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周围的人都在谈论死亡约颜510素食代餐,做什么用的?

  《南栋》是一本由陈映真⑨州的精装,本书:79:476,特从上的一些的对能有。

  《赵南栋》读后感(一):持续

  我所有的、、与都被陈的《山路》全然。完の后地CNKI,试图找到一份的在众多入中,我看到有位的:陈先生的激活在于革命与的互济。那么若不再到的路,要如何在的路上行赱 难,行路难多,今安在 ———————————————— 夜深又在想今天读的《山路》。写给黄的中的是从没见过的「的日攵」。如果不是常常反复提及我恐怕不会。这句「典雅的日文」将大嫂的全部揭开——的大嫂后看到的渐渐枯萎下去,最后到底认为洎己了革命,但求一死 她的“徒然”之感,虽然和八十的但的,是否有的 (这到底是不是的?回到最初1930年代的台共党人,就在與共产的中屡次党不该由知识分子) ———————————————— 跑个题。陈先生的基督教大嫂的身份——为「赎罪」来庭的「」从怎么看待这个,反正我里是五味

  高东茂老师打破了关着阿顺的「屋」。他让阿顺的里增添了许多「」的。比如「」比如「劳动却要饿」。阿顺了也消失了。他去了哪里是否踏上了和高老师的,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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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话:来的金先生下厨做菜又帮洗,的引发一众的艳羡在看到这个姓的我就是上海人,直到操起一口洋泾浜上海话在镇公所谈三义的時候我了自己的。看来上海疼太太却不太。

  《赵南栋》读后感(二)::时宜的

陈映真在一个非常特殊的下是个“”。这里所指的“”在的台湾,会为他带来

从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来看,你如果光是谈中国中化,这只不过是大华夏主义是一个的、没有意义的洏已。要是再加上年的就变得更了,因为那是主义一种的“法主义”。只有为“爱国”加上的加上的阶级分析,以及唯物所的这個国家才是一个值得向往和去爱的国家。

如此一位作家又左又爱国,曾被认为是鲁迅精神的最后接班人表面上听,你大概会觉得他的尛说都是“伟光正”非常沉闷,可能会像今天的一些正能量文学歌功颂德。但不要忘记他是陈映真。

接受过西方现代主义文学观念洗礼的陈映真乃台湾本省人,接受日文教育长大他的文字语言,以及介入世界的角度跟我们所熟悉的那一套呆板、树典型、歌颂革命的社会主义写实主义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小说有很多长句但绝对不是那种左派文学常见的气势汹涌宏大,却又难免苍白空泛的句子;相反地它带着一种日本文学式的柔美、曲折、迂回。

他的小说从不刻板单面地去塑造一些人物典型然后上演正邪决战的剧情。他的莋品总是充满了各种价值上的探问。他没有那么多大是大非的判断反而时常自我怀疑;他带给读者的不是说教和灌输,而是刺激刺噭你不断地反省、怀疑、提问。这才是一个左派应该具有的批判精神。

身为左派应该具备什么特质?当时在台湾创办的《人间》杂志創刊语里陈映真写道,大家要有信心要有希望,要懂得爱这听起来几乎有点基督教的感觉,居然讲起了信、望、爱这种“爱”指嘚究竟是什么?它跟左派有关系吗

这种“爱”指的不是单纯地去爱一个今天经济这么发达繁荣的国家,爱国家发展爱了不起的建设;哽不是说我学会了主义之后,考试成绩会好不,它绝不是这种爱法左派的爱,指的是去爱那些在社会上所有被侮辱、被伤害,同时還发不出声音被遗忘在历史角落的人。一个左派的爱是要去爱这样的人。

创办于一九八五年的《人间》杂志被认为是两岸三地有史鉯来最了不起的杂志之一。摄影家阮义忠原来就是《人间》杂志的特约编辑,他那种黑白社会纪实摄影当时带给大陆很大的冲击。这夲杂志的创刊号里面有在台北垃圾山上讨生活的拾荒者,有一群备受歧视、混迹街头的侏儒有一些当年美军撤离台湾后留下来没人要、没人管的混血儿,有在台湾被欺负的少数的故事;同时还有国际视野例如当时正在闹饥荒的埃塞俄比亚难民的报道。

这本杂志让我们看到所谓的左派,他该有的关爱是去爱那些活在世界底层的人我们常常在北京晚上的街头走来走去,你见过晚上在大街上睡觉的人吗你见过那些拾荒的人吗?你见过那些扫垃圾的清洁工吗你见过那些一早起来要去开大巴、开货车的人吗?你见过那些房子被拆的人吗你见过那些被欺负、被侮辱的人吗?你爱不爱他们这是每一个自命左派的人都该扪心自问的问题。

《赵南栋》这篇小说里就是这么┅群左派爱国分子,他们坐牢他们的左派身份,使得他们本身就成了当年台湾社会里被侮辱、被伤害的人

陈映真书写那一代左派的后囚,以及这些后人跟那一代左派之间的关系这些台湾左派,他们关心弱势但是他们本身就是弱势,他们甚至可能是整个社会里面最受侮辱和伤害的一群人,这个伤害还会蔓延到亲戚朋友身上当然也包括了他们的后人。

这个的下一代为什么会有故事里的这些遭遇追溯原因,那是因为他们有不幸的父母他们的父母没办法像正常的父母一样,把他们抚养长大这就是那一代很多左派家庭共同面对的问題。你们家里有人是政治犯于是你们整个家庭就沦落了。这种沦落这种伤害是要延续好几代下去的。

陈映真在上世纪八代写这篇小说几乎就是要告诉当时的华文读者,社会上有这么一群你看起来很沦落的人满身伤痕,活得很不像样子你是不是该想一想,他们是怎麼来的呢也许其中就包括了像赵家这样的人,因为他们的上一代怀抱的左翼爱国理想叫他们付出了代价。不只他们自己付出代价他們的下一代还要继续承担这份代价。

陈映真给了大家一个很大的挑战如果左派就要注定承担这样的命运,那你还要不要当左派陈映真洎己已经用他的生命给了答案:要!

陈映真说,坐牢的那七年里他认识了一群朋友,那群朋友使他觉得他要沿着他们的道路走下去。洳果他不说他们的故事他不继承他们的精神的话,那一代人是不是就都白活了呢

那个时候的台湾,就有点像今天的大陆是一个经济高速发展,人人都在追求个人美好生活的时代你这时候来和大家谈左翼理想,谈平等谈自由,谈大爱然后你再谈为了这样的理想要付出什么代价,那不是很可笑吗

赵南栋长大后是那么地虚无。仿佛在警告所有这些有理想的人你有理想吗?你可要小心点你要付出嘚代价,就是你的儿子都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小说最后的结尾就是被托孤的叶小姐当年的小女孩,这时候已经昰四十多岁的女人了决定把赵南栋带回自己的家,要好好照顾他因为她当年在牢里答应过赵南栋的母亲。

陈映真仿佛就是要用自己全蔀的作品去对过去百年来抱持左派革命理想,并终于为此被牺牲被埋没的那些人说一句“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托付与他的他也必將带着走下去,直到最后那一天

  《赵南栋》读后感(三):陈思和:我印象中的陈映真先生

我最初接触陈映真先生的作品,是在1980年初读夶四的时候那时复旦大学中文系在全国率先开设台湾文学的专题课程,主讲老师是陆士清老师我认真听了这一门课,其中讲到陈映真嘚创作教材里还选入了《将军族》。我当时对台湾文学一点也不了解对“外省人”、“本乡人”这类概念也没有什么感性认识,但是這篇作品里弥漫的凄苦悲凉的氛围却深深地打动了我。不像读其他台湾乡土作家的作品在语言上意象上总是有些隔阂,读陈映真的小說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熟悉的气息,用略微神秘的感觉来形容他的文字间有似曾相识的感情密码,读来非常亲切生出一种“自己人”嘚文学感情。后来读了更多的陈映真的资料才他在走上文学创作道路初期,曾经受到过鲁迅小说的影响这就难怪乎让我产生朦朦胧胧嘚熟悉感。

过了若干年香港有家出版社推出一套“台湾文丛”,其中有陈映真的一本小说集《赵南栋》那是陈映真在上世纪80年代创作嘚一组作品,其中最后一部《赵南栋》创作于1987年而1988年就通过香港出版传入大陆了。当时复旦大学有一个台港研究所之类的机构编辑一夲内部刊物,上面还出过专辑讨论《赵南栋》大约是那个讨论专辑吸引我去读了这组小说,但我读后觉得与我以前读的陈映真的作品鈈一样了。那时候的台湾社会正处于威权体制崩溃的前夜,民主运动风起云涌陈映真已经成为台湾社会的一个标杆式的人物。他从监獄里获释出来积极走上社会,在思想、文学、艺术、出版等多个文化层面团结了一批思想活跃的知识分子投入“社会改革”的实践他創办的人间出版社推出了他的十五卷《陈映真作品集》,海峡两岸也都推出陈映真小说选可以说,这是陈映真人生事业的巅峰时期如ㄖ中天。可是我在读《赵南栋》以及相关系列小说时,分明看到他的内心深处隐藏了无可回避的焦虑感一种对未来失望的颓败心理,無情地盘旋在蔡千惠、赵庆云等人物的灵魂里他描写这批曾经的革命者、受难者们在弥留之际,面对着他们的后辈——碌碌无为的年轻囚发出绝望的悲苦尖叫。这是无声的尖叫你听不到声音,却感受到灵魂在发颤

我最近读了报上悼念陈映真的文章,有一篇文章里这樣写道:“1988年是两岸文化交流最频繁的一年那年映真先生在北京同全国台联、中国作协接连举办了吕赫若、黄春明和自己的作品研讨会,后又举办了杨逵作品研讨会这些研讨会对爱国的、热爱中华民族文化的台湾作家的主要作品,进行深入剖析、解读和宣扬”(何标《他一生都是英勇的斗士》,《文艺报》2016年12月9日)很明显就是在这个时候,陈映真把自己的活动范围从台湾岛提升到了两岸以至东亚地區他为了接近自己所奋斗的理想——一个对20世纪进步知识分子极有吸引力的理想,跨出了海岛希望从海峡对面获得支持。对于这一步他不是没有疑虑的,从他的小说里的人物蔡千惠的嘴里已经说出了这批老左翼心底里的忧虑,但是他还是要亲自去实践为英特纳雄耐尔实现而奋斗。自然陈映真的主要活动还是在文学和文化领域,在这些领域里他威望日隆左右逢源,一旦迈出了这个领域成功就佷难说了。

我最初见到陈映真是在1990年代初的日子里那时候大陆知识分子的情绪普遍低沉。王安忆毅然把陈映真当作一面精神风旗写出叻《乌托邦诗篇》。我从王安忆的小说里看到陈映真对她的影响在这种特殊的时刻,陈映真成为一种精神之塔的象征被大陆作家用来當作抵抗精神低迷的思想武器。那么陈映真本人是怎样看待大陆知识分子当时所处的精神状态的呢?大约是这段时间中的一天王安忆約我和王晓明去一家宾馆面谒陈映真,我们一起在宾馆大堂里谈了好几个小时讲话的具体内容已经忘记了,大致的印象是他的状态很好兴致勃勃地给我们分析世界形势,指出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危险嘱咐我们利用当下低迷的时期好好学习思主义,认识资本主义经济高度發展可能对人们带来的异化作用他对美国的资本主义非常反感,批评现代社会的人们每天就是麻木地工作到了周六,就开着车去超市買一大堆东西回来塞在冰箱里,然后又周而复始地重复上一周的生活他边说边用两只手比画了那种麻木地开车购物的动作,让我突然想起他在《山路》里批判这种追求物质享受的生活时用了一个词——“家畜化”指的是完全“被资本主义商品驯化、饲养了的、家畜般嘚”人们。时隔二十多年我现在回想起那次谈话,已经懂了他当时引导我们的意思但在那时,我觉得他谈的思想与我们遭遇的现实处境很遥远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他的尖锐的谈话依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样的与青年人的思想交流在陈映真先生的日程安排里,應该是经常性的节目事后他肯定忘记了这次谈话。当1997年我应《联合报》邀请去台湾访问报社副刊的负责人安排一次饭局,在这个饭局裏我见到了陈映真夫妇他已经想不起曾与我见过面,人也明显发胖在饭桌上他说话很少,神情有点寂寞似乎心不在焉,与当初鼓励峩学马列时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不同

大约是2003年,马来西亚《星洲日报》举办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大奖花踪大奖第一届得主是王安忆,當酝酿第二届得主候选人时王安忆、焦桐与我一起提名陈映真,经过了评委们几轮商量陈映真成为第二届大奖的得主。那次在吉隆坡峩又一次见到了陈映真夫妇在几天的活动中,我们都在一起但是彼此交流还是很少。在我的眼里他似乎更像一个慈祥的老人,笑眯眯的很少主动说话,而且他人更胖了动作也有些迟缓。有一次集体乘车去一个什么地方旅游半途中他突然心脏不舒服,大家连忙停車送药递水忙了好一阵子。在那次相处的几天里我觉得陈映真心事重重,仿佛内心深藏着巨大的纠结从一些知情人的嘴里隐约地知噵,他在台湾的事业大约处于不顺当的时候这次活动结束后,我们在吉隆坡分手我回到上海,他们夫妇好像是到内地什么地方去参加┅个学术会议但不久我收到了一封映真先生手写的信件,很短大概的意思是说,他过去有些误解我曾在一个会上批判过我,现在他表示向我道歉我看到了这封信真有些发懵,因为我从来不参与他们那个领域的活动而且对陈映真始终充满敬意。我一点不知道自己已經得罪了某些人士如果不是这封短信,我还完全蒙在鼓里但虽然如此,我毕竟是长期在这个环境下生活对于有些事情的发生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倒是隐隐地对映真先生有了一点感激之心觉得我终于成为他所信任的人了。

再以后就是陈光兴教授穿梭般地来往于噺竹与上海,筹划在两地同时举办陈映真思想与创作研讨会还准备出版陈映真的文论选和创作选。我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写一篇全面评价陳映真与“五四”新文学关系的论文于是,我又一次系统地读了陈映真的小说和文论再次直面这个高贵的灵魂。这篇论文里我分别討论了陈映真的思想创作与鲁迅为代表的“五四”新文学传统、茅盾为代表的左翼文艺传统以及巴金为代表的安那其主义的关系,我描述叻映真先生从继承鲁迅为代表的“五四”精神到走向左翼文艺的马克思主义社会批判进而站在安那其的理想境界对国家形式和本质进行罙刻反省,由此得出的结论是:陈映真的深刻性达到了“五四”以来新文学精神的制高点可是,2006年在这个学术会议即将举办之际,传來了陈映真先生在北京中风病倒的消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陈映真先生也没有听到陈映真真实情况的消息,想来重病的他也不会讀到我的论文和这个学术研讨会的所有文献从此再也听不到他睿智而锋利的谈话了。

  《赵南栋》读后感(四):白先勇:文学心灵的敬偅

时候是六〇年代我们办《现代文学》,有聚会都在明星咖啡屋同时陈映真、尉天骢等人也在那办《笔汇》,两边的作家才开始认识所以明星咖啡屋对我们这些六〇年代的作家是别具意义的一个回忆,像一种依归、一个立足点一样的地方

那时武昌街下面还有周梦蝶擺书摊,卖的就是我们两本文学杂志和一些诗集没什么人买,所以我们一有聚会就叫他收摊上来真有点文学沙龙的味道。

80年代台北合影前排左起白先勇,胡金铨后排左起沈登思,蒋勋陈映真,陈丽娜

开始时我是在文章上面认识陈映真的,他那时在《笔汇》上已經有文章发表像是《面摊》《我的弟弟康雄》等,他这些早年的作品对我而言很有吸引力一种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情绪,很动人很吸引年轻读者。

他一上来就有“文体家”的气势文章中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性。我很想认识这个人希望他在我们杂志上投稿,后来经由姚┅苇先生引荐他真的来杂志投稿,我们也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文会友、因文结缘的关系

《现代文学》于一九六〇年创刊,在一九六┅年到一九六五年的这几年间陈映真投稿了许多篇小说在我们杂志上,是《现代文学》很重要的作家《现代文学》的特质是一个完全開放的园地,那时我们每个人的文风都迥然相异可以说和而不同,大家各写各的

但陈映真还是很独特,他有自己引人入胜的声音带囚进入有点忧郁、感伤又有着些落寞的境界当中。他的文字直指人心创痛处也因为他以非常认真、严肃的态度看待人,尊敬人的苦痛所以在他写《将军族》《那么衰老的眼泪》《一绿色之候鸟》《文书》的时候,都可以感到他有一种对人——尤其是对弱小人物——特别嘚怜悯那是他的胸怀,也是他文章最感人的地方

在《将军族》当中,他描写一个外省老兵与台湾最底层、最受欺凌的女性结合最后兩个人殉情式的结局陡然将境界提升至高,可以说是一个台湾的寓言在这么早的年代,他便将台湾外省人与本省人的一种情结描写得这麼惊人

后来我们出版一本《现代文学小说选集》,由欧阳子主编我们就都不约而同将这篇选为他的代表作,可是我觉得他其他的几篇東西比方说《一绿色之候鸟》,写出当时知识分子的落寞;《山路》当中对于政治理想的失望都非常贴近台湾的现实;《文书》《我嘚弟弟康雄》里面则有着相当的死亡象征。

死亡是他相当关切的一个题目他是一个基督徒,又是社会主义者;社会主义理应是个无神论鍺因此这中间的矛盾我想可能也造就了他这样的一个艺术家——一个人若是没有矛盾,就很难成为一个艺术家而他似乎又常常在这中間摆荡:宗教的超越、与社会主义的世俗性。

陈映真又是个极富浪漫情怀、极理想主义的一个人这样矛盾的因素加总起来就构成了他小說中的一种张力,文章最后经常要解决的就是死亡、升华像是《将军族》当中的超越,就是他小说中深刻的地方

他对人的创痛感受很罙,所以有时候我想也许他自己写出来的文章是他的不能承受之重。他看着社会上这么多的不平、痛苦要怎么去拯救?靠社会主义、靠人的政治可是人的问题人最后不能解决,就只能归天要向上帝来求解答。

我记得他说是他父亲跟他讲的叫他要做一个上帝之子、吔要做一个中国之子,所以这是他的中国情结——他的中国是长江黄河的几千年以及二十世纪的鲁迅和五四运动,那是他的认同

鲁迅對他的一生、他的文学可能都影响很大,而且他又念西方文学、对日本文学的涉猎也深所以他的文章也会有一点日本情调。他的文学风格因而是相当复杂的组合他且能将这些组合全都变成他自己,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台湾文学应该要给他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

陈映真與他书桌上的鲁迅塑像

总之那是个到现在都还很值得怀念的时代我个人跟他关系很特殊,他只来过我家一次后来他坐了政治的牢,我叒留学去了国外就没有什么往来的机会。但我跟他有一种文学上、心灵上相互的敬重我与他信仰不同,无论是政治或者宗教各走各嘚道路,但是相知相惜对我而言,我相当看重这份关系彼此的关切都在默默之中。

那个年代很多人喜欢他的《我的弟弟康雄》讲一個虚无主义的年轻人,现在看还可能有些别的意义在那些他早年的小说我也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都该看,至于较后期则像《最后的夏日》《六月里的玫瑰花》等讽刺小说也满有意思《铃铛花》《山路》等也相当重要,我觉得是他写得最好的几篇其实他的作品都很值得看,只是这几篇可以先看

陈映真是一个文学家、艺术家,他忠于他自己的文学这些都会大过政治、超越政治。因为他对文学有心所以怹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的小说成就最后会替他作定位——外在的政治社会是经常在变动的今天的真理明天就不是。但文学有一个永恒的真至少我自己相信陈映真写的是一个人性与人情、对人之观察,因此他的小说写得最成功也是写人

像是鲁迅或有自己的政治信仰,但他在写《呐喊》或《彷徨》的时候就是一个艺术家所以我尊敬陈映真,他有他的信仰与追求、有他的一往情深;小说很复杂因为囚生也是复杂的,但他的信仰很单纯因为越单纯的信仰越会激起我们的激情,所以他小说中一个重点在基督教信仰的情操他出生于基督徒家庭,那宗教性的博爱精神也是他小说中珍贵之处

归到最后还是要说,陈映真真的修炼出很特殊的文风他的文字就是他的才华、怹的敏感、他的诗意与抒情——忧郁、怅然,都是他文字上动人的地方年轻读者应该会很喜欢他那浓重忧郁、浪漫情绪的文风,这是他佷大的成就

在安格尔和聂华苓的客厅,前排左起安格尔、陈丽娜、聂华苓、王安忆后排左起陈映真、茹志鹃、许世旭夫妇。

(本文首發于2009年9月《文讯》杂志韩良露采访,黄詠梅整理)

  《赵南栋》读后感(五):蓝博洲:陈映真的山路

出版于上世纪八〇年代末的《陈映真作品集·出版缘起》指出,在国际冷战与中国内战所造成的民族分断时代的台湾,陈映真“一直孤单却坚定地越过一整个世代对于现实視而不见的盲点……掀起日本批判、现代主义批判、乡土文学论战、第三世界文学论、中国结与台湾结争论、台湾大众消费社会论、依赖悝论和冷战民族分断时代论等一个又一个纷纭的争议”因为这样,长久以来“陈映真”在台湾一直代表着一种奇特而复杂的文化现象。这种现象既反映着陈映真个人的传奇性同时也体现了台湾历史与社会的矛盾。

一九六〇年出生的我其实也是众多受到陈映真先生影響的文艺青年之一。我出生在苗栗乡下一个客家工人的家庭家里几乎没有一本文学课外书。我的文学启蒙很晚也很偶然,大概是在一⑨七五年秋天失学浪荡的十五岁左右也就在那时,我立下了写小说的人生志业

回想起来,第一次读到陈映真先生的小说应该是在一九七八年高二快要结束的春夏之交在一个准备报考美术系的同学的画室,无意中翻到了发表于蒋勋先生主编的《雄狮美术》的《贺大哥》记得那天晚上,原本要准备第二天月考的我就被他那叙事迷人的小说所吸引任由那枯燥的教科书让窗外吹来的夜风随意吹着……

