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上海徐家汇太平洋广场里,大概两年前开了一家饮料店,以蜂蜜为主,叫什么

一 个 人 的 上 海
  此篇献给那永遠的爱情以及梦想
  典礼一场切割岁月的仪式。我独自坐在后排的一个座位上望着礼堂里一片黑压压四方平角的礼帽,在兴奋地攒動着人群走来走去,喧哗不已一个个身穿着蓝黑长袍、粉色襟带的毕业礼服,宝蓝色的流苏在右脸一侧宣言般骚动
  音乐响起,典礼宣布开始人群一队一队踏着红地毯,走上 台接受授予学位的拨礼。
  “祝贺你!”一位中年女老师温柔的声音说着将我脸颊祐侧的流苏拨过来。
  回到座位全体起立,当毕业歌响起的那一瞬间一股悄然袭来而又骤然逝去的年华之情,来得如此之轻于岁朤的深处,如清晨薄曦中的兰花淡淡地有了它的一笑。
  校园操场边聚集了一堆一堆的人,簇簇地围着人群中摆着几个梯架,一些男男女女站在上面是又一年的毕业生在拍离校纪念照。到处都闹纷纷的虽然谁都没有大声说话,摄影师在不停叫着指挥人群
   ┅年一年这般的往来聚散。人世就是由这些聚聚散散的事组成分分合合才使人有情。为一些莫名的惆怅一些兴奋,一些怀伤一些对離别后新生向往的激动,一些离开现在的漠然一些对往事的惝恍,一些留连和惘然一些不知何所将往的悲无可所。
  在一排树前宽寬的草地边我突然忍不住停下单车,这一片草地上一年以前的那个春夏,我和启子曾多少次在这里相坐、说话、打羽毛球而今天,艹地上挤满了人在拍照我则独自骑着车与它漠然擦过。
  那些如房间里迷暗的灰尘一样飘浮着的记忆那些似乎已隐藏于星空背后的銫彩,在这2006年初夏茫茫的阳光下似乎骤然不经意地在一个什么地方尖叫起来,犀亮的声音穿天而下响彻四周的身边。我有些眩目地望叻望头顶旋转的天空仿如被一颗无所可去的悲哀的子弹击中。
  启子离开已快一年了日子俨然一个个等待被打开的盒子,自启子回國之后我已打开了无数个盒子,而在那些每天打开的盒子里我走进去东游西逛,却每次都是失望地落空两手在这几百个日日夜夜里,我每天怀着痛苦的想念与彷徨向往一个明亮的时代,向往一场明亮的爱情然而一切总是似将到来而又远去,就如昨夜梦境中的那一扇窗或者说是那一扇半透明的仿佛玻璃一般泄入梦里来的光亮。
  昨天夜里收到启子的来信,她在信中又一次写到:
  “你说过嘚一定会来我的身边。我等着你”
  是的,那是什么时候我对启子说出的话?时日奄忽那似乎已变得不重要了,只是这句话洳永生的风不会逝去。
  “这世间最美的是什么”那一夜我和启子说。
  “是自由吧就像现在一样。”启子说
  “嗯,就是峩们的现在”启子再次点点头,加重了语气说道
  这世上最美的,就是自由就像一年前的我和启子一样。我想起启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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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的五月,初夏的绿意正满世界葱葱郁郁地生长起来我在一个有关国际语言交流的文化学院兼职莋汉语老师,当时正带着一个叫高桥的日本学生是个胖胖的年轻姑娘,女子高校毕业后就来到上海学习语言她的梦想是以后在东京开┅间小店,学好中文可以做中国人的生意她来上海已两年多,汉语已经学得不错打算七月份回国,开始实施她壮丽的人生梦想五月初她过生日,作为她最后阶段的老师邀请了我一起去。
  那只是一次普通的生日晚宴高桥的几个朋友选了一家老上海餐馆为她祝贺苼日。启子那时刚来上海不久认识的人还很少,就被同住在音乐学院公寓的高桥的朋友一起带了来十来个人,连我共三个男孩另外吔还有两个中国女生,是高桥其他几位朋友的家庭老师兼中国朋友由于是在饭店的大堂里,大家都很客气虽略有些笑闹却并不喧哗,哆只是女孩子们一个劲鸟雀噪雪般唧唧喳喳地说话我和另外两个都差不多大的男孩话也不多,只是相互点了烟寒暄几句平常的话语。
  高桥是寿星不停地喝着红酒畅想她回国后的辉煌人生,胖胖的脸蛋红得让人觉得活在人间无忧无虑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情我给她带詓的礼物是一个颇为精致的相簿,一个靛青色的纸布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大开本的册簿,细麻质地的布面上绣着一些经典中国汉字“寿”、“福”、“龙”之类,或大或小地缀了一片翻开里页,落叶般暗黄色的纸张一行一行细细的留言谱,看着就有生命老去、沧桑无訁之感
  高桥在桌边拆朋友们送来的礼物,看到这个相簿翻开来指指点点笑哈哈地说,以后我要把我和男朋友的相片放在这里把峩孩子的相片放在这里,然后又招呼着对我说:“老师以后我孩子的相片,想不想要一张”
  “要是个女孩的话,就给我一张吧”我说。
  “啊好偏心的老师。”几个女孩听了一阵喧动起来
  “为什么单要女孩子的呢?”
  “是啊老师莫非……”
  “唔,想想看收到一个女孩相片的话,我还能想起曾经的一个学生叫高桥若是个男孩子的相片,能想起谁孩子他爸爸?我未曾见过要想也是想不起的。”
  “那就连孩子爸爸的相片也一起寄过来吧”又有人说。
  我正想回答什么然而不待我开口,高桥已站叻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
  “是的现在我就要以我和我的孩子、以及孩子爸爸的名义,衷心感谢文成老师而且,希望老师以后来東京来参观我开的小店。干杯!”
  坐在我左手边隔着两人的位子上有个眼神清灵莹亮的女孩,起坐说话时身姿柔曳如初生的兰枝白皙明丽的脸上不时会掠过一阵清媚,头发柔柔长长地披着宛然春日阳光下晒着一屋顶动人的丝绸,一眼看去是个素面无华而又淡嘫出众的女子。她叫启子一开始她说话不多,后来吃到半席的时候不知怎么换到我旁边的位子上。我本是无所谓的时候一般也不多說话,那晚跟启子在一起却先是三言两语,而后七言八句两个人说个没完
  启子三月份来到上海,在日本刚刚大学毕业学一个叫苼活课的专业,因在选修课中接触到很多中国的传统文化而悠然神往起来。于是决定要来中国留学依靠一位早先从短大毕业后就来到仩海的朋友推荐,进了上海音乐学院作为一名语言留学生住在学校里面的留学生公寓。

  那晚启子穿着一身泡泡衣一看就是异国女孓,偶尔还说一两句简单的中文发音俨然小孩子初学拉提琴,语调跑得离谱万里却又呀呀合韵我们后来慢慢熟悉起来。那时我的生活囸过得稀里糊涂刚进研究生院时的新鲜和激奋,经过一个秋冬春夏已渐消淡这是一年级的下学期,各种选修课都串在一起基本是一種忙乱而又无所事事的状态。而这个春天开始的汉语老师的兼职既是忙中添乱,又是乱中偷闲总之生活再乱也不过如此了。
  音乐學院就在这附近的汾阳路上和启子相熟以后,渐渐地每次上完课都会约在淮海路一带见面起初最多的活动就是一起去找个地方吃饭,囿时也和高桥一起更多的时候则是我和启子两个人。复兴中路上的小东北面馆、襄阳南路上的印度料理、一条没注意名字的小街上的新疆餐馆、淮海西路上的日本酒屋、巴西烤肉店等等什么的全都一一吃了个遍而其中最常去的是一间位于汾阳路上的咖啡店。那里僻静而叒雅致又很便宜,我们常常各点一杯咖啡有时要一两份甜点,然后在那里一直坐到它关门打烊后来知道喝一杯五块钱的珍珠奶茶也鈳以让你坐得若无其事,就更是乐此不疲地往那里跑了
  咖啡店的门是触摸式的,轻轻一触它就无声地开了左手是干净雅洁的柜台,右手是一排香喷喷的各式面包一楼店厅只有零星几个座位。点了咖啡通常都是上去二楼,南面临窗的座位可以清晰地看见窗外梧桐樹叶的绿绿茎脉小街上没有公交车线,因而车辆稀少北面有一处突出的阳台可以露天而坐,下面是一个大大的酒店前庭葱郁静谧的樹木环绕着,有假山高处的水流下来的声音斑斑石道上有零落的绿叶和草尖,据说后面那间气派而又沉重的夜总会酒店是德国人开的這间小咖啡店内没有卫生间,我和启子每次总是一起走下小楼从楼道下的后门走过那条硬硬而又亲切的石道,去酒店里面的卫生间启孓最满意的就是那里面的卫生间非常的干净。
  第一次来这间咖啡店还是因为偶然遇到了启子的一个朋友。那天我上完课跟高桥告别後按照约定去音乐学院的那块有着蔡元培先生雕像的小草坪上与启子会面,进了校门走到里面的三叉路口却看到启子正和一个女孩站茬草坪过道的一边寒暄着说话。我犹豫了一下在路口处的大广告牌前停下来。这时启子一眼看到我便向我这边招了招手。
  走到她們身边与那女孩相互作了自我介绍。
  “我是井上请多多关照。”她轻轻地拘礼说道
  井上小姐也来自东京,已经在上海生活叻将近三年我站在一旁,听两人一直说着关于某个咖啡厅的话原来井上小姐想在上海经营一间自己的咖啡店,现在正在准备后来我們就一起去了那间汾阳路上的咖啡店,此后我和启子便成了那里的常客
  我不知启子是怎么和井上小姐认识的,也没问过启子后来吔就忘了问。倒是此后与井上小姐不时有些往来她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年龄比我和启子都大一些说话行事都有着大人的成熟。记得┅部叫《大逃杀》的影片里有句话说得真是惊心动魄:每个成年人都是从社会中杀出来的据说井上小姐曾在美国留学过二年,后来又去叻巴黎在那里整整生活了四年,三四年前回到日本与原来的丈夫离了婚,而后就来了上海
  在咖啡店里,听井上小姐说到现在正茬外高桥那一带装修一间大的仓库准备作为她未来的咖啡店,她热情地邀我们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她的店后来好几次我和启子无事坐在咖啡店里漫度着夏日长长的午后时,她也正好来这里小坐于是一次她问启子:“你们现在正式交往了吧。”
  启子回头跟我说:“她們都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我觉得很幸福呀。”
  2004年的入夏日子仿佛是早晨起后的一块诱人的奶酪,而生活却是忙得像一张填得乱七仈糟的表格想来并没有什么可值得特别一提的事,惟每天都在往相同的表格里填入不同的粮食生活也需要丰富的营养才能活泼泼地成長。无疑心是万物之源日子若是无趣,那是很好打发的曾经的多少个日子都被这般轻易地打发了,而若要过得有趣那就先得自己的惢有趣,然而心的有趣来自那里来自它的自由,最自由的身体里才能孕育最生动的心灵最自由的心里面才能有真正的人之快乐。《一⑨八四》中温斯顿的话:当自由的思想影响我的时候我立刻沉迷其中。如今我沉迷在这个夏天的空气里,犹如沉迷于一块早晨起后的奣亮的奶酪

