完,便满世界药铺子里流通,一直卖到京城的大药铺子。清廷有一个国子祭酒金石学者叫王懿荣的,有恙看中医,医生给他开了几十服中药。一次,他心血来潮,自己煎一次药,打开药包时发现药袋里的骨片竟刻有符号。他虽然不知道这骨片儿的来历,但思忖间觉得这骨片儿一定有不寻常的出身,便留心搜集起来,并掏钱大量收购,共收了好几袋子。王懿荣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这些骨片儿便去世了,他儿子嫌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徒占空间,便廉价卖给学者刘铁云,这才开始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经过研究,认为这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可是药商们无商不奸,不实说这东西从哪里购来的,直到罗雪堂(罗振玉)自扮商贩不辞辛苦实地考察,才弄清这些东西都是从安阳西北郊外这一带发现的。后来到王观堂(王国维)、董雁堂(董作宾)、郭鼎堂(郭沫若)历经几代人近百年的发掘整理研究,一个沉没于地下几千年的殷商王朝的故都,浮现在我们的面前。在这里,且不说发现了庞大的殷墟遗址、举世罕见的司母戊大铜鼎、无数的铜陶玉器、巾帼英雄妇好墓、随葬的古代战车,单是甲骨片,就有近二十万块(流失到域外的有几万块,台湾还有几万块,大陆这里有十几万块),加上吃到肚子里的,填入沟壑被水冲入江海湖泊的,碾成粉末的,还有没有发现出土的,真不知该有多少呢!
  呜呼,说以上这段话,近乎像个导游在枯燥无味地叙述,可这却是我一边说着一边释放着我至深至诚的感慨呢。不妨再赘说一个人人皆知的故事。《三国演义》开宗第一篇便是刘、关、张三人偶尔相遇,一日刘备在涿县街上卖鞋,看到幽州太守刘焉招募兵将的榜文,不由长叹,不料背后有人大喝,“男子汉大丈夫不思为国效力,叹什么气呀”,于是结识了张飞。他们正在高兴,又遇一红脸大汉,讨酒喝嚷嚷着要去投军,于是又结识了关羽。看看他们的相见是多么的惊奇!要不是有这邂逅,也许不会有后来的三国历史。要不是王懿荣留心,也许至今古殷都和甲骨文还没有被我们发掘。这泱泱大国的土地上,还有多少先人们的神秘我们还没有邂逅还没有发现呢?
  现在,这里已经被辟为国家重要的文物保护区。人们在保护区前镌刻有镏金夺目的大字:“中华第一都”。“中华第一都”,当之无愧。可不久以前,这里还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乡村,棋格子般的田野铺陈在一望天幕之下,招摇的酒旗在微风里飘展,汩汩流淌的洹河边,牧牛的孩子们嬉闹着用龟片抛着“漂漂”,那骨片带着沉重的历史披着夕辉产生一连串的飘迹之后沉入洹河的深处。历史就是一条河。在那沉淀的河泥和如烟的绿水里,谁知道掩埋了多少闪光的传奇呢?正对“中华第一都”大门的,是举世闻名的司母戊大铜鼎,大气而威严。沿着司母戊大铜鼎往正后走,一条大道,两边是草地花坪,走两百米,便是今人按照自己的想象“复制”的殷都宫殿,已显陈旧——当然应该是陈旧的,里面有些展览。这司母戊大铜鼎的左侧,看得到故城塌毁后高出地面的残迹。人们在这里修了一个林园,除了展示制作的一些殷都物什以及休息处会务处之外,主要是碑林。碑林里所有的碑刻都是放大了的龟片上的甲骨文,很有书法味。中华民族变化无尽的文字,就是从这里起源的么?司母戊大铜鼎的右侧,一条甬路,两边肃立着发掘出来的各种石雕类抽象的动物,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有的已经是现在不复存在的物种了。因为玄鸟与殷商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玄鸟便显得格外突出。还有猫头鹰,据说当时是战神的象征,因此也放在突出的位置。甬路走到头,建有一亭一榭一馆,还有一英武人物的塑像。雕像由洁白的大理石雕成,人物美艳绝伦中透着智慧与雄悍,曰为妇好像。妇好不是女性吗?这雕像却穿着戎装,手持板斧,飒爽英姿!的确,妇好是位“能女能男”,出能打仗扫天下,入能治邦安社稷的巾帼英雄。为王后时,她力劝武丁整肃朝纲。在武丁对她百般宠爱时,她劝他不要“儿女情长,消磨壮志,宫帷细语,空耗流光”。为男,当国家有难时,她能披坚执锐,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不让须眉。中国远古史上有她浓浓的一笔。她在武丁中兴时代是极有地位的人物,所以在这宫城之内,单单只发现了她的墓。墓葬较深,下二三层楼梯的样子吧,墓底两小间屋大小,并设置有防潮防盗的设施。墓内出土有大量的铜陶饰物,摆放在入口的大厅里,让人们由此观瞻中华民族深远久长且又博大精深的文明呢。
  可能是因为设施过于简陋或者是入口路两边过于杂乱、有逊于“中华第一都”形象的缘故,这里正在改建扩建。正大门外的建筑刚刚扒完,好大一望平地正待新的建树,一地的残砖断瓦成为新时代建设与毁灭的又一番景色。我真想在门外找一个地方,枕着洹河,望着殷都,透着风和初春的气息,坐上一坐,喝上几杯,小酣一场。可是这里暂时还没有如是的地方。车走几百米,遇有“故都茶肆”,也做酒菜,权且先饮起茶,然后要几碟下酒之物,忽想起在这菜里,保不定哪一筷头就能夹出一块甲骨片来,不免独自哑然一笑。笑着慢慢品着酒,兀自忘了旅程。