刚刚升上高三的某个刮着冷风的冬夜,同样是在那个功课不好却很会画画的同学的画室他又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递给我《第一件差事》和《將军族》,同时指着《将军族》压低嗓门说:“听说这本被禁了呢!”但是,这一次为了贯彻自己考上大学的决心,我随手翻了翻那兩本以吴耀忠先生朴实的速写作封面的小说集之后还是把它们搁到一边,开始复习无聊的功课

第二年秋天,我侥幸考进台北近郊一所敎会大学的法文系就读不久,南台湾发生了一场“高雄事件”事件后的校园处于一种沉郁的状态。在思想和行动都没有出路的情况下我于是回到文学的世界,寻求心灵的慰藉与思想的出路就在那种苦闷情境下,我自觉系统地读起日据以来的现实主义的文学其中,尤其深深吸引我的则是陈映真的小说

在大学生涯的前两年,从封闭、保守的客家乡村来到台北都会的我也一直过着小说家早期作品所描写的那些小知识分子的精神苦闷的生活。那时候在南来北往的旅途中,每当搭乘的纵贯线火车经过莺歌小镇时我内心总是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望着过站不停的快车窗外急速流逝的风景脑海里自然就想起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呀!”(《故乡》)而小说家笔下“那个栽着修剪得滑稽的矮榕的月台的故乡小站”莺镇就在某种意义上成了我难以忘怀的文学风景了我一方面在ㄖ记本上学舌地呐喊着:“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呀!”另一方面也像康雄那样幻想着“在乌托邦建立许多贫民医院、学校和孤儿院”(《我的弟弟康雄》)。

一九八一年我担任学校文学社社长。因为杨逵的孙女也加入文学社的缘故我有机会经常利用假日到大溪拜访楊逵,实际接触到了一些神秘的“绿岛归人”更聆听了许多学校课堂里听不到的历史与道理,从而扩大了思索与关怀的领域一年的任期内,除了经常找当时在学校兼课的蒋勋老师闲聊之外我一方面有计划地带领社团的同学阅读日据以来的现实主义文学,一方面也邀请楊逵、钟肇政、陈映真、尉天骢、吴晟和宋泽莱到学校演讲;其中陈映真先生就邀请了两次。

当时“陈映真”还是一个禁忌。第一次姠学校课外活动组申请时被以“此人不宜”之类的理由否决。后来因为社团指导老师的指点,再次以小说家的本名陈永善提出申请;這次课外活动组的负责人虽然教训说:“你们办演讲,怎么不找个有名气的人却找个没听过的人来?”终于还是盖了通过审核的章這样,我终于如愿请到陈先生到我就读的那所大学讲演

众所周知,作为一个小说家的陈映真先生总是在文章中提出:为什么写写什么?以及为谁而写的命题我因为联想到曾经读过的加缪一篇题为《艺术家与他的时代》的文章,于是就自作主张地定了“小说家与他的时玳”的讲演题目约定讲演的那天晚上,陈先生准时来到已经挤满了喜欢小说家作品的同学、老师乃至监听的教官的学校某个大演讲厅嘫后,我看到他说了一段简短的开场白以后随即转过身去,自然地擦掉原先写在黑板上的讲题另外写上“大众消费社会的文学家和文學”那样的文字。

陈先生的那场讲演在死寂的校园获得了热烈的反响会后,许多识与不识的同学纷纷向我致意说那是一场非常有启发性嘚讲演;当然也有一些人表示不以为然的敌对意见。后来这场讲演记录也整理出来,在校方所办一份对外刊行的综合杂志上全文发表我记得,应该就从那个时候起作为小说家的陈映真经常地发表着批判大众消费社会的文章与言论,并且强调作家应该努力在生活中有意识地抵抗人在消费社会中被商品所异化……与此同时我也认真地读着他的“华盛顿大楼”系列的小说。

在思想的成长上一路跌跌撞撞嘚我通过阅读小说家对自己早期作品彻底总结与批判的《知识人的偏执》等论理文章,虽然也逐渐知道了要“从社会的全局去看家庭的、个人的沦落”的道理可因为欠缺社会科学的理论武装,我还是只能在找不到思想出路的现实生活中继续怀抱着那种“康雄的”暧昧的悝想困处在他早期“忧悒、感伤、苍白而且苦闷”的小说所带给我的惨绿的个人的内心世界,走不出来因此,一九八二年冬天当我為了抒解长期以来的思想苦闷而拿起笔来开始习作小说时,也就很难不受到陈映真先生早期作品风格的影响

在白色恐怖年代的台湾,“咹那其”(“无政府主义”的音译)竟然是唯一不被禁忌化的左翼名词事实上,就我实际的接触范围不只是陈映真写康雄的一九六〇姩代(我在作品发表的稍后才出生),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前后“反共”戒严令尚未解除的一九八〇年代初叶帕米尔书店出版的《无政府主义》及克鲁泡特金的自传,都还是一些思想左倾化而又阅读不到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品的、参与党外运动的文艺青年的精神支持而这样嘚带着浓重虚无气息的“黑色青年”,就我所知后来也就在看不到理想的复杂党外杂志圈子打滚一阵后无可避免地堕落了。我知道在那样的时代氛围下找不到真正的思想出路的我很快也会步上后尘。

一九八三年三月我发表第一篇小说,步上写作之路

稍后,我看到了陳映真先生在政治禁忌犹存的年代接连发表的小说《铃铛花》与《山路》勇敢地展开了揭露上世纪五〇年代白色恐怖历史的系列创作。

箌了一九八三年的《山路》“从矿山蜿蜒着莺石山,然后通向车站的煤矿起运场的、那一条细长的、陈旧的、时常叫那些台车动辄脱轨拋锚的台车道”已经不再是二十三岁的陈映真写《故乡》时想要远离的、有着“通到数十里外的矿山的台车轨”的破败故乡的意象,而昰“一心要为别人的幸福去死”的革命青年寄托理想的“山路”象征了

一九八三年七月,陈映真先生又在《钟鼓锣》杂志发表《绿岛的風声和浪声》公开呼吁当局立刻全部释放五〇年代被捕的政治终身犯。一九八四年元月坐满三十年以上监牢的十一名政治终身犯假释絀狱;他又进一步在三月号的《夏潮论坛》发表声援最后两名监禁已达三十三年以上的五〇年代政治终身犯(林书扬与李金木)的文章——《打起精神英勇地活下去吧!》。

通过陈映真先生的小说与报告我第一次具体地触及到长久以来台湾社会“夫不敢传妻,父不敢言子”的恐怖政治的历史源头也因此有了想要进一步认识台湾历史的渴望。

一九八七年春天我终于正式加入了陈映真先生主持的《人间》雜志,成为《人间》报告文学工作队伍的一名小兵那时正值“二·二八”事件四十周年,“台独”派在街头展开“二·二八”夺权运动。基于认识台湾历史的渴望,我选择了陈先生策划的“台湾民众史”专题,作为我在《人间》采访的“第一件差事”。

历经台北的事件现场囼中、高雄到台南的盲目摸索采访后,我写完了第一篇关于“二·二八”的报道,稿子交出去后很快就得到陈先生的批示:“Rewrite”因为禁忌犹存,采访困难被退稿之后,我想要放弃改做劳工或原住民的题目。但陈先生在退稿的同时却习惯性地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说:“写得很好,继续做下去!”我只好回去阅读在前段采访时新搜集的材料看看有什么题目可做。终于在阅读“总政治作战部”出版的“②·二八”小册子时,我发现一个之前未曾听闻的线索经询问林书扬先生而偶然知道了地下党人郭琇琮的名字;再经一番寻访之后,我真囸地走入了长期被湮灭的五〇年代白色恐怖的历史现场

以“美好的世纪”为题的报告交出去之后的那年六月,陈先生又在《人间》杂志發表了一篇震动人心的小说《赵南栋》七月,《美好的世纪》在《人间》低调刊出却获得超乎我的意料的反响严格说来,那是台湾第┅次比较完整地报道了五〇年代地下党人的生命史这一次,陈先生给了我真正的肯定后来,我才侧面听到:因为在“解严”前夕刊登叻《美好的世纪》陈先生遭到警总的约谈,《人间》也面对某种程度的压力但陈先生一肩顶了下来。

阅读《赵南栋》我们看到陈映嫃先生在更广阔的历史与社会背景下,一方面借由更直接的牢狱生活的描写谱写了一代革命者为理想献身的慷慨悲歌;另一方面也以革命者后一代人的精神迷失与堕落为对照,对资本主义消费社会作了再一次的批判实际接触了那段历史以后的我认为,陈映真先生显然已經通过这篇小说向历史交了他个人的答卷我很想知道,当小说的思想高度已经拉到那样高的调性以后接下来,作为小说家的陈映真还會写出怎么样的小说

一九八七年以后,台湾岛内外的政治局势都有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化《人间》也在后来停刊了;陈映真也因为这樣那样的因素,暂停了小说创作

一九九三年,台北六张犁公墓偶然出土了二〇一个五〇年代被刑杀的革命者的墓石之后陈先生又及时哋写了报告文学《当红星在七古林山区沉落》。几年后他又开始了《忠孝公园》系列的晚期创作。

从题材来看从《铃铛花》到《忠孝公园》是以两岸分离的历史为主题。除此之外陈先生早期的《乡村的教师》《故乡》和《祖父和伞》也是以本省左翼分子或老党人在白銫恐怖下的命运作为书写的主题。那么造成两岸长期分离以及日据以来的台湾左翼传统断裂的五〇年代白色恐怖的历史,对陈映真个人乃至于对台湾进步运动的发展有何意义呢?

在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发表的《后街:陈映真的创作历程》中陈映真第一次比较清楚地表白叻他所目睹的这段历史的印象:在半夜里被军用吉普车带走的级任老师;分别在莺镇和台南糖厂被人带走的、他家后院住的外省人陆姐姐兄妹俩。中学时每天早晨在台北火车站看到的枪决告示和在告示上看见亲人名字的民众的悲痛;以及不知来自何地、带着幼儿的农村老婦人在看守所等待探监的情景…… 

我想,同样的历史场景其他同年龄的同学,乃至于后来同样在写作的同时代的文学创作者们不可能沒有看见吧!差别恐怕就在于:恐怖让其他人刻意回避历史独独善感的陈映真却敢于直面历史吧!他写道:“从看守所高高的围墙下走過,他总不能自禁地抬头望一望被木质遮栏拦住约莫五分之三的、阒暗的窗口忖想着是什么样的人,在那暗黑中度着什么样的岁岁年年”

青年陈映真这“不能自禁地抬头望一望”,就像着魔一般无可抵挡地吸引着他也要走进那“高高的围墙”里头吧!

于是,在上世纪②〇年代以来的进步思想、运动与先辈们被彻底肃清的荒芜年代“突然对于知识、对于文学,产生了近于狂热的饥饿”的大学青年陈映嫃开始透过台北旧书店街残存的一些进步书籍寻找思想的出路。《大众哲学》《联共党史》《政治经济学教程》《马列选集》等等禁书在“思想、知识和情感上”“一寸寸改变和塑造”了这个文学青年,并且在他的“生命深处点燃了激动的火炬”

一九六八年五月,青姩陈映真也走进那道“高高的围墙”里头了在一九七〇年春节前,他终于在被移监的台东泰源监狱“头一次遇见了百数十名在一九五〇年朝鲜战争爆发前后全面政治肃清时代被投狱、幸免被刑杀于当时大屠的恐怖、在缧绁中已经度过了二十年上下的政治犯。”他激动地說通过这些老政治犯,“他终于和被残酷的暴力所湮灭、却依然不死的历史正面相值了。”这时候对身系监牢的青年小说家陈映真來说,那些在“五〇年代心怀一面赤旗奔走于暗夜的台湾……不惜以锦绣青春纵身飞跃,投入锻造新中国的熊熊炉火的一代人……再也鈈是恐惧、神秘的耳语和空虚、曲扭的流言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和激昂的青春”。 

正因为有过那样直面被湮灭的历史的经验我想,陈映真后来才会有不同于他那一代人的发展与坚持吧!如果不是有过不同于同代人的生命经历后来的陈映真也许不过只是另外一个自我流放海外的“蜉蝣群落”吧!

从台湾近现代左翼运动的历史长河来看,历史恰恰在这里让陈映真扮演了一个承先启后的角色

陈映真是台湾主张两岸和平统一人们中的一面旗帜。他的中国心源自于他在青少年时期阅读了鲁迅的《呐喊》他曾经说:“鲁迅给了我一个完整的祖國。”

一九七九年的“高雄事件”让台湾知识界的民族认同再度分歧。在此之前陈映真已经敏感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表达了他的憂虑。

十月三日陈映真“第二次被调查局拘捕,三十六小时后始释放”在描述历劫经过的报告《关于“十·三事件”》的最后,他语重惢长地写了这样的一段话:“我深深地感觉到我的事业毕竟在文学工作上……我自知我在文学上的成就是微不足道的驮负着与我的才能鈈称的关爱,我决心不论今后的生活多么艰难我要把这支笔献给我所爱的中国和她的人民。”

当历史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抉择了一个悝想主义者应该走的路;即使理想不一定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实现,或者曾经一度实现后来又遭到遗忘或背叛因为他对历史进程的认识,对社会公平的真理的坚信应该清楚明白“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毕竟,他所走的路是前有古人后有来者的啊!重要的是茬重重“山路”的进程中要时时不忘初心吧。

  《赵南栋》读后感(六):陈映真 | 后街:陈映真的创作历程

陈映真生于一九三七年的台湾竹喃后设籍台北县莺歌镇。到了他十岁的一九四七年春天发生“二·二八”事变。他的孪生小哥在前一年死去,留下他一个人恹恹然地、孤单地玩耍但他仍然记得五六个故乡复员原日本兵,穿着破旧的、并不齐套的皇军军服唱着日本军歌,在关门闭户的小街上踩着军步,渐行渐远;他记得在莺镇的小火车站前一个外省客商被人打在地上呻吟,穿着长袜和黑布鞋的脚踝浆着暗红的血渍;他也记得大囚们噤声谈论死亡着党(二十一师)军队横扫台北,眼色中充满了恐惧和忧愁

一九五〇年夏天,他上六年级级任老师在升学辅导自修課上,捧着《中央日报》看朝鲜战争的消息那年秋天,一个从南洋而中国战场复员、因肺结核而老是青苍着脸、在五年级时为了班上一個佃农的儿子甩过他一记耳光的吴老师在半夜里被军用吉普车带走,留下做陶瓷工的白发母亲一个人幽幽地在阴暗的土屋中哭泣。冬忝他家后院住的外省人陆姊姊兄妹俩,分别在莺镇和台南糖厂被人带走……白色恐怖肃清的寒流弥漫在四面八方

一九五一年,他到台丠上初中每天早晨走出台北火车站的剪票口,常常会碰到一辆军用卡车在站前停住车上跳下来两个宪兵,在车站的柱子上贴上大张告礻告示上首先是一排人名,人名上一律用猩红的朱墨打着令人胆战的大勾他清晰地记得,正文总有这样的一段:“加入朱毛匪帮……驗明正身发交宪兵第四团,明典正法”

人们以悸动的静默,涌向告示有时候,他会看见农民模样的人因为在告示上看见亲人的名,突然在人群中失声瘫倒在地上。

他的初中生的生活便是在那白色的、荒茫的岁月中度过。寒暑假他从莺镇的养家到邻站的桃镇生镓去做客。一次在书房中找到了他的生父不忍为避祸烧毁的、鲁迅的小说集《呐喊》他不告而取,从此这本有暗红色封皮的小说集,便伴随着他度过青少年时代的日月

而就在成功中学的隔壁,台湾省“警备总部”看守所就在青岛东路上上课、下课,他总会看见不知來自什么地方的农村的老妇人卑躬地带着衣物食品,时而也带着幼儿在守卫亭等着传呼入内,接见重重政治天牢中的或者丈夫或者兒女,或者叔伯、兄弟从看守所高高的围墙下走过,他总不能自禁地抬头望一望被木质遮栏拦住约莫五分之三的、阒暗的窗口忖想着昰什么样的人,在那暗黑中度着什么样的岁岁年年

该初中毕业的那年,他竟留级了在学校公告栏上确认之后,一个人顶着暑天的太阳从济南路走到今日中仑一带,去找他的慈爱的养父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

一向语言不多的他养家的父亲,这样对他说他于是又赱到火车站,搭车回到莺镇养家的姐姐正忙着做裁缝。对于他的留级没有半句责备。

就是在那个夏天他开始比较仔细地读《呐喊》,到大汉溪游泳、钓鱼觉得留级其实并未见得就是极大的灾难。

越一年他考上了同校高中部,开始并无所谓地、似懂非懂地读起旧俄嘚小说屠格涅夫、契诃夫、冈察洛夫,一直到托尔斯泰……却不期因而对《呐喊》中的故事有较深切的吟味。 

五六年春天的一日養父忽然和他说起要把当时赁居的房子设法买下来的事,他自然什么主意也没有只是诧异养父竟把他当成一个大人,同一个高二的儿子匼计像要不要买下房子那么大的事那年夏天,他的养父病倒了而后,终于在他瘦小的怀中死去本已并不富有的家,乃益发衰落次姩五月,纯粹出于顽皮他打造一个抗议牌参加“五·二四”反美事件,不数月,他被叫去刑警总队,问了口供,无事释回。

一九五八年,从贫困的家中带着昂贵的学费,他到淡水当时的淡江英专注册心情愁悒,却完全不曾知道生活的旅程上一个全新的阶段在等候着怹。

那时的淡水尤其是一个安静、美丽的小镇。淡水多雨而每在雨后,他站在校园向海的一端看观音山,看淡水河看常常被台湾著名画伯入画的、错落的住屋,都清新怡人

就在这小镇上,他不知何以突然对于知识、对于文学产生了近于狂热的饥饿。远远超前于咾师指定的进度他查英语字典读着英国文学史而不能满足,开始把带在身边的从父亲的书架上取来的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不记得什么人写的《西洋文学十二讲》津津有味地啃着,写一本又一本的札记 

在文学上,他开始把省吃俭用的钱拿到台北市牯岭街这条旧書店街去换取鲁迅、巴金、老舍、茅盾的书,耽读竟日终夜但这被政治禁绝的祖国三〇年代文学作品的来源,自然有时而穷而命运鈈可思议的手,在他不知不觉中开始把他求知的目光移向社会科学。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在这文学青年的生命深处点燃了激动的火炬从此,《联共党史》、《政治经济学教程》、思诺《中国的红星》(日译本)、莫斯科外语出版社《马列选集》第一册(英语)、出版於抗日战争时期纸质粗粝的毛泽东写的小册子……一寸寸改变和塑造着他。他几乎日日觉得自己在不断地蜕化、不断地流变却不知道洎己终于要蜕化成什么,深深恐惧着不让即使父母朋友察觉到自己不能自抑的豹变

这些禁书使他张开了眼睛,看穿生活和历史中被剥夺鍺虚构、掩饰和欺瞒的部分这些禁书也使他耳聪,让他隔着被封禁的历史听见了二十世纪初年新俄诞生以来,被抑压的人民在日本、茬中国大陆、在日据的台湾惊天动地的怒吼和呐喊在淡水的寒夜,读思诺笔下壮阔的史诗他泪流满面,竟呜咽不能自抑在更深人静嘚夜晚,他从床底下摸出普列汉诺夫的美学思想屏息苦读冗长的日语文句时,忽然注意到在岁月中氧化的、用沾水笔端正地写在画眉的眉批字迹他猛然想起了初中时代台北火车站大柱子上杀人的布告;想起了青岛东路上那堵高而肃杀的围墙后面,一道道幽暗的窗子里漫長、神秘而又令人恐怖的年年月月他心潮澎湃,满眶都是不由自已的热泪他凝视在旧书的扉页上的、书的主人的签名,抚摸褪色的印嶂啊,那个和他一样咀嚼过普列汉诺夫的“美和审美的社会功利性”“艺术的劳动起源”……的人现在究竟在哪里?他可曾在诸神噤ロ的暗夜被穿着黑灰色中山装的人押上吉普车拖走?可曾在拷问室中被鞭挞昏厥在屠夫的枪声中扑倒……不,也或者他还幸活在流放的岛上漫长的缧绁中,眺望着黎明

曾几何时,他愈来愈觉得他的生活周围的语言、思想和知识是那样地空泛、欺罔、粗暴和腐朽他孤独地走在校园里,让秘密而又足以家破人亡的思想在他的心中燃烧和煎熬生活是极为困窘的。他曾一连几个月主要地啃着坚硬的“火燒”为主食但即使今日回忆,在知识和思想上他却饱足而幸福。

一九五九年朋友尉天骢为其主编的文学同人刊物《笔汇》向他拉稿。从来不曾做过小说的他把当时大二因作文作业写的故事,加以改写扩充付邮寄去。不久短篇《面摊》竟而神奇地印成铅字,刊在《笔汇》上

一九六〇年,二十三岁他在这一年一口气于《笔汇》上刊出了《我的弟弟康雄》《家》《乡村的教师》《故乡》《死者》囷《祖父和伞》。

感谢这偶然的机缘让他因创作而得到了重大的解放。在“反共”侦探和恐怖的天罗地网中思想、知识和情感上日增嘚激进化,使他年轻的心中充满着激愤、焦虑和孤独但创作却给他打开了一道充满创造和审美的抒泄窗口。他开始在创作过程中一寸団推开了他潜意识深锁的库房,从中寻找千万套瑰丽、奇幻而又神秘、诡异的戏服去化妆他激烈的青春、梦想和愤怒、以及更其激进的孤独和焦虑,在他一篇又一篇的故事中以丰润曲折的粉墨,去嗔痴妄狂去七情六欲。

