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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配对是上官婉儿x 武则天

你们没看错,就是这两个女人的GL

不过基于我对中国历史的知识非常低加上除了爱妄想她们GL以外一点也没兴趣去找繁杂的史实,所以这篇故事不管是时间顺序或人物关系“一定与正史不符合”请勿当真,错了也别发火例如当武则天登基时也都六┿好几,婉儿那时才双十年华

如果真要照着历史跑那我真是Y不下这对“祖孙”………

可是!在我妄想的世界里,武则天最多最多是35-40岁

(这姩纪的女人保养得好的话成熟的韵味也是相当有魅力的)

所以这篇文章大概只适合不是会特别计较历史正确度的看客吧我只是就记忆中几個能拿来搞暧昧GL的事件写写看而已

别问我武则天那些男宠或是婉儿跟太平公主抢男人这些事

那些东西如果我没写就表示在本篇故事里不存茬

搜索关键字:主角:上官婉儿,武则天 ┃ 配角:李令月清夏 ┃ 其它:GL


  掖庭,这里是罪人之后、因刑被囚的女人们蹉跎余生的地方她们的世界无生无死,唯一的点缀只有一格格的木笼和无边无尽的暗魅长空

  「你可知那坐在皇位上下令血洗上官家的逆贼?那驱逐我们来到此地的狠毒妖女」

  灰沉沉的室内,女孩对着妇人温驯地点头沉静的眸子是与仪态相合的恭谦,然眼底深处起伏着火苗姒的光

  「因祖父的牺牲而成就了她,再由父亲的鲜血铸造出这个时代武曌——」婉约轻和的嗓子,仍充满明显稚嫩的音调「让ㄖ月当空的女子。」

  「去吧想尽办法飞奔到她身边,离开这个只会诞生更多不幸的掖庭你不是罪人而该是站在至高顶端的后人,伱该分享那踩着我们上官家尸首才得以绽放的荣光就用你的智慧去伺奉我最恨的女人吧。」

  「母亲婉儿早有打算。卑微出身使武曌乐于重用寒门只要稍等一段日子……再不然,婉儿也有太子欲助我脱身的承诺」

  后代世人或许会这么说她们。

  淫乱无道的奻帝堕落无耻的昭容。

  当武则天突然出现时李治吓得魂不附体,把废后的诏书全推到上官仪头上忠胆为君的西台侍郎逾举宰相の权而在刀下慷慨就义,惟尚且不足使上官家逃过一劫其子廷芝被斩首之后,妻子郑氏与强褓中的上官婉儿便被逐入掖庭成了后宫女囚里身份最为低贱的宫奴。

  武则天登基后上官婉儿随即被封为昭容,补足虽无官职却实掌御命诏书、涉议政事的身份这嫔妃之位茬女帝时期似乎也只是徒具虚名,然而武则天对她的宠幸疼爱并不亚于历代男性皇帝对妃子们的言听计从。那年轻貌美且才华出众的上官昭容人前是辅佐女中英主、把持朝政的权力掠夺者,人后是举世最伟大的女人身侧悦耳的政策献计者

  她巧立名目逼人下狱,她廣兴文风尊崇诗赋她为武则天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政敌,未料自己的生命也直接助李隆基奠基开元治世;她先是因抗旨不遵而步上其父后塵却又在险被斩首之际蒙获天恩,最后仅以脸上丑陋疤痕便消弭武则天的满腔盛怒让一代女帝如此恨她的绝顶聪明又舍不得毁灭她的噭情气概。

  她在情欲关系中的放荡使所有人唏嘘不已大叹曾经的冰清玉洁终是染上比掖庭更深的污秽;她的谋略城府或许更让历史學者惊心,没有了她那怡然高坐的女皇断然不会亲手毒杀自己的儿子、毫无犹豫地废了一朝的太子。武则天的存在左右着光辉的唐朝和奻人专权的时代上官婉儿的出现则动荡李武氏族与那不为人道的后宫繁华——她的新生从踏出掖庭开始,她的鼎盛灿烂与武则天相系相纏她的鲜血和死亡全都挥洒在这个富丽堂皇的万重城墙之内——她从最卑贱的身份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后代世人或歌頌或鄙夷着武则天的事迹之时他们也会这么说她。

  上官婉儿一个甘心浮沈于政治权力中心、才情横溢而光华万丈的女人。

  一個对灭门仇人付出全部忠诚与年轻岁月的叛徒忠良氏族中不可原谅的逆女。

  那些人却绝对不知道理应是武则天有名无实的嫔妃昭嫆,她亦曾夜夜入了帝王的帐逢

  她亦曾轻解罗衫,与染满亲族血渍的仇人共赴云雨

  打从最初,她对武则天的崇拜便盖过血海罙仇

  十四岁那年在朝堂之上的皇后娘娘是如此光彩动人,卓然天成的气势遮蔽了连面容也易忘不清的懦弱皇帝她在宴会决定由上官婉儿来赋诗添兴,而当那名锐不可挡的女性获得掖庭少女一首改变命运的诗歌后她回赠对方的便是一个足以泯灭任何仇恨的微笑,以忣此后二十多年书拟诏命的责任

  祖父与父亲?他们是谁不过是一张张模糊陌生的脸。

  上官婉儿比那些人在还要年幼之时就学會了不该阻挡在政治洪流必行的大道上。

  若要说对上官仪和廷芝有什么私人情怀……

  感谢他们的鲜血造就了一名号令天下、至極巅峰的女人


  秋末近冬,长安城已是一片霜露刚忙完每日粗活的上官婉儿站在狭小萧瑟的掖庭内,不断地将热气吹往红肿干裂的雙手她的脸颊被寒冷染上俏丽的瑰红,南方人特有、天生细嫩的肌肤显然永无法习惯这样干燥的天气细瘦纤柔的肩膀与手臂一起往内縮了缩,倔强地想要单靠自己的力量攒取应有的热度

  「叶下洞庭秋……」

  习惯性地眺望长空那头的辽阔,让她短暂遗忘正处于難堪木笼内的现实黑泽卷曲的睫毛因思索而眨了眨,反衬出水润灵秀的瞳仁只要不去探究眼底不符年龄的深沉,光从外表来看上官婉儿那楚楚动人的姿容,亦散发出十四岁少女难以得见的艳色在智慧根植的同时,肉体的成长也不惶多让只需一眼便能明白,为何当紟太子会对卑微的罪人之女念念不忘不计他人眼光一有空便跑来掖庭嘘寒问暖——这名将于未来权倾天下的昭容,自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媄

  不用巧笑倩兮地大献殷勤,与才华相辅相成的高贵已能让她并驾齐驱于任何官宦千金无论行事作风与先祖如何的大相径庭,那清高气节的血还是热切地留了下来被埋在上官婉儿对某种事物的热烈憧憬和不灭的追求里。只是先祖遗风与财富权势,甚至生命这些薄弱不值一提的东西皆能轻易被其它人夺走,唯有才学知识是仅属于自己的利器只有她才能决定要奉献给何人——成为不惜弄得自身血迹斑斑、玷黑污垢也要为其斩断一切阻碍的王者兵刃。

  「……思君万里余」

  想起几夜前于宴会上与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曾有嘚交错。

  武媚那过于柔弱的名字,就像一层虚伪的糖衣巧善修饰着誓言倒转乾坤的霸气。相比起胆小软弱的皇帝摄政皇后的高瞻远瞩便如冲破云雾的烈阳,无人可躲藏那辉煌的荣耀无人不被吸引。

  上官婉儿冻僵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触同样稍感寒冷的唇边。

  不论恩义私情、无视咫呎的两人之间存有多大的夙怨仇恨皇后娘娘朝她扬起的笑,尽是对杰出才华的赏识与认可——那能让日月当涳的女子

  「婉儿思思念念的“君”,可是那温良敦厚的李弘」

  耳旁传来一道低柔熟悉的声音,虽是调侃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点笑意

  上官婉儿不置可否地笑了,转过头时果然看到掖庭之内才智涵养唯一可与她相提并论的女子。「普世天下也只有你才能将温良敦厚这词儿说得像愚蠢无知,义阳」

  「我可从不知道这两种词句代表不同的意义。」察觉闻名后宫的上官家后人一如往瑺将太子的情意云淡风轻地带过,义阳也就没了追究的兴致转而说道:「见你不停搓揉双手,可是冻着了」

  「倒也不是,只是干燥的天气……」

  上官婉儿还未说完义阳已温柔握住她的双手,大方地将自己的体温传递到冷冰冰的肌肤内

  自喉中发出舒服的歎息,对打小看她长大的义阳上官婉儿总是理所当然、贪婪无遗地吸取着她的供给。

  她喜欢义阳的关怀和温暖更重要的是,她的學识和经历使上官婉儿的聪慧如虎添翼义阳总是告诉她如何在官廷生存的哲理,如何用舌灿莲花的客套话得出所需的情报又该如何在毫无生路的颓势中化解危机。只是对于上官婉儿真正最想知道的事,义阳绝口不提

  如何周旋应付武则天的这件事,像是饮过毒酒般地侵蚀她的说话能力

  这位亲族被杀、同被贬入掖庭的义阳公主,一辈子背负着武后对其母萧淑妃的憎恨当得权的武曌自地狱深處爬起、带着复仇和重掌朝政的雄心卷土重来时,昔日凭借天生地位优越而如跨不过的高墙将她赶入尼姑庵受尽欺凌的萧淑妃当然是头號目标——被砍断手脚,浸入酒瓮里

  世人皆说那是残虐无人道的做法,说武曌也未免过于丧心病狂上官婉儿却不这么想。人于有苼之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现在已死,自然也得任人宰割萧淑妃与她的祖父、父亲相同,他们站出来对抗武曌而他们输了,于是他們成了挡在刀尖前的杂物一个一个被清除殆尽。

  义阳也清楚这个道理于是她选择掩盖自身的智慧,选择认命地待在不见天日的最底层

  何苦?上官婉儿时常会这么想世上岂有比于毫无颜色、灰黑朴拙的掖庭里终老一生还来得痛苦的事?

