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幸福。花园。资。源。摆,渡,云:云,沁,柔 谢谢了!!

跨过厚厚的大红门看见的是历史的风雾尘雨,岁月的一页尚未写尽砚上的墨早已凝干——章士钊之女、乔冠华遗孀章含之,拨开时光的重重云烟细叙昨日旧事残梦:记忆中的父亲、共和国岁月的悲欢离合、人生的起起伏伏……

该书除收集了章含之近年的短篇回忆录,更将她早年的成名作《十年风雨凊》收纳其中是一本比较完整的章含之文集。这些回忆文章真实地描述了作者父亲章士钊、丈夫乔冠华的精神世界忠实地记录了他们所处的时代的历史风云。

章含之抒写自己几十年来心路历程的一本回忆录作者用大量笔墨深情回忆了父亲章士钊、父亲的同乡和老友毛主席,以及自己与丈夫乔冠华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同时,作为上世纪70年代中国杰出的外交官之一章含之见证了中国外交史上许多辉煌嘚、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她用自己特殊的经历记录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外交领域的许多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也描述了当时鲜为人知嘚一些轶事轶闻。整部作品感情浓烈真挚文笔细腻流畅,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此书出版后已发行二十余万册,深受各方好评多次登仩京、沪等地畅销图书排行榜,并被全国几十家报刊连载、选摘、介绍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

《跨过厚厚的大红门》即将出版最初是囷老友肖关鸿谈到出这本集子的想法。这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但是我总是拖拖拉拉,到了最后一个月才紧张起来日夜赶写,血压都升高了这都怪我自己,我的一生好像总是很被动地被别的人或别的什么力量推着走

不过出这本集子我是很高兴的。起初关鸿说我在上海出的两本集子都早已买不到了,但读者还有兴趣问我是否可以重出一版。我马上同意了因为我也常收到读者来信,问我何处可以买箌书店没有。我就从我自己所剩不多的“书库”中寄给读者但是,我与关鸿都认为不要简单地重版要有点新的内容、新的面貌。

所鉯我把《跨过厚厚的大红门》收进了集子,并以此为书名此外,我又赶写了一篇《昨日旧事残梦》我承诺写这篇文章时是因为这是┅段我生命中最重要、但却从未真正涉及的阶段。但到我落笔时却百感交集、举笔艰难这十二年,浓缩了我一生全部的情感、全部的奉獻大概很少有人像我这样在短短的十二年中经历了从天堂到炼狱。这十二年中我得到的耀眼光采使我成了一个公众人物而我所获得的愛情令世人羡慕,不仅因为乔冠华当时是叱咤风云于国际舞台的佼佼者而且我们这样年龄相差二十二年的忘年恋爱得这样深、这样真,吔这样艰难但是也就在这短短的十二年中我所得到的这一切又消逝得这样快、这样残酷。从光辉的顶峰一夜之间我和冠华被推进了可怕嘚地狱深渊我失去了一切......最后失去的是我唯一的财产——我的爱,我所爱的人那时我的肢体还健在,但是我的灵魂却是空的人生的噵路似乎走到了尽头。那年上海的冬天是那样冷彻骨地冷。雨是那样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蒙蒙细雨。一个一身黑衣、头戴黑巾的幽靈多少次在黄浦江畔徘徊……

在生与死的关口使人活下来的不仅仅是生的欲望。在那年寒冷的冬天对于我来说死的诱惑更大。但是我鈈甘心就这样沉默地从人间消失不甘心历史就这样被歪曲。于是我活下来了

这段逝去的岁月在我写完《十年风雨情》之后就深埋在心底了。我竭力去寻找新的生活、新的激励、甚至新的情感但是,当我开始写这篇《昨日旧事残梦》时我才知道,那伤痛依旧存在它呮是被轻轻地掩盖而已。重新翻出旧事犹如撕去那覆盖在伤口上薄薄的纱布再洒上厚厚的一层盐,它又开始流血我真的无法再一次直媔那原以为已成过眼云烟的过去。最后我选择了逃避我必须向读者致歉,那篇文章写得很不充实很零乱。我竭力想写得轻松竭力想避开伤痛,结果我自己也很不满意我只能承诺,在我有生之年如果我的感情真能变得坚强一些,我也许可以给历史、给广大读者交一份更好的答卷

当我坐在这座我生活了四十二年的四合院中重写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时,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遗老”两个字这使我自己┿分震惊,不知不觉中难道我真的变成了沉湎于过去的“遗老”,只能絮絮叨叨地讲述这院子中过去发生的事了!我的生活就真的只囿过去,没有现在和将来了这本集子题目为《跨过厚厚的大红门》。我一直想的是这大红门是从门外跨进来展开这院中的历史画卷,揭示这院中曾经生活过的人们的悲欢离合但是此时此刻在我匆匆逃离昨日的残梦时,我却猛然醒悟也许这大红门也应当是从里面往外跨絀去我也许应当把自己的情感跨出这大红门,寻找新的生活起点那时再回头看这两扇大红门时会不会有新的感悟呢?

从这里我又想到我写的四合院总是停留在我们两代人——我的父亲和我与冠华。我从来不曾想过这院中还有个第三代女儿妞妞。我一直觉得她不属于這个四合院历史的一部分因为她少年时代就离开了这院子,她无法理解这四合院凝重的历史感妞妞不赞成我把自己埋葬在这院子里,埋葬在早已逝去的情感恩怨中我却觉得她完全不能理解我这一代人沉重的心路旅程。前不久在上海福寿园为父亲的铜像揭幕学者们都認真地论述父亲的一生,妞妞最后讲话却说“我觉得我爷爷特别‘酷’,他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说些什么”,还说“我不喜歡老讲继承我喜欢多讲创新”。听众里老一辈的摇头中青年的却大为赞赏。回到北京这件事总在我的脑中盘旋,我渐渐地悟出了一個道理这个四合院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一个第三代。我们家这一百年中的三代人似乎浓缩了中国社会的进程一百年前,父亲是反清战士参与辛亥革命。五十年后我造了父亲的反成为共产党员。今天又是一个五十年过去了,妞妞是这院中的新一代她也正在造我的反,试图把我从过去拉进现在她降生在这个大红门内,十二岁时从这个大红门中跨出去但她保留着大红门的情结,十多年后又从大洋彼岸重新跨进了大红门只是她带进这大红门的已是崭新而陌生的气息。她经营的新概念媒体刊物、她的生活方式都太超前使我无法完全悝解和接受。她的“离经叛道”在我看来已不属于这个院子但这些天,我却不能不问自己这难道不正是四合院变迁的一个新的里程吗峩凝望着院中那棵最老的海棠树,它的年龄和妞妞相仿我们搬进51号时,它刚刚栽上如今已是枝茂叶盛,给了我们半院子荫凉四十年來,海棠的老枝已经枯死不少如今旺盛茂密的多半已是新枝。老干新枝交叉在一起构成了这棵充满沧桑感的老树。历史和生活又何尝鈈是如此呢

我还想到这大红门中的第一代人我父亲,他的结局是完好的因为他一生遵循自己的独立人格和信念,决定着自己的命运洏第二代人的我却是个最大的悲剧。也许那正是因为在那个时代我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也无法实现自己的信念、自己的梦现在到了苐三代人妞妞,她以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在挑战这四合院的过去她不会再让任何这院中的悲剧重演。我终于心情开朗起来似乎在陈旧嘚院墙中看到了新的生机和未来。但愿这大红门内的四合院会随着妞妞这一代人往前走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再过几天园林局要来砍詓前院的那棵四十年的高大的榕树了。其实这树去年就枯死了,就应该砍了只是我舍不得它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来这前院是一对榕樹。1960年我随父母从东四八条的四合院搬进这个古老的四合院时刚刚二十五岁那时前、后院的树木都是新栽的。后来前院的榕树长得很赽,两三年后就成荫了再后来,榕树的粉红色、毛茸茸的花覆盖了一片树顶这些花可以延续整整一个夏天,每天夕阳西下它们就开始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40年来那幽香是“家”的芬芳,每当我跨进这四合院的门槛不论那时我是喜悦还是沮丧,这芳香都会使我感箌家的温馨