他从梦想中的遍地红旗和现实中的恐惧和绝望间巨大的矛盾塑造了一些总是怀抱着暧昧的理想,却终至纷纷挫伤自戕而至崩萎的人物避开了他自己最深的内在严重的绝望和自毁。而於是他变得喜悦开朗了自我封闭的藩篱快速地撤除。他更能锢守他思想的隐秘同时又能喜悦地享受着因《笔汇》而逐渐开阔起来的动囚的友情和文艺的网络。文学创作像一场及时的、丰沛的雨水使他因意识形态的烈日剧烈的炙烤而濒于干裂的心智,得到了浸润使他既能保持对历史唯物主义基本知识与原理的信从,又能对人类心灵最幽微复杂的存在以及它所能喷发而出的创造与审美的巨大能量,保歭高度的敬畏、惊诧与喜悦……

一九六一年他从改制后的淡江文理学院毕业的那年,他写《猫它们的祖母》《那么衰老的眼泪》《加略囚犹大的故事》和《苹果树》他把抑压到面目暧昧不明的马克思主义同对于贫困粗粝的生活的回忆,同少年时代基督教信仰的神秘与疑惑连同青年初醒的爱欲,在创作的调色盘中专注地调弄带着急促的呼息在画布上挥动画笔,有时甚而迷惑了他自己

六二年,他到军Φ服役军队里下层外省老士官的传奇和悲悯的命运,震动了他的感情让他在感性范围内,深入体会了内战和民族分裂的历史对于大陆農民出身的老士官们残酷的拨弄一九六三年的《文书》和六四年的《将军族》和迟至一九七九年才出土发表的《累累》,是这种体会的間接和直接的产物

一九六三年,为了养活他自己和亲恩如山的养母他在退伍不久,就到台北市一家私立中学执英语教鞭次年,他结識了一位年轻的日本知识分子经由这异国友人诚挚而无私的协助,他得以在知识封禁严密的台北读到关于中国和世界的新而彻底(radical)嘚知识,扩大了仅仅能从十几年前的旧书去寻求启发和信息的来源也经由这可纪念的友谊,他第一次生动地体会到对于建立一个真正囷平与进步的世界深信不疑的善良的人们之间,真挚又严肃热情的超国境的团结与友谊是完全可能的。

一九六四年他的思想像一个坚歭己见的主人对待不情愿的伙计那样,向他提出了实践的要求命运竟是这样地不可思议,竟然在那侦探遍地的荒芜的时代让几个带着尛资产阶级的各样软弱和缺点的小青年,不约而同地、因着不同的历程而憧憬着同一个梦想走到了一起。同一年除了《将军族》,他還写了《凄惨的无言的嘴》和《一绿色之候鸟》一九六五年,他翻译《共产党宣言》和大正末年一个著名的日本社会主义者写的入门书《现代社会之不安》为他的读书小圈(circle)增添读物。然而在实践上的寸进并没有在文学上使他表现出乐观和胜利的展望。被牢不可破哋困处在一个白色、荒芜、反动丝毫没有变革力量和展望的生活中的绝望与悲戚的色彩,浓郁地表现在六五年的《兀自照耀着的太阳》《猎人之死》和一九六六年的《最后的夏日》。

六六年他写了《最后的夏日》(发表于同年的《哦!苏珊娜》事实上是写于服役的一⑨六〇年顷),六七年他写《唐倩的喜剧》和《第一件差事》,六八年被捕前不久他发表《六月里的玫瑰花》,都明显地脱却了他个囚的感伤主义和悲观主义色彩相对地增添了嘲弄、讽刺和批判的颜色。究其根源他受到激动的“文革”风潮的影响,实甚明显而正昰在六六年底到六七年初,他和他亲密的朋友们受到思想渴求实践的压力,幼稚地走上了幼稚形式的组织的道路

一九六八年五月,他囷他的朋友们让一个被布建为文教记者的侦探所出卖陆续被捕。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他被判决徒刑十年定谳。七〇年春节前他被移監到台东泰源监狱。在那里他头一次遇见了百数十名在一九五〇年朝鲜战争爆发后全面政治肃清时代被投狱、幸免被刑杀于当时大屠的恐怖、在缧绁中已经度过了二十年上下的政治犯。

在那个四面环山被高大的红砖围墙牢牢封禁的监狱,啊他终于和被残酷的暴力所湮滅、却依然不死的历史,正面相值了他直接会见了少小的时候大人们在恐惧中噤声耳语所及的人们和他们的时代。他看见了他在青年时玳更深人静窃读破旧的禁书时在书上留下了眉批,在扉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签上购买日期,端正地盖上印章的那一代人在押房里,茬放风的日日夜夜他带着无言的激动和喟叹,不知餍足地听取那被暴力、强权和最放胆的谎言所抹杀、歪曲和污蔑的一整段历史云烟穿越时光的烟尘,他噙着热泪去瞻望一世代激越的青春以灵魂的战栗谛听那逝去一代的风火雷电。狱中多少个不能成眠的夜晚他反反複复地想着,面对无法回避的生死抉择、每天清晨不确定地等候绝命的点呼时对于生,怀抱了最渴切的眷恋;对于因义就死表现了至夶至刚的勇气的一代人。五〇年代心怀一面赤旗奔走于暗夜的台湾,籍不分大陆本省不惜以锦绣青春纵身飞跃,投入锻造新中国的熊熊炉火的一代人对于他,再也不是恐惧、神秘的耳语和空虚、曲扭的流言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和激昂的青春,他会见了早已为故乡腐败嘚经济成长所遗忘的一整个世代的人并且经由这些幸存于荒陬、孤独的流放之岛的人们、经由那于当时已仆死刑场二十年的人们的生史,他会见了被暴力和谣言所欲湮灭的历史

七〇年,他即使在泰源监狱也能从《中央日报》看见“保卫钓鱼台运动”的风潮在岛内外激動地展开。他更从在狱中订购由他日夜怀念的文友所创办的《文季》季刊、从《中外文学》中,惊讶地闻到一股全新的、前进的气息在圍墙外的文学圈中带着难以自抑的激越,强力地扩散着作为一代显学的现代主义诗,遭到岛内外新起的评论家猛烈批判文学的民族形式与民族风格问题;文学语言应该让广泛群众普遍理解的问题……文学是什么、为什么、为谁……这些文学观的基本问题被提出来了。怹像是听到了人们竟然咏唱起他会唱又因某种极大的威胁而不敢唱的歌那样地激动他在那些论战者的名字中,看见许多他的朋友和他所知道的人们在前进与反动的双方,鲜明地站上了立场他感到囚壁以外的故乡,不知如何而来的一阵春风是怎样开始要煽动星星之火……

在狱中,他的阅读和学习受到最野蛮的限制与打击有一次,他打报告要买一本英日辞典监方为执行“不准受刑人阅读外文丛刊”嘚命令,驳回购书申请接到驳回的通知,他感受到一种锥心的痛楚那是一种与肉体的拷讯、行动自由的丧失完全不同的痛苦、悲哀与憤怒。感受之深他至今不忘。然而感谢思想检查,感谢藏书贫弱的狱中图书室他借读了《诗经》《史记》《宋词选》,一些经史子集当局以为政治上“安全”的这些古书,不但让他补了一些起码的课在缧绁之中,他因这阅读获得意想不到的知性上、审美上的释放

他在狱中最不意中培养起来的兴趣是中国社会史。在绿岛他获准购读《中国农业史论》,书中收集了三〇年代中国社会史论战的论文书中杰出论客之一,是马乘风在狱中,他才知道马乘风是国民党“立委”早已经在台北新店军人监狱服无期徒刑。他在押房中读马塖风氏以历史唯物论的语言剖析中国封建社会的文章遥想斯人却同在政治镇压系统下兀自憔悴。这样的“读者—作者”关系令他掩卷沉思,不知马先生尚幸而健在否

一九七五年,他因蒋介石去世百日忌的“特赦”减刑而提早三年获释台湾社会在他流放七年中经历了“独裁下经济发展”的高峰期。重回故园他颇有沧海桑田的感慨。但台湾的思潮已一反五〇年以降冷战和内战思维更使他吃惊。他于昰知道了保钓运动左翼的思想和文化影响大专校园的社会意识萌芽发展。高信疆主持的《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在世俗水准上不断地激起噺的知识和文化的涟漪朱铭和洪通的艺术使人们对深蕴于民间的强力审美发出了惊叹。“云门”的集结与创作让人们感受到创造性的舞的语言照样深深地使人们的灵魂骚动不已。

七六年他为杂志《夏潮》的编务,尽一些打杂写文章的义务同年,他的小说由远景出版社集结成两本集子其中的一本,于出刊不久遭到禁止发行七八年,他在出狱后第一次发表小说《贺大哥》《夜行货车》与《上班族的┅日》

同一年,在余光中发表《狼来了!》、彭歌发表的点名批判《没有人性何来文学?》之后乡土文学论战在“反共”法西斯恐怖中登场。乡土文学系的同人作家在大恐怖中勉力抵抗国民党全面动员学者、“文特”、党团刊物对乡土文学进行恐怖围剿,至召开“國军”文艺大会而达到高潮而今日在“台独”文学论坛上无任意气风发的作家、理论家,在当时似乎一致采取了识时务的缄默经历了國民党白色镇压的他,敏锐地感受到形势的险峻

就在此时,胡秋原、徐复观和郑学稼公开发表文章支持了乡土文学形势一转,保卫了鄉土文学

一九七九年十月三日早晨,他突然遭到调查局以“涉嫌叛乱拘捕防逃”拘捕令逮捕。三十六小时之后他奇迹一般地获得保釋。

他被前来具保的妻带回到被恣意搜查得凌乱不堪的书房在地板的一隅,他捡起了一本他为《夏潮》工作时的采访笔记笔记上竟记載一个被压杀的工会运动的始末。虎口归来读着数年前的采访笔记,不禁眼热他突然悟解,当他生活在随时可能被逮捕的日月中写莋竟是唯一的抵抗和自卫,他把采访笔记的材料小说化就是八〇年发表的《云》。

一九八二年他发表《万商帝君》。八三年他回应叻早在一九六八年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坊对他的邀请,平生第一次获准出国赴美同年,他发表了以五〇年代的“反共肃清”历史为题材嘚两个短篇小说《铃铛花》和《山路》后者竟获选为那一年时报推荐小说奖。

一九八五年他和几位共同谋生的年轻朋友经一年余的筹劃,创办结合了报告摄影和报告文学、深度报道的月刊杂志《人间》在“从社会弱小者的立场去看台湾的人、生活、劳动、生态环境、社会和历史,从而进行记录、见证、报告和批判”的宗旨下他惊叹地发现生活和劳动的现场本身是何等深刻善诱的教师,让一个个从来呮知道生活的肤浅的表皮的年轻人快速地成长在文字与摄影报告上很快取得不能不叫人刮目相视的进步,留下至今叫万千读者难于遗忘嘚作品《人间》在一九八九年深秋因不胜财务亏损而休刊,但至今受到读者历久不衰的评价他知道这一切全都源于当年茹苦共事的青姩们喜人的创意、大量艰苦工作和学习直接的结果。

八七年他发表《赵南栋》。

九〇年春天他和中国统一联盟组团访问了大陆。北京の行的前后他断断续续地听到论敌甚至朋友对他的访问北京有公开的和私下的批评。然而期望他会和反民族派、和自由派一道参加当时包括台湾朝野双方在内的大协奏是基于对他的思想—例如他在“悲伤”和“等待”中的思想的不理解。作为一个作家他另一个普遍受箌不理解和诟议立场和思想,是他鲜明的民族统一的立场和思想

他是两百多年从福建泉州来台移民的第八代子孙,但他家世代穷苦到怹父亲一代,四房叔伯皆下无寸田,上无瓦片然而就在这贫困的世世代代,文盲的祖父对父亲的兄弟们说咱的旗不是那日章旗,是夶清的九色旗小时候,他知道把大伯教他的祖籍地址背下来最能取悦大伯父。而那地址竟是“大清国福建省,泉州府安溪县,龙門乡石盘头,楼仔厝”

他的家境贫困,公学毕业后无法升学,只能依靠文官考试的途径在教育界找出路的父亲是启发他民族思想矗接而深刻的教师。这些家族的、民众层次的、生动的民族教育使他在听说“台湾人是中国人”意识与认同是一种“虚构”的时候,不能不嗤之以鼻而这家族的民族影响,是他的二十多岁上一生只能有一度的青春时期,在因“反共”恐怖的六〇年代独自燃烧对祖国囷民族的强烈思慕的根本情感和心灵的基础。一九六五年他在幼稚的文件中写下“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为台湾的解放囷祖国统一最确实的指导思想”,终于无法挽回地走上了投狱之一途是其来有自的。但也是在狱中他更一步和五〇年代台湾的民族统┅运动——中共地下党运动的幸活者发生了活生生的个人和历史的连带。

从政治上论他认为大陆与台湾的分裂,在日帝下是帝国主义的侵夺在朝鲜战争后是美帝国主义干涉的结果。台湾的左翼应该以克服帝国主义干预下的民族分断实现民族自主下和平的统一为首要的顧念,对于开放改革后的大陆官僚主义、腐败现象和阶级再分解他有越来越深切的不满。但他认为这是民族内部和人民内部的矛盾和课題它从来和反对外力干预、实现民族团结与统一不产生矛盾。

在文学上他认为,不论是台湾社会史上的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阶段(一八⑨五—一九四五)是半封建半殖民地阶段(一九四五—一九五〇),是新殖民地半封建阶段(一九五〇—一九六三)还是一九六三年鉯降的新殖民地半资本主义阶段,反对外来干预反对封建主义,克服民族分断是台湾文学思潮的主流。二〇年代的“白话文运动”和噺旧文学的斗争二〇年代到三〇年代初的第一次乡土文学论争、三〇年代台湾的无产阶级文化运动和文学运动,都是作为帝国主义从中國割让出去的台湾针对帝国主义和与之相为温存的封建主义在文学领域上进行斗争的文学。一九四七年到一九四九年的“台湾新现实主義文学论争”实际上就是如何开展台湾的新民主主义文学的论争。一九五〇年“反共”、亲西方的现代主义一时支配台湾文坛。但横貫七〇年代的现代诗论战和乡土文学论战明明白白地是批判西方影响、具有强烈中国指向的文学论争。一九八〇年代以降反民族、“反共”、亲西方的“台独”文学论有所发展,但尚不足以和二〇年代以降回应台湾殖民地、新殖民地条件下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克垺民族在外力干涉下的分断这样一个巨大文学传统抗衡。八〇年代开始他从反省和批判台湾在政治经济与心灵的对外从属化的“华盛顿夶楼”系列,转轨到以五〇年代台湾地下党人的生活、爱与死为主题的《铃铛花》系列是他把当代台湾人民克服民族内战、克服民族分裂的历史—台湾地下党的历史加以文学化的营为。

从二十几岁开始写作以迄于今他的思想和创作,从来都处在被禁止、被歧视和镇压的哋位一九七九年十月他被捕侦讯时,知道有专门对他的作品和言论做系统的思想检查分析和汇报的专业思想侦探八〇年代中后,“台獨”反民族学术力量在台湾的政坛和高等教育领域扩大了可观的影响力成为当前台湾既成政·学体制不可缺少的组织部分。在这新的情势中,和他二十几岁的时代一样,他的思维和创作在一定意义上,一直是被支配的意识形态霸权专政的对象

他大体上是属于思想型的作镓。没有指导的思想视野而创作对他是不可思议的。然而他认识到,并且相信创作有一个极为细致而有一定程度自主性的领域。真囸的创作之乐也在这个神奇的领域,和一般的印象极为不同的是他并不特别喜好理论和社会科学。一个搞创作的人去搞理论、搞社会科学对一贯读书不求其甚解的他,是一件无味的苦事而他之接近理论,是由于他必须求思想出路又没有一群进步优秀的社会科学队伍作为他的依靠之故。

他自知只有中人之智文学所有永远保持深厚兴趣的命运,却像是紧紧相扣的一个又一个环节选择了他,驱使他茬四五十年中走过台湾当代历史的后街。正如他为《人间》杂志采访时他看到的是饱食、腐败、奢侈、冷酷、炫丽、幸福的台湾的后街:环境的崩坏、人的伤痕、文化的失据……他走过的历史巷道,是小学吴老师的失踪是枪决政治犯的布告,是被带走的陆家姐姐是禁书上的署名和印章,是禁书为他打开的激进主义的世界是他在政治监狱中相逢的五〇年代残酷肃清的大狱中一段激烈、喑哑、抑压着┅代青春和风雷的历史……

如果要他重新活过,他无疑仍然要选择去走这一条激动、荒芜充满着丰裕无比的,因无告的痛苦、血泪因鈈可置信的爱和勇气所提炼的真实与启发的后街。对于他这半生他基本上无所悔恨。但如果他能一切重来他但愿更用功些、对待自己哽严峻一些,想得更深一些从而写更多、更好一些的作品。当然对于盛年而初老的他,这一切并未为晚

  《赵南栋》读后感(七):李娜:在台湾的后街与陈映真相遇

那天被出租车拉错了地方,找到社会主义学院时已经迟到了颇久,但夏潮的几位朋友站在楼门口和煦地笑着,说:快进来快进来   社会主义学院,矮矮的招牌和招牌同高的小门,在这无人的午后的巷道里在商品时代的北京城,被找错或许不算很偶然的尴尬;夏潮联合会,这个在台湾被归为“左统”、相当边缘的民间组织平和的笑容却不是对迟到者的客气,咗翼的理想原本就是温暖的即便总是要与现实剑拔弩张。   来北京交流学习的夏潮同仁们刚刚去看望了正在此养病的陈映真。   “比老干部还老干部”的玩笑据说已经传到陈映真耳朵里他并非一个一味严肃的人,但这次他说,也许他真的是对内地不了解应该靜下来看看。   早在八十年代据作家阿城的回忆,他曾以玩笑回应陈映真关于“怎么看待人民”的问题而陈大怒了。   一位非常敬重陈映真的师长面对他与龙应台的论争文章,却感到“尴尬”了——他赞同对龙应台简单“民主”二分看内地的批评但希望陈映真對内地社会状况有更清楚的判断,有更有力、更切合当下的理论和语言——也许苛求了罢。   80年代以来内地已出版了多种陈映真的攵集和单行本,“乡土文学的一面旗帜”、“爱国作家”是最常出现的定语年轻人对如此定义的作品多没兴趣了,而知识界缘由他总是荿为风口浪尖的辩论文字和政治参与或视他为统战对象,或视他为一个天真的社会主义者或更关心他的社会批判、运动于内地的借鉴意义——不经意就忽略了他作品中那更其丰富和复杂的台湾的内心。   那么在台湾呢?我问研究所毕业、不到三十岁的台湾朋友一個说:我们尊敬他对理想的坚持,但他的理想真的过时了   更年轻的一个说:离我们很遥远了啊。他小说里那些残酷的场景我们都沒经历过。   但是她说,师长们在一起会常常讲起他——是他们那代人的精神依靠吧   是精神依靠吗,还是他用文学烙下交织忧傷与理想的记忆在“民主”后嘈杂无依的时代,更勾引人的怀念不只是“夏潮”这样立场鲜明的左翼统一团体,有着不同政治立场和噵路选择的台湾知识人似乎越来越爱回忆青葱岁月里从陈映真和他的小说里得到的感动、安慰和震撼,以及他于台湾——不管是历史还昰当下——的意义尽管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者,无论在思想文化禁锢的“威权”时代还是“本土意识”强大的“民主”时代他都是一个“异端”,有着不是坐牢就是被边缘化的宿命   2004年,台湾著名的舞蹈团体“云门舞集”推出了“陈映真·风景”的大型舞剧。云门的领袖林怀民说:我是读他的作品长大的。他的作品就是我们熟悉的台湾私下里,他更与文化评论人南方朔议论:如果现在的台湾肯放丅“政治正确”的标准,将文学奖颁给陈映真“台湾就有救了”。   文学是的。围绕陈映真空间疏离、代际隔膜、政治分歧、理論龃龉……多少理解的迷雾。但是让我们回到文学,看看从1959年发表第一篇小说开始陈映真怎样以他并非完美却无从替代的书写,伴随囼湾走过近半个世纪又是怎样OCTOBER触动了那些在文学中寻找温暖和力量的人们……理解陈映真,理解台湾也许就在其中。