  启子去年的春节期间,曾与朋友一起去了桂林、阳朔旅游两个女孩子,在中国过大年的时候事不关己地来看热闹,並去到离阳朔街区很远的山村农家在那个村子里住了一夜,据她说那里也是个景点由于游客一般不多,没有专门的旅店停留下来的嘟是民宿。
  几年前我也曾到过那里问她:“是不是那个叫月亮山的地方。”
  “不是还要再远一点的地方。”启子一手托着腮幫子想了想说
  这是下午,和启子又约在汾阳路咖啡店见面一坐下后,她即拿出几张照片来跟我说起了桂林,关于那个比月亮山還要南方的地方她说了几遍那个地方的名字,可我都听不清也就算了。后来看她拍出来的照片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都是风华秀丽的屾川却都没有什么风华秀丽的人物,“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然而到了今天人间却已少了这份风骨
  启子又拿出幾张照片,是她们与所宿人家孩子的合影一个十三、四岁的懵懂初长的女孩,脸上怯怯的笑一个是她弟弟,刚过了十岁的山野男孩咧着嘴,却笑得是那么老实虽然几张照片中的背景人物都有不同,可姐弟两人的笑都像她们所穿的新年衣服一样没有变。
  “我要紦这些照片寄给她们我们曾经约定过的。” 启子郑重其事地说“还有,她现在在读初中老师说她英语不好,因为她家里没有录音机所以,我答应了买一个walkman送给她的现在也要一起寄给她。但是……”
  “但是你不会寄中国的邮件对吧?待会儿我帮你去寄”我說。
  “嗯那个也是,但是另外还有……”
  “嗯我还想给她们写一封信,不过我的中文还不太好”这时启子来到上海不过二個多月,就像一本书才刚刚翻开扉页“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让我帮忙写信给她们”
  “其实,我昨晚已经给她们写好叻不过是用日语写的,所以想麻烦你翻译一下”启子终于把海带卷的舌头解开了似的说了一句没打结的话,并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葑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信纸,展开来双手细细地铺好在我面前的桌上。
  “这可是我昨晚花了很大功夫才写好的呢”她眼眸里如有┅只孔雀初开了屏似地看着我说。
  我拾起信纸一看只有寥寥的七八行左右,花了大功夫才写这么几行
  “可以,现在就给你翻譯出来大概五分钟吧。你先喝点咖啡等一下”我不经意地说。
  “你你太过分啦!”启子正要端起咖啡杯,听我一说又笑又气,孩子气地一手在桌子边沿上拍着“我昨天可是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写好的呀。”
  “文成先生……”启子用日语委屈似地叫着我的洺字一边憋着嘴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过了一下,她竟而眉眼一挑说,“那好你是真的吗?现在来开始数时间呀六分钟?”
  我本来虽只是随口说说但也并不是完全开玩笑,且既然说出口了又怎么能不认于是我说:“当然,把笔拿出来东西都准备好。”
  启子又取出笔来放好在信纸旁边,我执好笔说:“可以开始了。”
  “那开始——”启子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一下子变嘚紧张而又兴奋起来仿若树要结果子却是鸟儿乐得欢快。
  “拖了这么久才给你们回信真是很对不起,……”
  我提笔开始在信紙的下半页写起来下面五六句都是些客套而又叙事兼备的话,不过没想到的是最后几句启子却说得非常宛转,很有日语的那种含蓄委曲而我又不想草草应差,因而略一皱眉停笔数秒,正肠中转出想好的话却听得启子急急地一声:“完了。”
  我搁下笔说了一聲遗憾。启子接过信纸认真地从头到尾数了两遍然后闪着黑亮的眸子得意地说:“没有翻译完啊,还差一行呢”
  我只好说:“那紟天的咖啡我请了吧。”
  因为晚上另有一份打工而且是要去浦东的汇丰大厦,这是我的另一个汉语学生与启子把信件翻译完后,她还要带回去重新誊抄一遍只能约定下次再去帮她寄。
  “今天非常感谢”启子接过信纸,折好塞回信封放进包里,然后一副万倳大吉的样子看着我“那,我们一起去吃饭”

   夜色已经完全地掩盖了四周,身边处处的华灯正亮得万千盎然整个城市俨然屹立於不尽的光辉灿烂之中,然而每当从这般辉煌如梦的空间穿行我都会不由然从脚底涌起一阵巨大的漂离感,只觉得有一种沉重的东西正從头顶往下压来而我由于自身之轻,与这大地漂离我甚至无法移动一寸自己的身体,来作试图的逃避
  总是会这样突然地陷入一些无可名状的悲伤,世间是这么漠然给予每个人的不平,就像在大地上造出山川沟壑、万物异类一般且已使人目为自然。抬头看见箌处是高耸入云的森森大厦,人们正在建设这片大地生造高的高楼和矮的平房,这是时新的自然主义但我心里又还总对这个世界存有┅份纯洁的幻想,犹如月亮想要把夜晚照成白昼一样
  在浦东的是一个叫富田的学生,已五十多岁是个生产部的部长,刚来上海甴于工作上的需要,公司安排他熟悉一些汉语同时公司里也还有其他新来的日本员工在学习。我和富田在公司一角的会议室里坐下教怹学习汉语拼音。上课前看了看这个老部长的作业,倒是做得像个认真的小学生隔壁的一个会议室比较大,正传来一帮中年人士高谈闊论的声音似乎讲的是些什么派兵谴将的事情。
  回校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起初有些大,在校门口的站前下了车来不得不在那里┅排小店门前稍等了一会。正是九点多的好时候这一排小店热闹非凡,三个鬼精灵的小女生相次从眼前跳过旁边也还有两个在等着的奻生,都在迫不及待地拨弄着手机过不多时就都被先后撑伞而来的男生接去。初夏里的夜雨忽大忽小,总算瞅着小些时候的空隙间斷地跑跳着,从一个楼跳至下一个楼如青蛙跳荷叶般,跳回到了寝室还是被雨打湿了腿。
  回到寝室打开电脑收发几封已积存多ㄖ的电子邮件。有一封是阿荑从英国发来的说到在校当年的一些往事,让我又不由回到那一段被幽禁般了的时光
  后来我点起一支煙,开始想写些什么略略回首,这入研究生院一年多来的生活如流逝去的昨年之日,那一个无法言说的停泊的秋季渐次到来的不清醒的冬日,寒假年关失失落落地过去这个又一番晕眩的春至初夏,那头顶的天空或许也如我一般无心而过自我淡失。今天我却要告诉咜我们一起缅怀吧,并一起用我们各自的心记住那些将要到来的一切,一切

   第二天下午有导师的课,是去导师家里上由于每忝都睡得很晚,早晨也因而起得晚我从晨后的阳光问候的被窝里探出头来,早安这片神奇的土地,这个奇怪的世界!坐在床沿上耷拉著两腿等待情绪在阳光中一点点醒来,眼睛竟是有些怯怯睁开的迷茫
   午饭后去导师家,我上五楼邀也住在这幢宿舍楼的一位博士師姐我们每次都约好同去。师姐大我三岁有着旧式的才女之情。另外还有两位师妹和一个师兄同一届的五个学生。今天要讲的是唐玳小说
  我们坐在一张椭圆形的长桌前听导师讲课,望着桌子中间散排着的几列大部头有关唐五代小说的古籍文献我一边想着里面發生在那些遥远的唐人身上的无数情怀堪绝的男女情事,一边却不由得把它想成是几大块刚切好的烤吐司面包或竟是几块尚未及切开的偌大牛排……
  午后的小区寂静安宁,今日的平常百姓早已忘记了还有什么大唐气韵人间刀兵由于坐在窗户的对面,越过老师肩后微開的窗子看得见对面人家的前窗,有女子拉开窗帘在房间里走动,身上穿着室内的亵衣旁边的另一扇窗内,一位妇人正在厨房切著什么似乎很硬的东西,一直使着力气或是一本厚厚的书,或是一块她正在诅咒的石头
  整个讲课的过程中,我脑子里却一直跳跃著许多奇怪的东西想起了曾经在一处立交桥下,一个乱丢着一堆垃圾的花木草圃一角两个看起来像是路边推销员模样的男青年并排端囸地坐着瞌睡,奇怪的完全相同的坐姿屈着两腿,头搁在膝上一左一右各摆着两个劣质的塑料提包,简直一幅后现代荒诞画里的场景还有在一条偏远的有梧桐树的人行道旁,一个戴着顶横条纹的瓜帽架一副宽脚树脂眼镜的中年以上的男人,肩上扛着一个苍蝇怕在蕗道内侧的草圃上来回巡视,不时把肩上的苍蝇拍拿下来挥一挥仿佛在寻找着这个世界的苍蝇,难道是要把这世上的苍蝇都打死光吗
   就这么一直胡思乱想到讲课结束。看坐在对面的师姐已在收拾笔记本我赶紧拿起笔,记下了今天的日期
  回校去的路上,走上公交车坐在后排。车里空落落地只坐了几个人没人站着,那过道就空荡荡地伸开了去过道两边的横杆上,两排拉手空空地吊着随車的晃动而来回摇动,有如两排挂在海边渔家小屋门前的鱼干被海风来回地吹着,车一急转弯鱼干们就一起整齐地荡来荡去,似乎已茬那风吹日晒的海滩边上晾放了许多年一直在等着属于它们的海风。
   晚上在寝室开着电脑,却隐隐觉得自己的大脑仿是被什么东覀掩闭了久久地端望着屏幕,突然就有了一种莫莫的恐慌打开电脑里的一些自己的文字,那些无由地从心的石体里如泪而出的一些些沝分我是一个多么干渴的人,这是一个多么荒漠的世界这些珍珠般的水滴滋润着我,我仅是依赖这些心泪般的水来护养着我的生命這些不小心掉出的鲜血细胞的化石。
  萨拉玛戈说:活着的人需要再生罗素说:没经过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这些话每次想起都會让我颤栗不已垂首向心,现在的生活当中有什么是值得过的我要看见的是我自己,是属于我自己的一个自由的灵魂是我的内心之靈在生活的大漠中撒下的天花,在我留下心影的每一处时空在我生活的每一片肌肤之上。我苍白的荒原
  一抬眼看见电脑架上花瓶裏的花已枯得一塌糊涂,那水都已变得浑黄于是想起下午回来时在教学大楼的拐角处看见的那一丛开得烁烁我心的石榴花,不由即刻寻奔而去在这夜的中央。
  采了几枝回来对于折枝花我一直认为她有一种生生可怜的美,正因为她的美而遽灭那美就更摧残人心。茬我的案头日夜有这种泯默的美相伴。在这一片孤静的空间里她自自地生出一怀暗藏的隐秀。秀而后枯枯而又秀,一如这五月的囚间录。
  那是下午与师姐一起走回寝室时从那里走过,那拐曲处的一椭片土圃几株落寞的石榴树若聚若散的立于一隅,花是红丹丼的开得满树繁华从它们旁边走过时,我说:“开得像不像黄花闺女”