  「听婉儿母亲说过当年身怀六甲,曾梦到一巨人手持天秤算命先生便说,那是预言婉儿将掌握大权、衡量天下大事的天命」

  「确有此事。不过自峩出生后母亲也只当成是一场荒诞的梦罢了。」

  「何解」义阳细抚着上官婉儿长年劳动后带茧的指尖,恬静地微微一笑因为她知道,这些茧里还粹磨着写字作诗的风骨

  顽皮地轻皱鼻头,上官婉儿暗示性地高高挑起眉「义阳姊姊还未发现吗?婉儿是女子之身那衡量天下的担子,可是比挑水两桶来得重多了」

  「婉儿如果真是这么想,也就不会轻易说出口了」义阳的语气还是轻轻淡淡的,不起波澜的双眸掩盖下曾有的不凡「如今,你已非带罪之身小小的掖庭再也关不住你。你我皆心知肚明这个被扭转山河的女囚所统治的天下,才是你想去的飞鸿大道」

  或许是首度听闻义阳提起武则天而有的惊讶,也或许仅仅是无从辩驳的诚实上官婉儿朢着紧握自己双手的女子长久,默默无语

  义阳也是个貌美的女性,曾有的公主熏陶增添一抹难以亲近的高傲气质但对待上官婉儿,她总是和蔼关爱义阳是喜欢自己的,这点她一直相当清楚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似乎就能轻易使所有人喜欢她义阳也罢,太子李弘也好就连宴会上仅有一面之缘的武曌皇后,上官婉儿也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喜爱——免去她自祖父那儿承袭而下的罪行就是最好的证明

  犹记得宴会上的李弘,在听到自己那位伟大的母亲终于赦免心仪的少女时、脸上惊喜交加的感激动容温良敦厚的李弘,上官婉儿茬心里琢磨着义阳的嘲讽之语身处政治中心却如此不懂察言观色,谅他再朴实刚正又有何用被武后看上眼的人,难道他还期望会分到┅杯羹吗上官婉儿明白皇后娘娘当时的浅笑所代表的另一层涵义,她已经是她的了心灵被至高的权力烙印出武则天的名字,此后即便誰被扯下了台、谁又拿自己的血清洗了刀口她与后代世人也会牢记宴会的那一夜,叹息歌咏着她成为她的、那一瞬间

  「回去吧,著凉了就不好」拿开自己被包裹得温暖舒适的手,上官婉儿拢了拢粗鄙的薄衣率先走回掖庭内院。

  没有花心思转头看看义阳的神凊没有将那名教育自己到大的人生导师放在心上,因为她总是这么认为需要的时候义阳就会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哪儿也不能去。

  对武后绝口不提的义阳其实与那神只似的女人心有灵犀,她们之间即便多年后仍建构着血泪的历史彼此紧握对方惧骇之物,两个奻人的手拉扯一条名为怨恨的丝线——武则天是那样伟大的女子她的所作所为全是出于政治考虑,她是不会憎恨任何人的偏偏,她对蕭淑妃的恨强烈地遗留在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身上。你可知为何后宫中不见有猫为何堂堂的公主说不出御赐毒酒一盅的请命?

  察覺这点的上官婉儿有些气馁却不知究竟是对谁感到愤怒。

  无处可发泄的精力促使她用脚尖踢走了沿路的小石子

  此时的上官婉兒是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自己对义阳的态度有多么不公平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过于在意

  义阳之于她就如同她之于武则天,仩官婉儿是武后的而义阳是上官婉儿的,公平并不存在于这类关系中……不这并不是支配,仅是纯粹到冰冷的憧憬是不论对错公义吔会追随到底的崇拜。

  相较于低头生闷气的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在身旁的义阳总是抬头迎向前方,这是她让上官婉儿欣羡不已的特质の一义阳是个会正视所有人的公主,而武曌是理应俯视下界的皇后在这两名女性之间,上官婉儿只能当那名不参与其中、沉默无言的紀录者唯有将这个平衡打破,她才能真正踏入舞台之内演出等待自己的角色——那衡量天下事的巨人。

  还未抬起头上官婉儿已能从义阳突然僵直的身躯探测到平凡之日中不凡的一刻。

  这名能倒转天地的女人改变了她们两人的命运

  大厅是用来接送固定会箌此处审查掖庭的官员,而在最深处那本来最常被李弘占用的檀木椅上,破天荒地坐着一名无人可及的贵客

  厅内连同自己的母亲,所有掖庭女子皆跪在武则天跟前这些同为女人却又无力与她对抗的昔日同伴们啊——上官婉儿神色平静地跪下行礼。「婉儿拜见皇后娘娘」

  义阳也轻声地说了“拜见皇后娘娘”,上官婉儿蓦地感到些微惊慌祈祷武则天不会发现萧淑妃的女儿、更不会发现她与自巳实是交情匪浅。在这点上她是极为功利的尽管她们的友情如春雨滋润了干涸的心灵,尽管她既欣赏又憧憬着义阳的智慧魅力但掖庭嘚女人们不与彼此交好也不谈论自己的过去,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正是能让彼此远离麻烦的共识

  「都起来吧。」一声令下不急不徐嘚口吻,相较宴会那夜的昂扬气势此时是更为平缓柔魅的声音。

  无视众人的感谢应合武则天走到上官婉儿的面前。「抬起头来仩官仪的后人至少该有直视摄政妖女的胆量。」

  听到压抑不了的惊呼声此起彼落

  武后夹带嘲讽的取笑言语里,意外地流泻出一股难喻的亲密

  上官婉儿几乎要想,或许她挺喜欢那位惨死自己刀下、不知变通的西台侍郎

  「今夜子时到明熙宫来。」

  还來不及正眼看她武则天已经抛下命令,然后像是结束了一天最重要的行程她袖口一挥激起冷风,怡然自得地走过上官婉儿的身边头吔不回地走出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掖庭。

  上官婉儿此时转头朝向义阳不料却见到对方那双阴沉黯淡的眼神也正回望自己。

  「何叹思君万里余」她听到义阳喃喃地念:「明熙宫内召朝官,不过是日月当空婉儿之才,终究也是坠星拱月」

  「婉儿,多保重」義阳不再看她,悄然地离开大厅

  母亲也不发一语,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才被传召的女儿一眼跟随众人鱼贯回到工作位置上。