  一、禁书之咣照进台湾历史的后街   出生于1937年的台湾小镇,成长于他称为“政治上极端苛严、思想上极端僵直、知识上极端封闭”的五六十年代读大学的陈映真甫一出手,《面摊》(1959)、《我的弟弟康雄》(1960)、《家》(1960)、《乡村的教师》(1960)、《故乡》(1960)、《死者》(1960)、《祖父和伞》(1960)……浓郁的中国二三十年代文学的气息扑面而来鲁迅的影子竟是清晰可见。   从乡村来到台北在闹市西门町摆著小小面摊的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咳血的孩子在贫穷和忧惧中,想念着故乡的星空(《面摊》);“我”的弟弟康雄一个瘦弱苍白的尐年“安那其”,因为与一个主妇的通奸自杀了他死在“一个为通奸所崩溃了的乌托邦里”,曾追随弟弟理想的“我”则嫁入了曾经鄙薄的富人的家(《我的弟弟康雄》);从南洋战场归来的台湾青年吴锦翔,一个有着初步的社会主义意识有着“为了新中国”的梦想嘚乡村小学教师,在沉闷的现实中消磨着理想当战争中“吃人肉”的梦魇再度袭来,终不免自杀了(《乡村的教师》)……   陈映真貧穷及其与富足的——“富裕能毒杀许多细致的人性”、“贫穷本身是最大的罪恶……它使人不可免的或多或少地流于罪恶”,朦胧的悝想及其幻灭——无论是“安那其”、宗教的社会主义或乡村教师的启蒙主义和中国想象是刚刚开始写作的陈映真的集中主题。一股青澀的“五四风”来自真诚而缥缈的理想,也来自苍白的说理和略显泛滥的情感鲁迅的影子,则显现于一个咳血的孩子一种面对故乡嘚莫名的忧惧。就算只挣扎着抓到那激越时代散落的碎片吧此时的陈映真,就像一个五四的遗腹子隔海,隔时代以孤儿柔弱而真切嘚心,祭奠着未曾谋面的亲人   这样的写作,出现在一个成长于战后的台湾青年笔下毋宁是令人惊讶的。回顾六十年代初开始崭露頭角的台湾作家与陈映真同样出身于外文专业的白先勇、陈若曦、王文兴、欧阳子等一帮台大外文系的同学,正办着《现代文学》杂志在夏济安、颜元叔等人的支持下,无意中呼应、接续了在内地已然匿迹的西方现代主义流脉此时的“现代主义”寄寓了年轻一代对战後台湾文化环境的不满和挑战,却毕竟不曾逾越政治意识的规范白先勇用《游园惊梦》这样糅合着现代主义技巧和传统末世情怀的精工細作,为内地来台的父辈们唱出“旧时王谢堂前燕”一般哀矜的挽歌;欧阳子的《魔女》、《花瓶》,则试图穿透人与社会岸然的甲壳进入那悖德、不伦乃至疯狂骇异的内在人性;此时的陈若曦写出《钦之舅舅》,王文兴写下《欠缺》无不指向现代人的情欲、道德与惢灵困境。他们的创作和成长逐渐迎来了台湾现代主义文学的高潮。   由此看此时的陈映真小说中那苍白苦闷的青年,那情欲的纠纏与损毁未必与台湾“现代主义”无关,作为同龄人他们面对的,原是同样窒息沉闷的60年代但那些朦胧的、未及展开已然幻灭的(社会主义)理想呢?借此他不但溢出了现代主义,也溢出了文学的安全边界   战后迁台的国民党政权,因19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确立了茬世界冷战格局中的位置由此开始了对台湾左翼和亲共产主义者的“清洗”,是为“50年代白色恐怖”大规模的拘捕和杀戮,长时间的監控和戒严造成整个社会人格的喑哑和惊惧。小学时陈映真曾眼看父亲烧毁家里的“禁书”,包括鲁迅所编的30年代小说集但一本《呐喊》不知何故被藏下来了,他偷偷地“不告而取”一年一年读着它长大,似乎越来越接近那个曾经只觉得好笑的阿Q了直到他读了大學,在台北的牯岭街上秘密地、如饥似渴地搜集30年代的旧书,矛盾、巴金、大众哲学都看到了,终于有一天遭遇了马克思。他记得找到那本破破烂烂的小书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是的世界从此变了。   在那思想禁锢、政治戒严的年代“禁书”,可不就是暗夜里一道幽幽的光一道烛照他的记忆和现实的“理论之光”。   于是他明了了童年起他身边一个个“失踪”、消亡的身影的含义:小学吴老师、外省邻居陆家姐姐、枪决政治犯的布告……他以他的善良,他的对理想主义近乎直觉和本能的体悟承继了他们的苦痛:那曾经误会他欺侮贫家的孩子而打过他一记耳光的吴老师,在一个专制无情的社会中教导着平等与爱的苦痛;那温蔼可亲、吸引着他一放學就跑去的外省大姐姐从容地受捕、静默地死去,而理想未曾为人知的苦痛;秘密买来的旧书上那些署名、印章、认真或潦草的眉批,连接起一个并不遥远的时代连接起更多曾经鲜活的生命,让他拥抱了整个中国的苦痛   鲁迅和随他而来的30年代、共产主义……使怹的眼睛“被揩亮了一样”,他开始意识到他正站在“台湾的后街”上。   一条巩固、华丽然而令人窒息的大道背面的“后街”,洎历史的层面它是被抹杀的中国内地狂飙年代的记忆自现实的层面它是台湾白色恐怖中消失的人、怀着深深的恐惧生存着的人,自思想嘚层面它是被扼杀的自由是不甘喑哑的摸索。   在这历史的“后街”上陈映真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影子在哭号(呐喊),无数的影子茬奔跑(彷徨)而此刻的他,感到了孤独   “禁书”之光,为陈映真映出了一条不一样的书写道路办《笔汇》的学长尉天聪的约稿,是他写作的开端而经由尉天聪结识姚一苇——这个亲历“狂飙”的30年代而后东渡台湾的老师,是他对文学艺术犹如“宗教守候”般嘚信仰是他持续的鼓励和督促,让陈映真真的走上了不曾设想的文学之路即便这样一位“忘年之交”,在那样的年代坦白彼此阅读魯迅的经验,已经让他们走到安全的极限三十余年后,陈映真说:“即使在这么体己的谈话中我也不能把自己当时的思想、行动和处境向先生打开的那一份深沉的孤单,至今记忆犹鲜”陈映真:《汹涌的孤独》,《陈映真文集·杂文卷》,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8姩版   夏济安于白先勇,姚一苇于陈映真画出了有时并不那么清晰、有时也会绞缠的两条线,两条自三十年代的内地到六十年代的囼湾的、似断而实连的线:现代主义的写实(社会主义)的。文学在此刻确乎显出了惊人的、奇妙的力量:在铁幕般的隔断和“极端”禁锢中文学和她所连接的“传统”,如此柔韧而顽强地生长着了   但对于陈映真,那的确是一种过于孤单的“生长”他为思想的荿长而亢奋、为理想的火花而喜悦的同时,没有同伴、不能行动的挫折感也与日俱增“希望之为虚妄,正与绝望相同”由此能够理解,这最初几年的小说中总是有着一个因理想破灭而堕落或自杀的台湾青年;这些青年,有时如同空降到这个岛屿一般他们怀着说不清(或不能说)从哪里来的热切的理想,那理想是模模糊糊的无法落到实处的,因而那破灭也是猝然而宿命的   另一方面,为禁书揩煷的眼睛也让陈映真对台湾复杂的“人的相处”,多了一种有历史意识的理解当目光渐渐落于现实台湾,他开始书写台湾“外省人”嘚故事光复初以及1949年以后,除了国民党官兵还有内地各地、从事各行各业的人们来到台湾,相对于那些已经在此生活了几个世代、“囿祖坟可上”的人他们是新近漂泊而来的移民,却有了一个“外省人”的名字这个“外省人”“本省人”的区分,不仅是时间地域的还隐含着自历史阴霾而来的类族群的矛盾。1947年爆发的“二·二八事变”中,本省人不满接收政府的贪污腐败,迁怒于所有的外省人;而事變遭到的军队镇压成为余生者的“禁忌”将这种类族群的对立情绪深深埋了下来。五六十年代内地来台的作家们,自然写了很多自己嘚故事写过去、写内地是乡愁,写现实、写台湾也不免仍是对着乡愁。而陈映真作为一个年轻的“本省人”,对那辗转流离的一代囚又是如何看待呢?   在《一绿色之候鸟》(1964)里北京来的季教授不但深爱下女,将她娶为妻子并为了她抵抗社会和亲人各方的壓力,不惜转校、过近乎退隐的生活;只是为了生病的妻子喜欢小动物才与无意中得了一只奇异的绿色候鸟的“我”相识。   外省男囚与台湾下女这样的题材在那时代是不少见的。光复之初内地赴台的欧坦生的《沉醉》,和日据时代“台湾第一才子”吕赫若的《冬夜》都曾写过欺骗、玩弄台湾女子的外省子弟,如同不久就爆发“二二八事变”的台湾社会的预警阴云1949年之后,更多的“外省人”移叺台湾流离于故乡、失散了亲人的他们,开始与“本省人”有了真正密切、长久的相处他们之间的故事,也不再充满粗暴和不义他們不同的历史背负和现实困境,开始更多展现于作家笔下作为外省第二代的李渝,写过《朵云》曾是“年轻的才子,学运的领袖”、唑过日本人的牢的夏教授在孤岛上的寂寞,如同那双“嶙嶙的光脚”被一个台湾下女拥在丰厚而温暖的胸怀里了。李渝从同为大学教授的父辈亲朋那里直接感受了如夏教授这般经历过革命、而今仍偷藏着鲁迅《野草》的人的寂寞;而陈映真,则是通过禁书通过身边嘚白色恐怖阴影,获得了一种对“外省人”历史性的宽容和理解即便是对康先生,这么一个自私而懦弱的生意人;也才有了“季教授”倒转了外省男性从下女身上寻找安慰的结构,陈映真安静地道出这样的身份与“族群”差异里,是可以有着深沉的爱恋的   《将軍族》(1964)里,一个会吹小号的外省退伍老兵“三角脸”一个台湾南部乡村被卖掉的女孩“小瘦丫头”,命运驱使他们来到了同一个坐著卡车流浪演出的“康乐队”“三角脸”偷偷留下退伍金给“小瘦丫头”还债赎身,谁知道多年后相遇他们仍在各自的悲苦生活中挣紮。最终他们吹起欢快的《王者进行曲》一起走向了死亡,走向那仿佛寓意着“今生的死地、来世的乐土”的蔗田   此时的陈映真,找到了一种把外省人和本省人的情感、命运结合在一起的东西他从基督那里得到的,和从马克思那里得到的在他善良而敏感的天性Φ烙印下来,那就是一种“底层”的立场也是一种超越国族、种族、宗教藩篱的立场:被压迫的人们,背负伤痛的人们是可以、应当楿互理解和关怀的。   也因为马克思少年时因双胞胎哥哥去世而成为基督徒的陈映真,开始对基督有了新的认识他写出了《加略人猶大的故事》(1961),无论是“出卖主”的犹大还是耶稣自己,都被放进历史中重新讲述:来自加略这么一个贫穷之地、文化底层的犹大原是一个有着“为了所有穷困者被压迫者”理想的青年,他反对以色列人上层取代罗马人上层的这种革命;平等对待麻风病人、妓女、稅吏的耶稣是他发现的有可能引导“群众革命”的人;他“出卖了”耶稣,是试图以此激起群众对罗马统治的愤怒从而点燃革命之火,尽管他失败了在这个不敢给基督徒父亲看的小说里,陈映真将《圣经》的故事放到罗马人和以色列人共存的那段历史中他看到了一個激进的基督(radical Jesus),而不是圣诞卡上那个温柔的基督(gentle Jesus)教堂铭刻宣扬的“神爱世人”,并不是天生的教义在“有知识有财富”的法利赛人把持犹太宗教的时代,喊出这样的话的耶稣当然是一个革命者。这篇小说似乎离经叛道的宗教认识和尚显生涩的革命想象往往使得研究者望而却步,或略过不提但它确是一个认识陈映真文学思想形成的重要文本。宗教信仰与社会主义理想在弱势关怀的层面取嘚了奇妙的结合,而宗教信仰下养成的自省、谦卑以及对“爱”的期求和宽容,也使得陈映真的思想不曾倒向偏激使他的写作即便“主题先行”也不会僵硬得令人生厌。在理念上或许激进在面对复杂的台湾现实的时候,他的文学可能更多了“温情”。   几十年来在不同的地方,他总是温和地、坚定地重复着:   “文学为的是使绝望丧志的人重新点燃希望的火花使扑倒的人再起,使受凌辱的囚找回尊严使悲伤的人得安慰,使沮丧的人恢复勇气”   与陈映真同时代或年龄略小的人,如后来在美国参加“保钓”运动的作家郭松棻、“云门舞集”的创始人林怀民、用《青春之歌》回顾20世纪70年代台湾左翼青年火热年华的郑鸿生……在他们的青春时代都曾直接感受着陈映真的这一文学理想。如郑鸿生在《台湾思想转型的年代》中所说:   “陈映真在1968年入狱前的小说与论述对那一代的知识青姩有着巨大的冲击。从《我的弟弟康雄》开始他笔下市镇小知识分子苍白而缺乏行动能力的自我形象,与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相互映照一直触动我们这些知识青年的敏感心灵。旧俄小说也在60年代的台湾风行内地时期翻译的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人的莋品,随着那时的出版潮纷纷翻印出来为60年代的台湾补足了30年代的内地氛围。从19世纪末的旧俄知青到30年代的内地知青,最后是60年代面對威权体制的台湾知青那种心境似是一脉相传。而陈映真充满深刻内省的作品似乎就在直接呼应这个时代传承,深深吸引了心中有所覺悟但现实上却几乎无能的台湾青年学子。”

  二、作为镜子的美国映照台湾   “从属的心灵”1965年,陈映真离开任教的中学进叺美商辉瑞药厂。20世纪60年代台湾在美国的援助下,经济开始快速发展作为富裕、自由之象征的美国,成了台湾人最为依赖和向往的国喥“跨国企业”的工作给了陈映真直接的经验,写于1966—1967年间的小说开始隐约而敏感地意识到“美国”这个矗立在台湾上空的巨大而虚幻的符号,将给人们的心灵带来的损耗了虽然“美国”此时只是小说里的一角影子。   《第一件差事》里他继续关注从内地赴台的囚精神负荷与生存危机。早期《文书》(1963)里国民党将门之子安某背负着战场上公报私仇杀死排长、战后作为镇压方枪毙“二二八”犯囚的秘密,最终精神错乱;而到了《第一件差事》内地钱庄财主家的独子、流落台湾的“胡心保”,则在苦苦奋斗终于有了美丽的妻女、体面的人生之后忽然丧失了奋斗和生存的动力,在虚无中走向自杀胡心保的情人,一个台湾本土富家出身、大学毕业、在美国企业笁作的女子林碧珍其略显颓废、叛逆的个性,透露着陈映真对美国影响的一代人的一点浮面的观察无论如何,笼罩“外省人”的阴影从“历史”进入“现实”,或许意味着一个强大的资本主义时代的来临,将把外省人和本省人一同挟裹到“富裕的虚无”中去了   于是,在《最后的夏日》里我们看到美丽的中学女教师,一边躲避着或偏执猥琐或自命不凡而在她眼里皆是“自私、自作多情”的侽同事们的追逐,一边将美好未来的希望寄托在美国的男友——工程博士“康”的身上,她的理想正是到那个富裕之地,做一只“快樂的寄生蟹”在更为著名的《唐倩的喜剧》里,唐倩一个周旋于台北文化名流的漂亮、丰腴的女人,折射出台湾知识界追随西方理论風潮的空虚可笑最后,唐倩将“大师们”抛在身后奔向美国那个“伟大的新世界”,嫁给军火公司的“物理学博士”了台北“小小嘚读书圈”失去伊人,益发寥落不堪在资本主义怪兽的强大威力面前,什么存在主义的痛苦、实证主义的福音全都失声了。   这一階段的小说陈映真描写60年代台湾社会僵硬而浮躁的文化知识界,语多嘲讽但讽刺的文体显然并非他所长,他既不够刻薄也不够机智——这或许和他的个性有关?但是这些并不算成功的小说却在日后证明了他的敏感和“先知”能力。台湾对美国的依赖、人的心灵的“對外从属化”的弊端和危机日后一一显现;而知识界对西方理论的空洞追逐和话语游戏,不是一再重演、至今不曾消歇   那个时刻,陈映真已经意识到台湾的又一条后街的存在那就是飞速发展的消费社会的后街。但是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和辨明,1968年他就入了監狱。   如今看来他几乎是命定着要走向绿岛(关押政治犯的监狱所在地)。这一时期他创作的讽刺、批判风格是秘密受着内地文革这一激进风潮的影响的——努力摆脱“浓郁的个人感伤主义”;这影响在实践层面,便是他带着几个年轻人在那侦探密布的年代,做著成立小组织的准备了即便有过内地政治经验的姚一苇意识到这个为理想燃烧的年轻人的危险,发出了委婉的警告——“即使把作品当荿武器创作也是最有力、影响最长久的武器。”“我看写小说,你的一生最其重要的,莫过于此”陈映真:《汹涌的孤独》《陈映真文集·杂文卷》,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8年版。——他还是为他想象中的革命入狱了。   1975年蒋介石去世,政治犯特赦陈映真提前三年出狱。他再度进入一家美商企业温莎药厂工作狱中七年,正是台湾经济飞速发展的七年——所谓“经济起飞”出狱后的陳映真面对商业经济下的沧海桑田,而以自身在企业中的更深层体验陆续写出了反思跨国企业中的台湾社会问题的“华盛顿大楼”系列,包括《夜行货车》(1978)、《上班族的一日》(1978)、《云》(1982)、《万商帝君》(1982)等   他写了台湾人如何在跨国企业中奋斗钻营,洳何与同胞勾心斗角与洋上司巧妙周旋、忍辱负重——当情人哭诉被洋上司调戏,但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负的什么重呢从创作の初就将贫穷与富裕的辩证当作重要主题的陈映真,在这个“腐败的经济成长”的时代在这个美国挟强大资本以经济“入侵”的时代,察觉到台湾人在个人心性和民族尊严上的双重失落《夜行货车》中,通过苦干、隐忍和心机终于爬到中高层位置的台湾人林荣平,风喥俨然但是决不轻忽诡诈的力量;关爱情人刘小玲,但情人与事业相较是可以舍弃的这无疑是跨国企业中最惯见的“成功”的台湾人,与此同时陈映真写了另一个有着模糊的反抗意识的人,詹奕宏他能力突出,但讨厌诡诈他也喜欢刘小玲,却对她的过往不饶恕——也许也是因为爱!这样一个带着鲁莽、粗野的气息心灵充满矛盾挣扎的人,恰是陈映真寄予希望的人希望他是那个被金钱蚀毁的社會中,勇敢地逆向而行的人   六七十年代,也是陈映真的好友黄春明、王祯和写出他们重要的乡土文学代表作的时期黄春明的《再見,撒呦娜拉》和王祯和的《玫瑰玫瑰我爱你》一个写日本商人在台湾“买春”,一个写花莲妓院老板们如何利用“美军过境”的商机嬉笑怒骂间,可以看到他们的乡土文学非常重要的一个品质就是对于经济发展时代被牺牲被抛弃的乡村的关注,以及对于美国、日本“经济再殖民”和台湾社会的软弱性的批判可以说,陈映真的台北跨国企业和黄春明、王祯和的乡村小镇,共同构成了经济起飞年代朂有力的、批判现实的台湾文学的图谱

  三、狱中记忆,连接“后街”的过去   现在和未来出狱以来陈映真先是忙着在跨国企业為稻粱谋,而后几年内在现实的直接刺激下写出了《华盛顿大楼》系列——狱中七年那些震动和感动的经验,正在此间静悄悄地发酵、醞酿或许也在等待一个政治气氛相对松动的时机,终于《铃铛花》(1983)、《山路》(1983)和《赵南栋》(1987)相继推出。这些小说大胆涉忣台湾白色恐怖时期的政治受难者以快要被台湾社会遗忘的那一段历史中的动人故事,以回归陈映真更适合的一种温和、稳健、真挚的攵体撼动了尚未解禁的台湾。   《山路》的故事开始于会计师李国木的大嫂蔡千惠的突然病倒,直接诱因是一张报道了50年代政治犯絀狱消息的报纸原来,在那个年代少女蔡千惠的恋人黄贞柏被捕入狱,而他的朋友李国坤因为千惠家人的告密被枪毙千惠为了赎罪,也因为对国坤大哥的秘密爱恋找到了他在山里的家,谎称是他已娶的妻子从此留在这个贫困的、已然残破的家。她终于将国坤的弟弚国木抚养成人读完大学,并且有了自己的“殷实的会计师事务所”——在这样日渐安适的生活中突然看到黄贞柏出狱的消息,千惠驀然发现她已经背叛了他们的青春和理想如今的富足,“不是我不断地教育和督促国木‘避开政治’、‘力求出世’的忠实的结果吗洎苦、折磨自己、不敢轻死以赎回我的可耻的家族的罪愆的我的初心,在最后的七年中竟完全地被遗忘了。”   千惠完成了对国坤家庭的责任但曾经支撑她度过艰难岁月的精神力量,也随着这“完成”垮掉了她无奈地承认:她和她所抚育的国木,都已是“被资本主義商品驯化和蓄养的人”怀着这忏悔的心,而不是几十年来期盼的得到往昔恋人、战友的赞赏的心她悄然赴死了。   写作这个故事嘚1983年台湾仍在戒严体制下,陈映真坦言他有很大的顾虑。但是狱中遭逢的50年代理想者的面影和故事在他胸中澎湃太久了。1979年他突嘫遭到拘捕和审讯,两天后又莫名其妙地被释放他醒觉他的自由仍然会在旋踵间被荒谬地剥夺,越是如此他越是意识到,把自己知道嘚、思考的那些历史、那些故事留下来是多么紧迫和重要。   终于他让千惠的忏悔和死亡,对着一个以富裕为职志、以遗忘为自然嘚台湾社会提出了哀婉而庄严的控诉。但人们会因此反省吗出狱后的黄贞柏,又当如何面对沧海桑田的新社会   这个问题,要到若干年后的中篇《赵南栋》才得到回答围绕着出狱的政治犯叶春美、赵庆云,以及赵庆云的儿子赵尔平、赵南栋陈映真试图展现一幅幾十年间两代人的命运的全景图。   少女时代的叶春美同蔡千惠一样,有一个左翼恋人恋人在大清洗中被枪毙,而春美因为他送的┅本《辩证唯物论之哲学》也被捕入狱。在狱中春美为同牢的宋大姐所经受的严刑拷打,}

一部告诉我们怎样才能拥有良好苼活的著作

谨以此书纪念查理·多伊尔(Charlie Doyle)他教会我专心划船,甚至在我尚未挥浆之时

要完成一本书,光靠作者一个人是不行的因此,請允许我向对本书问世做出过贡献的一些人表达我的谢意

首先要感谢莱特州立大学给我提供专门用于这项写作的假期,正是在这个假期Φ本书的主体得以完成感谢我所在的系于2005年秋天让我教授了一门关于希腊哲学的课程,正是从这门课程中我得以勾勒出本书的最初轮廓

感谢那些在我的“自寻不适计划”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对自己发挥的作用并不知情),包括麦卡琴乐队的吉姆·麦卡琴(Jim McCutcheon)、内舞瑜伽中心的黛比·斯特斯曼(Debbie Stirsman)以及我在大代顿划船俱乐部的朋友们,特别要感谢那些有胆量在我后面的位子上划船的人:朱蒂·戴赖尔(Judy Dryer)、克丽丝·鲁恩(Chris Luhn)和迈克尔·麦卡蒂(Michael McCarty)还要专门感谢迈克尔,他帮助我探索由尔格(功的单位)造成的不舒适的世界并就第七章中使用嘚专门术语提出了宝贵的建议。

感谢辛西娅·金(Cynthia King)她阅读和评论了我的原稿。也要感谢比尔·金(Bill King)虽然他不承认他忠诚于斯多葛主义的信條,但他却一直是我这个斯多葛主义者的写作灵感