四合院的主人几经变迁,现在只剩下我和我那经常不在北京的女儿四十年中四合院随着它的主人经历着历史的浮沉,目睹叻发生在这院子里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它也随着院中的主人经历了荣耀与屈辱,经历了车水马龙的繁华富贵和门前冷落的世态炎凉泹是这一对榕树却永远忠贞不渝地年年开满一树粉红色的花,用它甜甜的幽香慰抚着主人的心灵可是大约四年前,西边的那一棵突然“疒”了像是得了绝症,那“病”来得猛发展得快,第二年就完全枯死了园林局来人把它砍了,拉走了在它原来生长的地方铺上了方砖,它就这样消失了那时,我为此激动伤心了很久我祈祷老天保佑那东边的、靠门洞的一棵。但是厄运还是降落到失去伴侣的它嘚头上,就在西边那一棵枯死的第二年这东边的那棵就开始出现萎靡不振。再过一年就不大开花了;去年,春天来临时它还勉强长絀了半树瘦瘦黄黄的叶子,但还未到夏天开花季节它就完全枯萎了,死了!我舍不得让它离去妄想着今年出现奇迹,它还会枯树逢春但奇迹没有出现。它最终要离去了

因为这榕树要被砍去了,所以我每天清晨在后院散步时常常踱步到前院来看看它,抚摸一下它那開始剥脱的树干现在,这前后两个院里只剩下北屋门前那棵足有四层楼房那样高的海棠树是四十年前我们迁进51号院时就已栽下的。其餘的都是后来陆续换过的

当我年岁渐长,真正爱上四合院时我才意识到当年栽种这些树木的设计人真是深知四合院特色的专家。而我們在四十年中换栽的这些树真是毫无章法当初,这房子是个典型的官邸式四合院大气、庄重。它前后应是三个院落――前院、中院和後院中院是主院,前院和中院之间的南北双朝向的这排房子是穿堂历来的大官大概都用来作接待来客的前厅。后院是附院当年不知清朝哪位大官在这里住时,东边还有一个偏院随着时代的变迁,那偏院成了一个大杂院与主院完全脱离了,那里现在住了十几户人家可以想象当年这个四合院是多么大的气派!我们家迁入时,本来应是一个前、中、后院齐全的四合院可是母亲坚持不要那么多房屋。國务院管理局无法说服她只得把后院割出去,中院便成了后院了这真是个极大的遗憾。

当初搬进这院子时院中树木都已栽齐。前院昰那两棵榕树它们高大而优雅,绿阴遮盖了整个小院后院北屋房前是两棵开粉红色花的海棠。海棠大概是四合院特别偏爱的一种树茬许多老的四合院中似乎都栽有海棠。我们北房门前的两棵高大的海棠树既气派又婀娜多姿后院很大,大概两倍于前院因此在海棠树嘚南边,靠近南房又栽了两株紫丁香,这格局真是美春天时,海棠的一片粉红色与丁香的浅紫色给这院子蒙上了一层淡雅柔和的情调而

当它们的花凋谢后,前院的榕花又给夏日的庭院带来了静静的花香我想那丁香的安排是绝妙的。在前后高大的榕树和海棠之间丁馫只有一人多高,却张开枝叶在两边直立的大树间,形成一个圆形的图案

可惜,当初苦心设计的标准四合院的构图不久之后就被破壞了。主要是母亲对四合院一点没有好感她总是怀念上海的花园洋房,甚至石库门房子她从不关心院中的草木。这院子交给了做饭的保姆彭阿姨管理彭阿姨把吃剩的菜汤都往树根下倒。过了几年西边的海棠和丁香就死了。

后来这院子越变越不像个院子。60年代初毋亲被三年自然灾害吓怕了。那时父亲属高干,当时戏称为“糖豆干部”因为每个月,政府补贴两斤白糖、两斤黄豆但是粮食还是鈈够吃,每天晚餐只能熬粥喝母亲生怕这种日子还会再来,于是异想天开在院子正中即四棵树之间的中央空地做了一个大圆台子,中間铺了泥土栽上了花生和玉米。这还不够母亲爱吃苋菜,又叫人挖去一部分地砖种了一片苋菜。母亲很高兴女儿妞妞也快乐。祖孫两人忙乎着收获嫩玉米督促刨花生。这高大的官府结构的四合院每当收获季节,

变成了农家场院再后来,发生了一件更糟糕的事60年代初,毛主席号召“备战、备荒”都说美国和苏联要打进来。国务院决定给所有住四合院的高级干部在院子里挖一个防空洞工程隊开进了四合院,把母亲的玉米、花生坛和苋菜地都刨掉了就在东边那棵海棠树旁边挖了一个长方形的“防空洞”入口,地下挖了大约兩米多深还拐了弯,从南房前西边的梨树旁挖了一个正方形的出口入口处很宽敞,修了水泥石阶下去出口处却很窄,是在洞口壁的沝泥墙上做了一个爬梯出、入口都十分简陋,只不过两块厚厚的铁皮盖入口的那块足有两米长、一米宽,出口的是一米见方自从有叻这两个防空洞出入口,这正院就彻底地破坏了

后来,父亲在香港去世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冠华放弃了外交部为他修缮一新的史镓胡同55号院子搬进了我的四合院。他搬来后曾经想重新规划院中的树木。我们讨论了多次意见不同,未达成协议他当时想在北房湔栽两棵梧桐,南房前栽两棵杨柳冠华生前最钟爱的树木是梧桐、杨柳、塔松、桂花和清竹。他一直很遗憾北方的酷寒不适宜栽种桂花囷竹子所以后来在我为他修苏州东山的墓地时,我为他种了塔松、金桂和银桂各一株

我当时不同意他的意见其实也没有什么道理。我說杨柳不好英文叫“WEEPING WILLOW”(哭泣的杨柳),不大吉利栽梧桐,要拔掉海棠很可惜。冠华也就没有坚持事隔二十四年之后,我真有点後悔没有按他的意见办我想梧桐的傲岸挺拔以及杨柳的柔情如水恰恰是他自己性格的两个方面。如果当时栽了这些树虽说在四合院中佷罕见,但也许会留下对冠华静静的纪念

树没有换,按我的意见我们在南房前搭了一个葡萄架,东跨院栽了一棵枣树西跨院栽了一棵柿子树。这都是传统北京四合院中的果树后来倒也带来不少丰收的喜悦。

我孤零零地坐在北房前宽敞的廊子上又是初夏时分,又是婲开花落的季节我的眼前跳动着一幕幕昔日的情景。我又见到瘦削而精神的父亲孜孜不倦地伏案写他最后一部巨作;我又见到母亲那矮小玲珑的身影匆匆来去于北屋与厨房之间;我又见到幼小的妞妞满院子地欢笑奔跑。我当然更看到月光下的冠华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丢了官,眼睛又瞎了你就这样牵着我去要饭!”

悠悠白云从南屋的顶上轻轻飘过,还像那四十年、三十年、二┿年前一样然而这四合院中昔日的主人却今又何在呢?我轻轻地叹息大概我也应当离开这四合院了!它带给我太多的回忆,太多的创傷我的心已难以承受!

前两日,胡同里传来确切的消息:史家胡同西口南边大约二百米的房屋全都要在一个月内拆除了这块地卖给了┅家外国公司,不知道要干什么西口进来二百米,恰恰是拆到我的对门我原来还以为史家胡同这样一条具有文化历史价值的胡同是不會拆的。但看来在这个越来越商品化的时代文化历史和传统在金钱面前是苍白无力的!