  正是草长莺飞的初夏时节,从乌海坐车去银川,一路的情景让人感慨。没有鸟语,没有花香,一幕幕的戈壁沙漠,还有贺兰山阙,空旷、苍凉与落寞,综合成一种莫名的悲壮。与莺歌燕舞、芳草萋萋的南国风光相对照,这里简直是又一个世界。一个让人遥想的世界,一个让人怀念的世界,一个让人禁不住顺风呐喊的世界。车在奔驰,思想在游弋,情景在转换:仿佛间看到蒙恬带领修长城的队伍在这里排成一条长龙;卫青风驰电掣的骠骑“甲光向日金鳞开”!浮想联翩之际,那“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杜甫《兵车行》。的景况,那“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蔡琰《胡笳十八拍》。的景况;那“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的景况,历历在目矣。这里的每一颗沙粒,也许就有一个悲壮的故事。
  我到这里来,主要想亲眼看一看西夏的文字。西夏的文字,本就是一曲悲壮的故事。车翻越贺兰山,穿过古长城,在九曲黄河畔,在一片青翠的银川城之外,远远看到一座座突兀而立的土山,连绵比肩地散布在一望平沙戈壁之间。像山,不是山,山没有这种格调;像塔,不是塔,塔没这么高大。主人告诉曰:这便是西夏陵园了。好大的陵园啊,方圆几十平方公里。好奇特的陵墓啊,一律由粘土垒成,虽比不上明陵、清陵金碧辉煌,但苍浑气象扣人心弦。
  西夏出土的石刻——我说它是天书,便摆陈在西夏陵园的博物馆里。说它是天书,是因为它乍一看就是汉字,似曾相识,可仔细一看,一个字也认不得。字法和写法很像汉字的小篆,不过全都加了一些笔画或者去了一些笔画,加的多去的少,于是笔画比汉字繁得多。书写排列整齐,布局匀称,开张有度,笔画修长,煞是耐看。可是这文字,竟在泯灭的历史中沉寂千年,直到上世纪末才被发现。一个几乎曾经三分天下的强盛国家,一个令大宋头痛,辽、金不敢小视的西夏,一个前后历经十帝一百九十余年的王朝,在与蒙古铁骑摧枯拉朽的博弈中,忽然间花逝烟灭,党项人从此从历史上蒸发消失,泥牛入海无消息,成为千古之谜。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消失了,可那匆忙掠过的影迹,总会在历史的天空里留下蛛丝马迹。这蛛丝马迹便是他们不可能完全带走,他的敌人不可能完全掩埋的文化。近代,经过考古发掘研究,人们终于从文化的层面揭开了西夏的面纱。这文化分为两类,一类是不知为什么留下来的那些像山不是山,像塔不是塔的实物——土丘,另一类便是陵寝中发现的那些石刻文字。
  石刻不多,能看到的几块而已,而且是隔着玻璃才能看到。几块足矣,隔着玻璃看亦足矣,它是那个朝代的标本,是一个时代的木乃伊。我拍了几张照片,光线不甚好,影像不甚清晰,印象却很深刻。有道是书中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果然。虽然几块石片,却是一个时代的写真啊。我们走在路上,也许不经意间踢到一块瓦片,那瓦片上也许就有雕迹,有印痕,也许它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文物,一个被我们忘却了但又搜索不到的时代。就像当年的甲骨,人们用它当药引,不知碾碎了多少片,直到清廷国子祭酒王懿荣自己偶尔煎一次药,才发现这龟背上竟然有字,于是揭开了中华文化灿烂辉煌的一页。
  一个时代一个民族,最终留下来的,只能是文化。诺亚方舟没有了,阿房宫没有了,党项人的国都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而文化留下来了。文化遗存,使我们的遥想和怀念成为可能。
  然而,时光是一条流淌的河流,任何的东西在无际广阔的时空里都不过是一个过程,文化最终也是如此。玛雅人的文化还能流传多久?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的文明也只有中华民族的文明得以延续并繁荣。一个民族只有与时俱进,文化才能发扬光大。
  人生在世,终是不能脱俗的。我路过嵩山,除了从雾缝里只鳞片爪地看一些景致,无缘全面观瞻它的风采,沐浴它的文化之外,更没能“会当临绝顶”,一览中原小,于是总耿耿于怀,悬在念中,像有件什么工作没有完成似的。
  我喜好游历,只要有可能,凡山川名胜我是一定要瞻赏的。访古,总要探个究竟;登山,总要攀上顶峰。瞻赏人文自然风物景致,行万里路,是一种快乐的丰收。也许哪一天不再为五斗米折腰,我会与徐霞客交上朋友。可对嵩山,我却愧说这句话。那天,我该有耐心等待云开雾散时,好好看看它,以慰久有的仰慕之思。嵩山位居中原,去许多目的地常常要飞越它的上空,每想到脚下就是嵩山,不免怦然心动。
  那是九十年代初的一天,我去北京公差归来,顺路西去郑州,绕道登封,想顺路看看嵩山。由于当时道路不畅,弯多且窄,车子跑不起速度,我们早晨不见天光便离京,晚上天黑了好久才赶到。嵩山正闹风雨。我们冒雨开车来到少林寺山门前,朦胧里但见古柏森森,寺宇层叠,听风声鹤唳,雨落幽谷,好一派肃穆气势!嘻嘻,这就是名贯古今中外、出产过许多英雄故事的少林寺?近前细辨高悬在正门上的匾额,正与电影上《少林寺》的字迹一模一样。只是此时,除了门前那对大狮子还睁开着灯笼般的眼睛,其他的一切都在雨夜里睡眠了。雨夜的幽怪诡秘衬托和掩映着少林寺旷古的神秘。来到登封城区,我们不禁哼起了“仓娃我出了登封小县”,细一想这登封虽小,其实文化底蕴实在深厚呢。单是它的名字,就与中国历史紧密相连。登封者,登山封禅而名之也。谁登山封禅?中国仅有的女皇武则天是也。汉武帝在这里也有许多故事。天上的神仙在这里也演绎了许多神迹。传说这嵩山之名,就是由天帝所钦赐。“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不但李白有记载,玉人峰与玉女峰也可以作证。登封城那时跟中国内地的许多县城一样,还不很发达,大街灯影稀疏,四望迷离,看不明东南西北,我们一行好不容易才找到封登宾馆,一下车两脚竟踏在齐脚脖子深的冷水里。胡乱洗一洗睡下,那一夜的游梦,竟都与嵩山有关。