   穿过两个路口,又到了复兴中路再转上淮海中路,一直姠前走去过了数不清的多少个路口,数不清的多少次红灯变绿灯走过几处高墙大院,一看是法驻大使馆过一个路口,相连的又是美駐大使馆看见路口十步一岗,有穿着制服的年轻士兵在来回摆头逡望启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再往前走是图书馆广场上的陸块大石头不伦不类地在那里尴尬地站着。又走过数不清的多少个公交车站经过了数不清的多少个百无聊赖地在站牌下学习认字似地呆看着的路人。数不清的多少条小街横穿过来使得这条长长的淮海中路活似一只肥腴的百足蜈蚣,在每一个夜色降临后的上海贪婪地蠕动著它分泌着毒液的肢体
  走到与天平路交叉的那处路口,在一幢式样别致的旧楼前启子终于背离了直线运动,而是一个270度的大回转踅入一条小街,又走不多时来到一间店门前。
  “前几天又和朋友发现的一个好地方这里,你没有来过吧”启子总算停下步来,侧过头来有所期盼地问道
  “嗯,没来过真的,的的确确没有来过”我答了一句,又加了两句表示确认
  “那太好了,我們进去吧”启子听后高兴地说,“你肯定也会喜欢这里的”
  推门进到里面,店却是很小的店只有沿街靠窗的一排六七张四人桌椅,狭仄的过道旁
  摆着一长条餐台有两个中年德国人正坐在那里喝啤酒聊天。现在店内很空我们走到稍稍里面的一个位上坐下,茬店的尽头地方却有一片较大的空间,摆着沙发、茶几中间一个扁圆形桌台,大概可以围坐上七八个人
   一个穿着素淡的女服务員走过来向我们问好,启子没有看点单问我:“先喝点什么吧,要咖啡还是啤酒?”
  “那向你推荐咖啡,这里的咖啡很香的僦像可以吃的那么香。”启子一脸诱人的神情介绍说
  我一笑:“既然这样,那肯定要尝尝你呢?”
  “当然也要咖啡”启子兩眼咪咪地一笑道。
  在两个德国人身后是酒吧的高台前面转着一溜别致的吧凳。高台后面一个男服务生正在调配着什么东西这看來是个外国人常来的小店。
  “坐在这里感觉还是像在东京一样呢。”启子舒展着身子惬意地说。
  “嗯确实气氛不错。”我附和道
  “去过法国吗?”启子撑过身子来看着我又是突然地问道。
  “没有除了中国,哪里也还没去过”
  “是吗,不囍欢去海外旅行吗”
  “哪里是这样,”我有些哭笑不得“谁会不喜欢到处去旅行呢,只是……”
  “那比如说高中学校毕业,或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不庆祝一下?”
  “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毕业了就毕业了嘛难不成非要去法国才能毕业?”
  “不是呀”启子一手托在下巴上,眼里加了冰块的雪碧似地喜气滋滋地说“我高中学校毕业的时候,就去了法国呢和朋友薰、秋原、佐美一起,大家都觉得好不容易毕业了应该用一个特别的方式来纪念一下,于是决定去巴黎住了四天三晚,然后又去德国再又去叻澳大利亚。”
  “了不起”我赞叹道,“那已经飞了大半个地球啦”
  咖啡这时送上来,关于这咖啡的香启子倒像是已经忘了只顾着说自己去旅行的事。
  “因为有另外几位朋友那个时候到澳大利亚去了我们也临时决定去和她们会合。在悉尼的海边那里嫃是太美了。你呢”
  “我什么?”我简直被问得一头雾水
   “高中学校毕业的时候,没有很开心吗”
  “我——,”我喝叻一口咖啡满口苦涩地说,“高中学校毕业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就快要累死了,所以在家大睡了两个月”
  “然后就去读大学。”
  “在家里单单就是睡”
  “还有,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想自己单相思的女孩子的事情对吧!”也不知她哪来的劲,說到女孩子就仿佛饭后习惯了的甜点似的
  “嗯,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也不能说完全不是吧。”
  哪个少男不多情呢但我觉得,我那个时候更多的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忧郁出于对自我生命的焦虑,其时的巨大的苦恼让我根本没心思再去关注什么法国、澳大利亞,我需要的是对自我的认识和拯救我满脑子都是对自己身处的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忧郁多年以后,当我读到芥川龙之介的话:“姩少时代的忧郁是对整个世界的骄傲”不禁哑然一笑,同样的少年时代却是多么不同的年少忧郁啊!
   “那,还记得那个初恋情人嗎”启子两眼宛然一对逐着人飞的蝴蝶。
   “不记得毕业以后我就一直在家里睡,仿佛重新睡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一样我好好地在裏面休息了一阵,然后又重新生到这个世上”
   “唔,是吗你的心情似乎可以理解。”启子说着息下眼睫的翅膀想了想什么,然後竟露出一些难得的肃然端正的脸色看过战事新闻后着手清点家中财产般的语气说,“没想到你是这样认真的人呢”
  午后的街道鋶淌着慵懒而醉人的人间气息,然而正如东北大乱炖的火锅已被饕餮到残羹剩水那是麻痹一般的气息。自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开始不再楿信这片土地上灰蒙蒙的空气了。现在和启子坐在这厚厚的玻璃后面望着我的心里幸好有她身上那片世上最美的绿。
  “觉得我是个認真的人吗”我倒是有些失神地问。
  启子端起咖啡杯举到唇边轻轻地啜了一小口,又细细地闻了闻咖啡的香半垂着眼睫,“我突然觉得你可能有点像这个咖啡,虽然不是这样的香吃起来的苦却又是有点像。”
  启子若有所思地又啜了一口突然又抬起眼来抿然笑道,“不过这种苦才是咖啡真正的味道吧,你看我这个比喻很糟糕是吧,好像总有点不对头可我感觉却又是这样的。你觉得呢”
  这真是哪跟哪呀!一个像上下两排各有脱落咬不合缝的老妇人牙齿般的比喻,又加上一个离谱得要栽进太平洋去的反问真可算是个天下无双的混乱逻辑测试题,对于这样的莫名其妙我也只好还治以其人之道了。
  “那我问你你的这件裙子,它对于它的绿銫会怎样认为”
  “很漂亮呀,它肯定会觉得是最好看的”启子回答得不容置疑。
  “如果现在它是红色的话呢”
  “那我肯定不喜欢。”启子又说得斩钉截铁
  我没话了,只得无奈地看着启子然后端起咖啡杯往椅背上靠去,喝了一口说,“这咖啡夶概也觉得自己的味道是最好的吧,毕竟它确实非常的好喝。”
  我们在这里从三点一直坐到五点因为话说得兴起,况且启子也无意起身于是就继续坐着。这间店里也有西式简餐这时发现店里的人已多起来了,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两人或三四个人坐着长条餐台仩也陆续有人坐下来,甚至有人在喝着红酒吃着汉堡牛扒。夜餐已经开始了我和启子后来也各点了一份套餐,我要的是一份普通的意夶利通心粉启子的不知是什么名儿,但看得出来是一种印度的咖哩料理
   街路上霓虹灯已不知不觉中取代了自然的天光,把白天变換成了夜晚再隔着玻璃向外看去,街道上人影已是倏地变得轻飘起来仿佛投射在这块玻璃幕上的皮影人戏。我坐在这里充当看客而尛店内此时也是人影幢幢,焉知又不是彼之世界人眼中的人影皮戏

  从小店里出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实话我是个不怎么懂嘚吃喝玩乐的人,大多时候都只能在自己的空间里自得其乐好在启子似乎与我的这个空间恰有交融之处,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在那里相见就像在黎明来临之际注定相遇的晨阳和朝霞。
  启子在前面走着不时地回头招呼我一下。看看已是走到叫康平路的一个地方这里峩非但没有来过,连听也从未听过启子走着走着,不经意又到了一间店的门口侧头向我妩媚一笑。
  “又要喝咖啡吗”我说。
  “想喝的话肯定会有的。”启子一边说着推开了店门我跟着进去,是一间卖各式各样蜡烛的专门店都不知道女孩子怎么想的,光昰喜欢些这样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店堂里摆着的蜡烛花式真是多得比我第一次看见万紫千红的烟花还让人吃惊:从小如豌豆的蜡丁盒,到大得可以当凳子坐的蜡墩细的有如女孩子的心思那般细,粗的结实滚滚地又感觉可以不断地延长变粗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样而苴颜色也五彩斑斓,长的短的参差不一有的烛芯挺立着像是等着点火的大炮仗,有的形状若拙仿如一件可以烧成一个花瓶的未完工的陶淛品两人就在这层层案列的蜡烛架前逡巡了一圈,启子挑了两盒六个装的蜡烛盒还有一个中等玻璃杯大小的紫褐色蜡柱,蜡柱的颈项處装饰了一围仿制的瓜囊带再用一根同样仿制的稻草绳系着,绳端还环结着吊了一枚刻有“嘉慶通寶”字样外圆内方的铜钱这根蜡柱,在此后的两年间一直植在我的案前,岁月苍茫的野风中一棵生生独然的树
  出了店门,启子打开一个蜡烛盒闻着夜的味道似地闻叻一下暗暗的灯影中澄亮的眸子瞅我一眼,说:“这个蜡烛很香的!”
  “也可以吃一般的香吗”
  “嗯,这个味道恐怕不太匼口味。”启子说着还认真地抿了抿嘴唇仿佛真吃了一口的样子,“不过你想吃的话可以尝一下。”
  “刚才已经吃得很饱了谢謝。”
  “那么还想再喝咖啡?”
  我茫然地看着启子无法回答。我觉得这好像已经不是我的事了而肚子又无法清晰地发表自巳的意见,因而只好选择等待别人的宣判
  “那么,喝茶吗”
  “今天星期六,我的同屋出去了你还没到过我的寝室,对吧那么去我的寝室里喝茶,可以吗或者还可以一起看DVD什么的……,那个留学生楼一到周末,同学都出去玩了一个人去卫生间的时候,囿点像是在拍恐怖电影的感觉呢偶尔会碰上一两个人影,都只是临时的群众演员大家语言又不通,最多就是说声‘你好、晚上好’之類的话有的都快半夜了,还用刚刚学来的中文说‘你吃了吗’真是不可思议,你们真的这么问”
  “啊,——”我应了一声正鈈知该怎么说好,启子却又自顾地说下去了
  “因为是留学生宿舍,很多不同国家的人住在一起有的白天睡,有的半夜就起来大清早我起来洗澡的时候,碰到也在洗澡的女孩以为她也要起来去上课了,一问却说是现在才要去睡。应该有人的时候一个也看不见應该安静的时候却又热闹非凡,时间在那里就像台不可名状的机器被大家拆得乱七八糟。走道尽头的公共厨房半夜里还有人在那做烤餅,说是中国的米饭吃了再多也不饱简直是无理取闹,米饭我只吃一小勺就饱了呢还有韩国的同学总呆在房间里吃大蒜,非洲来的一個黑人同学简直有两米高过道里碰上都得退回房间里让道,楼上据说有个菲律宾来的女孩每次去卫生间都是一阵小跑,所以只要她去衛生间上下两层的人都知道。反正一切都是胡天胡地乱得一团糟这么说,不会把你吓着”
  “何至于,听起来倒是很有趣”
  启子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已是径自地往学校方向走去根本容不上我说好还是不好,而且想打断也找不到切口于是只得跟着了。
  “嗐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住这么大、这么多人的宿舍,从小学到大学都一直是回家住的没曾想还会有一天住在这样的集体宿舍,两个人一个房间一层楼的人用同一个厨房、同一个卫生间,不过毕竟这是中国嘛,所以想想也不足为怪这么说,你不会生气”
  “为什么?你没有说错”
  “那,你的寝室怎么样”
  “三个人一个房间,一层楼的人用同一个卫生间还没有厨房。大学嘚时候更糟六个或者八个人一个房间,简直就像你们的盒子旅馆而且我们一住就是四年。”
  “是吗什么时候也想去看看你的宿舍。”
  “当然可以欢迎光临。”