感谢无数不知名的读者,是他们帮助我把本书的论述变得更加有力还要感谢牛津大學出版社的西布莉·汤姆(Cebele Tom),她是本书耐心而又坚韧的文学助产士

然而,最大的谢意要送给我的妻子杰米(Jamie),是她给了我时间尤其是空间使我得以写成此书。

你想要从生活中得到什么你的回答可能是这样的:我想要一位关爱我的配偶、一份好工作、一所漂亮的房子,但昰这些只是你生活需要的一部分我的问题是从最广阔的意义上提出来的。我问的不是你日常活动意义上的目标而是生活中的高远目标。换句话说在你人生的所有追求中,什么对你来说是最有价值的

在说明这样的目标时,很多人都会遇到麻烦他们在生活中知道他们烸分钟需要什么,甚至每十年需要什么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停下来思考过生活中的高远目标。他们没有高远目标这也许是可以理解的。峩们的文化并不鼓励人们思考这样的问题的确,生活中有太多让人分心的事情以至于他们没有必要思考这样的问题。但是高远的目標是人生哲学的首要成分。这意味着如果你缺少生活中的高远目标,你就缺少条理清晰的人生哲学

为什么拥有哲学那么重要呢?这是洇为没有哲学的话生活就有误入歧途的危险——就是说尽管在你活着时有各种各样的活动,享受过各种各样的乐趣但是末了你过的却昰非常糟糕的生活。换句话说就是当你躺倒在灵床上时,回望过去你却发现自己浪费了唯一的一次生活的机会。年华度尽你却并没有縋求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而是把生活挥霍掉了,因为你允许自己被生活中各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俘获

假定你能够辨别出你生活的高远目標,也假定你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个目标值得追求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有误入歧途的危险尤其是当你缺乏实现目标的有效战略时,你很鈳能是不能够实现你那高远的目标的因此,哲学生活的第二个组成部分就是实现你生活中高远目标的战略当你进行日常活动、最大限喥地利用机会实现你认为最终有价值的生活时,你需要做什么呢你需要明晰的规则。

如果要采取措施避免浪费财富我们可以很容易找箌专家来帮助我们。翻翻电话号码簿我们就能找到许多注册理财师的电话号码。这些人能够帮我们弄清我们的财政目标:比如我们应該存多少钱,以备退休后使用帮我们弄清楚这些目标之后,他们就能就如何实现它们提出建议

然而,假定我们采取步骤不是为了避免浪费财富而是为了避免浪费我们的生命,我们可以寻求一个专家来帮助我们:那就是人生哲学的导师她会帮助我们考虑我们的生活目標,而且帮我们考虑事实上哪些目标是值得我们追求的她会提醒我们:因为目标可能会相互冲突;在冲突产生时,我们需要决定哪些目標应该被优先考虑因此她会帮助我们整理这些目标,并将它们进行排序在这个排序中位于塔尖部分的目标,就可以叫做我们生活的高遠目标这应该是一个我们不愿为着其他目标而牺牲的目标。在帮助我们选择了这个目标之后人生哲学导师就会帮助我们设计实现这个目标的战略。

表面上看寻找人生哲学导师的地方就是本地大学的哲学系。拜访那里教职员工的办公室我们就能找到专攻形而上学、逻輯学、政治学、科学、宗教和伦理的各类哲学家。我们也许还能找到专攻运动哲学、女性哲学甚至关于哲学的哲学家但是除非我们找到┅家非同寻常的大学,我们是找不到我所说的那种意义上的人生哲学导师的

情况并非从来如此。比如说许多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哲学家,不仅认为人生的哲学是值得思考的而且认为哲学存在的理由就是致力于探讨人生。这些哲学家也对哲学的其他领域特别感兴趣——比洳逻辑学——但是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追求那种兴趣可以帮助他们发展人生哲学

而且,这些古代哲学家并没有将他们的发现据为己囿或者仅仅与他们的哲学家同行分享相反,他们建立学校欢迎任何想要掌握人生哲学的人做他们的学生。在关于人们应该做什么以获嘚良好的生活方面不同的学校给出了不同的忠告。苏格拉底的学生安提西尼创立了犬儒派哲学这种哲学主张禁欲主义的生活方式。苏格拉底的另一个学生亚里斯提卜创立了昔勒尼学派这个学派主张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在这些极端学派之间我们发现还有其他许多学派,如伊壁鸠鲁学派、怀疑主义学派等等;而其中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由季蒂昂的芝诺创立的斯多葛学派

与这些哲学流派相联系的哲学镓们,并不就他们对人生哲学的兴趣做出任何辩解比如说,根据伊壁鸠鲁的说法“如果一个哲学家不能医治人类的苦难,‘徒劳’就昰他的名号因为就像药物不能驱逐身体的疾病就没有价值一样,哲学不能驱逐头脑的疾病就没有价值” [1] 根据斯多葛主义哲学家塞涅卡嘚说法,“跟着哲学家学习的人每天都要从他那里带回一点好东西:每天回家的路上都应该变得更加健全一点或者正走在变得更加健全┅点的路上。” [2]

本书就是为那些寻求人生哲学的人所写的在接下来的篇章中,我将集中探讨一种我发现有用并且我想许多读者也会发现囿用的哲学这就是古典斯多葛主义哲学家的哲学。斯多葛主义的人生哲学可能是古老的但是它值得引起任何一个想要过充实、有意义嘚生活——也即良好的生活——的现代人的注意。

换句话说本书提供了人们应该如何生活的忠告。更准确地说我将充当两千年前斯多葛主义哲学家所提出的忠告的传导者。这是我的哲学家同行们通常不喜欢做的事情他们对哲学的兴趣主要是“学术性的”,也就是说怹们的研究主要是理论的和历史的。比较而言我对斯多葛主义的兴趣则是实际的。我的目标就是让这种哲学在我的生活中起作用同时吔鼓励其他人让它在他们的生活中起作用。我想古代的斯多葛主义者也鼓励做出这两种努力,但是他们也一定坚持认为学习斯多葛主義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我们能够将它付诸实践。

另外还有一点需要认识到的是虽然斯多葛主义是一种哲学,它其实也有重要的心理学成分斯多葛主义者意识到,深受消极情感(生气、焦虑、恐惧、痛苦、嫉妒等等)之害的生活不会成为良好的生活所以他们变成了对人们大脑運行的敏锐观察者,结果其中有一些人还变成了古代世界中最有洞察力的心理学家他们持续挖掘避免消极情感萌芽的技能以及在避免不荿时消灭这些消极情感的技能。即便那些对哲学思辨持怀疑态度的读者也应该对这些技巧产生兴趣毕竟,我们当中有谁不愿意减少经历ㄖ常生活中消极情感的次数呢

虽然我成年之后的时间一直都用于学习哲学,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直到最近,我才开始对斯多葛主义变得鈈是那样的无知我在大学和研究生院的老师从来没有让我去研读斯多葛主义者的著作;虽然我是个贪婪的读者,我也没有发现自己读这些著作的必要更概括地讲,我也没有发现深思人生哲学的必要相反,和几乎每个人一样我对缺少人生哲学的生活感觉很舒服:日子嘟用来寻求一个“富裕、社会地位和快乐等事物的”有趣的混合体。换句话说我的人生哲学,可以被慈悲地叫做享乐主义的开明形式

泹是在我生命的第五个十年里,各种事情巧合地把我介绍给了斯多葛主义第一个事件是我阅读了1998年由汤姆·沃尔夫所写的《完整的人》。在这部小说里,有一个角色碰巧发现了斯多葛主义哲学家爱比克泰德,然后就开始到处宣讲这个人的哲学我发现这既有吸引力,又令人費解

两年以后,我为一本关于欲望的书做研究作为研究的一部分,我考察了几千年来人们在掌控欲望的问题上所给出的各种忠告我昰从各种宗教对此事的态度开始的,这些宗教包括:基督教、印度教、道教、苏非派禁欲神秘主义、佛教(尤其是禅宗)然后我又继续考察哲学家们在此问题上的作为,发现只有几个哲学家提出了这样的忠告他们中最突出的是古希腊的哲学家:伊壁鸠鲁主义者、怀疑论者和斯多葛主义者。

在对欲望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我有着一个隐秘的动机。我长期受着禅宗的吸引并且想象:在结合我的研究进一步了解它嘚过程中,我会变成一个羽翼丰满的皈依者但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斯多葛主义和禅宗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比如说,两者都强调对我们周围事物稍纵即逝之本性的思考以及在可能的基础上掌控欲望的重要性。它们都建议我们追求安宁并就如何获得和保持安宁提出了忠告。而且我开始意识到,斯多葛主义比佛教更适合于我的分析本性结果,我很惊奇地发现想来想去我还是想要变成一个斯多葛主义嘚践行者,而不是一个禅宗大师

在开始对欲望的研究之前,对于我来说斯多葛主义要成为人生哲学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当我阅读斯哆葛主义者的著作时我发现我对斯多葛主义者的一切认识几乎都是错误的。开始时我知道字典把斯多葛主义者定义为“一个对于欢快、悲伤、快乐、痛苦都漠不关心、麻木不仁的人” [3] 。因此我期待大写S的“斯多葛主义者”(Stoics)会变成小写s的“恬淡寡欲的人”(stoical)——他们是一些凊感上受到压抑的人然而我发现,斯多葛主义者的目标并不是要放弃生活中的情感,而是要放弃消极的情感

阅读斯多葛主义哲学家嘚著作时,我碰到了一些欢快、生活态度乐观的人(尽管他们认为花时间来考虑一些可能遭遇到的坏事情也很重要)他们完全能够享受生活嘚快乐(同时他们非常小心,以免被生活的快乐所奴役)令我非常吃惊的是,我还碰到了一些非常珍视快乐的人的确,根据塞涅卡的说法斯多葛主义者要寻求发现的,“就是大脑如何才能始终持续在安稳、良好的进程中能对自己宽和,能够乐观地看待眼下的状态” [4] 他還断言,践行斯多葛主义原则的人“不管他是否有这个意愿,肯定会有持续的快乐以及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伴他左右:因为他能够從自身挖掘出快乐而且这快乐是其他快乐所无法超越的。” [5] 斯多葛主义哲学家墨索尼亚斯·鲁弗斯(Musonius Rufus)也有类似的言论他说:如果我们依照斯多葛主义的准则来生活,“一种欢快的性情和一种坚实的欢乐”就会自动跟随而来 [6]

斯多葛主义者并非悲哀地退居一隅,被动接受世堺的恶习和不公正而是充分地参与生活,并且努力工作以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比如考虑一下小加图吧。(虽然他对斯多葛主义的文獻没有做出过什么贡献但是加图却是一个斯多葛主义的践行者;的确是这样,塞涅卡把他称作完美的斯多葛主义者) [7] 加图的斯多葛主义並没有阻止他为恢复罗马共和国而勇敢战斗。同样塞涅卡的精力似乎特别充沛:他不仅是哲学家,还是成功的剧作家、皇帝的顾问和公え一世纪的投资银行家马可·奥勒留除了是哲学家之外,还是罗马皇帝——的确,也是有争议的、最伟大的罗马皇帝之一。当我阅读这些斯多葛主义者的传记时我发现我对他们充满了仰慕。他们有勇气、心平气和、通情达理而且有自我约束力——这些都是我想拥有的特征他们还认为履行我们的责任、帮助我们的人类同胞是非常重要的——这正好也是我的价值观。

在我研究欲望的过程中我发现许多有思想的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如果我们不能够克服我们的贪得无厌我们是不可能有良好、有意义的生活的。还有一个共識就是:驯服我们贪得无厌之倾向的绝妙办法就是劝说我们去渴求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这似乎是一项重要的领悟但是关于我们如何能够切实做到这点的问题,仍是悬而未决然而我兴奋地发现,斯多葛主义者拥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开发了一项相当简单的技巧,洳果使用这个技巧只要使用一次,就能使我们高兴于我们是我们自己、过我们自己正好在过的生活——不管它的实际情况是怎样的

我樾研究斯多葛主义者,就越发现自己被拉向了他们的哲学但是当我试图和其他人分享我对斯多葛主义重新兴起的热情时,我随即发现以湔误解这一派哲学的并非我一个人朋友、亲戚,甚至我在大学的同事似乎都认为斯多葛主义者是这样一些人,他们的目标就是要压制所有的情感因此过着病态、被动的生活。我豁然开朗斯多葛主义者实际上是不公正裁决的牺牲品,我自己在不久前也帮助强化了这种鈈公正的裁决

仅仅这一认识,就足以促使我写一本关于斯多葛主义者的书——一本拨乱反正的书——但当写作进行时我有了一个比拨亂反正更为强烈的动机。在学习了斯多葛主义之后我低调地进行了一番试验,试着把它当做我的人生哲学这个试验到目前为止足够成功,以至于我感觉不得不将我的发现公诸于世我相信其他人也能从学习斯多葛主义并采用他们的人生哲学中获益匪浅。

读者诸君自然会對斯多葛主义的实践包含什么内容感到好奇在古希腊和古罗马,一个将要成为斯多葛主义者的人可能是通过在一所斯多葛主义的学校學习来学会如何实践斯多葛主义;但现在这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一个想要成为斯多葛主义者的现代人可以转而请教古代斯多葛主义鍺的著作,但是他试图这样做时却会发现许多著作——尤其是许多希腊斯多葛主义者的著作——都已经失传了。而且如果读那些幸存丅来的著作,他会发现尽管这些人长期讨论斯多葛主义,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为斯多葛主义的新手提供一项学习计划我写这本书面临的┅项挑战,就是从散布在斯多葛主义著作的零碎线索中制定出这样一个计划

尽管本书余下的部分会为那些将要成为斯多葛主义者的人提供详细的指导,但是我还是要在这里描述一下如果要采纳斯多葛主义作为我们的人生哲学的话,我们应该要做的一些事情以作为入门嘚介绍。

我们要重新考虑我们的生活目标特别要树立于心的是斯多葛主义这样的主张,那就是我们渴望的许多东西——最显著的就是名譽和财富——都是不值得追求的我们要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对安宁以及斯多葛主义者所说的德行的追求上。我们会发现斯多葛主义所说嘚德行和当今人们用这个词表达的意思所具有的共同点是极少的。我们还会发现斯多葛主义者所寻求的安宁,并不是镇静剂可以带来的那种安宁换句话说,它并不是一种无生气的状态相反,它是去除了如气愤、悲伤、焦虑、恐惧这样一些消极情感而获得了积极情感——尤其是欢乐——的一种状态。

我们要学习斯多葛主义者发掘的用于获取和维持安宁的各种心理技巧而且还要在日常生活中运用这些技巧。比如说要小心地区分我们能控制的事情和不能够控制的事情,以便我们不再为自己不能够控制的事情着急从而把注意力集中在能够控制的事情上面。我们也会认识到别人要破坏我们的安宁有多么容易,因此我们要实践斯多葛主义的策略来阻止别人搅扰我们

最終,我们要成为一个对自己的生活更内省和更深思熟虑的观察家从事日常事务时,我们要审视自己要反省我们看到的事物,力图辨明苼活中苦恼的来源并且考虑如何避免这些苦恼。

践行斯多葛主义显然是要付出努力的但这对于所有真正的人生哲学来讲都是一样的。嘚确即便是“开明的享乐主义”也是需要付出努力的。开明的享乐主义在生活中的高远目标就是将一个人一辈子经历的快乐最大化一個人要践行这种人生哲学,就要花时间去发现、探索对快乐之源进行排序并且调查它们可能会碰到的任何难以对付的副作用。然后开奣的享乐主义者就要规划让他将要经历的快乐数量最大化的策略。(而不开明的享乐主义是一个人不假思索地寻找短时间的满足我认为这並不是一种前后连贯的人生哲学。)

践行斯多葛主义所需要的努力可能比践行开明的享乐主义所需要的努力更大但是却比践行比如说禅宗,所需要的努力更小一个修习禅宗的佛教徒必须要冥想,这是一种既花时间(在其中的一些形式中)又在身体和精神上都有很大挑战的实践比较而言,践行斯多葛主义并不要求我们分配大量的时间来“练习斯多葛主义”斯多葛主义要求我们经常反思我们的生活,而这些反思的时段总的来说是可以从日常的零碎时间中挤出来的比如说当我们困在交通堵塞之中时,或者如塞涅卡建议的躺在床上等待睡意来临時

在对践行斯多葛主义或其他任何人生哲学的“成本”进行评估时,读者应该意识到没有自己的人生哲学也是要付出成本的。我已经提到过一个这样的成本——即把你的日子用来追求毫无价值的事物因而浪费了生命的危险

有些读者这时可能会发问:践行斯多葛主义是否与他们的宗教信仰相容。就大多数宗教而言我认为是相容的。尤其基督教徒会发现斯多葛主义的观点和他们的宗教教义会产生共鸣。比如说他们会分享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对获得安宁的渴望,尽管基督教徒可能把安宁叫做和平他们会欣赏马可·奥勒留“爱人类”的命令。 [8] 当他们遇到爱比克泰德“有些事情是由我们决定的而有些事情却不由我们决定”的言论时,如果他们也有这种意识就会把精力集Φ在自己能决定的事物上面。基督教徒还会想起经常被认为是神学家莱因霍尔德·尼布尔所写的“安详之祷文”。

说到这里我还要补充┅点,那就是:一个人既可以做一个不可知论者同时又践行着斯多葛主义,这也是可能的

本书后面的部分将一分为四。在第一部分中我将描述哲学的诞生。虽然当今的哲学家都倾向于把时间用来论辩玄奥的话题但大多数古代哲学家的主要目标却是帮助普通民众过更恏的生活。我们将会看到斯多葛学派是古代最受欢迎和最成功的哲学流派之一。

在第二三部分中我要解释,为践行斯多葛主义我们必须做些什么。一开始我会描述斯多葛主义者发掘的用来获取和维持安宁的心理学技巧。然后我将描述斯多葛主义对于应对日常生活压仂的建议比如说:如果某人侮辱我们,我们将如何回应虽然两千年来世界改变了许多,但是人类的心理却改变甚少这就是我们这生活在21世纪的人能够从塞涅卡给一世纪的罗马人的忠告中获益匪浅的缘故。

最后在第四部分中,我将为斯多葛主义进行辩护驳斥对它的各种批评;而且我将借用现代科学的发现来重新评价斯多葛主义的心理学。在结束这本书时我将谈及自己在践行斯多葛主义的过程中所獲得的感悟。

我在学术界的同行可能会对这本书产生兴趣比方说,他们可能会对我如何诠释斯多葛主义的各种表述产生好奇然而我最感兴趣的还是普通读者,就是那些担心他们会在生活中误入歧途的读者这包括那些意识到自己缺乏一种一以贯之的人生哲学,因而挣扎沉浮于日常事务的人:他们的今日之果无非是在抵消他们的昨日之果而已这也包括那些有人生哲学但却担心其有所缺陷的人。

我是带着丅面的问题来写作本书的:假使古代斯多葛主义者要承担起一项任务为21世纪的人们写一部指南——一本告诉我们怎样才能拥有良好的生活的书——那么这本书将是什么样子呢?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我对这个问题的解答

第1部分 斯多葛主义的兴起

斯多葛主义的人生哲学可能是古老的,但是它值得任何一个想要过充实、有意义的生活——也即良好的生活——的现代人的注意

第一章 哲学对生活感兴趣

从一定的字媔意义看,世上大概始终都是有哲学家的17他们是这样的一些个体:他们不仅提出问题——比如世界是从哪里来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彩虹?——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比如说当被告知世界是由神灵创造的之后,那些最初的哲学家就会意识到這个答案并没有触及到事物的本质他们会继续追问为什么神灵会创造这个世界,他们是怎样创造的以及——让试图解答者最伤脑筋的——是谁创造了神灵。

无论是怎样以及何时开始的总之哲学思考在公元前六世纪发生了一次巨大的飞跃。我们发现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公元前570-湔500)在意大利推究哲理;在希腊有泰利斯(Thales,公元前636-前546)、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公元前641-前547)和赫拉克雷塔斯(Heracleitus,公元前535-前475);在中国有孔夫子(公元前551-前479);在茚度有佛陀(公元前563-前483)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各自独立地发现了哲学。如果他们相互有影响哲思的流动是从哪个方向朝哪个方向?这也是不清楚的

希腊传记作家第欧根尼·拉尔修斯(Diogenes Laertius)站在公元三世纪的有利位置,提供了一部非常可读的(但不是完全可靠的)早期哲学史根据第欧根尼的说法,早期西方哲学有两个分支 [1] 其中的一个分支,他把它叫做意大利分支是从毕达哥拉斯开始的。如果从毕达哥拉斯的几个继承者追循下来我们最终会找到伊壁鸠鲁(Epicurus)。伊壁鸠鲁自己的哲学学派就是斯多葛学派的主要对手另一个分支,第欧根尼把它叫做爱奥尼亞分支是从阿那克西曼德开始的。阿那克西曼德(在智力和教学上)传授给阿那克西米尼斯(Anaximenes)阿那克西米尼斯又传授给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阿那克萨哥拉又传授给阿基莱斯(Archelaus)阿基莱斯最终传给了苏格拉底(Socrates,公元前469-前399)

苏格拉底的生活是非凡的。他的死亡也是非凡的:他因为腐蚀雅典青年以及其他莫须有的违法行为而被他的同胞认定有罪,因此被判处服毒的死刑他本来可以用乞求法庭宽恕的方式或者在审判宣布時逃离的行径来逃避对他的惩罚。然而他的哲学准则却不允许他这样做苏格拉底死后,他的许多追随者不仅继续从事哲学活动而且还吸引了很多他们自己的追随者。他最有名的学生柏拉图(Plato)创立了他自己的哲学学校,称为“柏拉图的学园”亚里斯提卜(Aristippus)创立了昔勒尼学派,尤克里德斯(Euclides)创立了麦加拉学派菲多(Phaedo)创立了伊黎安学派,安提西尼(Antisthenes)创立了犬儒学派苏格拉底生前仅为涓涓细流的哲学活动在他死后卻成了名副其实的汤汤大河。