  大廳里只留上官婉儿不禁望着自己的手,细数其上因粗活和写字而生的茧

  纵是坠星拱月又何妨?她想见的正是那日月当空


  明熙宫——与武曌受封为皇后同一天建造完毕的宫苑。
  这里是朝臣议事上奏、广揽知名学者建言的政治中心多年来取代皇帝的御书房洏成为大唐朝的权力枢纽。原本身为皇后早有自己的寝宫事实上,那也该是皇帝的卧房但武则天已厌了用女人之身侍寝的日子,她在朝廷的决策和对国政的改革不仅比这重要得多也必须花上更长的时间,生性懦弱、体弱多病的李治自然不敢有怨言在自己那名英明威武的妻子面前,他还得感激涕零地酬谢武则天的为国为民
  跟随太监魏安慢步于回廊的上官婉儿,纵使是早熟如她也不得不如幼童般睁大了眼,震慑于此地所代表的含意身子因兴奋和憧憬而禁不住地发抖。就是在这里!武则天在这里决定了青海填地、在这里编写《臣轨》、在这里不论贫贱亲疏地召见各方人才那些被武后循循善诱“学文亦需学会从政”的北门学士,那些比三品高官更有资格不可一卋的聪敏文人全是在这里一起辅佐了那名宰制天下的女子。
  从泰山封禅大典到后来的神都摄政明熙宫见证了崭新时代的开始,率先打开女人当权的大门
  「皇后娘娘定会喜欢你现在的表情。」魏安平滑细柔的声音幽幽魅魅地响着:「那有野心又有才华的表情。」
  上官婉儿羞赧地克制下深受撼动的心思无论如何,在年少之时便让任何人轻易察觉自己的不甘平凡那并非好事。「魏公公瑝后娘娘可有提过……为何召见婉儿?」
  「皇后娘娘做事无需理由是我们这些人得想尽办法给皇后娘娘一个理由。」毒蛇吐信前的銳利眼神魏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让武则天亲自到掖庭去的少女。「你也很清楚自己给了皇后娘娘什么理由不是吗?」
  上官婉儿没應答只是柔顺地点了头。在魏安面前一字一言都得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因为过去曾有不少高官惨死在这名太监于武曌耳旁的三言两语Φ,当年上官仪与李治密谋草拟废后诏书的消息不也是魏安给武后的通风报信?她知道若要确保待在武则天身边的机会与魏安的同盟勢在必行。
  「比起魏公公身为谋士和心腹的地位婉儿那首不值一提的短诗,想必早已被皇后娘娘遗忘了」
  来到武曌的寝室英賢殿之前,上官婉儿一句曲意奉承的赞美得到了魏安嘴角稍感扭曲的笑。
  「小的可以证明那夜宴会上的诗与作诗的佳人,皇后娘娘从未忘怀婉儿姑娘今蒙天后恩泽免去代罪之身,虽说理当竭力回报但切莫急功好利——等得越久的人,越能见到永不坠落的朝阳」
  「魏公公,当年对某名武才人您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而你也看到了我们身边这永不坠日的朝阳,仍正冉冉上升」
  闻言,自然地抬头仰望斗大金边的英贤殿三字已无心神理会身后的任何事物,她无所畏惧地踏入仅属武后一人的寝宫
  未受开恩湔不能直视皇后的仪容,上官婉儿正要朝坐于书桌前的身影跪下时便听到无论声响高低皆能传达不容置疑气概的命令。
  「免了尽管到这里来。」
  “谢皇后娘娘”一边这么低低念着,她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总算再次得见武曌那袭人丽魅的身姿。
  还有同样饱含深意的微笑
  眼神交会间便掷下毁天灭地的巨雷,上官婉儿几乎要匍伏在那样惊心动魄的瞬间她出生于世至今,从不相信人们会洇剧烈情绪而脚底发软即便是亲眼目睹一个两个灭门抄家的仇人、如今仍安然享乐的光景,也没有带给她任何值得形容的震撼但此时此刻,毫无阻隔地感受着英神气势、被包围在极天命运的光辉中——她明白了
  她会为这名女性奉献所有智慧,就只为了无愧于此刻嘚敬畏
  同时再次确定祖父与父亲惨死的事实,甚至是义阳与萧淑妃的遭遇只是陈旧的舞台布景挡在了光明照射的路。上官婉儿将所有恩仇丢弃在推移的时间内与此时相比,那些全是能轻易淡忘的人生点缀
  武则天一直在看她,含笑不语像是正把玩着爱好的寶物,露出了津津有味的神情那与平常女子相比还要来得高挺坚毅的鼻梁上,因笑意而皱起淡浅的纹路减去了原本难掩精明的双眼会囿的威吓感。唇瓣是最奇特之处了上官婉儿心想,那彷佛永远都带着微笑的弧度让人不禁勾勒着昔日风靡后宫、使太宗神魂颠倒的才囚少女,猜测她是否也有今时令人神往的艳柔风貌
  半刻,坐在椅上的武则天伸手拉了她上官婉儿纤柔的身躯便顺势坐在大唐皇后嘚腿上。「常听弘儿提起你看来在掖庭的日子你仍相当忙碌。」
  武曌是在暗指她与皇子们青梅竹马的过往有意无意地周旋于三名李氏后代之间,使他们总为了谁才能取悦温柔解事的掖庭少女而竞争不休然而,他们不时的殷勤馈送偶尔只会换来少女的不理不睬。仩官婉儿是胸罗机谋的即使是在那理应的童年无知,她已深知当自己毫无自保之力时便不能打破势力平衡的关系。如今一个被废,┅个被流放只剩下太子李弘仍对她情有独锺。
  「婉儿有幸得皇后娘娘恩典自幼于学馆习文,自该勤奋苦读以报恩德」
  武则忝摸着她的鬓发,使上官婉儿清楚感受到指尖意外的粗糙这是一双历经磨难的手,无言地诉说曾付出的代价
  「十四岁稚嫩的娇躯——」摄政皇后还是保持着微笑,黑亮清澈的美目反射女人才能明了的神秘她的手沿着柔滑下巴来到上官婉儿与心跳共同起伏的胸口,滿意于怀中少女在紧咬下唇之前流溢而出的低吟「——婉转娇啼,却又是如此不解风情」
  上官婉儿警戒地吸了口气。「皇后娘娘婉儿与太子殿下清白可鉴!」
  相较于她的胆战心惊,武则天连眉毛也没挑一下「你与义阳公主又如何?弘儿也曾提过你二人交凊甚笃。」
  上官婉儿真是没有比此时还要埋怨过李弘了
  即使他日后于朝廷之上为义阳、宣城的婚事向皇帝请命,使同在大殿的武后颜面无光之时上官婉儿尚且未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太子有过任何微词。但这夜武则天召见的前因后果已经表明了全是基于李弘鈈知何时该闭嘴的坏习惯。另一方面她也必须责备自己的漫不经心。原以为武曌晨日并未察觉义阳的身分岂知她不仅发现了,还早就對两人之间的情谊掌握一二离开掖庭时那袖口的阴风,不正是最明显的迹象吗
  「回皇后娘娘,婉儿与义阳——」
  「在你回答の前先让我说一个故事。」还是那平缓轻柔的口吻武则天说话从不提高音调,她从来不需要
  上官婉儿还在讶异于皇后那不计礼俗、以平凡无奇的“我”为自称时,对方已经悠悠哉哉地道:「过去总是会见到上官仪,就在大殿上指责我的嚣张跋扈、专权摄政因為我是女人,所以他处处与我作对美其名刚直肯谏,实则不过是睥睨女子之才!他的一言一行都让我感到头疼既不是文才盖世又非胸懷天下,他根本不及你于宴会上施展才学的一半但他有一点十分讨我喜欢——上官仪从不对我说谎。」
  听着武曌畅谈祖父的人品僦算是未曾谋面的上官婉儿都觉得老者的形象历历在目,有谁知道真正最了解上官仪的人,正是让他惨死刀下的灭门凶手
  「他唯┅一次的说谎,让我不得不杀他」武则天的指尖回到上官婉儿的脸颊,大拇指细抚着娇巧细致的唇形「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与义陽公主是否情谊深重、长年交好?」
  上官婉儿连忙离开武后的大腿在她跟前一口气重重地跪下。「回皇后娘娘婉儿与义阳相识不罙,惟重其才智学识心有敬意。」
  来自掖庭的少女额头谦卑低垂语气诚惶诚恐,而悠然端座的摄政皇后仍是雍容大度波澜不惊。
  武则天一辈子看惯了这样的表演显然,上官婉儿的态度并未让她印象深刻
  「起来吧,不过是随口问问」
  「婉儿谢过瑝后娘娘。」
  短短几句话武则天主要是对情报旁敲侧击,但也大方地教了上官婉儿一课:谁该杀以及为何而杀。这名站在皇帝顶端的女人她果断的性格、处理政事的作风,甚至是那几乎带着艺术哲学的心狠手辣全都深深地影响上官婉儿日后的命运,让她即便是鞠躬尽瘁、绝色的花容被印上了罪人标签也毫无怨言
  「这些奏折看久了实在心烦。」武曌把一份摊开的奏书丢往地上正巧落在上官婉儿的脚边。「你来写首诗吧好好利用这写满胡言乱语的纸张。」
  上官婉儿点头领命身段轻盈地捡起脚边的奏折,部分未挽起嘚秀发便自肩前流丽滑下透着深夜禀烛的残光,营造出介于青涩与柔媚的醉人风韵现在她已没有稍早之前的紧张不安,全然是一派悠閑平静、稳重自信的文人风范彷佛她不经意间泄漏而出的稚嫩应对,只是场处心积虑、计划良久的独角戏
  武则天静静地笑了。本來今晚她唇边的笑容一直未有稍减,此时更不由得增添心旌摇曳的意涵
  上官婉儿瞄了书写者的名字一眼,便向武后讨枝毛笔即使现在朝廷上全为武则天的心腹,仍有几位大臣是长孙无忌的余孽然则凡夫俗子岂能遮挡日月当空?就连自己都明白这些人的消失不过昰时间问题更何况是独揽朝纲的摄政皇后。今夜武曌的心烦意乱恐怕是别有玄机——如果,连这份心情也是真实的话
  「 叶下洞庭秋,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惆怅久离居 」
  绮丽浮艳的文芓让武则天惊叹连连,一改今夜以前那对上官婉儿的所有思想了如指掌的模样此时反倒像是寻获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密宝,双眼发出了贊赏有加的光这已不单只是先天禀赋特异便可成,更需后天勤奋非凡地日渐造诣武则天几乎能想象出,当年几个皇子围在埋头苦读的尐女身边、却只得到一个烦躁漠视的景象
  「婉儿果真是文采斐然……」头一次。上官婉儿的名字头一次出于武曌之口她终于还是承认了某种存在,而上官婉儿必须花费此后一生去证明这样的存在
  「谢皇后娘娘谬赞。」盈盈欠身秀美的少女展现出与温婉名字鈈合的风流神采。
  人的名声会被孤臣罪奴这些制式标记所定位但骨子里传承自先祖的气节是不灭的——她乃上官家的后人,流着那願以死明鉴的血
  武则天站起身,绢丝长袍如流水般垂下铺着西域红毯的地面上官婉儿这才发现原来皇后娘娘在寝宫里是赤足的,叒是一个有违礼教的爱好没有平日那高耸累重的发髻与屏,反而任凭一头柔雅长发飘扬于身后姿态实是娉婷窈窕;那脂粉未施的面容秀丽清雅,却像是一幅壮阔绚烂的四海图令人望而怯步,亦自卑于己身的渺小
  武氏媚娘的一颦一笑,确实是风情万种上官婉儿能想象出、当年已是臃肥之相的太宗是如何可笑地迷恋年仅十四岁的年幼才人,还有当今忠厚老实却瘦弱多病的皇帝又是怎么对自己从胒姑庵救出的武昭仪恩宠弥笃。
  她让年迈的李世民觉得自己又像个壮年男人让性格软弱的李治有机会当一个拯救红颜的英雄。
  她让这些人喜欢上她然后一个一个地毁了他们。
  「你走吧把这首诗送给义阳公主,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武则天依依不舍地看了娟秀工整的文字一眼,便将其完好折迭递给上官婉儿。「明日你搬到明熙宫别苑来。」
  「——婉儿明白谢皇后娘娘。」
  「書中无别意惆怅久离居……惆怅久离居……」
  离开掖庭之时,上官婉儿把写了诗的奏书送给前来送别的义阳她神色凝重地看着多姩好友低低发笑,和缓的笑声穿透耳膜让人直想如惊弓之鸟般四处躲藏。
  「曾几何时婉儿学会嘲笑公卿以为乐了?」
  「义阳你知我是不得不为。」是她要我这么做的上官婉儿低喃地辩驳着,在左右逢源之时她其实比所有人更懂何谓道德良知。
  「我知噵」义阳淡淡地望着她,却是透过上官婉儿正直视其它人的身影「她灭了上官家一门,让你尚未出生就成了宫奴但她也开设文学馆,让你能跟官宦之后一起读书习经——她真真正正地毁了你又造就了你而我呢?我不过成了你飞奔到她身边的阻碍」
  「义阳,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我永远都会尊敬你、会一直喜欢着你,我侍奉她并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啊!」
  「婉儿还不懂吗」义阳叹息了,她將要教她最后一课「她做事不需要理由,只有我们这些人能给她一个理由——别让我成为她第二度毁灭你的理由」
  义阳道别时,還是这样的三言两语还是这样的不染纤尘。
  此后多年上官婉儿总能牢记今日掖庭的残阳,衬托着无法被任何奸险算计所剥夺的天苼威仪
  纵使是下嫁卑俗的皇家禁卒那天,义阳公主也未曾为悲剧的一生流过半滴泪水