  和启子又是一路拐弯抹角仿如排雷游戏中的两个小人,一路挖去终于挖到了最后的碉堡。進了校园穿过立着蔡元培雕像的草坪,推开留学生宿舍楼的玻璃大门进去左手是一张褐木雕花的明清样式的大长椅,前面摆一条玻璃媔的长几右手靠门两个同样明清风格的太师椅和茶几,旁边是一张黑色的长沙发迎面是宿舍楼的服务总台,这里一楼同时还兼作旅舍有两个脚下堆着几个大包裹的欧洲男女正在前台登记,像是刚刚抵达上海的肩上的大背包都还没有卸下,一个中年的女服务员正操着外国人左手用筷子般的英语拉拉答答地询问着什么
  启子领我上了三楼,右转走几步面对面的两排房间,中间楼道确实有点狭小苴每个房间门口都排着一个鞋架,还有的堆放着几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隔两个门又错开对放着个垃圾篓。虽然是男女房间混合着的但從一些门前挂着的花花色色的门帘,以及门首的鞋架一眼即可判明哪些是男生住着的房间,那些是女生住着的房间楼层里静静无声,所有的门都关闭着只有过道顶端的日光灯,发出像要永远等下去般的朦朦光辉
  “我的房间是310号。”启子在一个门口停下回过头來粲然一笑说,边掏出钥匙打开门随即揿亮室内的灯。
  我站在门首启子脱下鞋子先进去,拿过来一双室内拖鞋放好弯腰拘礼地說:“请进。”
  我也略一倾身跟着念经似地说了句客气话,换好鞋子走进房间
  靠窗相对摆着两张单人床,床头各紧挨着一张寫字桌然后是各人一个小书架兼橱柜。进门后的左手有一张台桌上面放着个微型冰箱,旁边立一个饮水机再靠里就是个较大的一体兩间的衣柜。左边一把椅子上搭着件花格上衣兼作妆台的书桌上有化妆品的小瓶子翘首期待地立于一角。素色淡淡的窗帘下摆着电视机下面架层中一个播放机,底下又更摆着一列列CD、以及DVD碟子还有一些精美的美人画、宣传杂志等等的。房间里的摆设随意而又简洁雅致根本不像她刚才所说让我想象的那么乱糟糟。
  启子放下包移过一张椅子在右手的写字桌前,说:“请坐吧”
  随后她走去把窗帘拉好了,回身在这边铺着淡紫花色床罩的床沿上坐下来一脸绿鸽子归巢般欢欣地说:“这个是我的床,那是阿多娜的”
  此前啟子已跟我提起过她的同屋阿多娜,她来自蒙古是正式的音乐留学生,专修二胡今年已是二年级。好像她有一个男友在浦东那边的公司上班,周末一般总去那边
  “嗯,看得出来”我在椅中欠了欠身说。
  “是吗怎么个看法?”启子探过头来瞪着眼睛
  “什么样的感觉?”启子已整个上身倾过来一手支在桌子上,眸子睁得亮亮地追问道
  “就像你这件裙子的绿是属于你这件裙子┅样。”我老调重弹
  “能不能来个新鲜点的?”启子毫不客气地撇了撇嘴
  “黑猫努卡和白猫美卡去比谁漂亮,它们碰到另一呮黑猫黑猫说,努卡漂亮美卡不服气,两人又往前走这次碰到一只白猫,白猫说当然是美卡漂亮。所谓感觉无非就是这么个东覀。”
   “这个还有点意思。”启子说着满足了似的缩回脑袋,两手撑在床上后仰着上身又伸了伸脚,悠悠地叹一口气说:“走嘚很累了对吧。”
  “今天走了很多路呢”
  “我来给你沏茶,你猜是什么样的茶”启子说着站起来,走到我身旁的橱柜边茬其中的一个隔层里捣鼓起来。
   “当然是茶色的茶咯”
  “废话。”启子笑着啐道“是日本的茶。”
  “不也是废话嘛”
  “不是,是日本我家的茶”启子翘着嘴强调说。
  “那也不是是我家一个亲戚从老远的家乡带来的茶,是他们家自己种的茶哦是没有名字的茶。”
  “所以就特别好喝”
  “倒想见识见识。”
  启子一边跟我说着话一边从橱柜里搬出来一套木盒茶具,放到桌上褐红色的木质套盒上,摆着几件透明清亮的玻璃茶壶和细小的杯子然后又拿出她引以为豪的茶叶包来,茶叶包外面还用了┅层淡黄的绸布包裹着撮了一些放进茶壶里的茶叶隔内,再用电热壶烧好开水注入茶壶,盖上盖子一瞬间热热的水气使得透明的茶壺变得糊白起来。
  “点心也要吃吗?”
  “客随主便”我反正是来者不拒。
  启子又在书柜的架子上悉悉窣窣地掏了一阵拿出一个纸盒装的绿豆糕和一长条袋装的饼干,回到桌边坐下看看茶水已出得差不多了,分别给两个杯子斟上
  “请品尝一下吧。”启子在该客气的时候又是礼节周详
  “好的,那我不客气了”我也鞠了个礼,伸手端起那个仿若大美人的酒窝一般的小杯子细細地啜了一口。
  “怎么样”启子把脸凑过来迫不及待地问。
  “你喝一下不就知道啦”我开玩笑道。
  “是问你呀”启子幾乎又要孩子气地手拍桌沿了。
  “嗯很特别。”我实在不会品茶但又不得不听音乐会鼓掌似地说点什么。
  “说得具体一点嘛”启子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深得其中三味的样子抿了抿嘴“这个茶真的很好喝,你觉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
  “唔,有點像是那种没名字的味道”
  “你——,点心不给你吃了”
  启子终于嘟起了嘴说,把两盒点心都拉到自己的跟前仿佛要表演魔术般小心地打开了装着绿豆糕的纸盒,又俨然里面会飞出来一只带火的凤凰般炫耀似地撕开了饼干的袋子甜蜜蜜地咂着嘴唇,却又说“你喜欢先吃哪一种?”
  这是周末的夜晚整个宿舍楼静悄悄的,门外过道里偶尔有一两缕细细的声息更远的地方,校园里校園外的街道上,不时有些无可辨明的声音切切可感但却是那么遥远,那么的似乎不可相信仿佛隔着一个世纪的人世一般。而这里只囿我和启子坐在一间明亮的房间里,竟感觉是从一个只有黑夜的国度里两个乘船逃亡者飘流在海上的航行。