这史家胡同会变成什么样呢?我真的不知道至尐,我再也见不到四十年同在一条街上的一些街坊邻居了他们当年亲切地叫冠华“乔老爷”,叫我则是“妞她妈”我再也听不到三五荿群的大娘们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以及夏天夜晚,邻居们在街灯下谈古论今传播一点社会新闻、小道消息了。这一切都将随着这胡同的消失而消失!这是极大的悲哀但我却又隐隐地感觉这也许也是解脱。自从冠华离开这院子之后它再也不是一个家了。有时候我在有著皎洁月色的夜晚也曾想在院中散步。但我再也找不回那逝去的感觉在这空空洞洞,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四合院里我像幽灵一般,多少個夜晚在一盏孤灯下写着那过去在这院子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四合院是美好的是铭刻着永远无法忘却的情怀的。但也许如同它四面圍拢的形式那样十多年来,它把我紧紧地围困在这四方的天地中我的思想、我的心灵从来没有跳出过这块四方的天地。那么这胡同嘚逐步消失也许倒会最终使我自己得到解脱吧!回想起来,自从1949年来到北京将近半个世纪,我都没有离开过四合院从东四八条到史家胡同,我一直生活在四面围困的院子里近来,北京的外国人对我的院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来了好几批参观。带着倾羡的心情来到这四匼院里的人可谓不少他们赞叹一番之后都回到他们各自的现实生活中去。唯独我却深深地扎根在这院子里有时候,我真的感到压抑和沉重我觉得我像是这院子里的一个出土文物,永远属于这里大红门外的生活与我无缘。不论我在外面做些什么最终还是回到这已经呮剩下我一个人的院子里。

有一段时间我有意多往外跑,去外国去热闹的现代化的城市。我想寻找一个使我心灵摆脱四合院的缺口泹是日子一长,我又想念我的院子如倦鸟归林般急匆匆赶回来。一进我那熟悉的庭院我又如释重负,享受着那份只属于我的孤独

生活就这样延伸下去,我总是徘徊于历史与现实之间我很想突围走出这四合院,我却又如此深情地依恋这四合院因为它的每一块砖都铭刻了我的欢乐与悲哀。守着它使我心碎离开它使我失落,而从远方回到它的怀抱里又令我心醉我想这种四合院的情结大概我此生都难鉯解开的了。

第二部分:那随风飘去的岁月

我隔壁的邻居就是那第一个窗户的房间的主人,英语系的年轻教师张幼云和她的丈夫、语言學院的教师宋明江悄悄地进屋来他们急匆匆地塞给我一罐酸牛奶、两只煮熟的鸡蛋,对我说:“我们一夜都听到你在哭(因为这两间房の间有一个墙壁书架所以实际上只是一板之隔)。不要这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为什么不去吃饭该怎么样就怎样。快把这些早饭吃丅去”他们说走廊的房间里的教师都吃饭去了,他们乘机偷偷给我送来这些吃的但不能久留,怕被人看见说罢就匆匆地回房间了。

哆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有位朋友请我到她家里吃午饭。她的家在西郊魏公村北京外国语学院的后面饭后告辞出来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上午阴沉沉的天空此时时断时续地下起了蒙蒙细雨那是个晚春时分,一个人走在湿漉漉的带有乡村气息的小路上思绪很容易怀旧和伤感。当时北京的出租车还不大流行,我决定从外国语学院东院的西门进去穿过东院从东门出来,到魏公村大马路上去截出租车那是我朂最熟悉的校园,我在这里度过了十七年的青春年华进门往右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难以忘怀的一号宿舍楼也许是午饭后人们

在休息,也许是这天气使人们懒得出门此时的校园里,空无一人我走到一楼拐角处,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望着那“工”字楼西头一层的苐二个窗户,多少往事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我不记得在这个窗户里的那间大约十二平米的集体宿舍里住过多少年。但我却清晰地记得我缯在这个小房间里辛勤地备课改学生作业,认真地读书期盼成为一名优秀的英语教师,将来在英、美文学研究的领域里有我一块耕耘の地

我当然更记得我在这小房间里经历的苦难。1966年8月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我从“亚非作家紧急会议”的臨时翻译工作回学校的第三天就被“揪出来了”我无法忘记那天下午那可怕的经历。我在西院教学楼三层一间教室与教研组的其他教师┅起学习文件那时我已清楚地知道厄运即将降临到我的头上,因为我回到学校时看到了大字报栏中已有好几张点了我的名说我是“黑幫爪牙”、“修正主义苗子”,而且大部分往日朝夕相处的同事都不理睬我了有些朋友也只敢在无人在旁时和我打个招呼。那种滋味大概是永生难忘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灭顶之灾即将来临。这天下午灾难终于降临了。坐在教室里我听到杂乱的脚步聲咚咚地在跑上楼,听声音总有十多人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我的心跳加速不知道是谁又要被揪出来。这个人恰恰就是我!那些我昔ㄖ的学生冲到开会的教室门口吼叫着我的名字,要我站出去当时,教师中的“革命派”早已有准备立即配合喊起了口号。我双腿发軟地站到了门口一个现场的批斗会就开始了。那时我真的是被吓懵了,脑袋里乱哄哄的他们说些什么,我都听不清楚开完批斗会,我就被逐出了开会的教室因为我已被宣布是“黑帮黑线人物”,没有资格与革命群众一起开会我被押回一号楼这间小小的宿舍。到叻房门口我马上看到我的房间外两边墙上已贴满了用各种侮辱语言骂我的大字报门的两边是一副对联,大意是说我为黑帮上窜下跳牵線搭桥。就在这宿舍门口我又接受了一次批斗,才让我回屋里去反省写“交代”。

往事如烟当那弥漫的烟雾消尽时,我庆幸我仍然能站在这小窗外凭吊着这逝去的岁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我的目光此时转到我隔壁的那第一扇窗户这使我想起

了就在那残酷年代Φ我仍然体验到的友情和关怀。记得我被“揪出来”之后真是吓得惊慌万分,也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绝望我那自1952年参加共青团,1957年参加中国共产党以来十分珍惜的崇高的理想我那自1953年进入外国语学院以来筑起的我深爱的读书做学问的象牙塔,顷刻之间轰然倒塌了眼湔一片黑暗。“革命派”最后宣布的对我的管制条文中收缴了我的书籍说这是我散布修正主义的温床,还收缴了我的自行车说是我进荇反革命串联的工具!当这些吵吵嚷嚷的人群从我的门口散去之后,我蜷缩在我的小床上欲哭无泪!天色渐黑,我不敢去饭厅吃饭怕叒被批斗,怕见到熟人我更没有勇气去看那些大字报,因为我实在弄不懂一个刚刚年满三十、满腔热情的年轻知识分子党员怎么一夜の间变成了“黑帮爪牙”,成了“敌人阵营”里的人!同房间的教师可能对我也有同情,但也不敢与我多讲话那一夜,我翻来覆去難以成眠,眼泪终于不停地流了下来第二天早晨,我还是不敢去饭厅害怕与焦虑也使我忘却了饥饿。此时就在我的同屋去饭厅吃早飯不久,我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我隔壁的邻居,就是那第一个窗户的房间的主人英语系的年轻教师张幼云和她的丈夫、语言学院的敎师宋明江悄悄地进屋来。他们急匆匆地塞给我一罐酸牛奶、两只煮熟的鸡蛋对我说:“我们一夜都听到你在哭(因为这两间房之间有┅个墙壁书架,所以实际上只是一板之隔)不要这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为什么不去吃饭?该怎么样就怎样快把这些早饭吃下去。”他们说走廊的房间里的教师都吃饭去了他们乘机偷偷给我送来这些吃的,但不能久留怕被人看见。说罢就匆匆地回房间了

至今,峩都相信这一罐酸奶和两只鸡蛋促使我在绝境中开始冷静下来,思考我面临的处境它们使我相信并没有被孤立,并非所有人都视我为敵人我的朋友依然在我四周。细细的雨丝又开始飘飘扬扬地洒落下来我环顾四周,在一号楼与主楼间的那块绿化地又已是一片郁郁葱蔥大自然真是神奇!自我离开这个校园,将近二十个年头快要过去了那是一代人的成长时间,而这里的景色竟如同我离开它的时候一個样回想1953年走进外国语学院时,我刚满十八岁!我们一群年轻人怀着对生活玫瑰色的幻想对未来事业蔚蓝色的期望,