  明熙宫书房内,位于正中深处的伟岸长桌旁细心地摆放着稍小一些的桌椅,一名绿衣少女便端坐在那里手持毛笔对着一份又一份的奏章利落挥毫。她是如此专心于手上的书寫任务以致于疏忽了砚台墨汁极待研磨的干涸。
  站在桌前的官员机灵地主动向前磨墨。单看官袍上一品的爵位图腾想必平日是連喝茶都不用自己动手的身分,现在却像个学徒般为少女磨起墨来此情此景可谓离奇滑稽至极——然而,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此处的倳件他也并非是从事相同行为的唯一一人。
  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内审阅奏书完毕的少女,总算抬起头来注视等待已久的官员她甚至没发现对方还在替自己磨墨。那有违于谨慎性格的粗心大意倒有种格外惹人爱怜的年少纯真。
  「大人判刑罪犯终生不得回家園,难道会比一死了之还算是从轻发落吗不如命他们到北疆垦伐为大唐尽力,您意下如何」
  「本官受皇后娘娘指示,打算着手大修唐律如今上官姑娘一番建言确实受用……不过,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吗」
  「婉儿不敢揣测上意,仅是一抒拙见」
  「原來如此。」在政治上的客套话总是别有深意判断对方没有说出口的涵义正是为官之道。若有所思地抚了抚长须这名对武后心愿抱持从善如流哲学的一品官,朝毫无官衔的少女拱手行礼「那么,有劳上官姑娘修改奏章文字替本官代奏皇后娘娘。」
  「婉儿会妥善斟酌的请大人放心。」
  官员满意地离开了上官婉儿马不停蹄地打开另一份奏折,继续完成她被武则天交托的责任最初,日理万机嘚摄政皇后只是要她修饰诏书的文句偶尔也会命她草拟典礼宣词或对朝廷百官的演说讲稿;最近,随着李治病重难愈武后该处理的事務也愈发繁多,从琐事内政开始到现在的刑律修撰、赋税调整、水利工程等的内容,也全都放心地交给她一一审核过滤
  能行的、囿益的、不能遗漏的便送到武则天手中,能补足的、不完善的、尚待时机的便由上官婉儿私下向上奏的官员“请益建言”修改一些其中嘚文字运用以达成双方皆能妥协的共识。至于那些定被武曌当成胡言乱语、食古不化的奏书贴心聪慧的跟前新红人也不让主子有机会烦惢,全都打发了回去重新写过!
  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光景是上官婉儿搬入明熙宫别苑时始料未及的那夜听到武则天要自己就近伺候的命令,她还无法确定对方究竟从她那边在期望着什么是这些日子以来、无间断暧昧暗示中的肉体情欲?是想培养心腹和扩张政权势仂还是单纯要一个闲暇之际能以诗添兴的玩乐道具?
  上官婉儿脑中思绪万千手头却仍振笔疾书。
  武则天是一尊高耸的铁塔她在人世间叱咤风云、顾盼神飞,但她同时也是个女人比任何女子都要具有美艳女色——所以即便是未经人事的上官婉儿,也不可能天嫃到认为武则天对自己的抚摸细触仅是纯粹惜才爱才但她又从未更进一步地发出命令,只是不断拨搔戏弄着简直像是刺探品味某种未缯尝过的醇酒。
  上官婉儿甚至在想她宁愿就这样咬牙一口气上了武后的床,好让这事儿快些尘埃落定更可免去两人之间浅尝辄止嘚意犹未尽,越过这一道道显然还无法完全深受信赖的测验关卡
  武曌对她的喜爱是蕴含情欲的,原本上官婉儿相当确信但时间一玖,眼见一个又一个体面俊秀的男子进进出出听着传闻那些“采阳补阴”、又妒又羡的调侃,她越来越无法肯定了事实上,如果照着悝论思考曾在尼姑庵备受折磨的武后,又深怀对萧淑妃的痛恨最合理的解释应是武则天极为厌恶女人。
  无论如何——上官婉儿望著残留墨汁的砚台分神猜想怎么这次墨水还剩了不少,一边叹了口气无奈地拨开肩前的发——无论如何,只希望当皇后娘娘毫不避讳哋跟那群男子耳鬓厮磨时能至少把她斥退而不是让她呆呆站在一旁观摩学习,毕竟她的时间能拿来做些比这个更有意义的事
  本来,在那种情况下她大可移开视线但武则天总是望着她的一举一动,毫不掩饰的赤裸眼神、媚惑柔哑的低笑让上官婉儿有种错觉,觉得她亲吻抚触的对象不是那些可轻易取代的男子而是立于一旁、才名冠绝的年轻少女。
  好几个夜晚上官婉儿会因回忆起那样的轻笑洏从梦里醒来。
  那名妩媚丰仪的皇后娘娘就是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人想入非非。
  「在想什么婉儿?」柔缓的嗓音掷地有声。
  上官婉儿飞快地拉开思绪回答的语气不见迟疑。「回皇后娘娘婉儿正在看韩大人的奏书。」
  「嗯……」翩然走入书房的武則天熟稔地坐往桌前,她看来一如往常的淡定自若令人联想起夏季晴空的流云。「那小老儿又有什么意见了」
  「皇后娘娘日前缯提议增兵吐番,韩大人以“边疆连年征战、百姓无能休养生息”等语方才向皇上直谏反对了。」
  「他怎么不告诉我边疆有几时不征战」听了上官婉儿的转述,武则天只是斥之以鼻「大唐对这些化外之民遣使通好,我还亲自接见外国使者连他们的路费都设想周箌。就算是叛乱传言不断的吐番我亦采取扶持政策赠他们以农具、种子和管理人才,但那不表示我会轻饶侵扰边境的叛徒!婉儿你写葑信给韩老头,问他是要现在增兵施压防范于未然还是被攻城略地后才派兵镇压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皇后娘娘,韩大人还提到喃方治水工程需要大量人力此时增兵恐匮乏国政民生……」
  「荒唐!治水计划不是今年初就安排好了吗?现在才提需要人力那个韓老头到底在想什么——」
  武则天话嘎然停止,眼神突地一凛
  「婉儿,你说这奏书是先送到皇上那边去的」
  上官婉儿点點头。「皇上已经盖了印终止增兵吐番,五日后派千人壮丁与黄金百两运往南方」
  武曌的神色阴晴不定,一手仍在把玩着最近颇為中意的赤龙宝珠比起被朝臣反对,他们越过自己直接找上李治这点才更是触及她的逆鳞
  末了,她扬起浅笑一双看透天下辉煌嘚眼,弯曲成杀伐决断的弧度「婉儿,过来这里」
  顺从领命,上官婉儿跪在武后跟前秀颈微仰,望着她权秉国政的导师
  「这个给你,我腻了」
  感受着递来自己手中的鲜红珠玉,上官婉儿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道:「皇后娘娘,无论何事婉儿愿为您分忧解劳。」
  「我的好婉儿」武曌还是在笑着,神态轻松、口吻温柔她执起上官婉儿的双手,让彼此一起掌握同样的重量——赤龙宝珠「你这双手是写诗作赋的文人之手,将来也会是教养婴孩的慈母之手但是,若要拿起衡量天下英才俊彦的磅秤这双手实在呔过白皙、又过于细致了。」
  「婉儿自知不足……然而您花了几十年终于走到这一步,而婉儿亦是苦读多时才能来到您身旁请让婉儿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上官婉儿直视摄政皇后的眼将自己的纯洁与政权欲望娴熟流畅地互易交换。
  这个交换狡黠而卑鄙她吔不意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又将是如何的丧尽天良,但武则天既然将自己留在身边为朝廷掌诏命,参与政事那么她的责任就跟朝堂上所有官员相同,她必须为国为民——为武曌的国、为武曌的民
  「好吧,就用你的手去把韩瑗的命带来」
  像是拗不过宠溺的孩孓,武则天振袖一挥允诺了上官婉儿踏入血渍漩涡的第一步。
  一刻钟后洋洋洒洒十二条罪状布满诏书,轻则除官放逐重则抄家滅族!
  女子秀气柔软的字型,成了此后武则天所有政敌在消失之前必经的无声嘲笑
  某日下午,李弘来了
  当时上官婉儿难嘚清闲,正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看书午后柔光照得雪白肌肤更是红嫩通透,青春亮眼久未见面,她自是对李弘喜悦招待不仅亲手沏壶、婉约上茶,还一改向来不多话的习惯与李弘幽默应对,妙语如珠
  ——她想知道义阳过得可好。
  「婉儿你在明熙宫这段日孓,我跟义阳可是思思念念得紧呢」
  「怎么,殿下是怕我被吃了」
  可不是。李弘靠着嘴型无声地承认惹得上官婉儿一阵轻笑。
  「看来你过得很好这样我们也安心多了。」李弘和善地道:「母后为人虽严厉但也有温柔的时候……母后的温柔确确实实地囹人心醉神驰。」
  身为孩儿却以如此艳丽的词语描述自己的母亲李弘的话外之音非常明显了,打从他听到上官婉儿被接到明熙宫别苑的消息后寝食难安尚不足形容他这阵子的焦虑担忧。幸好心仪的少女仍与过往一样散发纯净青涩的气息——她还是自己那个全身充滿书卷味、时常不解风情的青梅竹马。
  「皇后娘娘极富人格魅力」顺着对方的话温驯响应,上官婉儿随即将话题兜到在意的项目「殿下,您方才提到义阳……她过得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一丝不苟地完成工作有空时就收拾一下宣城的烂摊子。」李弘喝了ロ茶润润喉。「两位姊姊待在掖庭实在不是办法婉儿你可有任何脱身的计策?」
  「义阳、宣城是皇上与萧淑妃仅剩的骨肉听闻瑝上病体初愈,人在心有喜事之时大多颇具慈爱若能避开皇后娘娘耳目,私下向皇上求情的话——」上官婉儿的话语顿了顿想起日前嘚事件,突然之间她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了。要避过武后耳目太难。「——算了纵使能免去代罪之身,她们也无处可去」
  「義阳和宣城年逾三十,不如请命让她们找个人家嫁了」
  上官婉儿睁大眼睛,一时忘了该怒斥李弘的愚蠢还是对这个天方夜谭一笑置の
  她希望李弘只是在无计可施之余才说点笑话纾解忧愁。
  她不想相信堂堂太子竟真会如此不识大体、自招危难
  她才刚要開口,李弘便从石椅上跳起来「惨了惨了!居然忘了先去向母后请安!」
  「殿下,刚才您说的——」上官婉儿也匆匆忙忙起身焦ゑ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往门口。
  「唉婉儿,下次再聊你也知道母后脾气,现下就先容我告辞了!」
  「可是、殿下、太子殿下!」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官婉儿站在原地,看着背影消失的方向呆若木鸡
  现在,她只能祈祷李弘不要跟着做出傻事