  睡梦里,风雨终于停了。东边一望披红挂紫的彩霞里,一轮嫩黄的太阳喷薄而起,嵩山七十二峰隔着丝丝飘逸的垂柳在我眼前晃荡,一个高过一个,一个秀过一个,大雁一般横看排成个“一”字,侧看排成个“人”字。那山被雨水清洗之后亲切明晰的轮廓,版画一般。峰骨嶙峋,壑脉悠远,大披麻画般的笔迹,明快爽朗,跌宕起伏。山忽隐忽现,绰约可见的琼寺玉宇,都沐着晨光,海市蜃楼似的,让人坠入童话的世界。站在少林寺的方丈台前,雨过天晴,少室晴雪展示一片虚幻空间,让人陡然回到银装素裹的季节。“忽魂悸以魄动”,但见天门开处,玉女徐降,一阵轻风一阵天香,端的是倾城倾国。玉女窗前,龙凤呈祥,仙鹤起舞,好一派超凡脱俗的神仙场面。猛然间,乍听一阵清脆的鸟鸣,“恍惊起而长嗟”,于是醒来,睁眼一看,住房的窗户已经透进来亮丽的晨色。是个清爽的早晨,我想,但仍有点为“失向来之烟霞”而懊恼。
  于是,我们赶紧收拾行装,去看少林寺。可惜,这亮丽的早晨只一瞬,很快就生出雾来。雾起初丝丝缕缕,沿着小河和山脚飘漾,不一会儿便像夏季生发的云,很快铺满整个天地,咫尺之间,影像难辨。我们的车子要开出宾馆的大门,竟还需要人下车引导,哪能看得到什么景致呢?大凡好景都在幽僻处,大凡胜景都有神秘感,大凡名山都藏云雾间。是嵩山矜持呢?还是如梦所遇,有仙女下凡,而仙女又怕人间被窥见,所以用云用雾做障眼法呢?好容易来一趟嵩山,竟遇上个雾天!我对“万一”算是有了切肤的了解。我们等到十一点,雾依然不散。问问登封人,说这雾不到后半晌,可能无法散得了。我们慢慢开车到嵩山脚下,久久地伫立,忽儿看到浓雾之际倏地裂开一条隙缝,七十二寺庙的不知哪一个垂檐雕甍峥嵘一现,复又隐身到漠漠的雾海里。我们又慢慢顺来路折回少林寺这厢,竟不见少林寺一点儿踪迹,只能听到少室山那边隐约传来喝哈声。那声音是千百人练武合奏的吼叫声,在四面回荡,竟终弄不准在哪个方位。时间已经很紧,我们无奈打道回武汉,只能留下一路的以至好多年的遗憾了。
  现在,登封已经不是当年的登封,听说已经改了市;嵩山是什么状态,一定有许多新的变化;除有名的八景之外,又该添上好多好去处吧!只是我当年没能得见,今日看了也无从做出比较;少林寺门前的广场,一定开辟得大得多了;那种植着数不清多少历史陈迹的森森塔林,不知还是不是电影里看到的那个模样。据说高速公路早已修到了嵩山脚下,百里坦途,一脚便可以蹬到。总有一天,我会再去一趟登封上一趟嵩山好好看一看少林寺,不再是顺路,而是专程。我会攀上玉女峰,数一数嵩山果真有七十二峰么?找一找山中果然有一扇玉女窗么?看一看中秋之夜高悬在嵩门之上的那轮明月,景象果然美佳引人入胜么?我定当好好领略一次云蒸气腾的大中原的磅礴气度,饱览那蔚蓝与赭黄相映照的恢弘风光。
  一说圣水,人们便生敬畏。谁见过圣水?我见过。我见到的是人间的圣水。这圣水就在郁郁葱葱的九宫山的深处。九宫山壮美秀丽的风景、清新宜人的空气,浓郁的宗教人文气氛自不必说,单是水,给我的印象,就是深刻。
  那天早上,有人提议看石龙沟,去过的人说路太险不想去,我没去过,自然赞成去;无限风光在险处嘛,也许真有好景致,错过岂不可惜!去石龙沟的路的确很险,车在山半腰爬行,俯瞰绝壁凌空,仰望林岩攀天,车子小心翼翼辗转良久才下到一个去处,但见四山合抱,天暝风沉,古木参差,流云拂面。导游告诉大家,再下几百米,便是石龙沟。
  还没下到谷底,便渐行渐近听到入耳的天籁之音。哗哗然轰轰然叮咚然,似吟似啸如泣如诉若磬若磐。从石板上流过的水,轻松欢快,声如流琴;从石窟中飞溅四散的水,顽皮倜傥,声如撒珠;从悬崖上飞身而下的水,雄浑壮烈,声如奔雷。这水声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距离以不同的分贝聚拢来,再与风之声树之声,还有鸟鸣虫吟,构成浑然天成的一曲乐章。
  再看那水,至清至纯至洁,透明晶莹,毫无纤尘。水在石上流动,仿佛纱从眼际飘过,只留下波的浪痕。串珠一般的水潭中,石块和沙砾呈现红蓝青黄不定的颜色,水便随之成为红蓝青黄颜色的水,琥珀玛瑙琼浆玉液一般。石头被水打磨得铮铮玉洁,潭底石板上的石花石纹,历历在目。树的枝叶花影,活灵灵摇曳水中,令人眼花缭乱。偶尔有小蝌蚪儿,定在水中的石壁上,以为是石斑,当它游动起来,才感觉竟然是个生灵,细细观看,连它那小得几乎没有的小眼睛,也看得清清楚楚。
  而那水形,更是穷尽其极。潭像一串串珍珠,在跌宕起伏高低参差的山涧里千奇百怪地布局着。水随势变形,随方就圆,居高而下的,如龙飞练舞;潜入石丛的,如电闪蛇行;停驻在低凹处,就形成泽潭;阻隔在巨石旁,便产生漩涡。那水多是喷出来的、挤出来的、压出来的、洒出来的、滴下来的,于是像喷泉、像扇页、像珠帘。有时水欢快如鱼飞动如鸟,有时沉静如佛平淡如禅。它拥抱丛林,伴着天光云影,或聚或散,或急或缓,在石、藤缭绕的轻雾间,布局着满川张弛有度的动感。
  于是,你舍不得伸手去拂抚它,更舍不得赤了脚走在它上面。你视它如美丽,如至爱,如圣洁。难道这水不是圣水么?