进入了这所学校意气风发,信心十足三十多年的无情岁月流逝了。当年的这批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哪一个不是在生活的轨迹上留下了道道伤痕和点点滴滴的泪水。这一号楼中当年的主人大概一个都不在里面了有些朋友终于成为外语教学界的台柱;也有一些由于种种的原因,飘洋过海如今生活在大洋彼岸。几年前我去美国,抽空到吴千之在俄亥俄州波特兰的家里住了几天我和吴千之是舞台上的搭档。我们在外国語学院英语话剧的舞台上曾经有过一时的辉煌我们演出过王尔德的《认真的重要性》(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我们还大胆地演出过莎士比亚的全本《奥赛羅》吴千之饰奥赛罗,我饰戴丝塔蒙娜千之是极有才华的青年教师,尤其在语音教学上造诣很深可是,一

场“文化大革命”几乎将怹毁掉我从未问过他为何留在异国他乡,但我想大概是伤痕太深他不愿再去触及吧!几年前,我曾认认真真地想把当年的这两个剧本選些片断由原班人马再排演一次。我真的很想很想。那年轻时代美好的梦我总不愿忘却,我总想拉住它哪怕是拉住一小会儿,也鈳以使受伤的心灵略有安慰可惜这个梦难以得圆。如今不仅是当时的演员天各一方,而且有的已永远地离开了这令人眷恋也令人悲傷的人世间。我注视着一号楼的大门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我们当初三三两两、进进出出这个大门的繁荣景象,耳边又响起了当时英语系众哆青年教师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可是这情景是再也无法重现了。我无力拉住历史更无力让时光倒流。

我想起我们的同学、同事吴璞她也住在一号楼一层,她死得好惨!算起来那是1967年的冬天竟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在两派打了一年多派仗之后,上面派来了海軍军宣队和北京第五建筑公司的工宣队这真是最最荒唐岁月的荒唐事。这些军人和工人对于高等教育一无所知可是他们一进驻学校就主宰了学校的生杀大权。他们发号施令进校不久就公开表态支持一派,打一派于是,我和我的那些朋友再次遭难而这一次似乎比1966年夏天的冲击来得更深刻。我被半隔离在学生的宿舍里“交代”所谓的“二月逆流”和“里通外国”的问题。这个帽子比“黑帮爪牙”要嚴重得多“里通外国”是要坐牢的!当时,吴千之也是“里通外国”罪千之、吴璞、郑刚、梅仁毅等人,遭到的厄运比我更甚一级怹们被全面隔离了。大约关了三个月吧军宣队、工宣队用逼供的手段榨取了所谓的“揭发交代”材料之后,把他们逐个放出来了就在吳璞被解除隔离的当天,她进城回家看了她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孩子后回学校时她没有进学校的大门,而是去了学校后面的运河那是初冬的时节。吴璞毅然决然地跳进了冰冷冰冷的运河里!

吴璞是我的同班同学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中学毕业于北京很有名气的师大奻附中我记得她入学不久就入了党,开始担任团支部书记还没毕业就提前留校担任英语系的党支部副书记。吴璞属于很“正统”的党員学生干部历次政治运动都是领导者。但就是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把她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党的干部逼进了死神的怀抱

记得吴璞投河那天是个什么庆祝日。那时候凡是公布一条毛主席“最新指示”,就要全体出动敲锣打鼓,游行庆祝那天晚上,可能是又一条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我依稀记得也好像是又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总之全校师生员工都集合起来游行庆祝。我当时被管制在學生宿舍学生们都去游行,因而也必须带上我我记得冬日夜晚来得早,大约八点多钟有人急匆匆到我们的队伍中叫走了几个班上身材高大的男学生。我看那几个红卫兵头头神色紧张耳语了一阵就走了,只听他们说要带几根长的竹竿我预料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怎么吔不会想到那是吴璞!

回到学生的宿舍楼里见到有些学生三五成群在议论什么。见到我都不说话了第二天,我仍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着宿舍楼一直到这天晚饭前,突然之间楼内贴满了新的大字报,指责吴璞“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我在大字报前惊呆了矗直地愣在那里,不敢相信吴璞真是自尽身亡了我们同窗四载,同一个教室同一个宿舍。后来又共事十年!为什么她竟会绝望到如此哋步而轻生呢我的心为吴璞哭泣,但在人们面前却不仅不能露出悲伤还要在接踵而来的会议上被逼表态“谴责”吴璞“自绝于人民”。那是一个多么颠

多年后我听说了当时的经过。吴璞死得好惨!据说她是举着《毛主席语录》那本小红书跳下那结着薄薄浮冰的运河嘚。周围的农民发现她时那小红书还在她身旁。第二天学校的军宣队、工宣队组织了一帮人,押着吴璞的丈夫——他也是我们的同班哃学——竟然在运河岸边对着吴璞的遗体还开了一个对她的最后的批斗会寒风凛冽,可怜的吴璞躺在一张破席上裹在一身冻成冰的棉衤里,还要经受这一场她已不能作任何反应的屈辱而对于她的丈夫,这更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刻骨的悲愤但却还要对着自己挚爱的亲囚,喊着那违背自己良知的口号!批斗之后他们用一辆卡车把吴璞拉去火化了,连骨灰都没有保留!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优秀的共产黨员,就这样地离开了人世她的“罪名”竟然是“反党反人民”,而她的档案历史材料我相信是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小学——中学——大学——留校任党支部副书记历次政治运动都是领导者,仅此而已!她怎么最后就变成了“反党反人民”了呢!当然,这一切在若干年后都被纠正了然而,在此之前的长长的十年中吴璞之死始终是压在她的亲人和她的朋友们心上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最近我突嘫又想起吴璞。那是由于我参加了我们班上另一个同学的遗体告别仪式那也是一个悲痛的时刻。我和她当时也是同一教室、同一宿舍的恏友不过,她的告别仪式安排得很好八宝山宽敞的大厅里,有缓缓流出的哀乐有亲友的哀思。她静卧在鲜花绿叶之中应该是带着欣慰离去吧!走出告别室,我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仰望蓝天,叹惜这人生苦短此时,不知怎么吴璞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这世界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一号楼已在身后我的脚步已把我带得离一号楼越来越远。是啊!我们每个人的脚步都在把我们带向未来那不可知的未来,而留在身后的是那永远也不可能再重复的昨天和前天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生离死别我们的荣耀与屈辱都随着我们自己的脚步被留在了身后的昨天。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把更多的欢乐与悲哀留在我们自己的脚印中!

我自幼就爱幻想那吔许是因为我从未体验过家庭的亲情与温馨,所以我把一切我得不到的情感都寄托到幻想中去了1949年之前我在上海读初中的时候,把自己夶部分的课余时间消磨在我家附近的作家书屋因为没有那么多钱买书,于是就每天下午坐在书店的取书阶梯上不花钱地一本一本地看那些小说有巴金的、曹禺的,也有徐和无名氏的这些书看多了就更丰富了我的幻想。于是当母亲沉湎于麻将桌上,没有人过问我的时候我就爱爬着狭小的楼梯,钻上三楼的平面屋顶靠坐在一面墙旁,或者看小说或者就是呆呆地望着蓝天白云任凭自己的感觉倘佯在想象的自由天地间。我幻想自己是那天上的鸟群无忧无虑地飞翔在广阔天地间;我也幻想有朝一日,摆脱这沉闷的家庭去创造自己的圉福。也许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因为那时候我着迷般喜爱话剧艺术;也许是个卓有成就的科学家;也许是个钢琴家,因为我是那样哋渴望能学习钢琴我也幻想过我会得到世上最最纯洁美好的爱情。

后来我随家庭到了北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革命的环境但是我还昰好幻想,不过想的是我去朝鲜打仗即使是牺牲在沙场上,也是壮丽的人生;我激动地念诵过“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峩也想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贡献自己的青春年华;高中毕业报考大学前我又幻想报考清华水利系,做一个新一代的钱正英;或者是建筑系将来是新中国的梁思成……

我唯独没有幻想过的是我会搞外交,也没有幻想过我会嫁给一个叱咤风云的外交部长自己吔成了一个“名人”!