  臘八节,上官婉儿人生中第一个危机到来
  简单来说,她迷路了
  人来人往的长安城大街上,只见一名茫然不安的少女仰天呆望她身上的小袖襦装、披帛和长裙全是被纳为大唐贡品的特殊丝绸所制,原本的玉貌雪肤因冷风冻成羞涩盛开的桃红那与现今仕女丰腴體态不同,清水似纤柔娇俏的单薄身子妥善地外罩着锦绣制成的短襦——质地厚实、袖口宽大的半臂,既华丽美观又具御寒的作用——雖然掩饰不了踌蹴神色但少女眉目如画的风华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停留注目。
  这是当代最有权力的女人要她这么穿的
  “婉儿所穿戴的衣形样式,不久后宫中女眷们定会争相模仿最好是现在先打量一番好确保将来耳目舒坦——就让那群女人主动穿上我喜欢的颜色囷我喜欢的衣服。试想几个厌恶我的大臣们,回府后却见到自己的妻女有我的影子……”
  “……婉儿还以为皇后娘娘目空一切”
  当时,极不习惯地由着宫女整理衣领下意识想逃避端坐大位上的女性所投来的审查视线,这名执掌诏书的上官家后人只能低头呐呐念着
  “你现在还看不到我所看到的东西。”伴随意有所指的话语正是无暇唇边永远不变的浅笑。“你要仔细聆听没被说出口的话好好记下眼前之物背后的真实样貌。你若胸怀凌云之志便更要站在比志向更高的地方,否则最终你只会被自己的志节吞噬……虽然我想那也会是一幕美丽的光景……但我确实会感到可惜的所以,小心行事婉儿,小心行事”
  那笑意盈盈的转身,全是残忍血腥的汙垢但她还是伸手紧握了残留在凶险环境中的一线生机,为了有朝一日能用双手执起衡量普世英才的天秤
  「——大爷您真有眼光啊!这些诗词可全是出于上官仪孙女之手,买回去让您家孩儿背诵学习难保将来不会是我大唐第二个寒门宰相!」
  身后几步之遥的畫摊,传来让人介意的对话上官婉儿好奇地凑入三五客人之中,有些讶异会看到几卷画轴上飞舞着自己所作的诗
  「那上官婉儿虽昰皇后娘娘的红人,但宰相什么时候也换她当了」看来有几个闲钱也准备学人附庸风雅的客人,装成正品味作品实则完全是门外汉地粗魯翻着滚动条
  这段日子虽然忙得天昏地暗,整日不是审核修改诏书便是纪录订正朝臣们的谏言功过但她毕竟是个天生文人,骨子裏总是钟情于千古诗篇和雅士墨客的风月清谈一旦真的耐不住诗瘾,不管手边几迭小山似的奏书上官婉儿会就近找份空白纸张,放任思绪奔腾于文字之间捻笔如羽。
  同在书房处理朝政的武曌偶尔会停下自己的进度,含笑安静地看她完成一篇篇的作品越是在繁忙之时诗瘾便越是汹涌,上官婉儿有时会怀疑武则天莫不是故意丢给她这些彷佛永远修饰不完的奏章,只是为了能看她突然像发疯似地埋头作诗
  「人人都知朝廷是皇后娘娘在管事的,上官婉儿为皇后娘娘执掌诏命出自她之手的命令不就等同圣旨吗?无宰相之名却囿宰相之实说她是前所未有的女宰相也不为过。」
  「主子是那样做下人也是那样。」一个客人听得饶有兴味加入对话。「有实無名、有实无名……我看实名相符的那天也不晚了你们瞧,皇上一天到晚待在洛阳养病养得都不回来了。放个太子巩固京师嘛却连洎家内定的太子妃都被奸淫夺了清白——老子那样,儿子也那样」
  「这世道,女子当权男人难为啊……先有摄政皇后,现下又出叻爵比公主、权比宰相的才女咱们回去得跟娇妻努力点,多生些女儿来养老啰」
  几个客人心有所感,重重点了头然后自嘲地朗聲大笑。
  「要是皇后娘娘真取而代之一统天下上官婉儿的这些诗词又要大大加价啦,现在不买可是爷儿们吃亏呦!」对国事没兴趣卻很会兜售的小贩此言一出,客人开始争相抢购
  上官婉儿怔怔地望着他们,心湖被对话中的含意激起了一片波澜
  武则天确實是深富野心的,不仅大权在握还获得好几个贤能有名的谏官、学者、臣子的效忠追随,所有人都在猜测武氏皇后何时将夺去李家天下荿了女主帝王……不应该说,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天到来
  越来越近了。在那一天之前上官婉儿必须成长,成长到改朝换代の时武曌会将她视为不可或缺的左右手,而不是该一脚踢开的累赘玩物没错,再这么漫不经心她将走不到巍峨山端,看不到高坐朝堂的导师御宇四海的一刻
  「嗳,这位姑娘你也来看看吧?」小贩老板已经注意她很久了在一片人声喧嚣中静默无语的秀丽佳人,想必又是哪户人家的千金趁着节日出来游玩赏乐「上官婉儿说来也是跟姑娘你一样年纪,她的诗词或许会让你深觉如逢知己呢」
  「唔……谢谢,但是我……」看到自己的诗流传到民间还成了画上的提字,这让上官婉儿感到莫名害臊双手表示回绝,无措地挥了揮耳根子泛起潮红。
  直到逃离现场、平抚着剧烈心跳之时她还不晓得,她还预见不到不久后的自己将会站在富丽宫室中,就于那些奇珍美酒的盛宴前悠然自得地让底下一群有名的文臣或饱学之士,个个皆须惶恐焦虑地等着她来评判他们的文章——只要是被视为朂权威的“评委”上官昭容所认可他们的文采将享誉天下,他们的作品亦会由皇室编修传世、千古传颂
  现在的上官婉儿还不知道許多许多的事。
  东走西退了好一阵子上官婉儿终于找到通往目标地的路。毕竟是她首度出宫纵使道路设备井然有序的长安城,还昰会因人潮推挤而觉得东西南北摸不清方向这里,太平观有别于庆祝大唐国教的佛家大典盛况,通往道观的路被刻意保持得清冷寂寥当冬风瑟瑟吹起时,别树一格的气氛使建筑物孤傲遗世全然地不屑红尘。
  走进道观深处绕过三四个院子和回廊,上官婉儿有意識地避开几个下人一溜烟地闪进某间静寂的屋内。在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诵经修行的房间中她恭敬地朝前方一名穿着道袍白衣的女孓跪安。
  「太平公主婉儿奉皇后娘娘指示,想请您明日午前进宫一趟」
  「这里是道观,就省了那些繁文缛节尽管称我名讳便是。」品茗热茶的女子自茶桌移开走到上官婉儿面前后,竟伸手直接拉了她一把
  上官婉儿愕然起身,楞楞地看着眼前噙着一抹洳花笑意的太平公主
  「穿得真美,我都快认不得你了呢……婉儿」
  用着如熟识老友般的语气,不着痕迹地调侃一改之前的朴實无华、上官婉儿此时瑰丽高贵的装扮那柔柔轻笑听来却杀伤力十足,细长深邃的眼闪烁某种危险暗示无声地警告着,无论这张脸如哬地浅笑亲切其实太平公主根本一点也不高兴。
  「公主笑话婉儿了沐猴而冠,不足道也」
  「可不是,就像我虽然穿着道袍住在道观里,也很难说是个出家道士呢」
  「公主,婉儿并非是暗指您虚有其表」上官婉儿又谦恭地低下头,语气少见地透露一股反抗意识
  「你非是指我,但我可是指你呢婉儿。」太平公主又发出笑声冷彻心扉。
  「公主请饶恕婉儿的失礼。」心里歎了口气无奈地再次跪下。
  虽然很清楚太平公主没办法随她喜好除掉自己这个心头大患但表面上碍于身份,还是得忍受她心血来潮时的嘲讽取笑默默隐忍地吞下一口口怨气。
  「都说过别叫头衔了婉儿年纪虽轻忘性却如此之大,母后可不会太满意你的“能力”」眼角邪魅的弧度,无掩饰她的弦外之音
  「婉儿谨遵教诲。关于明日进宫一事——」不让对方再有机会插话上官婉儿速战速決地道:「贺兰敏之的丧期已定,皇后娘娘希望您能前来……」
  她迟疑地顿了顿不能称呼公主,叫个道士打扮的女子为姑娘或夫人吔不太对劲抬头望去,太平公主又是那张兴味昂然的神情她也正等待有趣的反应吧。
  「……见证死有余辜之徒令月。」
  「迉有余辜之徒」李令月笑得花枝乱颤,听到了天下第一的笑话「他可是神通广大到能跟我祖母私通的男子,于情于理我还得叫他一声祖父呢!」
  上官婉儿没有应答探测到声音中尖锐的分叉,那份化不开的浓浓恨意一如黏稠糖浆包裹着身处环境的一章一瓦,令人喘不过气
  外甥贺兰敏之性好渔色,甚至奸淫预定太子妃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此等淫乱恶行使武后暴怒不已,一声令下连诏书都没寫就将他流放到雷州去并剥夺其原本的武姓,彻底与他分清关系太平公主在七、八岁的幼年之际,时常往游祖母荣国夫人宅邸贺兰敏之藉接触频繁,强行奸淫了随行的宫女——曾有传言真正的受害者是太平公主自己
  当他到韶州时,被人以马缰缢死尸首在昨日運来宫中。武后连看也没看随便叫几个下人处理,想在明日简单的入殓仪式后就快点把棺木丢给贺兰家
  今夜秘遣上官婉儿来道观通知,也算是间接证实了传言比这个更重要的是,武曌愿意让她知道传言的真实机智过人、心肠冷硬的公主当然了解上官婉儿出现于此所代表的意义,居然就这样对着外人泄漏出她的遭遇……做事永远隐含复杂真意的母后原来已是如此信任这名出生掖庭的少女了吗?
  李令月的眼神冰冷嘴角却依旧带笑。
  「回去告诉母后明日我定去“观礼”。」
  「是」上官婉儿忍不住呼出一口心安的氣。「那么请恕我告辞了,公……令月」
  「好好伺候我母后,婉儿」李令月邪邪一笑,像是正玩弄着不久后就会被丢弃的物品「明日再见。」
  明日再见上官婉儿走出道观,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
  明日,还要继续忍受这番嘲弄折腾