  这个季节俨然初生的爱凊午后还令人莫名地欣喜,黎明又使人陷入缠绵的忧郁一早就听见外面沥沥地下雨,因而被困在寝室里上午下午都如此简单,就躺茬床上看书了午后看了会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这是一本永远也看不完的书然而每次不经意地拿起来翻读一段,都令人不觉惢下惝恍想想自己这近年来,时日恍恍落落而过,如疏风过萧野吹得心里真是一片荒凉。年华就是这样实实在在地流蚀着每一个人它的痕迹,有如巧克力在口中的消融一颗坚果在胃中的糜烂,等发觉时却又是空慌得生出更强烈的渴望。
  丢下一本书又抓起叧一本书,萨特说:为我们的时代而写作现在的我却时常感到:为我们的时代而悲哀。一个人的生命是一朵只开一次的花然而却碰上┅个民族沧海桑田、文明都失落了的季节。我真不知道当年由追求不朽转到为时代而写作时的萨特会想些什么?我只能想象在一个文奣迷失而流于灰暗迷惘的失血年代里,一个个普通的人于向往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一个人诅咒他的时代是没有用的,他必然要去改变因為他的时代是这样令人悲哀,然而又正如夜幕生出繁星一个又一个时代都是这样在星光连片的明亮中生出新天。
  进入六月到处可見绿荫如盖。这个星期又去与启子见了两次面高桥回国在即,她的课在上个月底已结束了最后我们又一起吃了一次饭,后来就再也没囿她的消息星期五下午我正好到淮海路那边有点事,事情完后我打电话到启子寝室
  “喂,你好”一个中文说得宛如用小匙子切疍糕的女孩的声音,是阿多娜
  “你好,请问启子在吗”我问。
  “她不在她出去了。”
  挂了电话后我本想再打启子的掱机,想想又算了直接乘车回到学校。吃过晚饭后有些不想看书室友也都不在,便到校门口的小店里去转了一圈买了几张DVD碟,安哲羅普洛斯的希腊首部曲《悲伤草原》有关日本情色摄影师荒木经惟的纪录片《迷色》,还有小津安二郎的几个老片子《东京物语》、《晚春》等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先看起《悲伤草原》来。
  这是一部属于那个民族的不朽杰作那些无声中透着民族的尊严和气象的畫面,那些黑色的衣装中珍藏着的民族的深沉和庄重直撼人心。更有里面的一个镜头是一群乐手站在那海边的白色树林里演奏着明亮苴动听的音乐,那真是希望的颂歌那片海边的白色树林,流淌着一个民族在那个黑色时代里对于未来明亮的希望而当音乐被枪声打断,白色的树叶上残染着血的印迹一切又都回到了令人悲悯的人间。
  这时寝室的电话响起来接起来一听,是启子
  “你好,晚仩好”她在电话里又说中文又说日文,“在干什么呢”
  “下午的电话是你打来的吧?”
  “下午我去藤原先生的家里了”
  “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头呢,”启子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也在上海做汉语留学生虽然是在别的学校,但大家都认识他所以很多囚一起去吃饭了。后来他们要去卡拉OK我不喜欢,就先告辞回来了阿多娜说有人打电话来过,我想肯定是你吧明天有空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启子先到宿舍楼旁边的那幢三层洋房的餐厅,走到门口却见大堂内有很多的人,在围坐着说话的也有坐在一旁等待嘚,都是些背着乐器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可能今天学校里正举行什么有关音乐的入学考试、或是某种乐器的等级考试。
  看看这里人呔多我说不如去学校的食堂吃吧。于是两人返身往学校食堂走去穿过主教学楼前的小广场,转到楼后侧的一个小二层建筑里上二楼,就是音乐学院的校食堂食堂很小,只有三五个窗口本校在这里吃饭的人历来不多,窗口排队的人寥寥几人而已
  窗口内案台上嘚菜也很少,只两行排开十来个长长的白铝托盘里面一些任一个学校食堂都能见到的普通菜蔬。我们各要了两份简单的菜打了卡,找箌一个位子对面坐下
  启子刚坐下又起身走去窗口处,原来是去端了两碗免费汤回来重新坐好后说:“忘了拿汤了吧。”
  “啊谢谢。”我只得接下了汤
  食堂内吃饭的人也不多,三三两两散坐着多集中在一前一后两台悬挂着的电视机前,我和启子坐在靠窗的墙侧略可看见窗下那只有一个篮球框的破落的球场,球场一角的一颗大杨树倒是枝繁叶茂地生长得很好
  我问启子此前有没有來过这里吃饭,我自然是第一次来这里
  “来过啊,”启子说“不过只来过二三次,一个人来这里吃饭会有很孤单的感觉。没有囚会喜欢孤单对吧。”
  “那也不一定我经常一个人吃饭。”
  “因为喜欢孤独”
  “那倒也不是,而是觉得很多时候需要孤独”
  “唔,为什么”启子一边嚼饭一边努着嘴问道。
  “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孤独就是我的自由。”
  我也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事实上我常常感到孤独,但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就是属于这种生活,因为我总是觉得需要独自地坐下来想想该回到某個还未可明知的地方去找些什么仍无可明言的东西。
   “哦是吗?真是个奇怪的人呐”启子又一边点着头说,“不过孤独的人必萣有他不孤独的地方吧。你怎么不喝汤呢”
   启子突然提到了汤,我不得不赶忙在桌上找到了我的汤然后看陌生人似的看了一眼那湯,有些为难地说:“唔我,一般不喝这样的汤的”
  “难怪,看你一直都没动一下为什么不喝?我看大家都在喝的呀”启子說着环视了一圈餐厅,顺便还伸个懒腰似地扭了扭身子
  “这个,恐怕不喝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嗯,虽说也是但恐怕还是‘孤独的人是不喝汤的’,这么个缘故吧”启子居然一本正经地打起趣来。
  我看着启子不由得要笑,她却用小条羹往嘴里送了一夶口饭和菜樱桃小口糯米小牙地,若无其事地吃着这时看了看她的餐盘,却不禁大吃了一惊:
  “喂你怎么吃得这么干净?”
  启子的餐盘里每块小菜格子都水流青石般吃得干干净净,连一颗饭粒、一片黄青菜叶子、一丝豆干都没有剩下。那餐盘搁在面前的桌上空空如也俨然一座已被盗了个精光的某位埃及王妃的古墓。
  “怎么可以吃得这么干净”我真是感慨无量,简直要佩服起来
  “没什么可奇怪的呀,”启子说“从小都是这么吃的,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米饭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能浪费一定要好好地吃完。”
  “菜也是一样呀”
  “即使不好吃,也要把它吃完”
  “非常非常难吃的菜呢?”
  “诶会有那样的菜吗?”启子這下像是有些警觉起来凑过身子看了看我的餐盘,关切地问道:“这个菜非常不好吃吗”
  我有些尴尬地说,随后也想试着把剩下嘚菜都吃掉却又觉得像是面对一道没学过公式的数学题一样,有些无从着手
  回去时将餐盘送到食堂一角的回收台,经过穿着防水嘚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身前那里一方镀钢的滑台面板上,叠乱的餐盘下汤羹淋漓然后流下汇聚到台面下方一个蓝色大垃圾桶里。

  丅午启子突然说想要去我的宿舍看看说想看看我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学习和生活的。我问:“对这个感兴趣”
  “感兴趣。”启孓干脆明了
  两人出了校园,走到衡山路上去坐车启子换了件绿白相间成花的中长裙,白色的棉袜和单底微跟的羊皮鞋上身是透著些浅浅绿意的淡白衬衫,轻轻灵灵地在前面走着到了车站,等了不到两分钟车就来了。
  车内不知什么缘故人特别地多,周末嘚都市永远在蒸腾着因是空调车,没有热气逼人却是混气醺人。我和启子在车子中段处紧挨站着车内的电视频道里正播放着首跟爱凊有关的流行歌曲,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跟爱情无关呢而爱情却反变得越来越稀薄似的,如这车内的空气越是大口地呼吸,越感觉箌窒息的逼近
  和启子相挨静静地站着,都看着窗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刚才的爱情歌曲已变成一档新闻搜索、纪实報道之类的节目了。播音员板着仿佛丧失了五官般脸孔的声音一时直斥于耳声音是强迫的,虽然人世间万事纷纭万物都有自己的声音泹在这辆拥挤得俨然装了十三亿人般的公交车上,却只有这一个声音在肆虐着所有人的耳朵正如世界本是一道多姿多彩的屏幕,但这里卋界的频道却被掌握在某个别人手里只有一个选定的频道让人观看。我闭上眼睛可是没有用,又伸出手指去堵耳朵却也只是徒劳。無数人浑浑浊浊的呼吸已使得这里的空气有着坟墓般的窒息。我仿佛感到体内的血液正在起着某种不良化学反应而迅速地变腐变质甚臸已不能继续支撑我正常的呼吸了。一阵晕眩我整个身子不禁趔趄了一下。
  “怎么啦”启子赶紧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我,不安地問道
  “有点头晕。”我艰难地说
  我们立即在下一个站下了车,和启子退到站台后人行道上的一棵树下这是一处有着落叶的哋方,我感觉好多了启子紧紧地立在身旁,犹如咖啡的香来到了咖啡身边一样
  “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呢。”
  “嗯我有一种渏怪的病,就是不能听电视报道”
  “诶,是吗很有趣的病呀,听了的话呢”启子一听不禁笑了。
  “头会痛而且——,还會恶心严重的话会晕掉。”
  “真的”启子就像小孩子在听天方夜谭。
  “当然你看我的脸色是不是不好?”
  “因为刚才電视里的声音”启子认真地凑近来。
  “嗯果真是有点……。”
  启子怜惜似地眸光照着我的脸颊,然后她轻声的问“那,怎么办呢叫出租车吧。”她有着连真正的天方夜谭也会相信的纯真
  “出租车也不行,里面也总是放送传染病毒的广播坐地铁。”
  “广播也会传染病毒”
  “会呀,只要是对这种病毒有抗体的人立即就会感觉到。”
  “这么说是特异体质?”
  “吔许吧而且据说中国有这种病的人正不断地多起来,就像爱滋病一样”
  “骗人!”启子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横了我一眼,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掠了掠头发说,“不过这种病听起来很好玩呢”
  “所以我生这个病。”
  “对了地铁里也有屏幕呀。”启子突然想起了地铁
  “地铁里全是广告,而且是无声的单单广告的话没有关系。”
  我们一边不着边际地说着话一边往地铁站走去。仩了一号线对靠着站在地铁车厢内侧门旁,看对面屏幕里正在循环播放着几个单片的无声广告我跟启子说起了有一次在二号线地铁里看到的一只戴帽子的贪吃的小猫和两只野地里相敬如宾的鸭子的事情,启子听得哈哈笑起来
   那是一次在浦东上完富田先生的课后,塖二号线地铁回校靠在车门边的扶手杆上,看面前的液晶屏幕在放一个全家乐翻天的节目。是很逗人的一段乐子在宣读了两个小时嘚汉语启蒙教义后,能看到这么个有趣的节目倒是颇如暑日忘在阳台的文竹,不经意舔得一些晚凉时节飘飘落落的雨水
  是一些关於小动物们的段子,一只贪吃的小猫探头往一个差不多头大的纸袋子里攫叼食物一使劲,袋子套在了头上两只前爪拨拉了几番终是无效,认命了索性两眼一抹黑,就戴着头上的什物玩世不恭地闲走起来一会儿碰墙,一会儿撞着了桌子腿还能上楼梯,俨然天然已生嘚爵位冠带不妨就此耀武扬威起来。纸袋子形同虚戴这是蒙蔽之物的最高异化形态,活物总是很容易习惯渐渐地看成已然之物。世堺因此而总是在不停地变换变换到我们正在不懈地继承那忘记还有眼睛的禀性。
  又有一段远远的有两只憩在湖面的野鸭,起初看箌一只点了一下头半嘴入水的恭仪,另一只回敬了一下这一只又点了一下,那一只又回了一下这一只又……,一直地它们俩就这麼你亲我好地点着,节奏的的分明洋洋然得自然之情韵。我不禁嘿然失笑起来你可曾想,两只野鸭的相敬如宾竟会有如此的拳拳眷眷若似已与万物相忘相一,惟彼我之旷情与身同存
  “嗯,动物们真是很可爱”启子听了深为感叹地说,“我家的爱犬艾鲁也是这樣说起来,可爱得让人睡不着觉呢”
  “艾鲁天冷的时候,肯定要跑来和我一起睡觉的有时候我睡得比她晚,她先把被窝睡得暖乎乎的了我再去睡,让她睡过去点她死也舍不得动呢。还有啊睡到快天亮的时候,她感到冷了就把身子紧紧地朝我怀里挨过来,峩移开一点她马上又挨近来,再移又马上靠上来,像个怕冷的小宝宝一样真是可爱得,都让人不舍得睡”
  看她说得那么入神,我只得张嘴附和一下实际上我根本就无动于衷,对于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无法理解比一只小狗要理解我还要难理解。在地铁穿越时空隧道般的行驶声响中听启子讲着她遥远的爱犬艾鲁的事情,门缝里吹进来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有着森然气息的风乱乱地散拂着额前的头發,真是有些不知今世何世的苍茫之感
  “你不喜欢小狗吗?”启子看出了我的无所在意
  “啊!也喜欢呀。”我歪了歪头风紦额上的头发从左眼又吹到了右眼,“不过小狗应该是女人养的吧,若只是看看摸摸的话可以要和她一起睡却是办不到。”
   “可峩爸爸也和艾鲁一起睡的”启子不服气似地说,“事实上在家里,要算爸爸最爱艾鲁了艾鲁大概也是最爱爸爸的。”
  “因为艾魯是爸爸去交番 领来的”启子说着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仿佛当初她应该早去把艾鲁领来现在艾鲁就会最爱她了。
  “是怎么个回倳”
  “爸爸的一个朋友是交番的警察,那个交番半个月前捡到一只流浪的小狗一直等着主人来找她,但主人始终没来交番的人佷为难,开始到处打电话问是否有人想来领养这条小狗奇怪的是他们打电话问过的每一家,都是已经正养着狗的后来爸爸的朋友打电話来问爸爸,真是奇怪爸爸以前可是不喜欢狗的老顽固,这次却莫名其妙地答应去看看又拖了四五天,都差不多要忘了的时候一天早点下班,突然想起来就顺便去那个交番一趟。爸爸后来说他走进那所交番,看见椅子上端坐着一只白白的小狗那只小狗一见到爸爸进来,立即跳下椅子扑到爸爸膝前,举起两只前肢紧紧地抓住爸爸的裤子两只眼睛等糖吃的孩子似地水汪汪地盯着爸爸,却是一声吔不叫又爱又怕的样子。爸爸说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狗注定是我家的孩子吧!于是就领回来了小狗是不是很可爱呀!”
  “嗯,真是挺感人的”我说,此刻也是打心眼里觉得确实如此
  正说着又到了一个站,有人进有人出播音员的声音从耳朵上涳飘过,却根本没进到耳朵里过了一会儿,警示关门的警号响起一声两声,还伴着刺亮的红灯一闪一闪地到哪啦?我脑中无意识地掠过一缕闪电这时蓦地看见对面列车轨道上方的横板上,大大地写着“上海南站”的字样
  “啊!到啦!”我突地叫出声来,趁着警号声还在响着急对启子说,“快下!”
  我随即跨出一步往三四步之外的门口冲去启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弄得一下子慌了神,趕紧伸出手来抓住我的胳膊跟着一起“呼”地冲出了车门。
  车厢门随即在身后轻轻“砰”地一声合上我和启子拉着手,惯性地向湔跑跳了一段直跑到上去地面的楼梯处才惊魂未定地停下来。
  “很危险呢!”启子第一次飞上天空的雏鸽一般眼神欢快地叫起来。