  而山外的水,还能见到美丽么?那化工厂的污水黄澄澄的,造纸厂的污水黑糊糊的,生活污水臭烘烘的;太湖出现了蓝藻,长江出现绿藻,大海出现了赤潮;滇池发生了水害,无锡发生了水荒,兰州发生了水难。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水的灾难在等候我们呢!
  九宫山的水,让我深深体会到生命之母的意义哟。
  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
  荆楚这块热土,是片肥沃、富饶、美丽、满富传奇的地方。“两湖熟,天下足”是她富饶的表述;“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是对她底蕴深厚的感叹。在这片热土上,我们一脚踩下去,也许就踩着一个逝去的王国,一个动人的传说或者一个美丽的故事。在几千几万直到不知确切年代的漫漫岁月里,我们的先人生息繁衍在这里,劳动创造在这里,悲喜忧乐在这里,也将一个个鲜活的史实和亮丽的遗迹烙印在这里。
  这不,己丑年春暖花开时节,我们一行从“晴川历历”的大武汉,奔驰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驶过董永故里,穿过姹紫嫣红的应城、京山,来到地处大荆州北部,大洪山南麓的五三农场。这个全省建场最早、迄今仍然是全省最大的国营农场,此时正值一年最壮美的季节。在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背景里,在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繁华中,红色的桃花、金色的油菜花,还有不知名的各种各式的花儿,漫山遍野地开放着,青绿的麦苗荡漾起碧翠的波浪,一片片翡翠般镶嵌在五彩缤纷的山川之间,山坡上成群结队的梅花鹿,还有湖塘里鹅鸭、林荫间的楼宇,铺张着让人赏心悦目、神清气爽的快感。可是,还有令人惊奇的,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因为您也许如我,并不确切地知道,在这片花的海洋下面,在那肥沃的土壤里,蕴藏着惊人的奇迹——屈家岭文化。这里,就是屈家岭文化的发源地。
  原来,我只知道屈家岭在荆门,并不知道屈家岭具体在什么地方。就像我知道郭店楚简出土于荆门,至今没去过郭店,三星堆在四川,一下子竟记不起到底在哪个县哪个乡哪个具体的位置。凡事最好亲眼目睹,才能有更直接更深刻更丰富的感受。“要知道梨子的滋味,最好亲口尝一尝”,一点不假。
  在中华民族这块热土上,我们匆匆走来,又匆匆走去,然而就在我们脚下,也许就是一座宝藏。即使现在,你来到屈家岭这地方,倘若没有人告知,倘如事前并不知道,你绝对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在这一片盛开着春天之花的沃土里,竟是一个具有划时代价值的古文明遗址发现处。平常得不能再平常:风吹花开,云移水流,燕鸟飞鸣,蜂蝶起舞;一片郁郁葱葱的庄稼地,一棵历尽沧桑的古柏树,几处散见的村落房舍,传来有一声无一声的狗吠鸡鸣,还有远远近近出没于红波绿浪中的耕者。这让人想起,安阳郊外的那片废墟,掩映着辉煌的殷商;河姆渡那片沼泽,隐藏着一个时代!还有被厚厚的尘土掩埋的兵马俑、被青翠的山林覆盖的半坡遗址。我们这双脚下,祖先们的奇迹还有多少待我们发现?那没有被我们发现的,一定会使我们对先人们的伟业有更亲切的认识,一定有许多可以改变历史教科书的发现在嘲笑我们迄今的发现是何等微不足道!我们生长在伟大民族伟大的国度里,“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真知要躬行哟!