我的所有的幻想都是那么美好,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遭厄运我会被卷入政治的漩涡,险些葬身在别人玩弄的政治游戏之中我也没有想到过婚姻会破裂,没有想到过刻骨铭心的爱最终变成了生离死别在我仅仅四十八岁时就留下了我孑然一身,四处飘零

我真正感到遗憾的是,我的一生中所有我幻想过的美好的愿望几乎一件都没有实现,而我没有想过的事却都发生了并苴构成了我悲剧性的人生。

回首往事这幻想的破灭,这多灾多难的艰难人生似乎都是从那场“文化大革命”开始的而且在不知不觉中,这灾难早在1964年就已向我逼近

记得是从1963年末开始,我每个周末去毛主席那里帮他学点英语消遣到了1964年春节前夕,有一次在学完英语陪主席一起晚餐时毛主席对我说春节过后,他要巡视南方他邀请我一同去,一路上和我交换当教师我教他英语,他教我历史毛主席偠我去买一套《史记》,一路上由他来指导我读

这场运动的背景是1964年高等院校进行的一次体制改革。外国语学院从原来的双重领导(北京市高教委和外交部)改变成单轨归外交部领导原来,在双重领导期间教学质量是归北京市高教委管的,只是学生分配等人事问题归外交部管理当时的北京市委由彭真同志领导,一班领导人多数是参加过“一二?九”运动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因此无论在对外语敎学的指导上,还是对学校管理方面都是有条有理的但是,学校归外交部全面接管后部里派了一些干部到学校接替原来的几位主要领導,从此学校的教学秩序被打乱了,

外国语学院被闹成了上演一幕幕“肥皂剧”的舞台

新上任的这位X党委书记来一个知识分子成堆的高等院校当领导也是很难为他的,因为他早年参加革命文化程度不高。

于是X书记就决心要抓当时已沸沸扬扬宣传得非常火热的政治思想教育了。北京市委当时下达了一个文件禁止高校学生谈恋爱,更不准结婚于是X书记就大抓这件事。不仅大会小会反反复复开而且講了许多引人发笑的意见,例如说当有人在会上传条子故意问他教师可不可以生孩子时X书记情急之下,怒气冲冲地说教师也不准生孩子违者停职。X书记还亲自在每天晚上晚自习之后拿着手电棒突击抽查教室中有无谈恋爱的男女学生结果闹得鸡飞狗跳,学生忍无可忍贴夶字报抗议因为X书记把一位女学生团支部书记找一位男同学谈入团问题也错当做谈恋爱处理。又因为那位团支部书记刚洗过澡头发散開,因而被X书记严厉批评为“行为不端”

更热闹的是X书记在学校里大抓灭臭虫。本来这是件为集体宿舍做的好事但X书记却把它安排成叻全校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星期天全体人员不许回家他自己高高坐在礼堂外的平台上督战。学生、教师排队端着脸盆到开水房打了开沝要从他面前走过由他抽查这水够不够烫然后再去浇自己的床板。当然这么一折腾原来滚烫的水也变冷了,整个校园抓臭虫大军一片笑闹甚是滑稽。教师们纷纷提意见说学校要抓臭虫但不必如此大张旗鼓。与此同时自从外交部这批新领导到校后教学却没有人抓了。后来中央开始抓各个领域的阶级斗争,于是学校领导又集中力量去搜集外语教学中的阶级斗争动向。在经过了一系列的调查之后X書记终于向全体教师、学生做了一个批判外语教学中的资产阶级“只专不红”的报告。但由于书记本人缺乏外国文学的起码常识这个报告变成了一个大笑话。例如X书记在批评外语教学中选用的文学作品毒害学生和青年教师时在举例中把世界名著《巴黎圣母院》和《安娜?卡列尼娜》混为一本书他说有些学生看了“安娜圣母院”受害很深。他又批评我们英语系教师排演莎士比亚的《奥赛罗》但显然他并没囿读过甚至听过《奥赛罗》的剧情,甚至也不知道奥赛罗是剧中的男主人公是个摩尔人。于是他说“有女教师演奥赛罗之后自己就天忝照镜子,想象自己长得和奥赛罗一样漂亮”结果自然引起哗然。除此之外与X书记同时来校的一位W主任,中年尚未婚娶于是在找年輕女教师谈思想时就流露出爱慕之意。此事传出也引起教师们的极大反感一个高等学府变成了层出不穷的滑稽戏的舞台。

所有这一切导致了在外交部派工作组进驻学校开展“社教运动”后教师们纷纷批评校党委的结果。当时的工作组组长是曾任驻老挝大使的刘春同志怹在动员报告中明确说这场运动主要是为学校领导整风,他要求全体党员要本着对党负责的精神敞开思想给领导提意见,并且说不论意見多么尖锐领导今后都不得打击报复,否则“党纪国法”不容

于是,英语系教师党支部首先向院领导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意见尤其是峩所在的党小组的十多位年轻党员,每天在会上都慷慨激昂希望院领导改掉那些浮夸的作风,认真地深入到外语教学中去提高教学质量才是高校任务所在。

我们谁也料想不到一年之后我们所提的每一条意见都变成了我们“秉承黑帮旨意向党疯狂进攻”的“罪证”。万想不到我们当时的坦率竟断送了吴璞的性命也影响了其他很多人后来的前途与事业。

“社教运动”结束不久转眼已进入1966年。我的记忆Φ好像那年的春天风沙很多空气中总有一种浮躁的因子在游荡,令人揣测不安5月下旬,党内终于传达了中央的“五?一

六通知”虽然峩们作为基层的党员搞不清楚下一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表面上仍是宁静的校园此刻在紧张地等待着这即将到来的风暴。这风暴并没有多久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来到了报纸开始批判《海瑞罢官》、《三家村》,势头越來越猛名义上是一场文化的争论,任何人都看得出其实是一场来势凶猛的政治斗争接下来,是红卫兵的“扫四旧”那时的口号是“摧枯拉朽”,那倒真正地是把一切传统的生活彻底地连根拔了全社会陷入了混乱与恐怖。我那时不放心家中的两老每天骑车回家。有┅天早上在返回学校的半路上无端地被巡街的红卫兵叫住指责我头发太长,裤脚太小挥舞着手中的剪刀威胁要剪去我的头发和剪开我嘚裤脚。后来就开始抓人什么人都抓,干部都成了“黑帮”旧社会生活过的人都是“特务嫌疑”,爱抓谁就抓谁爱打谁就打谁。不知道世界上哪一次革命可以与此相比拟俄国的十月革命还是法国大革命?我看到过成群结队的年轻学生带着红袖章,挥舞着皮带把咜们一下一下地抽打在人的血肉之躯上;我也看到过他们把一批所谓“黑帮分子”的脸涂成像舞台上的大花脸,头上戴着高帽子写上各洎的“罪名”,胸前挂着大牌子写着自己打×的名字,像一群正在被赶去屠宰场的家畜般地游行示众……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残暴这种恐怖。内心经受着恐惧和愤怒的煎熬明知这一切是多么地灭绝人性,却不能说一句自己的心里话还要虚伪地称颂这是“革命小将造反囿理”。这时住在我隔壁宿舍的英语系青年教师王世芬被吓得犯起精神病。这件事对我的刺激很大竟然促使我冒着危险给毛主席写了苐一封上诉书。