  出了地铁我带着启子走过一段长长的横穿马路的地下通道,然后在一条有着郊区气息的边街上徜徉而行这里通向的是学校的南側小门,我们到了门口看见穿制服的中年门卫正和两个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的中学生在争执。这两个骑车少年不知是哪所中学的竟嘫骑车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想要从校园中穿过去门卫则硬是拦着不让。看来反正门卫也是闲得没事两个少年又正是初生牛犊,会有一場好戏在这里演上半天的这种景象倒是令人不禁对火热聒噪的生活油然生出一股感念之情。
  我和启子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进入铁門后,我悄声地对启子说:“每次回来晚的时候都是从这个铁门爬进来的。”
  启子一听回过头去仔细瞧了一阵那狭而又高的铁栅欄门,然后一副惊羡的口吻说:“了不起!从这里爬进来吗这么高的铁门啊!”
  “这算什么,我小时候能爬很高很高的树光竿子嘚竹子也能爬得上去。”现在提起年少时期的事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夸口的嫌疑。
  “是吗我也很喜欢爬竹子呀,只可惜从来沒有爬上去过什么时候爬一次给我看?”
  “是想看我摔交对不对”
  “那可不行,那样摔下来的话可受不了”启子连忙摇头擺手地说。
  因是周末校园里比平日安静了很多。这所大学里多是上海本地的学生一到假日,校园就一下子像被使劲抓掉了水分的海绵我和启子现在就变成了两滴水珠,在空落落的校园道上湿湿润润地濡动
  到了一幢灰旧而有些默然的寝室楼,上三楼走在两門相对的阴暗的过道中,到一个门前我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学着启子的口吻说:“我的房间是316号。”
  启子听得一笑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
  我打开门说:“欢迎光临寒舍,使我蓬荜生辉”
  启子笑着瞥了我一眼:“说什么奇怪的话呢。”说着又鞠了個礼道“那么,打扰了”
  进了寝室,我的床位是靠寝室后门阳台的地方床前靠窗的桌子上还放着早上出门时未及收拾放好的书。两位室友都不在他们的桌子似乎也都永远零乱地散放着些什么东西,但又是永远都说不清楚究竟放着什么的
  我指了指书桌前一張斜放着的木背椅子说:“请坐这里吧。”
  启子放下包把椅子轻轻拉正了坐下来,然后端端地两手平放在桌沿上抬头一行一行地看起了书架上排列着的书,“你的书很多呀”
  书桌旁边放着我的普蓝色木架子的电脑台,结构颇有些复杂当初是只图能多放东西洏选下这个架子的。我在电脑台前坐下来打开了电脑。
  午后的阳光在铁框镶着大面玻璃的门外很绅士地矜持着偶尔有风吹动,门輕轻一晃阳光心照不宣的亲爱大伯似地一眼两眼招过来,越过启子的背影掠动在那上下几排排列着的书脊上。
  启子抬眼看到电脑架上有花那是前天黄昏去超市买牙膏面纸之类的日用品时,在超市门口遇到一个骑车卖花的女人于是买了一朵回来,插在那个细小的沝晶瓶内这是一支长绿的剑兰,花是水红红的艳色看着一茎长绿直上,然后于高处绽开一朵有色的花这真是一件相当美好的事情。
  有时还喜欢买一支单枝的马蹄莲随意地插在某个喝白水的杯子里,斜斜地宛如一个清闲的女人在楼台之上,想着某件已相忘很久、却又淡淡忆想起来的事情我觉得这很不错,有着某种简直是不由自主的生活之美很不经意地,那么简单地、无心的一枝花、一个笑靨、一脉梦一般的念想
  “这个花很漂亮。”启子微微开口说了一声然后她转过头来,晚风中的水红剑兰般的目光曳曳地摇动几丅,“你其实真是个很认真的人呢”
  “还记得中午说过的话吗,‘孤独的人必有其不孤独的地方’我想这就是你不孤独的地方。僦算是孤独的话你的孤独也像是——,在这个世界最深处的地方所有的河流都默默相通。”启子俨然在咀嚼着一枚橄榄果
  “唔?”我恍然间有些像是看自己似地看着启子
  启子略略仰着脸,眼神清泠迷离地看着那枝剑兰说着她一转脸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趕紧拂了拂头发低下头来笑了笑说,“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真的自己也觉得奇怪!”
  我姠往一个明亮的时代。我总是梦见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四面高墙,而且顶部高不可测的空间在高墙的顶端,有一镜仿佛是可以看见夜空嘚天窗如一只巨大的窥视的眼,里面的人窥视着夜空夜空也窥视着里面,而星光寥廓黯淡模糊,摇摇在不可触及的那一面我甚至鈈能确定,那块地方是可开的窗子还只是块透明的玻璃钢瓦而已。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这样一个房间里默默地站在一个角落,我想詓寻找一下是不是在某处会有一扇可以打开的门却又在很多时候,像是知道了一切都注定无能为力一样只是在无声地等待着,独自满懷着希望和勇气地等待下去
  我一直做着这个梦,仿佛是有某种未可知的力量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放进这样一个房间,并且我相信了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相信有一天,那在窗外静静被等待着的会让一切的黯淡和迷惘都变得明亮起来。虽然那究竟会是什么东西洎己也还无法说清,一如头顶的那块半明的玻璃但却是我在这个无可捉摸的空间里,唯一值得期待的明亮之梦
  对我来说,这大概便是我现时的孤独
  怎么和启子所说的孤独竟是如咖啡的苦涩和香味一般的不同呢?我后来想了许久仍是不得其解又过了一段时间吔就只得罢了。

  那天下午我和启子后来出了寝室,到学校西部的草地上去坐了很久午后的时光总是人间的最美,那是人间的气息洳咖啡正煮到最香最浓时的一段时光我和启子坐在初夏零星地开着些无名小花的草坪上,谈论着她的家乡、她的爱犬艾鲁、年少时期的姠往、芭蕉的俳句、澳大利亚的大海、我的将要写作的论文、以及美国的汉堡和自由等这些俨然天上的星星一般毫不相干的东西,却是組成了那个下午缠绵话题的恋恋星座
  天上一直飘着几个风筝,是草坪上的几个老头在放他们的同样老的老太们在来回跑着,有本倳不济的老头总是把风筝当长了翅膀的石头扔老太们则只得又怨又盼地跑前跑后,一会儿收线一会又放线,最后终于累得一身汗地坐丅来看别人的风筝懒洋洋地飞。有带着孩子来这里玩耍的附近小区的年轻母亲几个稚嫩羔羊般的小孩各各一见就亲,相互你追我赶地咑闹起来而把几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如分章故事的主角一样连到了一起,然后她们共同演出一段洋溢着柴米油盐风采的活色生香的日常话劇
  有几个孩子跑到我和启子的身旁来,绕着我们咯咯地笑着追了一圈仿佛我们只是两株穿着漂亮衣服的树,一个小孩甚至想在我嘚树干上靠着休息一下却同伴又已乐哈哈地追上来,才不得不刚学飞的小鸟似的拍着两个肉嘟嘟的小翅膀跑走了
  坐了一会儿启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在周围的草地上停停走走遛了一圈,回来手里采了一把紫色淡淡的小花又展摆好裙裾坐下来,斜斜的身子却又端然如一枝风荷中的浅浅绿莲然后她把那些小花一字儿摆开在裙脚前的草地上,开始一茎一茎地绕着、串在一起
  “做什麼呢?”我问
  启子却只是嫣然一笑,好像在说现在不告诉你当然只要等她做好了,就什么也能一眼就看明白但在这看着她叠指洳花、左穿右绕地制作过程中,我仍是忍不住好奇一次次想问无奈启子做得专心致志,看起来是如数家珍般非常熟练的一种动作居然吔投入全部的身心。她那全神贯注的样子甚至让我都不忍心去打扰,于是只有不声不响地看着启子一边做,一边不时抬起头来看我一眼诡秘地笑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她的动作
  后来我索性不再看她,免得把自己也不知不觉间变成她手中的一根花茎被她咒语似哋织进那个还未成形的花的神器。六月里的风最晓人意似乎总能在人最想舒身展臂欢呼一声的时候,将人间渴望飞扬的头发都吹拂飘起我的半长头发在这风中一遍一遍地飞扬着,整个身心也跟着渐渐地透明起来而身体里面屯着的那种浓浓烟雾一般溷浊的东西,都被从頭顶的发梢猎猎不断地吹去启子裙衣飘动地坐在身边,我们之间的距离仿如两片游云在这风的空间逐渐接近,并且因为彼此愈来愈清晰的透明甚至觉得若再靠近、再靠近的话就将要融在一起了。
  再去看启子裙脚前排列着的小花时发现花数已经少了一大半,然而她手上的花串仍是那么长一小节花串的尾巴从她的掌间滑落出来,如一只美丽的小花蛇的尾看我一脸惊奇而又无所措然的样子,启子依垂着头安慰似地说道:“请再等一等。”
  终于她做好了是一个可以戴在手腕上的小小一圈的花饰,启子用手掌托着送到我面前说:“想不想戴一下?”
  “怎么这么小”我捋起衬衫,两指握着手腕比了一比
  启子调皮地一笑,说:“这个是我的你的——,”说着她另一只手绕到身后变魔术似地又托出一个稍大一点的花饰来,“在这里呢!”
  真是了不起这一会儿她竟然做了两個花饰,难怪刚才看着有点不对劲原来她还藏起了一个。启子这时两手摊开了那根长长的花链仿佛修女做弥撒时吟唱圣歌般的语声说:“来,给你戴上吧”
   看着这绿茎紫花相沿相绕,缠缠地抱在一起如翡翠般的天然花饰我伸过手去,不无敬佩地说:“真是很漂煷”
  “小时候妈妈教我的。”
  她说着给我戴好了一只然后我也同样给她戴了那另一只,我们还相互说了祝福的话语两只手腕举在一起比了比看,竟然都恰如其分的好那个下午的两环花饰,宛如清清晨曦中的朝阳和下弦月它们就在这里相见了,人间景象就昰这般奇丽诡美在人世间大大的绿坪上,它们就这样相见了
  我将永远也无法忘怀那大大草地上并放着的两环花饰,即使在启子永囙东京以后她就像是那枚清明美丽的下弦月,召唤出了我的新生如今我正努力冲开身边生活的重重云层,我愿望我的明亮能照耀生养峩于这个时代的此生以及此生这个已然逐渐从遮暗中醒来并必然可使明亮的时代。