  据说,五三农场成立的第二年,建设新农村的人们要开挖一条水渠,挖到此地,发现了许多陶片陶器,于是,屈家岭便撩开了自己的面纱。据说,在开挖渠道前,那一棵千年古柏已枯萎多年,可当地下的陶器陶片被发掘,古柏竟神奇地发出新枝长出新叶,至今,依然枝繁叶茂,远看俨然一具森森华盖,孤零零地立定那里,无言倾诉着历史的关怀,默默表达着人类的演绎与坚韧。还据说,那宽阔曲折的青木垱河,两边高高低低的阻水坝,就是先人为用于防御和灌溉所为,至今遗存犹在。呜呼,在“俱往矣”的历史面前,眺望缅怀,所以王羲之发出感叹,“虽世殊世异,其兴怀其致一也,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果然也。
  仔细一看一想一推敲,这地方可真是好地方:高阔平整的肥沃土地,环绕东去的涓涓小河;远处缓缓推开而去的舒展坡地,假如作放牧场,一定会重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胜景;再远处,白马太子山一字儿拉开,感叹号一般蜿蜒横亘,将这里围成一个摇篮;薄薄的轻雾吹散开来,山时隐时现,产生浓浓的禅意。假若,不是我们当年无意间碰到那些沉睡了几千年的陶器陶片们,屈家岭文化,至今还将“藏在深闺无人知”呢。
  于是,我们观瞻着思考着沉默着感慨着,不知什么时间,竟落下缠绵的细雨,牛毛般,带着柔柔的春意。“春天的天气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我们只得老不情愿地离开,头上身上已经湿润,雨水混合无奈探究的遗憾,顺着脸庞和衣角流下去,落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我爱你,塞北的白桦
  我第一次看到白桦——在这寥廓的塞外。
  曾经去过一次东北,东北那时正是冰雪的世界。我只在沈阳、长春温暖的城里呆了几天,没能看到白桦。每当听到《我爱你,塞北的雪》时,眼前便出现大如席的东北雪和皑皑雪原的幻景,浮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丽诗情。而当听到那首《高高的白桦林里,有我的青春在闪光》时,便想起白杨树来。白桦与白杨应当相似吧。杨树好,是谁写了那篇《白杨礼赞》?于是白杨的精神便在我心中深深地扎上根。杨树好,好在它有顽强的生命力;就那路边风吹牛啃缺肥少土的环境,它就可以高高地成长;即使被肆虐的风吹折,也不肯像柳树那样垂下高傲的头颅。这次有幸到黑龙江的深处建三江,到中国地图的鸡首之喙上,饱饱地看了一番塞北的白桦。
  你在北大荒阔大的原野上奔驰,远远看到一带蔚然的莽林,一望如一堵粉白的长城,随地平线蜿蜒起伏,直消失到看不到边的远方;“长城”之上覆盖一层绿冠,墨绿墨绿的,呈现一条飘弧,仿佛是条海岸线;海岸线之上,是湛蓝湛蓝的天穹;这便是远处看到的白桦林的大观。白桦林的这厢,铺陈到眼前来的,是齐茫茫的大樟叶草、小樟叶草或者五花草,风吹浪来,飘荡起伏,远近游弋,青黄不定,风吹草低,果见牛羊。走近白桦林,细看单个的白桦树,都一色地苗条标致,主干笔直挺拔,表现出蓬勃峥嵘奋勇向上的精神;树身粉白,显现出阳春白雪高洁不俗的个性;它的分枝婀娜,正像四川的桉树,袅袅婷婷,水仙子一般高高地擎着一把开放的绿伞;再来一点儿若隐若现的晨雾,朦朦胧胧,好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白桦树的叶子细腻秀雅,微风袭来,它们在高高的树冠上频频地招动着手臂,孤芳自赏陶然自得的姿态,让人心醉。走进白桦林,琳琅满目的生命,各种花呀草呀以及与桦树共同生活的其他树木,都在万类竞自由的环境里不求所知自自然然地生存着。它们各得其所,草木是枯了荣荣了枯,花儿是开了谢谢了开;各种
  鸟呀虫呀蜂呀,嗡嗡作响,乱飞迷眼;单是蝶,就不知有多少种;有的蝴蝶花色,莫说没见识过,就是穷尽想象,也想象不出,穷尽中国画五颜六色、也画不得。更为可贵的是,这里是丹顶鹤的故乡,是黑天鹅的家园,是许多珍奇物种的摇篮,是宇宙洪荒的自留地,是大自然的一块标本。于是,你就会于无意间骤然生出走入地老天荒,走入生命天堂的感受来。
  这是谁人笔下可以书写出来的景色呢?
  除了大自然,谁又能够书写这样的景色!“高的白桦林里,有我的青春在闪光”。白桦林本就是一种闪光的生命存在。尤其是,白桦树们乐于群聚,几乎是密匝匝地长起,谁也不妨碍谁,谁也不嫉妒谁,互相依偎互相平行互相鼓励互相攀高地成长着;于是,白桦林才能够有这样天生的大气色。人为的景色也很好,譬如我们画一幅百米千米长卷的江山胜景图;譬如我们建造出一片片巍峨秀丽的人间城郭;譬如我们进入缤纷飘渺的网上世界;这是人创造的奇观。在人创造的这类奇观里,我们生活在现代化中;人类现代化的程度越高,人们对现实生活的依赖性就越强。如果今日哪个城市突然停电,自来水突然不供水,还有飞机呀汽车呀供暖呀供气呀以及电话电视宽带网等等,一应瘫痪,那城市一定混乱不堪,人们的处境一定不可想象。人们创造的奇观与自然形成的奇观,都是伟大的。可是,当人们长期生活在城市现代化中,便又十分爱恋自然之美。不信,朋友,你就来这里,看看这北大荒,看看北大荒一望无垠的白桦林吧!或者驾轻舟,过三峡,夜渡一次巫江吧!尤其是,当我们越来越感觉到人类创造的文明弄不好就会蚕食自然之美,将高空弄得灰蒙蒙,将江河弄得脏兮兮,将大海弄得红潮泛滥,将天空弄出臭氧层空洞来,还有物种的灭绝,“球温”的升高等等,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人类的文明就会因为文明的不正常发育而遭受挫折的时候,那自然之美对我们不但是一种昭示而且也是一种向往。我们向往回到自然的怀抱,并不是厌倦更不是敌视现代文明,谁愿意回到刀耕火种的年代呢?只是,我们对自然美的向往,正可以提醒我们在不断创造文明的过程中,更好地将人为与自然联系起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人类毕竟是生活在地球之上呀!创造一种文明以牺牲另一种文明为代价,而这种代价以后会以更高昂的付出来补偿,那不是成本太高了么?而今,人们的认识正在达到这种境界。今天,面对齐莽莽的白桦树,如果我们手中拿着刀斧的话,我们举得起来么?