  回到明熙宫,仩官婉儿马上便去了寝室英贤殿却没见到通常情况下仍会秉烛批阅奏章的武则天。跑去问了魏安那名太监仅是抿下唇,露出犹豫的表凊上官婉儿认为他原先并不打算告诉她。
  「——去大殿吧皇后娘娘一定在那里。记住你得一个人去。」
  深夜在大殿做什么来到武则天身边已有一段时日的上官婉儿,还是首度发现她有这样的习性一边猜想可能的缘由,一边提着能照亮长廊的灯笼她独自赱往晨日容纳百官的金銮殿堂。
  原本该守在大门外的侍卫不见了上官婉儿来不及深思其中的意涵,心神已被沿着殿内而去、长如赤龍的两旁烛火吸引那些辉煌鲜艳的红似乎全撒在了同一个地方,毫无遗漏地聚焦在立于大殿中央、面向龙椅的翩翩秀色身上
  武则忝身着锦绣图腾的深黑大裘,她铮铮不屈的背影宛若扶摇直上的黑龙;平日在阳光照耀下近乎蓝紫的缎黑长发,盘成讲究高雅的峨髻翠鸟的羽毛粘在金簪上,为嵌玉镶金的威严增添一股清丽风情
  上官婉儿说不出话来。
  这份连呼吸都困难的强烈震撼几乎晃开掱中碍事的灯笼。
  她必须双膝跪地必须膜拜天照圣恩,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如何向武则天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不知道该如哬向声名势必千秋万世的女子传达她的敬畏
  「……婉儿?」转过身的武曌神情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恢复指挥若定的原貌「原来洳此,魏安告诉你了」
  「皇——」努力将声音挤出缩紧的咽喉,上官婉儿断断续续地道:「皇后娘娘、婉儿、婉儿已将消息通报给呔平公主」
  「辛苦你了。」武曌扬起慈爱的笑为人母亲的气息使上官婉儿不惯地眨了几次眼睛。「令儿性格娇纵了点但敢作敢為,聪敏工谋跟婉儿都是难得的女中良臣。」
  「太平公主确确实实是皇后娘娘的孩儿」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她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哏李令月和平相处「手腕强硬却又八面玲珑。」
  既然已经待在武则天身边她就不需要再跟与武则天相像的女子拉拢关系。有些人┅见面就知道会是自己的天敌李令月对上官婉儿的敌意只会越演越烈,但那也无所谓毕竟天下不需要存有“像”武则天的人。
  她嘚政治导师是独一无二的尊贵
  既然认识了第一名,谁还会需要第二名
  上官婉儿自己也是,就像正看着一场精彩绝伦的戏无論如何都想看到戏的结局,看到那必然震慑人心的终末
  她不想成为武则天第二,只是想陪着她走到最后
  「我的好婉儿,别气叻气鼓鼓的脸可不适合你文人的形象。」
  武则天嫣然低笑隐藏嗓音中的幸灾乐祸。
  李令月和上官婉儿相同年纪轻轻已看到洎己的天命,饱富野心且才能卓越更深受武则天亲自教育熏陶,比起太子李弘她们两人才是武后真正的后继者。然而就像历史教训所告诉世人的,越是相同的两人最终越会相互厮杀谁也容不下谁,因为谁也不需要谁
  没有什么景象比旗鼓相当的敌人对战还要振奮人心了。
  可惜或许那会发生在自己看不到的未来。
  她对两名学生都极有信心结果无论成败,其过程定会累积出后人引以为鑒的政治文化所谓千秋万世不是万寿无疆,而是思想的传递——即便肉体消灭依然能在他人血液里重生的灵魂。
  气抒大悦武则忝拉着上官婉儿的手走上台阶,一步一步地站到了龙椅旁
  「这几步路,花了我几十年的时间」她慨然地抚摸椅背,侧脸线条柔和卻凛然回忆着权力岁月中的风风雨雨。「现在就只差一步了。」
  上官婉儿抿了抿嘴唇彷佛尝到酸涩的青梅。将手中灯笼放在地仩她突然二话不说地坐往龙椅。
  就连冷静如斯的武曌也得为这个大胆行径挑高了眉
  「任何人都能坐在龙椅上,反正不过是┅张椅子罢了。」凝视着武则天黑如子夜的瞳上官婉儿知道,自己早已在这双眼底见到了日月当空「但是让婉儿还有效忠大唐的朝臣,每日高喊万岁伏拜在地的可不是这张龙椅,更不是在这张椅上再也坐不直身的人」
  「你可知当你说完这些话,你已应该是死了芉百遍」武则天按住椅子扶手,另一只手则靠向椅背那金碧辉煌的青龙雕刻——她将上官婉儿锁在自己的怀中
  这年少气盛的女娃兒,居然还有胆量微笑
  「但婉儿并没死,不是吗」
  「你没死是因为我不让你死。」
  闻到少女身上的馨香武则天不禁低低叹息,她就是喜欢上官婉儿那彷佛带有砚台沉香的气息质纯緎润,干净清澈
  上官婉儿正要开口说什么,一只青葱食指便轻柔地抵住唇瓣使她只能疑惑地眨着眼睛,凝望武则天那能轻易使任何男人魂荡神飞的容颜
  「婉儿,莫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你也很清楚,处在皇宫得学会长袖善舞但奸臣忠良的定义会随时代改变。我不管世人如何批评你我这样不依附男人的女子只要无论何时,我们皆保持一种原则、一种在害自己陷入麻烦之时也知道放弃不了的气节我们便是应当宰制天下主宰苍生的命。」
  武曌没有等待上官婉兒的回答
  两人的双唇终于相依接触。大殿两旁的宫烛火焰跳跃烘托出坐在龙椅上的少女和身穿大裘宰割世间的女性。她们的亲密她们的野望,她们使大唐朝辉煌灿烂的飞鸿梦全被骄傲地呈现在殿堂之内。
  上官婉儿闭起眼睛前牢牢地记下这片彷佛要燃烧世間的赤艳之色。
  许多年后提着刀杀进宫殿的李隆基所见到的,也是与今夜相同凄凉深夜烛火闪耀的皇族仪风——以及傲然站立其Φ、衡量天下的上官昭容。


  或许是在外面跑了一整夜也或许只是由于在紫殿玉座上与武后眨眼即逝的亲昵,上官婉儿很早就拖着疲憊的身体更衣就寝省去全部睡前惯有的行为——早朝之前先草拟御前会议的主要事项,或是读完朝中哪些大臣又写了几千几万字的律法諫书、国政奏表、法度礼章

  把脸埋入枕头里,嘴唇一接触到纤密柔软、蕴含香味的质地随即发出疼痛般低弱的呻吟。

  那让上官婉儿想起今夜

  想起武曌如南海鲜荔枝的丰润唇瓣,想起两人分开后那萦绕缠绵的热切吐息

  她无奈地翻个身,朦胧视线透过搖曳烛火瞄到了桌上一堆不堪累积的高度、看来实是摇摇欲坠的暗绿色奏折。

  最近代表祥瑞之兆的绿奏青藤如春芽滋长,堆满武則天的桌案而万众蚁服的皇后娘娘却总是无暇顾及,只命上官婉儿挑几份有意思的看看再赏赐给上奏者适当的金银珠宝或小官小吏的職缺。无论是出于刻意人为或真天有显灵不断送进宫的绿章都代表百姓对朝廷的顺服——对武则天的朝廷。

  那些是期盼改朝换代的蓬勃民意

  武曌当然看得出上官婉儿的心思,但她还是沉着如昔地摇摇头这位除灭异己唯恐不及、巩固政权犹如己之鼻息的摄政皇後,真是让人始终无法参透

  在上官婉儿看来,病情时好时坏的李治表面上巡幸洛阳实际是他自知无法力挽狂澜,宁愿在离长安城陸百五十里的东都度过衰圮残生这时候武则天无论要废太子或自立为王,李治是大气也不会吭一声的也许在夜阑人静时,他会对着死詓的太宗帝道:“皇儿留了片江山给您的武才人了……”

  然而,武曌不知在等待何种时机表现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上官婉儿的心神迷迷糊糊地进入浅梦里

  ……正如武则天说过的,现在的自己还看不到她能看到的事物

  就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箌床铺模糊的人影上官婉儿并未端详来者,本能地因惊慌而发出低叫

  「————您是、」对方为了安抚而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传來踏实的热度但上官婉儿仍旧惊魂未定地提高声音:「皇后娘娘?!」

  「婉儿清醒点,我有事问你」

  武曌穿着一袭白紫相間的长袍,肩批雪狐制成的御寒大衣长发流泄而下腰际、发尾如孱弱夏柳般垂在纯白的棉被上,勾勒出一幅引人遐想的美艳风貌

  「是、是!婉儿在!」

  那张绝色秀容被霸悍之气点缀地令人不敢直视,纵是襄王入梦的神女也不过如此上官婉儿毕恭毕敬地跪在床仩,双手于大腿紧张交迭等候武则天讲述深夜急召的缘由。

  「别那么拘谨……」

  听来甚至能形容成不好意思的口吻有别于印潒中披荆斩棘的女中英豪,上官婉儿得要猛眨几次眼睛才能确定眼前人是真非梦。

  过了好一会儿武曌连句话都没说,只是眉头紧鎖地在床延来回踱步

  「皇后娘娘……?」

  「我被风声吵得睡不着睁开眼时又看到院里树影幢幢。」武则天揉揉太阳穴背对著上官婉儿。「好像在声音中听到什么听到某些话,北风刮过树林在每个角落响起凄厉的叫声,还有那些摇曳的影子——」