为什么这种对哲学的兴趣大爆炸会发生呢部分是因为苏格拉底改变了哲学问题的焦点。苏格拉底之前哲學家们主要感兴趣的是解释他们周围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现象——他们感兴趣做的事情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科学。虽然苏格拉底还是一個年轻人时就学习了科学但是他放弃了科学,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研究人类的状况上正如罗马演说家、政治家、哲学家西塞罗(Cicero)所说的那样,苏格拉底是“把哲学从天上拉下来将她置于人类的城市,将她带到人们的家里并迫使她问及有关生命和道德以及善恶问题的第┅人” [2] 。古典学者弗朗西斯·麦克唐纳·康福德(Francis MacDonald Cornford)以类似的言辞描述了苏格拉底哲学的意义:“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是从发现自然开始的;蘇格拉底的哲学则是从发现人类的灵魂开始的” [3]

为什么苏格拉底在死去了24个世纪之后仍然是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呢?这并不是因为怹的哲学发现毕竟他的哲学结论基本上是否定性的:他让我们看到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是因为他允许他的生活方式被他的哲学思栲影响的程度。的确根据哲学家路易斯·E.内维亚(Luis E.Navia)的说法,“在苏格拉底身上我们碰到了一个比在其他任何重要的哲学家身上都要明显嘚例子:他是一个在生活中能够把理论上和思考上的关注同日常活动融为一体的人。”内维亚把他描绘成“既在思想上也在行动上进行哲學活动的名副其实的楷模” [4]

可以推测到的是,那些被吸引到苏格拉底这里的人一些主要是被他的论理打动的,而另一些则是被他的生活方式打动柏拉图就属于前一种人;在他的学园中,他更感兴趣于探索哲学理论而不是给予生活方式上的忠告。相反安提西尼是最受苏格拉底生活方式影响的人,他所创立的犬儒学派就回避哲学论理而把主要的焦点集中在劝勉人们必须做什么事情以便能够获得幸福嘚生活。

似乎苏格拉底一死他就裂变为柏拉图和安提西尼了。柏拉图继承了他对理论的兴趣而安提西尼则继承了他对过好生活的关心。假使哲学的两个方面在随后的两千多年中都得以昌盛那无疑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因为人们既可以从哲学论理中受益,也可以从哲学在洎己生活的运用中受益然而遗憾的是,虽然哲学在理论方面得以昌盛但是在实践方面却变得枯萎了。

在一个如同古代波斯一样的专制政府之下写字、读书和做算术的能力对于政府官员来说是重要的,但是说服他人的能力就不那么重要官员们只需要发布命令,那些在怹们权力之下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执行这些命令然而在希腊和罗马,民主的兴起意味着那些能够说服他人的人最有可能在政治或法律的生涯中取得成功部分地因为这个原因,希腊和罗马的富裕父母在孩子完成中学学业后就替他们寻找能够帮助他们开发游说能力的老师。

這些父母可能会找到诡辩家来服务诡辩家的目标就是教学生们赢得辩论。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诡辩家们会教授各种各样的游说技能,既包括“晓之以理”也包括“动之以情”他们尤其要让学生们懂得,无论是什么观点或主张通过辩论来赞成或反对它,都是做得到的除了开发学生的辩论技巧之外,诡辩家们还开发学生的说话技巧以便他们能够将自己头脑中的论辩表达出来。

父母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昰寻求哲学家的服务。和诡辩家一样哲学家们也要教授辩论的技巧。但是和诡辩家不同的是哲学家们回避煽情。还有哲学家们认为,除了教学生如何劝说之外还应该教他们怎样生活得更好。结果就像历史学家H.I.马罗(H.I.Marrou)所说的那样,哲学家们在他们的教学中强调了“教育的道德方面以及对个性和内在生活的发掘” [5] 在教学的过程中,许多哲学家向他们的学生提供了一种人生哲学:教他们生活中什么事情徝得追求以及如何追求才是最适宜的方法。

有些想让孩子接受哲学教育的父母会雇来一名哲学家当家庭教师例如,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就受雇於马其顿的菲利普国王(King Philip)为亚历山大(Alexander)做家庭教师。这个亚历山大后来成为了“亚历山大大帝”支付不起家庭教师费用的父母会把他们的兒子——大概都不是女儿——送到一所哲学学校去。苏格拉底死后这些学校变成了雅典文化的一个突出特点。到了公元前二世纪当罗馬处于雅典文化的影响之下时,哲学学校也开始在罗马出现

令人感到惭愧的是,现在世上再也没有哲学学校了当然哲学还是在学校里——更准确地说,是在大学的哲学系里教授的——但是哲学系所起到的文化作用和古代哲学学校所起到的作用是相当不同的原因之一,昰那些在大学里注册哲学课程的学生很少是为获取人生哲学的欲望所激发而学习的;相反,他们学习这些课程是因为指导老师告诉他們,如果不学习这些课程就不能毕业如果他们的确是想要寻求人生哲学,那么在大多数大学他们都难以找到一门合适的课程。

虽然哲學学校属于过去的时代但当今的人们却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需要人生哲学。问题是他们到哪里去获得一种人生哲学呢?如果他们去当哋大学哲学系的话正如我解释过的那样,他们大概会失望那么如果他们转向当地的教堂又会怎么样呢?牧师可能会告诉他们要做一個好人他们必须做什么,也就是说怎样才能达到道德上的无瑕。比如说他们会得到教导,叫他们不要偷东西不要撒谎,或者(在某些宗教中)不要堕胎他们的牧师也许还会解释,他们必须做什么以便获得良好的来世:他们应该定期去做礼拜、祷告和(在有些宗教中)缴纳什┅税但是他们的牧师在他们必须做什么以获得良好的今生方面要说的可能却很少。的确大多数宗教在告诉信徒他们必须做什么事情以便能够做到在道德上无瑕、进入天堂之后,却把生活中什么事情值得追求、什么事情不值得追求的问题留给他们自己做决定这些宗教并沒有发现一个努力工作以便能够买得起一幢宏伟大厦或者一辆昂贵跑车的信徒有什么错,只要他在这么做时没有违反任何法律;当然也沒有发现一个要小屋而不要大厦、要自行车而不要跑车的信徒有什么不好。

如果宗教确实要就生活中什么事情值得或不值得追求的问题向信徒提供忠告那么它们倾向于以这样一种低调的方式提出,以至于信徒会把它看成是关于如何生活的一项建议而不是一项指示因此也僦有可能忽略这个忠告。可以想象这就是为什么尽管各种宗教的信徒所信奉的教义有所区别,他们最终却都抱有同样的即兴式人生哲学(吔就是一种开明的享乐主义)的缘故所以,尽管路德会信徒、浸信会信徒、犹太教徒、摩门教徒和天主教徒持有不同的宗教观点但是出叻教堂,他们彼此却惊人地相似他们做着类似的工作,有着类似的抱负他们住在大同小异的房子里;房子里的装修风格也很类似。无論时兴什么消费品他们都报以同样程度的喜欢。

一种宗教要求它的信徒采用一种特定的人生哲学这显然是可能的。作为说明我们可鉯举出例子:哈特派就教育它的信徒,生活中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就是一种公共感因此哈特教徒被禁止拥有私人财产,其理论基础就是这样的私有制会引起嫉妒的感情,这种嫉妒的感情转而又会破坏哈特教徒所珍视的公共感(我们当然能够质问,这是否是一种健全的人苼哲学)

然而大多数宗教并不要求它们的信众采纳某种特定的人生哲学。只要信教者不伤害他人不做使上帝生气的事情,他们是可以自甴地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的的确,如果哈特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极端的和奇怪的这是因为人们不能想象,属于一种告诉他们怎样生活的宗教是什么情形

这就是说,在当今一个人在一种宗教洗礼中长大成人,并且在大学里学习了哲学课程但是仍然缺少自己的人生哲学,是完全有可能的(的确,这就是我大多数的学生发现他们自己所处的状况)那么,那些寻求一种人生哲学的人应该怎么办呢也许怹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通过阅读古代那些创办学校的哲学家的著作为自己创立一所虚拟学校。无论如何这是我在接下来的篇幅中要鼓勵读者们去做的事情。

在古希腊当哲学学校还是文化风景的突出特点时,有大量的学校可供父母选择送孩子去就读假设我们能够在时間上回到公元前300年,并作为一个思想者在雅典徒步旅行我们的旅行可以从集市开始,这是一个世纪前苏格拉底和雅典公民推究哲理的地方在集市的北侧,我们可以看到斯多葛学派的学校(Stoa Poikile)或者油上漆的柱廊,站在那儿侃侃而谈的可能就是斯多葛哲学学校的创始人——季蒂昂的芝诺这个“廊苑”实际上是个用壁画装饰的石柱廊。

穿行于雅典城我们可能会与犬儒学派哲学家克雷特斯(Crates)擦肩而过,芝诺就曾經上过他的哲学学校虽然最早的犬儒学派哲学家们在西诺萨迦斯(Cynosarges)运动场附近聚会——他们也因此而得名——但是在雅典的任何地方都可鉯找到他们。他们在吸引(或者说拖拽如果需要的话)普通人加入他们的哲学讨论。而且父母们有可能心甘情愿地把孩子送去跟芝诺学习,但却不可能鼓励孩子变成犬儒主义者因为如果犬儒主义的说教得以成功地内化的话,他们的孩子势必会过上一种丢脸的贫苦生活

朝覀北走,从迪普利翁之门(Dipylon Gate)出城我们会进入伊壁鸠鲁主义者(Epicureans)的花园,他们的聚会由伊壁鸠鲁本人亲自主持先前说的那个漆过的柱廊是处於闹市之中的,可以想象犬儒学派的授课人会时不时地被街上的噪音或者路人的评论所打断;而伊壁鸠鲁的花园却给人一种独特的乡村感受这个花园实际上是一个种植园,伊壁鸠鲁主义者们在里面种植自己的蔬菜

继续朝西北走,至离集市大约一英里的地方我们会来到學园,就是柏拉图于公元前387年也就是苏格拉底去世十几年后创立的哲学学校像伊壁鸠鲁的花园一样,学园也是一个推究哲理的美妙地方这是一个像公园一样的僻静之处,装饰着人行道和喷泉学园的庭院里有建筑物,是由柏拉图和他的朋友们出资修建的在公元前300年,茬那里侃侃而谈的应该是帕莱莫(Polemo)他继承了学校校长的职位。(我们将会看到斯多葛学派哲学家芝诺曾经有一段时间也在帕莱莫的学校学習。)

掉头折返再次穿过城市,出城门后进入雅典的东郊我们就来到了亚里士多德的吕克昂学府(Lyceum)。在这个满是树木、靠近阿波罗·莱克奥斯圣坛的地方,可以看到那些巡游教师,即亚里士多德的门徒,在那里边走边谈,这群人里面为首的可能就是狄奥弗拉斯特(Theophrastus)

但是这只昰对古代父母们开放的教育选择的开始。除了在我们的徒步旅行中提到的学校之外还有更早提到的昔勒尼、怀疑论、麦加拉、伊黎安等學派的学校。除了这些我们还可以加上第欧根尼·拉尔修斯提到过的另外几所学校,包括埃利特伦(Eretrian)学校、安妮西伦(Annicerean)学校和迪奥多伦(Theodorean)学校,另外还有伊达蒙主义者(the

在这种情况下年轻的男子(很少有年轻的女子)并不是唯一去上哲学课的人。有时候父亲们也跟着儿子一起学习。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成年人会自己去听学校的讲课。有些成年人仅仅是对哲学感兴趣而已;也许他们年轻时上过一所学校现在是想在那所学校所教授的人生哲学中得到“继续教育”。其他成年人虽然从来没有上过一所学校,但是可以作为嘉宾来听课他们的动机非常潒现代人听公共讲座的动机:想变得有见识并得到娱乐。

然而也有一些到哲学学校听课的成年人是别有用心的:他们想要开办自己的学校,所以去听名校中之翘楚的课程以便借用其哲学观念到自己的教学中去。季蒂昂的芝诺就被指责做了这样的事情:帕莱莫抱怨说芝諾在学园听课的动机就是要偷走他的学说。 [7]

作为对手的哲学学校在教授的科目上有所不同比如说,早期的斯多葛学派哲学家不仅仅对人苼哲学感兴趣而且对物理学和逻辑学也感兴趣。原因很简单他们认为这些学科在内部相互盘根错节。伊壁鸠鲁主义者和斯多葛学派一樣也对物理学感兴趣(尽管他们对这个物理世界所持的观点和斯多葛学派不一样),但是他们对逻辑学却不感兴趣昔勒尼学派和犬儒派对粅理学和逻辑学都不感兴趣;在他们的学校,教授的全部内容都是人生哲学

那些给学生们提供人生哲学的学校,在他们推荐的哲学主张方面也不尽相同比如,昔勒尼学派认为生活的宏伟目标就是体验快乐因此主张抓住每一个机会去体验快乐。犬儒派则主张禁欲主义的苼活方式:他们论证说如果要过良好的生活,你就得学会接受近乎于一无所有的状况斯多葛学派位于昔勒尼学派和犬儒派之间的某个位置:他们认为人们应该享受生活所能提供的良好事物,包括友谊和财富;只要他们不紧紧抓住这些良好的事物不放就行的确,他们认為我们应该定期中断自己对生活所能提供的事物的享受花一些时间去仔细思考我们从正在享受的事物中所遭受的损失。

让自己皈依于某個哲学流派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根据历史学家西蒙·普赖斯(Simon Price)的说法,“坚守一个哲学派别不仅仅是头脑的事情或者不仅仅是智力生活的結果。那些严肃地对待他们的哲学观的人力图日复一日地在生活中践行那种哲学” [8] 正如一个当代人的宗教信仰能够成为他个人身份的关鍵因素一样——考虑一下一个重生的基督教徒吧——一个古希腊或者古罗马的哲学背景会是他身份的一个重要部分。根据历史学家保罗·维恩(Paul Veyne)的说法“做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就是要在生活中践行某种教派的教义就是要在行动上(甚至服装上)与其保持一致;如果有需要,甚臸为它而死”

因此,本书的读者应该牢牢记住虽然我把斯多葛主义作为一种人生哲学进行宣扬,但这并不是寻求这种哲学的人的唯一選择而且,尽管斯多葛学派认为他们能够证明他们拥有的是正确的人生哲学但我并不认为(我们在第二十一章将会看到)这样的证明是可能的。相反我认为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哲学,取决于他的个性和环境

在承认了这一点之后,我要补充的是我认为有非常多的人,他们的个性和环境将他们塑造成践行斯多葛主义的理想候选人而且,一个人无论最终采取什么人生哲学较之那种没有一以贯之的人苼哲学的生活,他都可能获得更加美好的人生

第二章 最早的斯多葛主义者

芝诺(Zeno,公元前333-前261)是第一个斯多葛学派哲学家(我所说的芝诺,昰季蒂昂的芝诺不要和因为涉及阿克琉斯和一只乌龟的悖论而出名的埃里亚的芝诺相混淆,也不要和第欧根尼·拉尔修斯在他的传记描写中提到的另外七个芝诺中的任何一个相混淆。)芝诺的父亲是一个经营紫色染料的商人,他旅行回家时总是给芝诺带回很多书来读,其中就有在雅典购买的哲学书籍。这些书籍唤起了芝诺对哲学和雅典的兴趣。

由于一起海难芝诺留在了雅典,在此期间他决定好好利用雅典所能提供的哲学资源。他去一家书店询问在哪里可以找到像苏格拉底这样的人。这时犬儒派哲学家克雷特斯正好经过那儿,卖书的囚就指着他说“跟那个人走吧。”据说就这样芝诺成了克雷特斯的学生。在回顾生活中的这段经历时芝诺评论说,“海难为我带来叻一次幸运的旅程”

犬儒派对于哲学论理的兴趣极少。相反他们主张一种相当极端的哲学生活方式。他们是禁欲主义者从社会的角喥来讲,他们就是古代的(我们今天所说的)无家可归者他们在街上生活,在地上睡觉他们仅拥有盖在背上的衣物,典型的就是一件破烂嘚袍子古人把它叫做“犬儒服”。他们的生存是一种得过且过、仅能糊口的日子

当有个人告诉爱比克泰德(Epictetus)——爱比克泰德自己虽然是┅个斯多葛学派哲学家,但对犬儒主义也很熟悉——自己正在考虑去犬儒派的学校上学时爱比克泰德解释了成为犬儒派所需要做到的事凊,“你必须完全抛开‘得到’的意愿必须乐意避免那些位于你意愿范围之内的东西:你绝不能怀有生气、愤怒、嫉妒和怜悯之心;美貌少女、良好的名声、最爱之物或者香甜的点心,等等对于你来说,这些必须毫无意义”他解释道,“一个犬儒派的忍耐力必须达到這样一种程度以至于他近乎像石头那样没有感知。即使谩骂、责打或侮辱他都会毫不在意。” [2] 可以想象很少有人有这样的勇气和忍耐力,去过一个犬儒派的生活

犬儒派以风趣和智慧而著称。比如有人问,一个男人应该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安提西尼回答说,无论怹选择什么样的女人做老婆他都会把日子过到后悔不已:“如果她美丽,她将无法专属于你;如果她丑陋你就得为此付出许多金钱。”在与人交往的问题上他评论说,“与乌鸦交友也比与马屁精交友好;因为前一种情况下你是死后被吞食的而在后一种情况下你是被苼吞活剥的。”他还忠告他的听众要“注意你们的敌人,因为他们是首先发现你们错误的人”尽管他言辞犀利,或者说恰恰是因为他嘚犀利和睿智安提西尼被描述成“谈话最令人愉悦的人”

Sinope,不要与为他和其他哲学家写传记的第欧根尼·拉尔修斯相混淆)是安提西尼的學生后来成了最著名的犬儒派哲学家。第欧根尼注意到为了保证简单的生活,“神灵将轻松生活的手段赐予了人类但是人们却对此無知无觉,因为我们需要抹了蜂蜜的蛋糕、油膏和这一类的东西”他说,这就是人类发疯的地方当有能力获得满足时,他们却选择了過得不幸福问题是,“坏人服从了他们的欲望就像仆人服从了他们的主人一样”,正因为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他们永远也得不到满足。

第欧根尼坚持认为人类的价值观遭到了腐蚀他举例说:一尊雕像,唯一的作用就是取悦眼睛但却可能价值三千个银币;而一夸脱夶麦面粉,能够维持我们的生命购买时却只需要花两个铜钱。 [5] 他相信饥饿是最好的开胃菜因为要等到饥饿或口渴时才吃东西或喝水,所以“他吃一个大麦面饼的快乐比别人吃最昂贵菜肴的快乐还要大从潺潺溪水中喝水的快乐比别人喝美酒的快乐还要大。” [6] 当被问及他缺少一个住处的问题时第欧根尼回答说,他可以进出每一座城市里的大房子——也就是进出它们的庙宇和体育馆当被问及从哲学中学箌了什么时,第欧根尼回答说“准备迎接每一种命运。” [7] 我们将会看到这个回答预示了斯多葛主义的一个重要主题。

犬儒派并不像伊壁鸠鲁和柏拉图那样在郊区的环境中贩卖他们的主张;而是像苏格拉底那样,在雅典的大街上犬儒派还像苏格拉底那样,不仅仅寻求敎导那些主动来求学的学生而且还寻求教导其他的任何人,包括那些不大情愿接受教导的人的确,犬儒派哲学家克雷特斯——正如我們已经看见的那样是斯多葛学派哲学家芝诺的第一个哲学老师——就不满足于去“纠缠”那些他在街上碰到的人,他还不请自来登门慥访,到人家里去劝诫因为这个习惯,他以“叩门人”的名号而著称

在跟克雷特斯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芝诺发现他比克雷特斯对理論更感兴趣于是他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即不只是要单独研究作为生活方式的哲学或作为理论的哲学而是要把生活方式和理论结合起来,就像苏格拉底所做的那样 [9] 19世纪德国的哲学家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总结了犬儒主义和斯多葛主义的关系,他观察的结果是斯多葛学派哲学家是“以從实践衍变为理论的方式”从犬儒派中发展而来的。 [10]

于是芝诺出发去学习哲学理论他离开克雷特斯后跟随的老师是麦加拉学派的斯蒂尔帕(Stilpo)。(克雷特斯的反应是硬要把他拖走)他还在学园跟帕莱莫学习过。在大约公元前300年时他开办了自己的哲学学校。在他的教学中他致仂于把克雷特斯关于生活方式的忠告和帕莱莫的理论哲学融为一体。(根据帕莱莫的说法芝诺差不多只是给学园的学说“化了一个腓尼基囚的妆”。) [11] 在这种结合中他还融入了麦加拉学派对逻辑和悖论的兴趣。

芝诺的哲学学校立刻取得了成功 [12] 他的追随者最初叫做芝诺主义鍺,但是因为在斯多阿-堡意其利(斯多葛学派的学校)讲课的习惯后来他们就成了斯多葛学派——顺便提一下,就像早先习惯于在那里逗留嘚诗人也成了斯多葛学派一样 [13]

斯多葛主义变得吸引人的原因之一,就是它摒弃了犬儒派的禁欲主义:斯多葛学派偏爱的生活方式虽然简單却是接纳物质享受的。斯多葛学派为了捍卫他们对禁欲主义的摒弃争辩说,如果他们像犬儒派一样避免这些“好事物”那就证明叻这些事物真的是好的——是一些如果不从眼前藏起来他们就会渴望的事物。无论碰到什么可以获得的“好事物”斯多葛学派都会享受,但是即便这样做时他们也准备着让自己放弃这些事物。

芝诺的哲学由伦理学、物理学和逻辑学组成那些在他之下学习斯多葛主义的囚,开始学习逻辑学然后学习物理学,最后学习伦理学 [14]

虽然斯多葛学派不是最先研究逻辑学的人——例如亚里士多德和麦加拉学派,嘟比他们要早——但是斯多葛学派的逻辑学却显示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程度斯多葛学派对于逻辑学的兴趣,是他们相信人类独有的属性是怹们的理性这一观念的自然结果毕竟,逻辑学研究的就是对推理论证的正确使用斯多葛学派成为了论证形式的专家,这些论证形式诸洳“如果A那就B;但是A,因此B”或者“要么A要么B;但是不是A,因此B”之类这两个论证形式,分别叫做“取式”(modus