  显然,人类的认识果然正在达到这个高度。北大荒一望云蒸霞蔚的白桦林正在受到保护。让那些不珍爱自然界生灵的人们,来这里看看吧。看了,就会产生一种省悟。他们会由发现白桦的美,以物及物,因而珍爱自然界所有的生命。博爱,是一种品德。斗争,应当只是实现爱的一种方式。人类所有的目的,应当是为了更有利于人类自己。白桦树可以启发我们这种爱,因为它太美了;太美的事物,总使人不忍心舍弃。北大荒要是没有白桦林,该多煞风景!徜徉在这林中,我们沐浴着自然之母的爱抚,体会到所有生命存在的寓意,仿佛看到无数青春的生命在闪光。我们会贴切地感受生命之伟大,自然之伟大。
  乌苏里江,好美!我看到她,心里只冒出这两个字。人间的香格里拉,天堂被遗忘的角落。我在心里这样形容她。
  那是一个乍雨乍晴的下午,天风忽高忽低,云儿任卷任舒,在聚散不定的感觉中,眼前的景物忽而暗霾又忽而丽亮,我们从859农场出发,去乌苏里,据说在江的那边,可以看到人家国家的村庄。一路上,我感觉好像是在欧洲的旷野上行驶,驰过无垠的庄稼地和绿草原,钻出郁郁葱葱的白桦林,便看到了在那首“乌苏里江水起波浪”的歌里早已熟悉了的那条大江。
  乌苏里江,被称为中国唯一一条没有受到污染的江。她真的好美。主人们领我们看到的,是东安镇的那一段。这里江面宽阔开朗,江水宁静平滑,上下远眺碧水连天,一池的琼浆玉液,盛不下了一般,盈盈荡荡,闪漾着青光,因为风儿住了的原因罢,并不起一点儿涟漪。江的两岸由齐莽莽的江柳镶定,地平线似的,推开你开阔的视野。展望岸的左左右右,多是参差不齐的小山,堆青耸翠,布局为江道两厢丰富多彩的画景。船行江上,犹如在镜面上滑动。我们向江两岸的风光招手,水里便现得出我们招展的影子。
  船随江画个半弧,“柳暗花明又一村”,忽有人喊道,“看,江那边,看到了么,有村庄!”果然,有个江村乘我们的船拐弯之际,一下子裸露在我们面前。主人告诉我们,这就是人家国度的村庄;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根据中俄两国约定,均以江中航道为国界;还告诉我们,由于这些地方历史上多事,所以江两面的村庄极少——我们船行那么远,也只看到这一个。我想,乌苏里江之所以能保持她的原始美自然美,这是一个重要原因吧。这村庄,平平常常,住房皆面江而居,自由散漫地布局在江边无垠的丛绿之中。多数院落里,草绿间还有红黄的花,隔半个江,看不清是什么种类。村子背后,是起伏如云的林木,只有一条沙子路,线一般钻进海般的森林深处。居房门前的小径,十几米几十米便到江边。江边是亮丽的沙滩,坦坦缓缓,随大江而回环曲折。虽然村子的房舍及院落等等比我们这厢并没有多少新鲜,只是整个村庄笼罩在如镜的水边如烟的林中,地道是一幅不需要加任何色彩了的风景画。想这村庄静静地躲在一个国度地老天荒的深远偏僻处,不啻也是个不知秦汉的世外桃源呢!
  这时,那村子静极了。它一定是习惯了这厢游人的观瞻,所以依然懒洋洋的。有两个小孩,在江边嬉耍,一条狼狗,张着口随他们跑跳得喘气;几头母牛带几头牛犊,悠闲地走向江边;不远处,还有一个老者在垂钓,我们给他打招呼,他也向我挥手致意。只是咫尺之间,我们却不能上岸,上岸也就算越境了。村落的不远处,有岗台,像鸟巢,高高地架在树林之上,再远看,远处还有一个,突兀在丛林之巅,生锈的钉子一样刺眼,我们呼喊之际,岗台里还走出军人来,向我们瞭望,瞭望我们会不会向他们发起挑衅么?这算是我们看到的美丽风景图画里留下来的历史的“硬伤”了。我这时感觉到,不管这村庄曾经属于谁,此时它就是异国他邦了。我们无法知道它曾经发生过以及正在发生的各种故事——生活的政治的爱情的以及邻里关系方面的。一切不过如此,天下的人不论是何种文明类型,何种肤色,使用何种语言,寄生在天涯海角的哪一个角落,都要生活,都要相处在社会之中,都有理想的天堂和现实的际遇,都是恢恢天网上的一个结。譬如此时之我,尽管从那鸟笼般的居室里飘几千里到这里,可我终于还是有个具体的位置,一个立不过两脚卧不过五尺的位置。人世间不管纷繁的表象如何障人眼目,生活的本质却是不变的。
  只是,我对这村庄所拥有的外在美——并不是这村舍本身的富丽或华贵,印象是太深了。这村庄平常得看不出有什么富丽和华贵的痕迹,平常得无不和谐地融于自然之间,不像其他风景里刻意建造的堂皇的别墅,给人另外的那些美感。真正的美出自自然,不假。
  这使我想唱一首歌来,“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只改一个字:在那遥远的小江村。那情致是能使人产生联想产生回忆产生快乐的。
  从江上返回,晚上在东安镇,美美地吃了一顿马哈鱼,听店主人绘声绘色地讲了一番乌苏里江的故事。
  北大荒的风,既刚又烈,毫无遮挡地漫天席卷着。
  大自然是太丰富了,是谁冥冥中安排得这么周到?所有的存在,似乎都由什么超然的东西主宰着策划着精心布局着一般,风霜雨雪,春夏秋冬,树木花草,河流山川,还有人马牛鱼,缺哪一样,仿佛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单说这风,暖洋洋的春风,火辣辣的夏风,肃杀的秋风,冷酷的冬风,平原的风,山巅的风,河谷的风,海洋的风,微风、轻风、大风、狂风、飓风、龙卷风等等,无奇不有。不知风到底有多大年纪,哪一年发生,画成图形是什么状态,也不知道世界上如果没有风该是什么模样!可是,风与我们同在。今月曾经照古人,那么,今风也曾经吹古人呢!古时的风与今时的风有哪些区别呢?