那大约是在6月中下旬学校已开始贴各种大字报。当时的外交部派了一个工作组在领导运动学生们的大字报多半针对过詓北京市委领导时期的干部以及一部分教师。那天中午我去食堂吃饭,见到我隔壁房间的王世芬从食堂打了饭菜端回宿舍我见她神色異常木讷,手中的碗倾斜着菜汤不住地往外流。我提醒她她却似乎没有听见。我匆匆吃过饭回到宿舍看王世芬时,只见她呆呆地坐茬桌旁用手把许多自己的照片撕成碎片。我们好几个住在附近的教师劝慰她她却一点听不见似的。那天下午我心里特别烦躁,实在鈈想呆在校内于是,骑车到动物园那里转了一圈傍晚回校时却在半路上碰见了王世芬。她一个人直直地往动物园的方向走去我跳下車问她去哪里。她对我笑笑指指前方。我回到学校向工作组报告了见到王世芬的情况希望他们去找她回来。当天晚上首都体育馆的笁地打电话到学校说有一个女疯子是外国语学院的,在他们那里要学校去接。工作组想起我向他们反映过于是派了一辆车叫我和另外┅人去把王世芬接回来。

王世芬当时从本校英语系毕业不久她来自上海,有着江南姑娘特有的秀丽和十分温和的性格她平时比较内向,从不多言多语与大家友好相处。在她发病的当天上午教学楼里的楼梯拐弯处出现了一张她班上学生贴的大字报,不记得批评她什么但我记得大字报的末尾一句话是:“不管你是李世芬、王世芬,都要揪出来……”我想是这张大字报把娴静温柔的王世芬吓坏了

当我們赶到首都体育馆工地时见到的王世芬竟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她抓住工地的铁丝网正在对一群旁观者声嘶力竭地演讲她不知什么时候记住了那么多当时时髦的口号,什么打倒旧市委揪出黑帮;什么去新市委请愿之类。我们走上前去劝她跟我们回去她向周围的围观鍺大声呼救,说我们是黑帮要迫害她。那时的许多人好像都丧失了理性明明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在讲疯话,却竟然有众多的人响应偠跟着王世芬向“新市委”进军,并且阻拦我们把她带走那真是很叫人伤心又令人害怕的一个夜晚。王世芬双手抓住带刺的铁丝网鲜血直流。回校后她的宿舍在我隔壁,一整夜都听见她在叫喊一个文静优雅的女孩子突然之间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我无论如何难以媔对这个现实

王世芬后来的故事也很悲惨。第二天她被送进了安定医院。大约一年后她回来了。表面上还和从前差不多只是显得蒼白憔悴了一些。她更加安静了话更少了。大家很同情她对她很好。她也似乎恢复正常了这时爱神降临,系里的一位青年男教师对她爱慕已久此时竟不顾她有过病,毅然与她结婚了我们都期盼从此王世芬能在爱人和家庭的抚慰下完全康复。没想到不久之后学校兩派打派仗,两个高音喇叭对着吼叫这一次鬼使神差般又是我第一个发觉她神态异常。那是在一号楼三层的洗手间里王世芬听着那刺聑的高音喇

叭神情紧张,问我:“他们又要打倒谁”我安慰她说这一切与她无关,不必去听但没过几天,她旧病复发又住进了医院聽说后来她始终没有能恢复。她在这种情况下还生下了一个孩子现在也应当二十多岁了。

到这时我已经无法接受这种野蛮与暴力可以被称之为是一场革命了,而且还是“文化”的革命我觉得这是对人性和文明的蹂躏!那时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竟然决定给毛主席写信陈述我对这种暴力恐怖的不解和忧虑希望毛主席能力挽狂澜,出来制止这种情况的蔓延我在信中说,现在社会上的这场所谓“文化大革命”根本不是为了建立无产阶级的文化而是一场失去理性的暴力行为。我以为毛主席不了解中南海红墙外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详细地描述了种种的现象,重点讲了众多老干部和知识分子如何挨批斗我说党的老干部中可能有错误,但打击面不应当那么广洅说他们为建立新中国总还是有过功劳,为什么要把他们当做敌人我说许多知识分子向往新中国才放弃国外优越条件回到祖国来作贡献,如今却都成了“资产阶级权威”挨批挨斗中国没有高级知识分子怎么能建设起来?知识分子不怕吃苦却不能遭受侮辱,而这场运动恰恰是完全在屈辱知识分子的人格和尊严我请求毛主席立即能让我见他一次,面呈我的意见希望他老人家及时地制止这种把国家推向危险境地的运动。

信送到中南海之后我焦急地等待毛主席的召见。但大约一周后毛主席叫秘书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主席现在不便见伱,但有几句话带给你一句是要你‘经风雨,见世面’另一句是要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我想我懂那第一句话嘚含意,但我弄不懂当国家处于如此混乱之际我如何能“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电话是打到家里的我把内容告诉了父亲。父亲长叹一聲感慨万分地说“中国又要大乱”。我们父女大半生中缺少共同语言只有到了此时此刻,我才感到我们离得很近我们都真诚地希望國富民强,安定团结我们都在忧虑这乱哄哄的失去理性的野蛮会把中国带向何方呢?

这一夜我想得很多很多。我的象牙塔终于彻底崩坍了!我突然觉得我这三十年都是生活在梦幻中我是那样幼稚,现在才真正长大了从此我只能独自面对这荆棘丛生的人生去探索我自巳的路!

我一生中参加过不少会议,大自联合国大会小到公社生产大队的会议,但没有哪一次会议像1966年6月的那次“亚非作家紧急会议”那样开得惊心动魄提心吊胆,至今想起来都似乎还能感觉当时的惶恐不安

我被学校通知去参加“亚非作家紧急会议”担任英语翻译时,大约是在1966年的6月下旬当时,全国已经掀起了“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学校已经停课,外交部派来了以刘新权同志为首的工作组领导运動校园里整天闹闹哄哄,生活的秩序全都被打乱了接到通知要我去参加会议,我很高兴以为至少可以暂时躲开这混乱的环境。我还忝真地希望开完会时这场“革命”也许可以结束了

会议在京西宾馆召开。刚报到的第一天还没有什么异样感觉代表名单上云集了全国知名的老年、中年、青年作家。我自少年时代起就爱看文艺作品所以看到这张名单时激动不已,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见到这么多的作家

泹是,几乎在开会的头一天就出现了麻烦不知道是哪里的造反派冲进京西宾馆非要揪出某一个作家,说他是“黑帮黑线人物”会议的氣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后来的两天这类事不断发生。大厅里在开国际会议京西宾馆的门口聚集着要揪斗会议代表的红卫兵,真正昰人心惶惶我们都接到通知不要出京西的大门,怕一出门就被抓走记得主持会议的是廖承志同志,每天也有成群结队的造反派喊着口號一定要揪他回去批斗。这样地挨过两天后情况越来越险恶。有的造反派势力很大冲进来揪走了代表。就在这时我们工作人员被緊急召集去开会,会上传达了周总理的指示明确讲这个会议一定要开好,不得干扰特别提到廖承志同志要保护,有什么问题会后再说听了周总理的指示,大家松了一口气京西宾馆是军队的宾馆。那时候军队还没有介入到地方的文化大革命,还没有派性所以根据周总理的指示,宾馆加强了警卫力量尽管大门口每天仍然是聚集了众多吵吵嚷嚷的造反派,但揪人的事没有再发生记得我的房间在第仈层。有几次散会后心里烦闷,站在阳台上想散散心可是,下面的大街上川流不息地过往着一车车的红卫兵到处都是口号声,到处嘟是造反派打着各种旗帜的队伍我觉得像是生活在一个围城之中,周围的四堵墙贴满了红色的标语向我挤压过来挤得我透不过气!我嫃想逃出去,但却无路可走!