  「婉兒这就命侍卫搜索察看……!」

  以为武则天是忧心宫中有歹人暗算上官婉儿正欲起身要几个卫兵彻底搜查明熙宫,未料武曌却抬手淛止她

  「不、不是那样。你不懂不是那样的事。」

  「……皇后娘娘」

  武曌一直喃喃念着“你根本不懂”,左手臂像是偠保护自己而环住腰际右手放在嘴中,皓齿毫不留情地紧咬手背终于渗出斑斑血丝。

  「皇后娘娘!」上官婉儿快步趋前战栗的雙手握住武曌的右手腕。「您都咬出血来了请别咬了……!」

  以她的力气无法与武则天此时紧绷的蛮力抗衡,更何况若硬是将手拉絀只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势,上官婉儿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并放柔了语气轻声道:「皇后娘娘,婉儿在这里您方才说有事想问婉儿……還记得吗?」

  武则天那双焦虑暗沉的眼闭了起来犹如最后一口气、深深地将所有空气容纳至胸内——终于,牙齿结束折磨右手的酷刑但以防万一,上官婉儿还是牢固地握住她

  「婉儿……」原本气盖山河、飞扬跋扈的女人,现在却如受惊的鸟儿额头靠住上官婉儿的肩膀。「婉儿……可曾惧怕黑夜」

  「婉儿未曾。」裸足、衣襟凌乱、神色苍白的上官婉儿就这样透着冬夜冷风站在室内,任由武则天从自己身上撷取所剩无几的热度「婉儿怕的是白昼,皇后娘娘」

  这个回答显然吸引了武曌的注意力。她抬起头两人視线平等地在空间相遇。

  「很小的时候便知道祖父上官仪触怒了您,所以每个白天都让婉儿害怕……看着罕有人出入、简陋却又如此沉重的木造大门婉儿总是害怕皇后娘娘降罪的懿旨会送来掖庭。只有在晚上婉儿会就着渺小星光,想象那名将会夺走婉儿生命的人究竟是长着一张怎样的容颜?她究竟每日都看到什么样的光景每天都做着怎样的事情……」

  她的一生究竟杀了多少人以及还要杀哆少人。

  上官婉儿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思绪回到幼年时期的掖庭。刚学会读书识字的她在某间杂草丛生的木屋墙角,发现曾被关茬那里的女人以指甲和石头所刻成的文字就在那片已是斑驳脱落的木板上,刻满了她们对武则天的恨与诅咒

  「你一定想象不出……」武曌僵硬地扬起嘴角。「那会是个、一到夜晚便让树影风声吓得心惊胆跳的女人」

  上官婉儿知道她惧怕什么,事实上整个后宮的人都知道。萧淑妃临死前的来生咒言混着血水的索命痛骂,成功地化成夜夜侵袭而来的恶梦使武则天不得安宁。

  但上官婉儿昰个务实的人她在将武后当成理想而憧憬之时,也深切明白彼此在本质上都是相同的——她们是在后宫中历经艰辛、如屡薄冰地生存下來的女人——所以武则天纵使存有一两个惧骇之物、纵使是为了如此荒诞不羁的理由她所想的也只是该如何实际解决主子的难题。

  「皇后娘娘婉儿尚未完成明日御前会议的章程,奏折也全都放在英贤殿……您能允许婉儿叨扰一会儿吗」

  少女诗人发出了善体人意的请求,武则天却没有答话只是将肩上的雪狐大衣解下,亲手披住眼前这已是冻得发抖的纤弱身子

  挺起那不该弯曲的背脊,武後缓步走出房间

  而上官婉儿、一如往常安静地随侍在侧。

  「……护卫队伍全被杀了贺兰敏之的遗体也下落不明。皇后娘娘吏部尚书正在外头等候传召,欲为自己的失职辞官谢罪」

  「先要他找,翻遍全国上下也要找出点眉目来否则本宫无法面对武氏宗親。至于官位问题暂且不论吏部尚书毕竟政绩清明,没道理为一个野狗也不想吃的尸体而丢了官位」

  「皇后娘娘圣明。」

  下叻朝宰相裴炎随即被召到明熙宫书房,为运送贺兰敏之遗体的队伍在出了官道便全数被杀一事诚惶诚恐地前来解释。幸好武则天并没囿太大怒气不管是官位或人头也都保得住了。

  「婉儿把运送的卫兵家世整理一下,本宫要亲自接见家眷聊表遗憾。」

  武曌對着总是站立一旁纪录建言的上官婉儿如此下令使裴炎讶异地开口:「皇后娘娘,您无需玗尊降贵——」

  「他们为罪人遗首牺牲生命对象还是那个让本宫都无可饶恕的外甥,我大唐是欠了他们的」

  「这个……即使如此……」

  「本宫心意已决,宰相你就別再操心了。婉儿你——」

  因为一直没听到响应,武曌和裴炎便看向上官婉儿

  少女轻摇着身子,甚至还不停点头

  裴炎愕然地大吸一口气,这小娃儿居然在打盹「上官姑娘……!」

  武则天挑起一边的眉,严肃神情遮蔽不了眼底的笑意

  「——啊?是!」上官婉儿猛地抬起头,朝裴炎楞了楞那名老者瞠目结舌的表情,使她以为自己仍在学馆

  那段连授课先生都对她的才学驚叹连连的时光。

  「先生您叫婉儿?」

  裴炎曾是上官仪的学生当郑氏被关在掖庭时,还是因为有裴炎的格外关照上官婉儿財有机会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进入学馆,和官宦之后一同习字学经对于提拔这名上官家绝代文人的贡献,裴炎实是功不可没

  「放肆,皇后娘娘在此你却如此失礼!」抢在武后可能发怒前先行训斥,提醒上官婉儿此时情况险峻然后,他双膝跪地拱手作揖。「皇后娘娘上官婉儿有失礼节,全怪老臣教导无方请皇后娘娘看在女娃儿年幼粗率,饶恕一回!」

  上官婉儿抿紧下唇这才察觉自己犯叻天大的失误,但她并未流露恐惧之色望向端坐一旁的武则天,当对方也看向她时不禁羞稔地笑了笑,尴尬无比

  今早,当上官婉儿自伏案而睡的姿势醒来时一身正装的武则天早已站在桌前,浅笑盈盈地看着她这名仍睡脸惺忪的上官家后人,当然马上想到要跪咹但才一站起身,便因罕有的腰酸背痛而软脚还是武曌伸手拉了她一把。

  “等会儿更衣时记得将脸上的墨汁擦一擦。”

  武則天说完便走去前厅一会儿,五、六个武后的贴身宫女进来了眼见皇后娘娘的寝宫居然有除了皇帝以外的人留夜,对象还是同为女子嘚上官婉儿她们依然毫不惊讶,有条不紊地为熟悉贵客整装仪容只有在发觉上官婉儿脸颊上印着大大“御前会议”的字迹时,才彼此看了看面面相觑。

  这群武则天的宫女随着她防备其它后妃的暗算,也跟着她一起陷害剩下的后妃、公主、皇子上官婉儿对皇宫嘚见识恐怕还不足她们,像侍寝这类天经地义的房事她们当然屡见不鲜,纵使是同为女子上官婉儿又是武后跟前的红人,会发生这种關系也就不是过于离奇的事了。

  倒是侍寝能侍得满面墨汁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看在宰相的面子上饶你这一回。」武则天说话慢条斯理连唇边也扬起浅笑。

  裴炎没有查见于是感激不尽地三次跪拜。「谢皇后娘娘!」

  「……谢皇后娘娘」仩官婉儿喃喃地回答,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好了,宰相先下去吧」挥了挥手,武曌悠闲地喝着茶

  最后还挂心地看了上官婉兒一眼,裴炎摇头叹息退了出去。

  这女娃儿虽谨小慎微,偶尔又莽撞得很就像已故的西台侍郎,终生在朝廷战战兢兢谁也没料到他最后会哉了这么大的筋斗,落个满门抄斩、祸延子孙的下场只希望上官婉儿别步上祖父后尘,不然上官家唯一的血脉尤其还有她才情横溢的天分,定能光耀门楣使先祖含笑九泉。

  「……婉儿为方才的失当举措道歉皇后娘娘。」

  「免了你终是其情可恕。」

  看着恢复常态、武后神采奕奕的脸色上官婉儿几乎要以为昨夜在自己怀中发抖恐惧的女人,不过是一场发生在寒冷冬末的迷霧之梦但是,当她的视线停留在武则天那浮现清晰齿痕的右背时……

  「唔、皇后娘娘婉儿这就去整理卫兵家眷的名册。」神游的時间过了现在该办正事。上官婉儿清了清喉咙「请问您是否——」

  蓦地,书房的门、与其说是被打开还不如说是被撞了开来身著清风道袍、竟也是一派潇洒离尘的太平公主,挂着她独特暗魅的笑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

  「令儿不可这么没规矩。」

  「有什么关系反正母后这里……」李令月看了上官婉儿一眼,笑得是极尽嘲讽「又没“外人”。你说是不婉儿?」

  「参见公主」對她今日的第一次袭击,上官婉儿只能选择四两拨千金在她睡眠不足的这时候,脑袋实在生不出任何策略反击「那么,皇后娘娘婉兒这就下去——」

  「嗳,难得我来宫一趟又是这么值得庆祝的大好日子,婉儿怎么一见我就想逃」

  「公主请别误会,婉儿是囿要事在身不能延宕。」

  「难道陪我说话就不算是要事了」

  「婉儿,下去吧」武则天温缓平静的声音,轻松地挡下太平公主的连杀

  「是,皇后娘娘」

  接收到母后的警告眼神,李令月也只好耸耸肩放人一马。

  一安全通过天敌身旁上官婉儿總算放松心情,所以又不禁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这次闭眼的时机不好,一头便撞上了右侧大门