  这北大荒的风,海洋的沧浪一般,壶口的瀑布似的,如同空中的暴云倾天而来。掠过亿万年没有人烟的沼泽地,掠过齐莽莽的白桦林,掠过巨莽般的黑龙江,还掠过红高粱,电掣般毫无阻隔地奔向关内,扑向浩瀚的太平洋。
  我站在这旷野,迎着普天的风。开始风小些时,吹起衣襟,拂起头发,使我身上能飘起的衣襟,跟随樟叶草们和白桦树叶成正比地摇曳。后来风越来越大,竟然有一种将被风卷起抛向天空的感觉;人难立定,脚尖颠簸,衣襟拍打得皮肤颤痛,心似乎脱窍而去。
  唏嘘,猛然想起庄子之言:“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能载大鹏的垂天若云的翅膀扶摇直上九万里,一定得乘这样的刚烈之风呢!这风,也只有塞外才有么?
  我想,这北大荒,一定是风的发源地!
  那时来这开垦黑土地的人们,一定饱尝了这罡风的沐浴。
  所以,从北大荒走出去的人,许多都成了有出息的人。
  这都是因为风。没有风,便没有流动。没有流动,便没有生机。没有生机,便不会有长久,也不会有大鹏得意的高举。
  恰如我此时,突然身边腾起那只大鹏,顺势骑上那鸟儿阔大九万里的背上,任是风再如何地刚烈,九万里之阔的背上,该是多么地平稳!大鹏的一根鸟毛儿,也应该像一片洁白的云朵。不管大鹏如何地搏击苍昊,可作为蜩鸠,一个平常的人,在那宽阔的背上,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颠簸。
  可是有这样的大鸟么?我们在风里,倘若风将我们骤然刮起,我们就像音符滑动在五线谱的曲线上,由风托起,孙猴子一般,只听耳边风呜呜作响,一个跟头跳出十万八千里,保不定真的会飞到月球上去。可是,风把人送到月球上,正如嫦娥喝了仙药飘到月球上一样,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也不是好玩的去处。就像庄子,孤独而已。
  我又想起,范仲淹的那首著名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那时范仲淹所指的塞下在西北,而东北这一带,更是塞外,因为宋朝的宿敌金国在这里呢。“秋来”,与风有关吧;“边声连角起”,与风有关吧,风送角声,才会山回峰应。
  风啊,要是有知,它一定知道最多的故事,看到最多的世间真实,谁要是对它好,它就会告诉谁一句顶一万句的实用名言。这名言是人世间不可能产生的。
  风是真实的存在;风是持久的存在;风是神出鬼没、无形之中而有形的存在。风有力量。那风之背上,是时尚,是时代,是得意者的成功和时事造就的英雄。乘风破浪、风行万里、风靡一时、风卷残云,在这出产大鹏的塞外,在这漠漠的人间大荒里,我对风算是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中国作协的一张通知,令我作了难。平时收到过许多研讨会呀颁奖会呀的约邀,我都没理会,冗务杂多,没时间。可这次朋友多次打来电话相邀,不由我不去。其实根本的,还是我抵抗不住北大荒黑土地的诱惑,向上司请假妥当,才临时起身前往。可在暑假期间,我没能赶上作协集体定票的“班车”,便一路自己打点,不知票那么紧缺,可苦了我一番张罗。武汉到北京,勉强顺利,北京至哈尔滨,据票务小姐说几天后的票便已卖空了,“好”在有票贩子,几个见我一副沮丧的样子,便聚拢上来,说他们手中有票,我本能地恨这些家伙,恨他们炒票赚黑钱,人为弄得票这么紧张,可人在屋檐下,也只有逮一张黑票,才不至于在规定的时间内赶不到哈尔滨。这些人将我领到既远又背的冷巷子里,才从裤裆里抓半天掏出一把票来,票价之外再加上百把块钱,这样,半信半疑半是无奈地,我乘上了北去的列车。好,一路还算平安,票贩子还算没过分缺德,给张假票糊弄我。火车一路夜里行进,天亮一觉醒来,车便停在哈尔滨了。在哈尔滨兜了半天,紧赶慢赶,好歹赶上与采风团会合。稍事停顿,下午,一行人接着又乘列车,过松花江,哐当哐当再向北去。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已经置身在塞外了。这里的黄昏,已凉爽得可人。不像武汉,早晨起来就淌汗。据黑龙江文联的冯建福书记和农垦总局文联的赵国春主席介绍,还得十几个小时,我们的车才能到达要去的目的地——建三江农场。我们坐的这趟车是蹩脚火车,脏乱差不说(卧铺的铺盖油腻得令人作呕),要命的是那车头,烧煤的,电视上不是早几年前就报道全国最后一辆蒸汽机已经退役了么,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烧煤火车呢?它像一个不断咳嗽的风烛老人,又像一头扑哧扑哧喘着粗气的病牛,冒着黑浓黑浓的煤烟,车头过后,北风吹来,顺势灌进车窗内,令人窒息。终于,过松花江不久,它便抛锚在一个小车站里不走了。等待,骚动,换车头。换的车头是内燃机的,没有了浓烟,我们因失而得,便打开车窗,饱餐那塞外的风光。