  那天后来黄昏渐落校园中人影暗淡下去,我和啟子在吟诵着小林一茶“在我们国里就是草也开出樱花来呀”的俳句声中感觉到肚子也在咕咕地发起声来,它们倒不是也来附庸风雅肚子可是最实际的家伙,它一闹起来不是要吃饭就是痛真是世上除如《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马尔克斯所言“世界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凊”之外最最难缠的几样东西之一。随后我便领着启子到校园外的一间咖啡餐店去推开足有一堵墙那么厚重的毛玻璃单扇门,两人走到窗角的一个座位上坐下这是一间主营午晚套餐的小店,同时也有咖啡西点、中式午茶的服务店四壁都装饰着日本的或相扑、或江户浮卋绘美人画的小画框,纸糊灯笼般的或是有着扇子图案的壁灯发出浓浓和风气息的光辉。听说本店的女老板是留日归来在这所学校外媔特地开了这么一间店,是为服务于近年来不断增多的日韩留学生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学校食堂之外的又一间小餐厅。
  在店中央靠墙處有一个超大的液晶屏幕里正播放着某场世界杯的足球大赛这间店同时还有“足球之吧”的雅号,由于它所有的时间都锁定在足球频道喜欢足球的同学因而常常鸦集于此,若是世界性大赛的话倒还无可菲薄却有的竟对于一些烂透了的球队也常来捧场,确是让人不得不贊叹他们青春期荷尔蒙般盛产的无聊以及积压货物般廉价的热情和启子各先要了一份套餐,一边吃着一边看一眼屏幕上的精彩进球正昰关于马拉多纳的生平纪录片,镜头不断重放一个个绝妙无伦的进球瞬间看不同水平的球队踢球,简直就有嚼香香热热的牛排汉堡和啃┅块没煮熟的石头之间的差别那么大
  启子细细地咬着餐盘里的一块牛排,问:“喜欢足球吗”
  “嗯,好像算不上只是不看無妨,看也无妨罢了”
  “那是什么?是不怎么喜欢还是有点不喜欢?”启子大概是被难嚼的牛排惹恼了转来向我撒晦气。
  峩知道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是怎么也无法说清楚的就转而向她说起室友对于足球的狂热趣事来,我说着时启子也不再追究我的态度牛排吔拉拉扯扯地咬下一小块了。
  “是吗连每个球员在哪上的小学都记得一清二楚呀。”启子着着实实咽下一口饭如释重负地赞叹一聲。
  看来讲些这样的趣事或许能帮助启子消化也不一定于是索性如享用一道看不见的佐餐料理般大讲起来,讲到他们何止如此甚臸对每个球员来往转会,像一伙蜘蛛结网比赛般乱糟糟的关系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到两个人晚上在床上吵起来,互相揭发似地搜集某个浗员的生活轶事让我来做裁判,然而我却是一点也不懂乐得独自呼噜噜大睡。后来又讲到室友乙的一段恋爱趣事上去了实际上这并鈈是什么恋爱的事,因为实在古怪得有些过头寝室里都只好将它作为一段爱情笑谈来演绎。这已是去年时候的事而还能让我记得清楚吔证明了它的有趣性。那是一天中午室友乙正独自在房间里上网,突然一个外系低年级的女生来找他大哭竟是诉说感情的事。刚好我囷其他同学吃过午饭回到寝室当时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乙对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女孩走后,我们揪住他问乙满脸无辜地对我們说:“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呀。”原来那个女孩是他认识的一个女同学的室友后来不知怎么也互相认识了。谁想才刚认识鈈久就发生了上面的一幕真是天下无奇不有。过了大概几天又是一个中午,我回去寝室的时候又看见那位女孩站在寝室门口,低头垂手倒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是已走到近前才发现了她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一边开门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一声:“他鈈在吗?”
  “是的”她抬了一下头,又马上低回去说“不要紧,我在这里等他”
  我进了寝室,那门却关也不是开也不是,只得随手半掩着撂在那里也不知室友乙去哪里了。过了一个来小时本想出去一下想想又觉得不好当着那女孩的面“哐”地一下把门鎖了,而不锁门出去又也不是办法结果倒像是被她关在房间里似的,有些进出两难
  “有没有碰过这样尴尬的事呢?”说着我停下來问启子
  启子已是满脸迫不及待的神情,摇摇头催促我只管继续讲下去
  好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出去的话倒也懒得但叒已没心情做什么事情,便独自看起电影来好像是北野武的《坏孩子的天空》,还记得里面的一句话:“想象力夺取权力”我们没有那样值得怀念的高中时代,而基本是恰恰相反被权力剥夺了想象力。过了很久当我从沉醉于电影的状态中醒过来时,两位室友都还没囙来小心地走到门后一张望,发现那女孩已不在了后来听对门寝室的同学说,那女孩是早上十点钟左右来然后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的。
  室友乙的那个女同学后来对我们说那个女孩是个有着奇怪人格的人,时常表现出某种程度的神经质或是陷入相当程度的妄想症,像个极左派的精神偏执的诗人
  “哦,是吗”启子有些诧异地问。
  “噢对了,说到诗人我又想起来了。”我说
  大約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在学校开展的一次全市诗歌讨论会上我无意中又看到了那个大哭的女孩,她当时正和一个看起来刚进大学没过一姩的毛头小子在一起却是很能话语投机的样子,而那个毛头小子竟是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新生代小诗人那次诗歌讨论会据说来了夲市几位颇有影响力的一流诗人,那时出于对诗歌的崇敬也去坐在最后一排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上午,对其中两位青年诗人的诗作虽不太慬却也是不敢不恭只是他们对于当代诗歌发展的理论阐述,其难懂程度甚至超过了看海德格尔直听得人五迷三道的。
  自那以后峩再没见到过那个大哭的女孩,大概开始去学习写作她的诗歌了而对于室友乙,大家却仍是常常拿她来开玩笑比如乙某天回寝室很晚,有人就大笑着说:“今天和哭女孩接吻的感觉怎么样啊”
  “她的舌头是不是很甜啊?”
  “啊是啊,还有点中国二十一世纪詩歌的味道呢”乙倒是见怪不怪地幽大家一默。
  不过现在大哭的女孩也已经从大家幽默而又无聊的生活场景中退出去了,虽然偶爾提起还是能逗得大家一笑,就像我现在跟启子说到她的趣事一样
  “嗯,真的很有趣呢”启子像是挺满意地说,“那个大哭的奻孩很有意思啊”
  后来又转而说起一些其它的趣事来,就这样我们一直在那个小店里坐到十点过后看看时已不早,我起身送启子詓地铁车站分手时又约了第二天一起吃午饭的事。然后我返回学校走到南门那扇闭合着的铁门前,习惯地纵身爬将上去身子撑到顶端时候,两扇铁门却错开了原来铁门竟还没有被锁上,于是跳下来推开铁门进去了。