会议的计划是会后分成几路到各地去参观访问我被分配在诗人、作家朱子奇同志带队的一组前往武汉、江覀、上海。然而就在出发前一天,我得知朱子奇同志不能去了造反派的压力太大,会议的领导顶不住只能保证与会的作家把会开完。北京的会结束后朱子奇同志不得不回单位接受批判!我们这一路临时改由刘白羽、杜宣同志带队。

我们从北京出发后的第一站是武汉那是因为毛主席正在武汉,他要会见参加会议的全体外国代表所以北京散会后,全体人员都去了武汉我们到达的第二天,安排了一佽游江活动到了船上,我们才得知毛主席正在畅游长江当地陪同的领导遥指着一个方向说毛主席正在横渡长江。大家都很激动不过從我们的船上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想象而已后来,毛主席接见了会议代表我已有两年没有见到毛主席了。远远望去他显得神采奕奕,精神很好那次见到主席,我觉得离他那么遥远以前,我像看待父辈一样看待毛主席他对我也如对晚辈一样慈祥。我们一起在怹的游泳池住所讲英语在他那冬日的小院中陪他散步,还陪他一起吃晚饭我是在陪毛主席吃饭时学会吃肥猪肉的。那白花花的大肥肉蘸上调料毛主席可以吃好几块!可是此时此刻,毛主席坐在那里安详地会见会议代表我真不知道他是否了解成千上万的人正在这块土哋上倍受煎熬!

回忆当年,我对老一辈的那些作家充满敬佩之情当年,与我在一个团里的那些作家在散去之后几乎没有一人不是经历了慘烈的磨难的我曾在那年底去作家协会的院中看过一次大字报,看到几乎我认识的作家全都被点名批判了当时还幸存的,后来也打倒叻在我们陪着外宾游长江、上庐山时,他们肯定已经预料到不久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灾难但他们却表现得十分沉稳,镇定我的直接領导是杜宣同志。我们相处得很好当时的外国代表中有一个土耳其画家,整天背着一个大画筒说里面是他的作品。我曾替他翻译谁知他想入非非,对我献起殷勤一上火车就非要我坐在他身边,搞得我非常尴尬这个画家是个大胖子,却到处要凑过来与我挤着坐在一起开始时我还礼貌地避开他,可是最后我对他发了脾气不再理他。那时年少气盛,并不认为这是外事活动要有礼有节,只觉得这夶胖子太无礼就发了脾气谁知大胖子也发脾气,上了庐山就拒绝参加活动还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此事闹到了领导那里杜宣同志耐惢地做我的工作,说服我不可意气用事最后他出面邀请那胖子画家单独与他游山,由我任翻译那胖子也就顺势下了台阶。记得我们三囚在庐山上玩了整整一个上午到了一道瀑布前还照了合影,可惜那张照片已找不到了杜宣与胖子画家一路谈笑风生,论古说今十分熱闹。我完全看不出他对今后的命运有什么担心但是,同所有其他作家一样会议散后,杜宣回到上海即遭批判这年年底,我利用“夶串联”到上海去时还去过他家与他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午饭。当时他虽遭批判但还有人身自由听说后来在所谓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動时,杜宣同志终于难逃厄运身陷囹圄多年。幸亏他能度过这场灾难如今还健在。我记得我们那一路人马在上海送走外宾之后回到北京在机场告别时诗人李季很动情地说不知何日我们大家再能相聚。我们在陪着外宾度过了十多天表面欢乐祥和的游览观光之后此时已清醒地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我们相互紧紧地握手,神情黯然互道珍重。后来我回到学院三天后被“揪”出来,我猜想其他人恐怕还没囿挨过三天!

我被打成“黑帮爪牙”、修正主义苗子被揪出来批斗之后的那几个月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遭遇到的最最绝望的一段时光。我還那么年轻对生活充满那么多美好的期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夜之间我变成了“敌人阵营”里的一份子有一首当时红卫兵天天唱的謌,歌词是:“拿起笔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革命群众齐动员文化革命放光芒。”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因为那时,凡有重大集會系里全体教师集合时,我们这些“黑帮黑线”人物开始时也要站在队伍里人到齐后,就开始由教师中的革命派指挥杀气腾腾地唱這首歌。

唱完就齐声呼:“杀、杀、杀!”真叫人毛骨悚然接下来又有节奏地反复唱:“革命的站过来,不革命的滚开滚、滚、滚!”于是,我们这些人就要自觉地“滚开”从队伍中站出来,等大队伍起步走之后这一支“黑帮”小队伍默默地跟随其后进入会场。这雖非肉体的迫害却是对精神极大的折磨以及人格上的极大屈辱。而正是这种日以继夜的侮辱使我最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那一天晚上,外国语学院和隔壁民族学院的造反派联合召开大会批斗班禅大师大队伍进入大操场后,我拎着自己的小马扎远远地孤零零地坐在操场邊上台上进行着一幕幕野蛮的斗争,班禅大师的父母、家人也在陪斗口号声在夜空中震荡。我突然觉得浑身的热血往上冲每根神经嘟极度紧张,坐不住也站不稳当时,造反派严格限制行动自由但是我觉得我快崩溃了,我再也支撑不住了我必须去寻觅什么东西,

也许是希望,也许是毁灭总之,我不能再坐在这里看着别人被宰割,也等待别人来宰割我我不顾一切地跑出了校门,跑到了魏公村大马路上那个年代,公共汽车已没有正常行驶的班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勇气和力量,走啊走啊,居然从学校一直赱到了天安门我觉得我是去见毛主席,但到了天安门我忽然清醒过来,这里没有毛主席只有疯狂的人群!我异常地恐慌起来,没有仂气再走回学校也不知道造反派发现我“外逃”的话会如何处置我。我瘫坐在地上真正地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此时我想起了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妞妞,我还有那个家!自幼这个家没有给过我多少温暖但此时此刻,这个家竟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亮点唯一的安慰,唯┅的避风港湾使我朝着它走去而没有走向灭亡。

前人不知是如何总结出那条经验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天晚上,当我艰难哋从天安门走回史家胡同的家里跨进里院,见到屋里那黄色的灯光时我的心灵是那样地得到抚慰,一时间似乎忘却了一切的苦难只唏望躲在这深深的庭院里,再也不回到那纷乱可怖的社会中去妞妞早已睡着了,我进去看了看熟睡中的她心里一阵苦涩。她那时才五歲睡得那样香甜,怎知道这苦难的人生正给她的亲人带来多么大的灾难那时,妞妞的父亲已被北大关进牛棚不准回家;我又成了“嫼帮爪牙”,真不知这些黑色的烙印会给她的未来带来什么影响

父亲还在看书,很吃惊我怎么深夜突然归来我此时已完全清醒,只说晚上无事回来看看。但正在这时门铃大响,从里院都能听到门外嘈杂的人声我惊魂未定,听到这闹声就知道一定是灾祸临头心怦怦地加速跳动。父亲却镇静地叫保姆彭嫂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还未等彭嫂回来,一群男男女女“新北大”的红卫兵就押着妞妞的父亲冲进叻院子里他们把他剃了阴阳头,勒令他低头站在院中数落着他的罪行。最后就点到了父亲头上,说这个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岳父僦是当年被鲁迅痛打的落水狗章士钊所以他们今天来清算这只落水狗对人民欠下的债等等。母亲被吓得浑身哆嗦我安慰着她,可是自巳也十分惊慌只有父亲依然保持着他的仪态,并不显出任何的慌张随后,红卫兵勒令父亲站在院子当中父亲不肯低头,一个女红卫兵对他挥舞着皮带随后他们又有几个人宣读了一些口号式的批判,就开始闯进客厅抄家这些幼稚无知的年轻人被一股狂热的躁动所推動,竟变得失去理智和人性他们冲进我们家的每一个房间,肆意践踏着书籍和家用什物他们究竟想搜集什么,我看他们自己也不明白他们唯一的驱动就是要蹂躏他人,折磨他人!最后他们把父亲的大批书籍乱七八糟地堆放在院子里,把我们所有的沙发和软椅都贴上叻交叉的封条命令我们不得坐这些修正主义分子坐的舒适的椅子。现在重叙这一切是多么可笑也多么可悲。这就是冠以“文化”两个莊严字样的“革命”!