  唏,这时,大家才作真正意义上的介绍和寒暄;我不妨也在这里给读者朋友们介绍一下:那文质彬彬的老学者,是中国作家协会的副主席,当代文学研究会主席,博士生导师张炯先生,这次北大荒之行的采风团长;那谈笑风生的老大姐,叫谢真子,中国作协创联部副主任,这次采风活动的实际组织者,有这位老大姐同行,我一开始就感觉到,一路的旅程绝不会枯燥;还有一位女作家,正好与谢大姐做伴,是新闻出版署所属的《传媒》杂志的主编,写了《韩愈与柳宗元》等很多的书,是当年知识青年到北大荒的老三届知青,名李晓燕,毕四海先生常说她是“燕飞(回)塞北”,好像是1953年出生,于是我便称她“小大姐”(后来她给我写信也这样落款);那位毕四海先生,是我们中间较活跃的作家,五十来岁,心绝不老,他在通俗文学方面,成绩斐然,出版了《东方商人》,拍成了电视连续剧,并在中央电视台播放,据说获得一大笔稿酬,他又是全国人大代表,所以话题也就多一些长一些,加上山东闯关东的人多,开发北大荒时来这里的山东人也多,走到哪里老乡就多,经人一介绍,喝彩的人也多;长得像日本人的那位——确实太像日本人了,谢大姐总跟他开玩笑,叫他什么“雄”什么“郎”的,特惬意,滑稽的是,他正是学日语的,翻译过大量日本作家的作品,在中国作协外联部工作,负责亚、非方面的文艺外交事务,是中国“日本文学研究会”的副会长,叫陈喜儒。与陈喜儒的有点儿嬉皮士的气象相对照,那位来自《宁夏日报》的原文艺部主任张涧先生,一本正经得多,他与张炯是同学,还有谢大姐,都是早期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山东人,与毕四海是同乡。中国作协同去的还有李军杰先生,是这次采风活动前不久我才认识的朋友,军人出身,年纪轻轻,长得很清朗,是位帅哥,最喜欢找人家讨讲荤段子,是这次采风活动的具体组织者。黑龙江作协陪同前去的,是省作协党组书记、作协副会长冯建福先生,五十多岁年纪,高挑个儿,曾从军队复员在农垦干了八年,好像祖籍也是山东。另外还有黑龙江农垦局的赵国春,是农垦总局宣传部的科长、作协的副主席,见面便给我们发一些他出版的书。再就是我,风尘仆仆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市的我,业余作者,小职务的公务员,介绍出去不伦不类惹人家笑话,只是人家不笑在当面罢了。就我们这一行人,在各自生命的一段时间里,同吃同住同仰息,开始了北大荒的塞外之旅。
  北大荒呀,一定是一个荒凉的地方,我带着一些探险的感觉。虽然从电视和各种媒介上了解到,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那种荒的感觉依然不能从头脑里驱逐干净。地球过去不就是一个蛮荒的地球么?不说太远,就在恐龙灭绝之后,地球就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洪荒时代?那时的地球,该叫球大荒吧?凡是大的东西,看起来大无用,其实却有大用处。它的好处,有时候你无意识觉察,但却真实地无边存在,譬如大海譬如草原譬如空间譬如风譬如鲲和鹏。生命都是有极限的,这是宇宙的公平;想象生命的原始状态,看到北大荒该是可以得到一些昭示吧!千年荒凉,万年荒凉,树该多高?草该多长?万物是怎样的生灭滋长?可惜人生苦短,不能看到完整的过程;到那所谓的大荒去,去看看天地洪荒的标本吧!
  我在脑子里想象,北大荒该是什么模样?荒,毫无疑问是它的属性!可大荒是个什么概念呢?一眼望不到边,长着很多草,有绸密的树林子,有棒打得着的狍子瓢舀得着的鱼?满天的蘑菇云没有人欣赏,风在林子中在水面上在冰河里掠过春夏秋冬掠过无数个世纪依然寂寞地掠过?直到这个世纪中叶的有一天,几十万脱下军装的军人,背起背包扛起枪,浩浩荡荡开进这杳无人迹的大荒深处;后来又有几百万文弱的知识青年,手里拿着红宝书,怀揣美好的愿望,整着队唱着歌,陆陆续续踏上这块黑土地,高高的白桦林里,从此有他们的青春在闪光;再后来,还有一批人,如一代诗人艾青在这里当过分场的副场长,著名的漫画编辑丁聪在这里为拓荒者们打过下手,杰出的杂文家与古典文学家聂绀弩在这里拿刀割过麦子,割麦子时手上也照样磨出过血泡……许多类似他们的人在这里进行过劳动改造。于是,这里不再安宁,这里改天换地,这里成了中国最大的粮仓,进而成为中国现代农业的试验地!地球就是这样被开垦的么?我们居住的华北平原、三江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当年也有这样的经历么?祖先们用石斧石犁,开辟鸿蒙,必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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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釉光青和麻光石,这石质细腻光滑,因长期水的冲洗沙磨,形成了各种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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