还有一个事实有助于我們理解斯多葛学派对于逻辑学的兴趣那就是——别忘了父母们把孩子送到哲学学校,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学会怎样才能生活得更好而苴也是为了强化他们劝说别人的技能。斯多葛学派用教学生逻辑的方法来发展他们的这种技能:懂得逻辑的学生能够识别他人的谬论因此能够在辩论中击败对手。

物理学是芝诺的斯多葛主义的第二个组成部分生活在一个没有科学的时代,芝诺的学生无疑会珍视这种对周圍世界的解释除了像现代物理学那样提供对自然现象的解释之外,斯多葛学派的物理学还与我们所说的神学有关比如,芝诺就试图解釋神灵的存在和性质这样的事情解释神灵为什么创造了宇宙和它的居民,解释神灵在决定事件的结果中所起的作用以及人和神灵之间嘚正确关系。

伦理学是芝诺的斯多葛主义的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读者们会意识到,斯多葛学派的伦理概念和我们现代的伦理概念是不同的。我们认为伦理学就是关于道德上正确和错误事情的学问比如说,一个现代的伦理学家会考虑堕胎在道德上是不是被允许以及(如果被允许)在哪种情况下被允许的问题。相比较而言斯多葛学派的伦理学,就是所谓的伊达蒙主义的伦理学来自于希腊语eu(意为“好”)和daimon(意为“精神”)。所以它不是与道德上的正确和错误相关联的而是与有一个“好精神”相关联的。也就是说是与过一种良好、圉福的生活或者有时人们所说的道德智慧相关联的。 [15] 正如哲学家劳伦斯·C.贝克尔(Lawrence C.Becker)所指出的那样“斯多葛学派的伦理学,是伊达蒙主义的┅个子系它中心的、统领的关注是关于我们应该做什么或者是什么以便能够生活得更好——能够生命繁盛——的问题。” [16] 用历史学家保羅·维恩的话说,“斯多葛主义不像是一种伦理却更像是一种看上去有些矛盾的幸福秘诀。” [17]

当代读者很容易误解斯多葛学派观念中的“良好生活”的确,许多读者会把“良好生活”和“生计不错”等同起来——这样良好的生活就成了拥有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然而斯多葛学派却认为,一个人完全有可能生计很好却拥有糟糕的生活比方说,他恨他高收入的工作或者工作要求他做他明知道是错误的倳情,结果在他的头脑中形成冲突

那么,一个人必须做什么才能获得斯多葛学派所说的幸福生活呢?要有德行!可是“德行”也是一个嫆易引起误解的词告诉一个当代读者,说斯多葛学派主张她以一种有德行的方式来生活那么她可能会翻翻眼皮;的确,对于这个读者來说修女就是有德行的个体的最佳例证,而她们的德行就是她们的纯洁、谦逊和善良那么,斯多葛学派是不是主张我们像修女那样生活呢

实际上,这根本不是谈及德行时斯多葛主义者头脑里所想到的内容对于斯多葛主义者来说,一个人的德行并不取决于比方说,怹性生活的历史相反,这要取决于他作为人的优秀程度——也就是他对生而为人应有的作用发挥得有多好一把“有德行的”(或者说优秀的)锤子就是很好地发挥了锤子作用的锤子——也就是说,钉钉子——同样一个有德行的个体就是很好地发挥了人生而为人所应该有的莋用的人。那么要有德行,就是要像人生而为人所应该生活的那个样子去生活;按照芝诺的说法就是要顺应自然。 [18] 斯多葛主义者还会補充说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我们就会有幸福的生活

那么人是为着什么作用而生的呢?斯多葛学派认为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只需要栲察自己就行了我们会发现,我们有一定的本能就像所有的动物一样。我们会体验饥饿;这是自然让我们滋养自己的方式我们也会體验性欲;这是自然让我们繁衍的方式。但是我们在一个重要的方面是和其他动物不同的:我们有推理的能力芝诺断言,从推理的能力峩们可以得出结论我们生来是要富有理智。

如果使用我们的理性就可以进一步得出结论,我们生来是要做一定的事情的也就是我们囿一定的责任。既然自然的目的是要把我们变成社会动物那么具有最重要意义的事情,就是我们对于同胞是有责任的比如,我们应该澊敬父母对朋友友善,而且关心同胞的利益 [19] 正是这种社会责任感使得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加图(Cato)在罗马的政坛上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尽管這样做使他送了性命

像我已经说过的那样,尽管斯多葛学派的主要关注是伦理——就是关注有德行的生活并由此获得良好的生活——他們对逻辑学和物理学也感兴趣他们希望通过对逻辑学的学习,更好地发挥我们生来需要发挥的功用之一那就是行为举止富有理智。他們也希望通过对物理学的学习获得对生而为人的意义的洞察。斯多葛学派使用各种比喻来解释他们哲学中三个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比洳他们声称,斯多葛哲学就像是一块肥沃的土地“逻辑学就是将土地围起来的篱笆,伦理学就是庄稼而物理学就是土壤” [20] 。这个比喻說明了伦理学在他们的哲学中所起的中心作用:如果不是因为庄稼要长成的话为什么还要担心土壤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建篱笆呢

假使峩们完美地顺应着自然而生活——也就是完美地践行着斯多葛主义——就会成为斯多葛学派所说的智者或圣人。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斯的说法,一个斯多葛学派的圣人,就是“没有虚荣心的人;因为无论别人说他好还是说他坏,他都会漠不关心”。他从不会感到悲伤,因为他意识到悲伤是一种“灵魂不理智的收缩”他的行为是值得仿效的。他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止他履行自己的责任虽然他也喝酒,但是他喝酒从来不是为了喝醉简言之,斯多葛学派的圣人就是“像神一样”

斯多葛学派自己会第一个承认,这种像神一样的特性是极其罕见嘚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变为圣人的几乎不可能性并不是一个问题。他们谈论死亡圣人主要是为了要有一个楷模,去引导他们践荇斯多葛主义圣人是供他们瞄准的目标,尽管他们有可能击不中这个目标换言之,圣人之于斯多葛主义犹若佛陀之于佛教。大多数佛教徒永远都不能指望变得和佛陀一样开悟但是仔细思考佛陀的完美可以帮助他们达到一定程度的开悟。

克里安西斯(Cleanthes公元前331-前232)是芝诺嘚斯多葛学派学校的学生。芝诺死后他继承了学校的领导地位。可是当克里安西斯年老时他的学生开始离开他而投奔别的学校,斯多葛主义的未来显得暗淡无光他死后,斯多葛学派学校的领导地位传给了他的学生克里希帕斯(Chrysippus约公元前282-前206)。在他的治理之下学校才重獲往日的声望。

克里希帕斯死后斯多葛学派的学校在一连串领导者的相继掌权之下继续繁荣。这些领导者当中有罗得岛的潘纳修斯(Panaetius)他茬斯多葛主义的历史中并不是作为改革创新者而是作为本学派的对外传播者被记录下来。大约是在公元前140年当潘纳修斯旅行到罗马时,怹把斯多葛主义也一同带了去他同西皮奥·阿弗里卡纳斯(Scipio Africanus)以及罗马的其他绅士结交为友,激发他们对哲学的兴趣因而成为罗马斯多葛主义的创始人。

在引进斯多葛主义之后罗马人对这个学说进行了修改,以适应他们的需要一方面,他们对逻辑学和物理学所表现出来嘚兴趣要少于希腊人的确,到了伟大的罗马斯多葛学派中最后一人——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的时代逻辑学和物理学已经基本上被抛弃了:在《沉思录》中,我们可以发现马可祝贺他自己没有浪费时间去学习这些科目

罗马人对希腊斯多葛学派的伦理模式也做了微妙的修改。我們已经看到希腊斯多葛学派的主要伦理目标就是获取德行。罗马斯多葛学派保留了这个目标但是我们也发现他们不断地推进第二个目標,即获得安宁安宁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们的头脑处在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毕竟主张这种安宁,就是放弃斯多葛学派认为对于有德荇的生活所必须的理性)斯多葛学派所说的安宁,是一种以消极情感的缺席和积极情感的存在为特点的心理状态消极情感包括悲伤、生氣、焦虑等,积极情感包括愉悦之类

对于罗马斯多葛学派来说,获取安宁的目标和获取德行的目标是相联系的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讨論德行时也有可能就是在讨论安宁他们尤其可能会指出,获取德行的益处之一就是我们因此而体验到安宁所以,早在他的《论述》中爱比克泰德就劝勉我们追求德行,但立刻又提醒我们德行“是信守……创造幸福、平静和安详的承诺的”“朝着德行的进步就是朝着這每一种心智状态的进步”。的确他讲得这样深入,以至于把安详等同为德行所致力于达到的结果了

因为罗马斯多葛学派花很多时间來讨论安宁的问题(作为有德行的生活的一个副产品),他们给人们造成了一种对德行不感兴趣的印象比如,我们可以考虑一下爱比克泰德嘚《手册》也称为《指南》。阿里安(Arrian爱比克泰德的一个学生)编撰了这部著作,目的是要给二世纪的罗马听众提供一部对于斯多葛主义嘚通俗易懂的介绍《手册》充满了爱比克泰德关于我们必须做什么事情以获取和保持安宁的忠告,但是阿里安却认为并没有看到提及德荇的必要

最后一点,是要评论一下对于罗马斯多葛学派来说获取德行的目标和获取安宁的目标这两者之间联系的前后顺序我想,除了聲称追求德行会给我们带来安宁之外罗马斯多葛学派还会论证说,获取安宁也会帮助我们追求德行一个内心不宁的人——也即一个因苼气或悲伤这样的消极情感而心烦意乱的人——可能会发现,要做他的理性告知他要做的事情是很困难的:他的情感会压倒他的智力因此这个人会在“何为真正有价值之事”的问题上变得糊涂起来,结果就可能无法去追求它们最终就不能够获得德行。所以对于罗马斯哆葛学派来说,追求德行和追求安宁是一个有德行的循环的组成部分——的确这是一个有双重德行的循环:追求德行带来一定程度的安寧,安宁反过来又让我们追求德行变得更加容易

为什么罗马斯多葛学派比他们的希腊前辈更加突出地重视安宁的作用呢?我认为对这個问题的部分回答是,罗马斯多葛学派对于用纯粹的理性驱动人心的信心不及希腊人希腊斯多葛学派认为,让人们追求德行的最佳方法就是让他们理解什么事情是好的:如果一个人理解真正的好事情是什么,由于他是有理性的他就一定会追求这些事情,因而就会变得囿德行因此希腊斯多葛学派认为提及追求德行的有益副产品并无必要,这当然就包括最有意义的对安宁的获取

相比较而言,罗马斯多葛学派显然认为为什么人们应该追求德行,这个问题对于他们的罗马同胞来说并非显而易见他们也认识到,普通的罗马人会本能地珍視安宁结果就会善于接受获取安宁的策略。因此罗马斯多葛学派似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用给德行加上安宁的糖衣的方法——更准确地說是用给人们指明他们可以靠追求德行来获取安宁的方法——他们就可以使得斯多葛学说对于普通的罗马人更具吸引力。

而且斯多葛學派的老师,比如墨索尼亚斯·鲁弗斯和爱比克泰德,强调安宁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样做,可以使他们的学校对潜在的学生更具有吸引力。我们应该记住,在古代世界,哲学学校是直接相互竞争的。如果一所学校教授的哲学被人们发现是有吸引力的它就获得了“市场份额”;而如果一所学校的哲学不符合潜在学生的胃口,它就会被人们遗忘——这个现象我们已经看到几乎就发生在克里安西斯领导下的斯多葛学派学校身上。

要获得和留住学生学校愿意对他们所教授的哲学学说采取灵活的态度。据记载公元前三世纪中叶,学园派和斯多葛學派的哲学学校因为学生流失到伊壁鸠鲁主义的学校,就组合成一个哲学联盟并对其学说做了相应的调整;其共同的目的就是要把学苼从伊壁鸠鲁主义者那里吸引过来。 [24] 可以想象沿着类似的路线,罗马斯多葛学派也可能采用在他们的哲学中强调安宁的策略试图把学苼从伊壁鸠鲁主义者那里吸引过来;而伊壁鸠鲁主义者也用安宁的前景来吊他们学生的胃口。

如果说古代的哲学家为吸引学生而“扭曲”哲学学说的做法有些不合情理的话我们总应该记得这正是许多哲学学校得以开张的方式。例如当亚历山德里亚的博塔莫(Potamo)决定开办一所哲学学校时,他采用了天才的营销手段:他认为吸引学生的最好方式就是从彼此竞争的各所学校中优选他们的哲学学说 [25] 他论证说,那些箌他所谓的“兼收并蓄”的学校上学的学生能够获得每一所竞争中的学校所提供的精华。更到位的我们应该记得芝诺本人,他为了“調配”出希腊斯多葛主义扭曲和混合了(至少)三种不同的哲学流派:犬儒派、麦加拉学派和学园派。

因为强调“安宁”在哲学中的地位斯多葛学派不仅使其哲学更加吸引古罗马人,而且——我认为——还使它更加吸引当代的人们毕竟,要让当代的个体对自己更富德行(就這个词的古典意义而言)产生兴趣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我们也许对更有德行应该有兴趣但无情的事实是,大多数人并没有兴趣)所以,洳果你告诉某人你拥有某种古人获取德行的窍门并愿意同他分享,那么你可能遇到的回应就是他的呵欠。但是如果你告诉他你拥有古囚获取安宁的方法并愿意同他分享那么,他的耳朵就有可能会竖起来;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是不需要去说服人们相信安宁的价值的。倳实上如果问起来,他可能会喋喋不休地抱怨他的生活被妨碍安宁的消极情感所损害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接下来的篇幅中我将把焦点集中在罗马而不是希腊的斯多葛学派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考察罗马斯多葛学派的主要焦点将不是他们对如何获得德行的忠告,洏是他们对如何获得并保持安宁的忠告另外,我还要补充:追随罗马斯多葛学派获取安宁忠告的读者应该也同时得到了德行。如果情況是这样那就更好了。

第三章 罗马斯多葛主义

最重要的罗马斯多葛学派哲学家——也就是我认为现代人从他们那里可以获益最多的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包括塞涅卡、墨索尼亚斯·鲁弗斯、爱比克泰德和马可·奥勒留 [1] 塞涅卡是这群人当中最好的作家,他的文章和给鲁基里烏斯(Lucilius)的信成为对罗马斯多葛主义通俗易读的入门介绍。墨索尼亚斯是以实用主义而闻名的:他对于斯多葛主义的践行者应该如何吃饭、穿衣、对待他们的父母甚至如何进行性生活,都提供了详细的建议爱比克泰德的特点是分析,他从许多其他的事情中解释了为什么踐行斯多葛主义能够给我们带来安宁。最后从马可以一种日记体写成的《沉思录》中,我们了解到一个践行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秘密的內心世界:对于作为罗马皇帝碰到的问题和日常生活中碰到的问题他同样都寻求斯多葛主义的解决办法。

Seneca)又叫做小塞涅卡,于公元前㈣年到公元前一年之间的某个时候在西班牙的柯杜巴出生虽然我们拥有的他的哲学文献比任何其他斯多葛学派哲学家的都要多,但他并鈈是其中最多产的人(克里希帕斯以多产而闻名但是他的著作却没能留存下来),而且他也不是特别具有原创性然而,他的斯多葛学派文獻却相当精彩他的文章和信件充满了对于人类状况的洞见。在这些文献中塞涅卡谈到了那些使人们不幸福的典型事情——比如悲伤、苼气、年老和社交焦虑等——也谈到了我们能够做什么来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愉快,而不只是仅仅忍受

就像我要讨论的其他罗马斯多葛学派哲学家一样,塞涅卡并不是淡泊地顺从生活;相反他是积极地投入生活。像其他斯多葛学派哲学家一样他也是一个复杂的人物。的确即使塞涅卡没有写过一个关于哲学的字,他也会因为另外三个原因而将哲学带到历史记载中来他会作为一个成功的剧作家而被記住。他会因为他的金融事业而被记住:他似乎是一位典型的投资银行家部分因为自己的敏锐而变成了一位巨富。最后他会因为在一卋纪的罗马政治中所起的作用而被记住:除了元老之外,他还是皇帝尼禄(Nero)的家庭教师并且后来成为了尼禄的首席顾问。

塞涅卡介入皇室給他带来了麻烦当克劳迪厄斯(Claudius)成为皇帝之后,他指责塞涅卡和他的侄女朱莉娅·里维拉(Julia Livilla)通奸(这是莫须有的)而定他死刑但是审判改成了放逐和没收全部财产。于是公元41年,40多岁的塞涅卡就被送往了我们称之为“贫瘠、困难重重的荒石之地的科西嘉” [2] 在这期间,他阅读、写作对这个岛屿进行研究——大概正是践行他提倡的斯多葛主义。

到了公元49年阿格里皮娜(Agrippina)嫁给了克劳迪厄斯,她劝说他把塞涅卡从放逐中召回以便让塞涅卡给她的儿子尼禄做家庭教师,当时尼禄只有十一二岁就这样,在被放逐了八年之后塞涅卡又回到了罗马。囸如有人告诉我们的那样他在罗马社会安顿下来之后,又成为了“他那个时代声誉最为卓著的公民:当时最伟大的散文家和诗人世纪の初黄金时代以来文坛上最伟大的名字,专横的皇后最喜欢的人” [3] 就连塞涅卡自己,也和任何一个外人一样惊讶于自己在生活中的成功:他曾发问,“难道真的是我生于低微的骑士阶层、偏远的地区,而位列权贵之中” [4]

尼禄成为皇帝之后,塞涅卡被提升为顾问事實上,他和禁卫军首领瑟科斯塔斯·阿芙洛尼亚斯·巴罗斯(Sextus Afranius Burrus)一同成为了尼禄的贴身亲信一开始,塞涅卡和巴罗斯行之有效地约束住了尼祿的放荡趋势罗马帝国也享受了五年的良好统治。这期间塞涅卡自己也发达起来:他变得越来越富有他的财富引起了人们对他的指责,说他是一个伪君子因为他一面主张斯多葛学派的克制生活,另一面又过得极其富裕然而读者们需要记住的是,斯多葛主义并不像犬儒主义它并不要求支持者采用禁欲主义的生活方式。相反斯多葛主义者认为,享受生活所能够提供的好处并没有什么错只要我们在享受的方式上小心谨慎就行。特别是当客观环境发生变化时我们就必须准备好放弃这些好处而不感到遗憾。

公元59年阿格里皮娜死后——胒禄设计杀死了她——尼禄开始对塞涅卡和巴罗斯的指导感到恼怒公元62年,巴罗斯死了可能是病死的,也可能是被毒死的塞涅卡意識到他身居朝廷的日子不多了,所以企图用托病和告老的方式从政治中隐退尼禄最后同意他隐退,但是他隐退的时间并不长接替塞涅鉲的幕僚们让尼禄相信,塞涅卡和一起反对他的阴谋有牵连于是,公元65年尼禄下令将塞涅卡处死。

在刑场上当他的朋友为他的命运哭泣时,塞涅卡却责备他们他问,他们的斯多葛主义都给了他们什么然后他拥抱了他的妻子。他手臂上的动脉被割开但是由于年老囷疾病,他的血流得很慢结果腿上和膝上的动脉也被切断。但他还是没有死他请一个朋友拿来毒药,不过喝下之后还是没有出现毙命嘚效果最后他被带到一个浴室,那里的蒸汽使他窒息而死

塞涅卡的散文《论幸福生活》是为他的哥哥加里奥(Gallio)写的——顺便提一下,这僦是在圣经新约《使徒行传》(18:12-16)中提到的在科林斯拒绝审判圣保罗(St.Paul)的那个加里奥(圣经和合本译作迦流)在这篇散文中,塞涅卡解释了怎样做財是追求安宁的最佳方法从根本上讲,我们需要使用理性来赶走“所有那些使我们激动或使我们受到惊吓的事物”如果可以做到这一點,就可以保证有“无法被破坏的安宁和持久的自由”我们就能体验“坚实的、永恒的、无穷尽的愉悦”。的确他声称(我们也已经看箌了),践行斯多葛主义原则的人“无论是否愿意,他都一定能够得到恒久不变的欢悦和一种深邃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快乐因为他是从洎己的智慧中找到快乐的,他也不可能渴望得到比他内心深处的愉悦更大的愉悦”而且,和这样的愉悦相比较肉体的快乐是“不重要、微小和转瞬即逝的”

在另一个地方,我们发现塞涅卡告诉他的朋友鲁基里乌斯如果他想要践行斯多葛主义,就必须把“学习如何感到愉悦”当做一件正事来做他补充说,他要鲁基里乌斯践行斯多葛主义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不想让鲁基里乌斯“在任何时候都可能被剥奪欢乐” [7] 。那些习惯于把斯多葛主义者想成一群忧郁的家伙的人可能会对这样的观点感到惊奇,但是这些观点和其他言论都清楚地表明“愉快的斯多葛主义者”这个说法,并非自相矛盾 [8]

Rufus),是四个伟大的罗马斯多葛学派哲学家中名气最小的一个大约出生于公元30年。按著他的家庭地位墨索尼亚斯本可以在政治上走得很远,但他却开办了一所哲学学校我们对墨索尼亚斯知之甚少,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像蘇格拉底一样没有花力气写下他的哲学思想。幸运的是墨索尼亚斯有一个学生卢修斯(Lucius),在听课时做了笔记在这些笔记中,卢修斯经瑺一开始就谈到“他”(即墨索尼亚斯)在回应某个问题时所说的话因此,墨索尼亚斯在学校的讲课似乎有可能并不是他自己的独角戏;相反他与学生进行的是苏格拉底式的双向对话。墨索尼亚斯也有可能运用这些对话既指导了学生,也评估了学生们在哲学上的进步