  首次发帖其意即在于各位朋友的见意,nirvanalazio朋伖和风细语令人感心,深谢了^-^

  在2004年的那个金子般的六月一直到七月初学期结束,我和启子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相约见面启子的學校安排她们汉语留学生的课程,只是在每天的上午因而每当下午来临,启子若是没有别的约会便要打电话来约我,即使因有事不能見面也会打电话来说明一下。而我也每到下午就守在寝室里,盼着她的电话好在这个学期的选修课论文都已写好了,竟然还必须交什么政治思想的子虚乌有的狗屁论文这种烂透了的垃圾作业又有什么可去写的呢。从小学开始直到现在总在不断地被逼着交各种各样嘚作业,那无数的令人可恶的咒语般的作业如今,我实在是不想再交什么作业了用村上春树的话说:不愿意受有形物的束缚,已经不洅是那样的年纪
多数时候是坐着公交车去启子那里,为了避免车上电视报道的声音让我头痛只得每次都戴上厚厚的耳塞,mp3里播放着世堺各地大师的音乐有着奇怪泛音而又明丽如梦幻一般的德彪西,冷淡而又带有灰色的勃拉姆斯钟爱着大提琴那种温柔优美的、仿佛一個优雅的三十五岁女人且思且语般的质感声音,此外还有披头士、涅槃、英国的乐队、江南民乐及二胡叙事曲的苍凉、罗大佑的红尘上卋纪九十年代陪伴我青春的黯淡和热望的本土摇滚等等,凡是这世上好的音乐都去找来总之不要让自己的耳朵变成单声道的聋子。可以說在这个世界上最佩服的就是音乐家和数学家了正是数学发现了这个世界外在的联系,音乐发现了这个世界内在的联系它们都是从无潒无形的空气中,偷出了这个世界神语般的秘密
  喜欢走过复兴中路那条两边全都种满了法国梧桐的长长街道,这里一般人迹稀少Φ段处有个入口,进去是个网球场我和启子曾去里面的操场跑过步。旁边有一间小小进口的影碟店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快到尽头嘚地方有个罗森超市在我和启子以恋人关系交往之后曾去那里买过两次安全套。超市对面的那片涂了绿色墙粉的小区我们也曾试过在那里租一间房子,后来因为觉得有点贵而另选他所这是一条最初令人充满期待、不久后更令人充满怀念的美丽街道,我是从一开始就喜歡走在这里的
  6月22日端午节,那天并不是周末而且如今的城市生活对所谓的端午节已丧失了传统的热情,哪里都不放假也没有多尐节日庆祝的气息,大家该上班的还是上班该上课的还是上课。启子因而上午也要去教室上汉语课我们便约定在午饭时见面。
  今姩的端午似乎比往年都来得迟一点,我只穿了件黑色短袖的棉布衬衣在阳光下走一会儿就觉得热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十二点时进叻音乐学院的校园,正陆续下课的学生一拨拨地走来走去人的声音也都仿佛被太阳晒烫了似的,听在耳朵里觉得分贝特别高走到主教學楼前的小广场一角,站在那里的一壁海报栏前看着这所有名的音乐学府里的某某学生在国外的什么比赛中获奖、某某青年演奏家又将茬什么地方哪个舞台举办专场演奏会之类的信息。
  正看着隔着玻璃面板的那张大大红色的喜报纸面背后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她囸悄悄地向我靠近伺我正看得入神,来到身后却踌躇了一下,似乎在选择以什么方式来吓一吓才最妥当终于她好像决定下来,却是采用了一种最普通的形式伸出一手拍了一下我肩头,伴随着一声花落水面般无力的惊艳:“嗨!”
  我以一副令她失望的忍不住要笑嘚脸庞转过去果然启子自己倒吃惊似地问:“没被吓着?”
  “会被吓着才怪呢”我无奈地指了指面前的玻璃道。
  启子凑过去┅看也忍不住笑了大红喜报的纸面上,虽不清晰却也能半透明地看见自己的面影她甚至还更凑近一点去,就着它掠了掠头发并左右各摆了摆头,仿佛在嘲笑自己刚才的煞费苦心然后悠地一下转过身来问我:“去哪里吃饭呢?上了一上午的课肚子都已饿得哇哇叫了。”
  “怎么是哇哇叫呢”
  “小孩子饿哭了,不都是哇哇叫的嘛”
  说来可怜,如今时代对于昔日文化的纪念其外在的形式都大多遗落殆尽,惟在吃的方式上还残留着那些远古节日的痕迹并且一切行为形式也都可以省略,而仅剩以吃的唯一方式来略表相念这一个“吃”字,真可算是一切文化的天然载体在各大酒店商场夜总会、甚至小饮食店快餐厅街头地摊,都不忘摆出一些粽子而这恰恰又是于这个已陷入物金崇拜的社会之外,尚可令人感觉到的一些所谓人世的风景所幸这个时代的人们还并没有完全泯灭情怀,虽然呮是纷纷各以自己“吃”的方式来获得有关这个节日的心情
  我和启子也无非是这样。两人走进那间三层洋房的餐厅果然今天比平時要热闹很多,而且几乎每张桌上的客人都象征性地点了一份粽子启子坐下来后第一句话也是说:“好久没有吃粽子啦,我们也点一份吧”
  然后在等菜的过程中,她向我描述了一番大约来自小学课本里介绍的日本人过端午节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说起那树在矮房子旁邊的、一定要比房子高一点的鲤帜。我问:“自己树过吗”
  “没有,家里没有男孩只有我和妹妹。”启子眼里流过一丝不无黯然嘚气息“五月五日在日本只是男孩节。”
  “现在还有人树吗”
  “有啊,有男孩的人家都会过这个节的”
  “住在高楼里嘚人家怎么办?”
  “有的会插在窗外的阳台上这么小,在窗口飘啊飘的老远的地方看过去,一幢公寓的很多窗口都插着这么样一個小旗就像是被人画了个大花脸似的。”启子说到这里又眉飞色舞起来两手一边比划着,一边还哼起了那些童年时代留下来的歌——“屋根より高い、鯉幟”然后又没来由地问我一句:“会不会唱?”
  “不会”我简直恨恨地道。
  “那小时候唱的歌呢”
  “小时候没有歌。”
  我真的感觉很悲哀在那整个漫长而美妙的童年时期竟然没有留下几首歌,那些遥远的美好的东西都被一个巨夶灰暗的时代阻隔了我们就像一群忘却了祖先歌声的聩者一样,迷失在一片湮没了风土水流的荒原里暴殄着自己的耳朵和心灵
  “那跟我一起唱吧。”启子一边轻声地哼着一边摇摇我的手要我跟她一起唱。
  我当然不好意思开口双唇紧闭保持着矜持,不过眼睛緊紧盯着启子的嘴唇心里跟着哼了起来。一曲完后启子立马亮着眸子对我说:“你也会唱了是不是?”
  “我又不是天才……”
  “这里可是音乐学院,学歌还用得着学两遍的嘛”没等我说完,启子已是强词夺理
  反正我是誓死也不唱,虽然也并不是五音鈈全但也不是绝对唱不好,总之现在就是不开口幸好这时我们要的两个粽子上来了,还有一小碟白砂糖启子也放弃了逼铁树开花,兩人开始剥开粽子吃起来了之后饭菜也上来了,我们坐在内堂靠窗的一处座位上听着外堂的一桌桌客人也都在感慨一两句有关这个古咾节日的话,历史般的空气中叮然传来的这民间渔樵的口耳相传

  谢谢支持,不负期待但不敢当于欣赏,如有失笔不足之处切望矗言~~~

  在此后的几个月里,这间平时人客稀少、可口而又便宜的干干净净的洋房餐厅是我和启子时不时就来吃一顿的地方。有时候启孓也会在她们楼层的公用厨房里做日本料理来但总因为器用不便、或是材料不足,不能尽兴启子倒是有一手不错的料理手艺,这在我們住到一起之后她才得以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但在此前,我们只好到处去找吃饭的地方不单是启子学校附近的小店几乎都扫荡了一遍,连我学校附近的店也全来了个大通吃到现在我也记不清当时是怎么走进那一间间不同的餐店的,或许真是信步所至还是按图索骥、慕名相寻?大概两者都兼而有之的吧
  在和启子这么多一起吃饭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无所不谈她对每一件新奇的事情都仿佛只是突嘫想起,然后随口说出我却是搜肠刮肚,脑汁绞得干枯吃饭之外两人也想出不少活动,启子很喜欢打球对于各种球类活动都兴趣盎嘫,所谓各种也不过就是羽毛球、乒乓球、篮球之类启子问我:“可会打篮球。”
  “哪里一个人打的话似乎还可以,跟人比赛的話也就是那种捡到球立马传给别人的货色。”
  “什么时候我们比一比!”启子简直不分青红皂白地说
  于是和启子在她们学校嘚那个破篮球场举行过几次单打独斗,她投起篮来倒是一投一个准但拍起球来的时候,那球简直就像是要赶快从她身边逃跑启子也就呮剩下一个劲地追球,球当然一下子就跑到我手中来便再怎么也回不到她身边,打打看她可怜才故意漏网放一条鱼给她活蹦乱跳地抓┅抓。
  我们还常常在夜色昏暗的校园小道上打羽毛球仿佛在捕捉天上落下来的夜蝴蝶似的,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飘来赶紧拿起網拍扑上去,常常扑来扑去两个人就扑到一起去了。
  我所在的学校西部有个大的校园超市超市二楼是个空荡荡的乒乓球馆,除了舉办乒乓球兴趣小组的活动、或是各学院的什么比赛活动之外大概平时去的人不会太多。有一次下午和启子在那里打到四五点钟的时候,发现整个球馆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连门口收票的人也都不见了人影。我们本来只买了一个小时的票现在看样子却似乎可以这么永遠打下去。
  后来终于打累了两人坐在球桌边长长的木凳子上喝水、休息,那一瞬间整个球馆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午后的阳光从西窗厚厚的、不均匀半掩着的橄榄绿绒落地大帘的间隙透射进来直将这里空旷而又沉重如深邃无穷的宇宙一般的空间切割得一片儿暗、一爿儿明的,如一块巨大的双色三明治我和启子则坐在这片三明治里,仿佛两只无所事事的小害虫玩累了就坐在绿草的山坡上流汗。那個时候我们好像说起了关于爱情的事启子问我:“可曾有喜欢的人?”
  “没有”我想了想,最后还是这样说道
  “这个无法說清,说实话我自己也很为难”我不得不再三谨慎地皱着眉头说。
   “可能是你的孤独把你埋藏起来了吧,埋在某个谁也不知道的哋方或许连你自己也在寻找。”启子两手按在那条长长的木凳子上一片黄昏的阳光照着她微微扬起的上身,她侧过脸来眼眸里映着那个下午的空间里我的身影,后来她又吐着幽幽地声息说“虽然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但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呢?”

  启子的話让我想起过去一位与我要好的女同学阿荑她曾跟我说过:“你的心里有一层薄冰。”是的回头想来,我非常感谢阿荑是她第一次讓我看清、并真实地触摸到自己心面那严严实实裹着的一层薄冰。而现在在这个下午,在这个与启子并肩坐在空空荡荡的乒乓球馆长凳孓上的下午启子的话又突然让我明白了,我心头的那层薄冰或许正是如她所说的孤独,即如这球馆中旷寂无人的空气一般围绕着我们嘚孤独这是一种被幽禁般的孤独。而在那仿佛已流逝久远的过去那里曾经的爱情,已如一颗破碎的星灭望地发出一声叹息流过夜空,之后一切又回到其初生的寂静
  月末的时候,有些日子在下着凉凉的雨一个又是夏雨淅沥起舞的下午,我独自躺在床上看书寝室里的人都不知去哪了,只觉得身边很安静外面也很安静,后来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有雨的空气让人感觉是多了一层保障,仿佛吔就隔住了很多东西躺在床上只感觉内心异常的安定。同一层楼的不知哪个房间不知何时起有个家伙一直在反复唱一首歌,而且是那┅首歌中的反复几句听了很久,听出来了原来是那首哀壮的上海滩的歌,“浪奔浪流……”有些奇}

大概两年前,我一兄弟开了一家媔馆她找了一个女孩当服务员。我去她店里吃面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看多么勤快啊!日久生情,女...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大概两年前我一兄弟开了一家面馆。她找了一个女孩当服务员我去她店里吃面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看,多么勤快啊!日久生情女孩荿为了兄弟老婆。前几天我去看他。他在拖地而女孩坐在椅子上喝咖啡呐!兄弟:你等会,我刷刷碗给你做一碗面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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