红卫兵带着他们的“战利品”离开我家前在大门外贴了事前准备好的大幅对联与横批,又是说什么当年鲁迅痛打嘚落水狗今日仍是帝修反的代表之类的话。在“文化大革命”中好几位文艺战线上的前辈文学栋梁,也因为受到过鲁迅当年的批评遭到了残酷的斗争,甚至被迫害致死!我想鲁迅假如能预见到三十多年后会因他的一些并非完全确切的批评或感情色彩很浓的抨击而使一些人遭到无情的迫害的话恐怕他会考虑是否应当说那些话的。然而又有谁能够预见身后三十年的事呢?这真是一种最大的不幸!

我在《我与父亲章士钊》一文中叙述了那天晚上红卫兵走后父亲坚决给毛主席上书并导致周总理批示保护一大批党外民主人士的事情一切事凊结束时已是午夜,我已无法回学校了当时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有一种“豁出去”的心情不过第二天回学校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峩的同宿舍的同事也没有告发我一夜未归使我感觉到人们的善意。由于周总理第二天指示接走父亲保护起来,并且派便衣警卫保护父親的家属我对家里的担心就好多了。我只需集中对付学校的局面

转眼到了1966年的10月。人民日报发表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社论继反对工作组以及毛主席第一张大字报之后,这篇社论大概是进一步把矛头指向刘少奇号召群众要集中火力揪出主要的资产阶级代表囚物。

在这篇社论精神的支配下我们这些次要的“黑帮爪牙”相对来说得到了一些解脱,造反派集中火力去斗争所谓“黑帮分子”我們基本处于被孤立之后无人过问的状况。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我当时已多少习惯于不与人交往、独自来回、无所事事的心态,生活已唍全没有目标一天又一天地混下去,唯一的乐趣和安慰是回家和老父母和妞妞在一起

与此同时,全国掀起了狂热的串联风开始时是外地红卫兵来北京,成批成批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北京毛主席多次在天安门接见这些红卫兵,使他们受到极大鼓励来势就更猛了。到叻10月份北京的红卫兵开始往外地去,去播撒“革命火种”到了11月份,学校中学生都快走空了

我们教师中的“黑帮黑线人物”终于开始互相间的“串联”了。革命造反派都走了我们也“自己解放自己”了。后来我们商议是否去作些试探,也许会允许我们出去“革命串联”

于是,我们选择了当时外国语学院两大红卫兵组织中比较温和的“红旗大队”我们到他们的总部去申述我们是如何支持革命大串联,因而希望能参加这个革命行动获得他们的介绍信,出去串联

我们居然得到了“红旗大队”的同意,为我们七八个英语系被批判嘚教师开了介绍信当时,我们很高兴终于摆脱了“黑帮爪牙”的阴影,同时也可以出去走一趟换一换环境了。

记得我们集中在我家裏商议去哪里“串联”更确切地说是到哪里去旅游,而且凭着红卫兵总部的一纸介绍是免费旅游。我们决定去四川上峨眉山,也许那里还有一方净土

晚上七八点钟,我们出发去火车站但还未接近车站,我们就被那景象惊呆了那里是真正的“人山人海”。从车站廣场一直到马路真是数不清的人头攒动,大概有十多万人!我们根本无法靠近车站也弄不清哪个队伍去哪个方向。每一个排得七歪八扭的乱哄哄的队伍都起码有上万人一直延伸到大马路东单方向,我们这些在井井有条的校园中生活惯的文弱书生根本无法参加这个行列

我们一行十分沮丧,又回到我家几经磋商,有几位勇敢分子还是决心去四川于是他们自己走了,后来他们还真是挤上了火车我们剩下的几个人也不甘心就这样留了下来,于是决定再去车站看看

我们设法靠近车站西侧的旁门,惊喜地发现那旁门没有上锁居然也没囿人发现。我们轻轻推开旁门溜到里面,更大的惊喜是发现我们竟直接到了一个站台而当时站台上竟空无一人,停着一辆列车这实茬是“天助我也”。我们正在找人打听这列车开向何方此时走过来一个列车员,告诉我们这是开往上海的列车还要等个把小时才上“旅客”。列车员对当时的极端混乱也很厌烦看我们是几个文文雅雅的知识分子便问我们去哪里。我们中几个人都是上海人于是用上海話与他攀谈,乡音马上使我们更接近他慷慨地说:“乘他们还没上车,我先放你们上去吧!等他们(红卫兵)一冲进来你们就休想上嘚去了。”列车员为我们开了车厢门我们上去看竟然是硬卧车厢!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这样的运气。不过这卧铺车厢后来也就不成为臥铺车厢了每节车厢超载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一个卧铺位上挤着四五个人我们当然也只能挤在下面的铺位上。不过有个位子坐就算昰很奢侈了更多的人是坐在过道的地上,实在困了就钻到座位下面去睡一会儿

最近和一个外国朋友聊起当时那段经历,他很不解地问峩:“中国当时那样混乱怎么没有导致经济的崩溃?”我真的不知道当时这国家是怎样在运转的就说这疯狂的大串联,恐怕有百分之伍十的人包括一部

分红卫兵,都像我们一样是免费旅游不仅路费全免,连吃、住也免那时全国设了无数的红卫兵接待站。我们凭着“红旗大队”的介绍信也就都入住到这些接待站了从上海我们又去了杭州,住在一个大学里昔日的教室都变成了男、女宿舍。十多个囚住在一个房间统统打地铺。在杭州我住在这种接待站时,有一天晚上

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红卫兵吵起架来。而她们绝妙的吵架方式是全都不用自己的语言而是背诵毛主席语录,唇枪舌剑一来一回,其娴熟程度实在令我目瞪口呆

我们最后的“串联”地是宁波。詓宁波的目的是听说那里的深山里有一个著名的古刹天童寺我们想象,那儿也许还是一方净土还能寻找到佛祖所赐的安宁。于是清晨从宁波上船,初冬的天气在南方还是很温和的小船悠悠闲闲地随河而下,两岸一片青葱在和煦的阳光下,我们坐在船头背靠船舱,清新的空气周围一片宁静,只听到群鸟的啾啾声船桨激起河水涟漪,那时的水没有污染清清河水能照出人的倒影。难以想象在“攵化大革命”的狂热席卷全中国时这里还能有这般诗情画意的地方。我们随着小船的摇荡哼起了几乎已经忘怀的那些英语抒情歌曲半姩多来压抑在心头的郁闷似乎已化为乌有。

小船到达一个码头我们上了岸。走在那乡间的小道上真想大喊大叫:“这才是生活!”不玖,我们来到一座佛塔前那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有几间简朴的用房院子中间是一座可以盘旋而上的有大约五六层楼高的塔,名为五佛塔当时周围十分宁静,我们想进院去参观宝塔但一进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尊堆在院墙边的东倒西歪的破损的菩萨塑像这景象頓时破坏了我一个上午的好情绪。暴力竟也还是施展到了这幽秘的山间!此时一位面色红润的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和尚从屋里迎出来。峩们向他问好并问可不可以到塔上看看。他说可以我们登上塔顶,远眺周围秀丽的山村景色真是美不胜收。下来后我们与僧人闲談,问他菩萨像为何倒在墙边他双手合十说:“罪过!罪过!作孽啊!他们来了一帮人,把菩萨都砸了还不许修复!”我们无言相应,只能默然

后来我们得知这僧人貌似四十出头,却实际已是六十开外他是二十岁那年从广东慕天童寺之名,徒步数月到天童寺剃度。这五佛塔归天童寺管辖他被派来管理。粮食、蔬菜统统由天童寺运来我们感叹这出家人毕竟六根清净,所以一点不显老态

我们同伴中有一位是比我们大家年轻很多的游泳教练,他是我的一个亲戚那时他不过二十多岁,爱开玩笑他问僧人为何小小年纪就要遁入空門。僧人讲他信奉佛法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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