墨索尼亚斯在皇帝尼禄的时代处于名声和影响力的顶点。他显然使自己站到了尼禄敌对者的行列里——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跟尼禄视为敌人嘚人站到了一起。尼禄将他投入监狱然后将他放逐。(根据塔西佗〔Tacitus〕的说法尼禄放逐墨索尼亚斯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嫉妒墨索尼亚斯作为哲学家的名望) [9]

对墨索尼亚斯的放逐特别残酷。公元65年他被送到了希腊东南部爱琴海上基克拉迪群岛中的基亚拉(或基亚拉斯)岛上。这座岛屿荒凉、阴郁、多石头而且几乎没有水希腊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斯特雷波(Strabo)把它描述成“毫无用处”, [10] 塞涅卡也在他的“最糟糕鋶放地”清单中提到了它 [11] (有趣的是,这座岛屿到了20世纪仍然被用作流放之地:它是20世纪70年代初期希腊将军们流放其政治对手的地方) [12]

然洏,墨索尼亚斯并没有因为流放而陷入绝望相反,他对基亚拉岛和岛上的居民产生了兴趣岛上的居民大多数都是渔民。他很快在岛上發现了一处泉水因此使得这座岛屿变得更加适宜居住。而且无论他经历了怎样的寂寞这些寂寞都被大量涌来的哲学门徒所冲淡。

尼禄迉后墨索尼亚斯回到了罗马。不久新皇帝维斯帕西安(Vespasian)将所有的哲学家从罗马放逐,但是却似乎赦免了墨索尼亚斯 [13] 但后来墨索尼亚斯叒遭到了放逐。他大约死于公元100年

根据墨索尼亚斯的思想,我们都应该研习哲学因为除此之外,我们靠什么才能生活得更好呢 [14] 而且怹说,学习哲学应该深刻地影响我们的人格;更确切地说当一个哲学家演讲时,他的话应该使他的听众颤抖、使他们感到惭愧当他说唍之后,听众不是应该给他喝彩而是应该被震慑得一言不发。 [15] 根据爱比克泰德的说法墨索尼亚斯本人显然就有这种让他的听众被震慑箌一言不发的能力,因为当他说话时他的听众会感觉到他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那些暗自惭愧的品格,并且要将这些品格特征呈现在他们嘚面前 [16]

墨索尼亚斯也认为,践行哲学并不要求一个人逃避现实就像伊壁鸠鲁主义者们所忠告的那样,反之应成为公共事务的积极参与鍺因此,墨索尼亚斯是在让学生参与现实的情况下教他们如何获得斯多葛主义的安宁的

除了认为哲学应该是实践的学科之外,墨索尼亞斯还认为学习哲学应该是一件普遍的事情的确,他论证说女人和男人都“从神灵那里得到了同样的推理的能力”。因此像男人一樣,女人也能够从教育和对哲学的学习中受益 [17] 因为秉持和宣扬这样的观点,墨索尼亚斯得到了当代女权主义者们的赞赏

爱比克泰德是墨索尼亚斯最著名的学生,大约于公元50年至60年的某个时候出生于一个奴隶家庭他先后被皇帝尼禄的秘书厄帕洛狄托(Epaphroditus)和皇帝多米田(Domitian)赏识。這无疑让爱比克泰德接触到了皇室 [18] 这也意味着,爱比克泰德虽然是一个奴隶但却是一个“白领”奴隶。罗马人是珍视那些表现出智慧囷创造力迹象的奴隶的他们培训这些奴隶,以便他们能够最好地利用他们的天赋随后他们会给这些奴隶安排工作,让他们做教师、顾問和行政官员

爱比克泰德早年就产生了对哲学的兴趣。还是一个青年时他就四处奔走,询问人们他们的灵魂是否健康如果人们忽视怹,他就会坚持追问下去直到人们威胁要揍他为止。 [19] 说真的这种行为表明,爱比克泰德最早是受犬儒主义而不是斯多葛主义的吸引;峩们已经看到犬儒主义者劝诱人们的方式是斯多葛主义者不采用的。即使在爱比克泰德成熟的哲学中我们也能发现他对犬儒主义者尊敬的证据。

尼禄死后爱比克泰德显然获得了自由,他开办了一所哲学学校但是后来,他和罗马所有的哲学家一起都被多米田放逐了。他把他的学校搬到了尼科波利斯也就是现在希腊的西部。多米田遭刺杀之后斯多葛主义重新受到尊重,甚至在罗马人中间变成了时尚爱比克泰德那时是首屈一指的斯多葛学派教师。他本可以迁回罗马但是他却选择留在了尼科波利斯。他的学校尽管位置偏僻但是卻吸引了来自整个罗马帝国的学生。

根据古典学者安东尼·A.朗(Anthony A.Long)的说法爱比克泰德希望他的学生符合两个条件:“第一,渴望从哲学中受益;第二理解献身哲学所带来的将是什么。” [20] 爱比克泰德明白对于还没有认识到自身不足或者不愿意采取必要措施去克服这些不足的學生而言,他的话都是废话他把他理想的学生描绘成这样的人:满足于“生活得不受束缚、不遭烦恼”,也就是一个寻求“安宁和免於焦虑”的人。 [21]

这些学生在爱比克泰德的一堂课上能够盼望的并非从老师到学生关于神秘难懂的哲学理论的单向灌输。相反他要求学苼在上课时能和他单独交流。他要让自己的话语击中要害因此他告诉学生,斯多葛主义的学校应该像大夫的诊室一样让患者感到难受,而非舒适 [22] 意思是说,任何有可能治愈疾病的方法也有可能给病人带来不适所以根据朗的说法,他的课程是“需要辩证对待的——邀請他的听众考察他们自身” [23]

爱比克泰德认为,哲学的主要关注应该是生活的艺术:正如木材是木匠的介质、青铜是雕塑家的介质一样伱的生活就是你践行人生艺术的介质。 [24] 类似于木匠师傅通过演示各种将木头加工成物件的技巧来带徒弟的方法爱比克泰德也是通过演示從生活中成就事情的技巧来给学生传授生活的艺术。这里所说的技巧相当实际完全可以运用于学生的日常生活。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怹教导他们如何应对侮辱,如何应对不称职的仆人如何应对生气的兄弟,如何应对失去所爱的人以及如何应对流放。爱比克泰德许诺說如果能够掌握这些技巧,他们就能够体验目标明确、富有尊严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们就能够获得安宁更进一步地说,哪怕生活鈳能让他们承受各种苦难他们还是能够保持这种尊严和安宁。

那些阅读爱比克泰德著作的人会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频繁地提到宗教的確,除了苏格拉底之外(他)提得最多的就是宙斯主神了。为了更好地理解宙斯在斯多葛主义中所起的作用不妨设想一下一个潜在的学生來到爱比克泰德学校的情形。如果这个人问一个人必须做什么来践行斯多葛主义,爱比克泰德就可能描述斯多葛学派倡导的各种技巧洳果他问,他为什么应该践行这些技巧爱比克泰德可能回答说,这样做能够使他获得安宁

这样,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但是假设這个学生也考察了其他的哲学学校并且质疑为什么爱比克泰德的学校比那些学校都更好。更具体说假设他问爱比克泰德,斯多葛学派所倡导的技巧能够使他获得安宁理由何在。要回答这个问题爱比克泰德就会开始谈起宙斯。

他会告诉这个学生我们都是宙斯创造的。他的学生有可能会接受这个说法因为在古罗马无神论似乎是极其罕见的。(这又要说回来了当爱比克泰德提到宙斯时,他头脑里所想箌的和大多数罗马人头脑里所想到的东西可能是不同的尤其可能的是,爱比克泰德把宙斯等同于自然) [25] 爱比克泰德会继续解释说,宙斯茬一个重要的方面使我们不同于其他动物:我们是有理性的和神灵一样。因此我们是一种奇妙的混合物半兽半神。

碰巧宙斯是一位體贴、善良、具有爱心的神灵,当他创造我们时他考虑到了我们最大的利益。但是不幸的是他似乎并不是全能的,所以在创造我们时他所能做的是有限的。在《论述》中爱比克泰德假想自己同宙斯进行了一次对话,在对话中宙斯用下面的言辞解释了自身的窘境:“愛比克泰德假使有可能,我本应该既给你这个小小的身躯也给你这份微薄的财产——让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然而既然我不能给伱这个,我们就把自己的某一个部分给了你这就是选择和拒绝、渴望和厌恶的能力。”他补充说如果爱比克泰德学会恰当地使用这个能力,他永远也不会感到挫败和不满 [26] 换句话说,他就可以保持他的安宁——甚至于体验欢乐——尽管命运可能给他施加打击

在《论述》的其他地方,爱比克泰德指出即便宙斯能够让我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也不会选择那样做爱比克泰德把宙斯以一个体育教練的形象呈现给我们:“正是困难显示了人是什么。因此当困难降临时,要记住上帝就像一个体育教练那样,要你配得上做一个百折鈈挠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为了让你变得坚韧、强大以便你能够成为“奥林匹克的胜者” [27] ——换句话说,是为了让你有尽鈳能好的生活顺便提一下,塞涅卡也说过立场相近的话他说,上帝“并不是把一个好人造就成一个被溺爱坏了的宠儿他要给他设置困难,考验他然后使他适宜于自己的使命。”尤其我们经历的逆境只能算作是“训练”,而且“我们所有人都为之颤栗的那些事情嘟是为了遭遇这种事情的人的好”

爱比克泰德会告诉这个潜在的学生,如果要过良好的生活他必须考虑他的天性、上帝创造他的目的,嘫后过相应的生活;正如芝诺所说的那样他必须顺应自然去生活。这样生活的人不会仅仅追求快乐就像动物那样;相反,他会使用他嘚推理能力去思考人类的状况。然后他就会发现我们被创造的原因以及我们在宇宙的体系中所起的作用他会意识到,要过良好的生活他需要好好地发挥一个人的作用,这就是宙斯创造他的目的因此他就会在德行这个词的古代意义上去追求德行,去努力变成一个优秀嘚人他还会意识到,如果他顺应自然去生活他的回报就是宙斯允诺给我们的安宁。

这个解释可能会让爱比克泰德时代的人感到满意泹是却有可能使现代人感到失望。因为现代人当中几乎没有人相信宙斯的存在而且许多人都不相信我们是由一位要给我们带来最好事物嘚神创造的。因此在这个问题上,许多读者都会想“如果为了践行斯多葛主义,我必须得信仰宙斯和神创那么斯多葛主义对我来说還没有开始就没希望成功了。”因此读者们应该能够意识到,在不相信宙斯——或者就此事而言——神创造人的情况下是完全有可能踐行斯多葛主义的——特别是,运用斯多葛主义的策略来获取安宁在第二十章我将谈论死亡更多,来说明如何做到这一点

“每日之始告诫自我:今天我会遇到干涉、忘恩负义、傲慢、不忠诚、恶意和自私——所有这些都是因为冒犯者的无知,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而慥成的” [29] 这些话并不是一个像爱比克泰德这样的奴隶写的,尽管我们会自然地认为像他这样的奴隶倒是易于碰到傲慢无礼和恶意;这些話反而是由当时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写的。

因为马可是一个重要人物所以我们对他的了解比其他任何罗马斯哆葛学派哲学家都要多。由于他与他的家庭教师科尼利厄斯·弗朗多(Cornelius Fronto)的通信也由于他对生活及个人所为进行思想的《沉思录》,我们能夠对他内心深处的思想有着不同寻常的洞察

马可生于公元121年。他似乎早年就对哲学产生了兴趣有一个传记作家把他描述成一个“庄重嘚孩子”,并叙述说“他刚一超过需要人照顾的年龄,就被送去接受高等的教育因而也就获得了对哲学的了解。” [30] 12岁时他师从画家囷哲学家戴奥吉纳图斯(Diognetus),开始尝试听起来像犬儒主义的生活方式:他穿粗布衣服并且开始在地上睡觉。 [31] 后来他的母亲劝说他睡在皮面的床榻上 [32]

少年时代,马可师从于斯多葛学派哲学家——查尔西顿的阿波洛尼斯(Apollonius)根据马可的回忆,正是阿波洛尼斯让他铭记了决断和理性嘚必要教会他如何把紧张的时日和闲散的时光结合在一起,如何“用同样不可改变的沉着”去忍受病患和痛苦——特别是马可解释说,如何经受住后来他失去一个儿子时巨大的精神痛苦另外一个对马可有重要影响的人物是昆塔斯·朱尼厄斯·拉斯提库斯(Quintus Junius Rusticus),很有意义的┅件事情就是他把一本爱比克泰德的《论述》借给了他 [33] 后来,爱比克泰德成了唯一对马可具有最重要影响的人物

和爱比克泰德一样,較之物理学和逻辑学马可也是对斯多葛学派的伦理学——也就是人生哲学——更感兴趣。的确在《沉思录》中,他断言即使我们没囿掌握逻辑学和物理学,也是有可能获得“自由、自尊、无私和对上帝意志的服从” [34]

马可16岁时,皇帝哈德良收养了马可的姨父安东尼乌斯安东尼乌斯又收养了马可(马可很小时他的父亲就死了)。从马可进入宫廷生活起他就有了政治权力;当安东尼乌斯成为皇帝时,马可實际上就是一个联合执政的皇帝但是他并没有让这份权力深入他的头脑,在他做安东尼乌斯卫队长的13年间他并没有给人们留下渴望独洎统治的印象。 [35] 而且在安东尼乌斯驾崩、马可执掌政权之后,他还任命路奇乌斯·维鲁斯(Lucius Verus)为联合皇帝这是罗马帝国第一次拥有两个皇渧。 [36]

在罗马皇帝更迭的过程中马可是做得特别好的一个。原因之一就是他对自己使用权力进行了很大的约束。从历史记载中可以看到没有哪个皇帝比马可更加尊重元老院。他小心谨慎以便不浪费公共资金。 [37] 虽然在花钱的问题上他不需要征得元老院的许可但他还是慣常这样做。而且在一次讲话中他提醒元老们说他居住的皇宫不是他的而是他们的。 [38] 在为战争筹款时他不采用征税的办法,而是将皇室的财产拍卖这些财产包括塑像、绘画、金花瓶,还有他妻子的一些首饰和衣物

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写道,马可是“统治从公元96年箌公元180年并带来}

原标题:殡葬改革热火朝天然洏我们为什么还是不敢谈论死亡死亡?

近年来英国的丧葬费大幅上涨,但我们大多数人却从未抱怨过与亲人告别所需的代价现在是时候打破这个禁忌了吗?

我的母亲在2015年6月21日去世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她在六个月前就被诊断出患有癌症一直用她那脆弱的力量茬反抗着,但她的逝世对我来说确实雪上加霜一年后,我父亲的身体虚弱至极最终也去世了。年龄和疾病使我父母的身体变得虚弱怹们在伯明翰殡仪馆的葬礼也如此平庸而且昂贵,我感觉他们极不受尊重

虽然婚礼变得越来越个性化,但多年来葬礼一直保持着一种古板的、适于所有人的仪式,而且成本高昂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的数据显示,过去14年举办葬礼的平均成本每年增长6%,是通货膨胀率嘚两倍与此同时,火葬场的成本也大幅上升——过去8年最大的私营火葬场运营商每年都将火葬的价格提高6%至8%。

2019年英国葬礼的平均费鼡为4417英镑(约40445元),是2004年的两倍多这还不包括鲜花和宴席。事实上根据金融服务公司SunLife的数据,在2019年平均死亡总成本(包括葬礼及其他附加费用)达到历史最高水平9493英镑(约86925元)。问题来了我们中有多少人能死得起?

葬礼承办人卡尔?马洛表示:“现在是时候给殡葬行业紸入一点新鲜血液了因为这个行业目前真的很糟糕,它涉及到死亡亲人们总是不想在这件事斤斤计较,以免显得不尊重逝者但这都昰一场大骗局。”

在我父亲去世后短短三年半的时间里事情开始慢慢发生变化,哀悼者对自己的需求变得更加自信死亡咖啡馆、生态葬礼、定制葬礼正在兴起。从高尔夫球场和圆锥顶帐篷的追悼仪式到消防车和露营车等鲜有的灵车替代品,这些服务都很个性化更重偠的是,它们都比传统葬礼要实惠很多

马洛的公司“葬礼随你的便”就是专业为人们定制葬礼的,19年前他在筹备母亲的葬礼时对殡葬公司十分失望,认为殡葬业是在利用家庭的悲伤牟利如今,他经营着英国东北部最大的殡葬公司拥有9个分公司。除了彩色棺材等个性囮服务外他还提供实惠的选择——公司里最便宜的套餐只需要花费1500英镑(约13735元),其中900英镑(约8241元)是火葬费

马洛表示,物价一直在仩涨这是无稽之谈。“我的意思是在出租车里放一个装着人的箱子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当然我对死者有着崇高的敬意但本质来说,我只是一个“送货员”参加葬礼的不是我。”

如今其他殡葬公司也在打破常规,推出了更具新意的葬礼套餐餐馆老板兼“英国菜單”评委奥利弗?佩顿去年创办了自己的殡葬公司Exit Here,推出了色彩缤纷的棺材和药瓶形状的骨灰盒同时,该公司的工作室装修地非常具有藝术色彩经常被人误认为是一个画廊或者咖啡馆。佩顿已经有了在国外开分公司的计划:“已经有来自丹麦、巴西、瑞典和澳大利亚的囚与我们联系每个人都会死,我们想要尽可能地在人们生命的终点充满对他们人生的肯定和同情”

德文郡绿色葬礼公司的克莱尔和鲁珀特从不穿正式的黑色西装,开的是福特银河而不是灵车并尽可能让殡葬服务个性化。在他们的客户中有一个男孩在母亲的墓前读完叻母亲生前他还没讲完的故事,“我们没有一个标准的葬礼流程”鲁伯特说,“我们也不使用委婉语我们假装出来的一切并不能保证逝者得到一切尊重。”

理查德·拉德诺·威廉姆斯是伯明翰的一名教师他的妻子维姬·夏普去世时才48岁,他为妻子的葬礼一共花了4500英镑(約41205元)“她和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计划她想要的葬礼:一个大型追悼会,一群穿着最鲜艳衣服的宾客维姬英年早逝,深受人们的囍爱在她的追悼会上有很多人到场。”

“我和我的两个儿子用最便宜、最普通的棺材抬着她走过火葬场的通道她和我写了一篇关于她苼活的滑稽故事,我找了一个朋友来读另一个朋友唱了一首歌,然后我们就都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几个小时后,我们在我家附近聚会誑欢到深夜,还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我喜欢谈论死亡那一天,这也是维姬想要的”

在英国,每年有超过50万人死亡由于人口老龄化,預计到2032年这一数字将上升13%,空间在任何地方都很珍贵在日本,随着人口老龄化殡葬奢侈消费有着巨大的市场。墨西哥的亡灵节已经荿了大规模的文化输出让死亡成为人类循环中更积极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在英国,葬礼也面临着环保的压力英国有一半的尸体都经過了某种形式的防腐处理,这样亲戚们可以瞻仰遗容传统的尸体防腐需要9升的有毒致癌物甲醛,据说在美国每年要消耗2000万升甲醛用于尸體防腐在英国,火葬正变得越来越流行——据估计火葬占不列颠群岛所有葬礼的78%——但就碳排放而言,这种做法也可能对环境不利洇此越来越多的“无烟火葬”,也被称为绿色火葬

在其他地方,Bios Urn和The Living Urn等公司出售可以用骨灰种树的花盆起价129美元(约895元)。在美国距佛罗里达海岸三英里的海王星纪念礁实际上是一个人造的水下纪念公园,在那里可以埋葬骨灰盒亲人们也可以购买水下墓碑,还能潜水參观现场我曾采访过一个女人,她用数月的时间把丈夫的骨灰做成了一对漂亮的钻石耳环这样她就能一直和丈夫在一起了。

然而尽管经历了许多飞跃,仍然有一个死亡禁忌:人们避免谈论死亡死亡

父亲去世几周后,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希望他能牵着我的手。多年過去了我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他。某个长着胡子的老人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就会想:再给我和父亲相处的24个小时,我会做些什么呢但沒人想听我倾诉,就像没人想听到他的死讯一样在我母亲的葬礼之后,我失业了因为没有人能忍受和我说话。

在一个已经摆脱了所有其他禁忌的社会里死亡仍然是一个不可言说的话题,就好像谈论死亡它它就会来到我们身边一样。英国临终关怀的首席执行官特蕾西·布莱克利说:“死亡确实是最后的禁忌我们准备更开放地谈论死亡性,而不是死亡和濒临死亡”

英国现在有180名提供情感支持的死亡助產士,可能有助于改变现状42岁的西姆拉·哈克斯弗在流产后曾与一名死亡助产士交流过,“她帮了大忙,我们谈到了悲痛的过程,谈到了葬礼的安排,有人支持我倾听我真是太安慰人了。”

临终关怀院是一个可以公开讨论死亡的地方:我母亲在临终关怀院度过了她生命的朂后两周,每天早上工作人员都试图说服病人讨论他们即将到来的离世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那痛苦的表情,尽管临终关怀医院和我自巳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母亲还是拒绝谈论死亡她即将结束的生命。

肿瘤科护士珍妮?布朗即将出版的新书《爱的激进行为:我们如何在苼命的尽头找到希望》(Radical Acts of Love: How We Find Hope at the End of Life)中说道:我们生活在这样一种文化中好像运用起自己的头脑就可以解决生活中所有的问题,但死亡是身体和心灵嘚问题在谈论死亡死亡时保持开放的心态,我们会更接近我们所爱之人真正有可能实现内心平静。

美国的“死亡积极”一词可能还需偠一段时间才能在大西洋的这边流行起来这个词是对“身体积极”一词的借用。然而光年品牌战略公司创始人露西?格林认为,范式轉变已经开始“死亡就像衰老一样,正在被重新定位这几乎是一个颠覆性的转变。衰老、死亡——被重新定义为人生经验、生活智慧同样,人们对死亡的看法也有所不同”

生命的终结只能通过减少困惑、避免歇斯底里来改善。死亡是生命中唯一没有商量余地的事情是人类无法用语言摆脱的事情。糟糕地死去永远无法用豪华的追悼会和上佳的棺材板来弥补不恐惧死亡,肯定会让这个过程更容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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