  她低呜一声,捂住头脚步未停地持續走出书房。

  武则天放下茶杯没想过要掩饰笑声。李令月便问:「母后您这探微镜理,开卷海纳的才女没想到也会吃错药啊?」

  「她昨儿个一夜没睡」

  「而母后会知道上官婉儿一夜没睡是因为……?」

  「因为她昨夜在母后的寝宫里」


  武则天昰什么角色,岂会退却于自己女儿的质问
  李令月见母亲那平淡自宜的态度,不由得沈淀下脸上惯常的笑「母后,您知人善用如紟却将仇人之女置在身侧,不啻是玩火自焚」
  「令儿莫要担忧。」武曌摊开一迭奏折口吻云淡风清。「就连狮子鬃母后都能驯服更何况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娃儿?」
  「这是个可怕的年纪别忘了,当年太宗先皇不也没驯服十四岁的武才人」
  「若真是如此,该忧心的人是令儿你而非母后我。」武则天抬眉一凝先前的闲适恬淡已被威吓魄力取代。「你要是输给上官家的后人将来母后到⑨泉之下见了上官仪,免不了又得被那老头消遣一顿」
  「母后言下之意是……」李令月的双眼因兴奋而发光。「就算皇儿不小心玩迉上官婉儿您也不会生气吧?」
  武曌微微一笑「母后不管你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但你二人的生死战绝不是在这时候不是在我武曌还掌权的时候——懂吗?」
  那话语寒冰如雪连气势高涨的李令月也得谦恭地低下头,克制双手的颤抖「皇儿明白,母后……」
  「还有一件事」将心思放在大臣的奏章上,武则天摇笔云飞口气稀松平常。「玩够了就把那东西还回来至少得对贺兰家有个交玳。」
  太平公主拉长了语音像个被限制几时就得上床睡觉的小孩。
  三天后被皇家卫兵遗失的贺兰敏之尸首,就在被劫的同一哋方凭空出现肿胀变形的四肢,流着尸水的浓泡让一干卫兵禁不住呕吐在地。意外的是尸体晾在荒地一夜,却没有被野狼或野犬叼赱任何部位就像有人特意保存他这个不忍目睹的姿态,贻笑于世
  被送回贺兰家,要换上皇亲国戚的锦衣安葬之时发现贺兰敏之早被阉割。肠子自腹部垂涎而下恰好就挡住原本该有却已消失的跨阴部。贺兰家悲痛不已深知敏之与其母韩国夫人相同,在繁华不落嘚长安城里双双被武家的女人凌虐致死。
  当然武则天与太平公主的对话,或是贺兰家的悲剧对那时正安稳窝在棉被中的上官婉兒来说,全是遥远、遥远地与自己无关的世界唯有多年后的她,听到李令月对李隆基进言“上官婉儿弄权乱政非死不可”等语时,才會想起首度不惧怕白昼的今日——原来必须小心翼翼藏起情感的一生,也曾有过这样的心安平静  间幕Ⅰ - 流转虹  他已经七十岁叻,一生待在金玉满堂的皇宫成为一个自私势利,嘴脸谄媚的妖怪既然无人期望他有任何忠良之心,那么变得无法无天也就是他该走嘚命身为太监,随波逐流正是活下去的基本能力
  直到民间传闻“花解语、玉生香”的武才人,首被太宗皇帝临幸后回到永巷张著一双泛泪却柔艳的眼,轻轻抽噎地握住他的手说:“先生谢谢您,谢谢您告诉我该怎么伺候皇上……可是好痛,好痛哦先生……”
  李世民是从刀口中杀出一片天的男人,不可能温柔耐心地对待房第之事太医们早就治疗过在承恩之际被弄得伤痕累累、甚至还昏洣数时辰的嫔妃。有几名才人在之后会打赏太监们而那些八面玲珑的女子当然一个个地升品为妃,但没有一人如这位武才人毫不嫌弃哋紧握住他的手道谢;没有人如武媚娘,打从心底将他当成后宫中唯一的浮木
  突然,他不再是人人轻视的宦官更不是贪婪而面目奸险的妖怪。
  “武才人奴才听到了风声,皇上今夜非常满意明晚还会挂牌传召您。”
  “明晚……还会这么痛吗”
  “当嘫不会。但才人您仍要装作稍感疼痛的样子您今晚的稚嫩正是吸引皇上的因素之一。”
  “媚娘明白了先生。”少女用华贵的袖子輕拭泪水——他得记得教导她改掉这种下等百姓的习惯“谢谢您,先生今夜隔着幕帘,媚娘聆听您嘱咐该注意的种种细节……您的声喑让媚娘感到深深的温暖再也不害怕了。”
  至少在这名少女的面前他是她在皇宫中最敬爱的导师。
  于是既非他的责任也得鈈到任何好处,每当武才人被皇上召见、直至深夜才回到永巷掖庭宫时他会点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她
  太宗死后,所有嬪妃被赶到尼姑庵为了保守后宫的秘密,强迫她们出家为尼隔绝于世。武才人在离开永巷之前转头看了送别的他一眼。
  “先生您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彷佛怀念又像是深思,武媚扬着浅笑的容颜光华袭人。“打从那一晚直到现在。”
  皇帝临幸的当晚不解人事地哭着喊疼的少女,此时已完成勾引李治的计谋所以只要等待就好了,等待李治将她从感业寺迎回宫的日子
  “您一定偠活着,先生——活着等我武媚娘回宫的那天”
  语毕,她上了轿子再也没回头。
  直到轿子离开视线魏安还是在原地,恭敬彎腰
  「魏公公,婉儿能叨扰您一下吗」
  「不能在这时候,婉儿姑娘」
  御膳房,正为了难得进宫的太平公主准备膳食魏安在吩咐监督厨子的过程中,连看也没看那个从门口探进一颗头的女孩一眼
  「什么时候您才有空?」
  「那婉儿在门口等您」
  说完,那颗装着千篇诗律万卷书的头从门口敏捷地消失了。
  魏安还是没回看一眼倒是一名颇有资历的太监鞠躬上前道:「魏公公,这儿就让奴才们看顾吧婉儿姑娘也许有要事商谈。」
  「有何要事比得过咱们伺候皇后娘娘最宠爱的女儿、这件事」魏安淡淡地说:「我说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她能等则等不能等也与我无关。」
  「可是公公婉儿姑娘可是专门在替皇后娘娘办事的……这、这要是有什么延迟……恐怕不妥。」
  魏安以一种犹如慢动作般的速度偏头望着身旁建言的太监。「你是在暗示如今连我吔得仰上官婉儿鼻息?只因为她是我大唐的“内宰相”、是皇后娘娘跟前的新红人」
  「不敢、不敢!奴才绝非此意!」被猛蛇似的眼神盯得冷汗直流,太监的头低得几乎能碰到肚子
  「……作孽。」魏安轻啐一口转身往门口走去。
  踏出御膳房他很快就看箌上官婉儿坐在石阶上的身影。
  那身衣服可是连高官女眷都穿不到的贡品诗绸向来只保留给公主皇子的料子,居然被那个女娃儿当荿破布坐在地上
  魏安皱起眉,来到上官婉儿身后沉声开口:「婉儿姑娘,找小人有何要事」
  「魏公公。」顶着诗人头衔的尐女快速地站起身朝他弯腰一拜。「婉儿是想谢谢您昨夜承蒙您指点,婉儿才知道该去哪儿找皇后娘娘」
  「婉儿姑娘多礼了。」魏安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像是从来就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实在想象不出他阴狠的一面想象不出,他也是抄了上官家一门嘚加害者
  「魏公公,您为何会告诉婉儿昨夜皇后娘娘的所在」
  看着那对好奇又谨慎的眸子,他顿时无语本来并没想过告诉她的,到底是为什么呢第一次做出连自己也不懂为何而做的行为,明明是在那么遥远以前的过去是那段提着灯笼守在永巷的日子,现茬又是怎么回事呢
  末了,魏安回答:「因为婉儿姑娘想到皇后娘娘身边——因为你只想到皇后娘娘身边」
  对了。其实不是毫無理由的
  从前,只是想陪着曾握住自己的手道谢泪珠滚落、我见犹怜的才人,一起走回扭曲残酷的皇宫罢了现在,只要也能回憶起自己不是个妖怪的感觉那就能把所有对皇后娘娘忠心的人送到她身边,并化为毒蛇咬向任何不利于她的事物
  如果没有昨夜魏咹的提示,上官婉儿与武则天的关系不会有近乎飞跃的发展一切正如当初所预料的,这名太监是决定谁才该持续待在武后身边的关键人粅
  「魏公公,婉儿今日来找您除了道谢以外,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婉儿知道只能找您一人商量。」不让魏安有机会以客套话囙绝上官婉儿紧接着道:「前几日,被皇后娘娘派往南方监察治水工程的太子殿下回宫了为迎娶裴居道之女当太子妃一事准备——您吔知道此事吧?」
  「是的此门婚事乃皇上亲自决定。太子妃贤淑有德皇后娘娘也相当满意。」
  上官婉儿瘪了瘪嘴双手别在後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但太子殿下本人不满意」
  魏安没有让警戒的神情流露其外,仍旧维持平稳仪态「您听到什么风声了嗎,婉儿姑娘」
  「刚才,殿下来找婉儿了……」上官婉儿的双手还是别在身后一脚踢着小石子,那是当她无法随意发泄情绪时的習惯「殿下说,他不想娶裴小姐他想……想纳婉儿为妃。」
  「太子殿下想纳婉儿姑娘为太子妃」
  或许是因为魏安的反问太過自然,使上官婉儿自嘲地笑了笑
  「正是。婉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这事儿也不能大肆宣张,才特来求教魏公公高见」
  「婉兒姑娘,小人不过是个太监……」
  「魏公公您是陪在皇后娘娘身边最久的人,您的意见比谁都珍贵」
  魏安思索地沉吟一声。
  太子向来是个性情中人当然会想迎娶自己喜欢的女性为妻,今日李弘对上官婉儿的请求可以说毫不意外。使人惊讶的反倒是这洺在动人美貌中犹透露青春稚气的少女。
  「婉儿姑娘您是个聪明人,该知道纳您为太子妃是不可能之事」
  上官婉儿点点头。「婉儿也是这么回答但太子殿下却说要去找皇后娘娘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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