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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名字,没想好名字
红色,分不清是漫天飞舞的鲜血还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目光所及看不到其它的颜色。她躲在床底瑟瑟发抖,眼泪和脸上沾染的鲜血混在一处,流成一道道血泪。她贝齿紧咬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她终究还是被发现了,他们把她拖了出来,每一张粗犷的面孔上都挂着冰冷的笑容。他们嚣张跋扈,他们无恶不作,他们践踏了她的家乡,杀死了她的亲人,他们朝她过来了,把她强按在地上,撕烂了她的衣服,那么清晰的撕裂声,除了衣服还有心……莫忘心紧紧攥住拳头,指甲都陷入了皮肉中,只有钻心之痛才能让她从梦中醒来。混沌中她睁开眼,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湿答答的黏在身上。懵懂的看了周围许久方才了然,这里是相府,她离开烟花之地已有十日了,思及此她叹了口气,整日里浆洗衣物备餐做饭修剪花枝倒不比在那烟花之地强上许多。那里虽做着皮肉生意到底是热热闹闹的,不比相府死气沉沉犹如一潭死水半点不起波澜。每日卯时即洒扫庭院,辰时必要用餐完毕,相爷对于时辰的要求尽善尽美,莫忘心便连睡个懒觉也不能够,眼下总带着浓墨一般的黑影。饭毕,莫忘心照例哈欠连天的修剪花枝,一把长长的大剪刀在她手中虎虎生风,上下翻飞。其实相府正经的主子只有一个,依次往下便是管家甄有钱,今年五十有四。此人尖嘴猴腮一脸的男盗女娼却至今未曾娶亲每天无所事事从相府的东边晃到西边,从西边晃到南边,再从南边晃到北边,把四边八方都晃完又晃到相爷面前,倒不是为了服侍咱们相爷,左右相爷身边有两个护卫面孔一黑一白,衣服一白一黑,名唤一黑一白。又有两名伴读比之相爷小不了多少,名读史与读政。哪里还能轮得到他么?左右他是闲来无事,若不每天晃上一晃,真就百无一用了。其次是相爷的乳母,蒲妈,今年四十有一,其貌不扬。她是和甄有钱一样是相府的老人了,没人知其从何处来,经过何等变故,可有亲人子女。只知她是受相爷母亲所托要在有生之年一直照顾相爷的。余下便是洒扫奴婢两名,浆洗奴婢两名,厨娘两名,厨子一名,另有侍卫二十名。还有最近新添的兼洒扫浆洗厨娘于一身的莫忘心。修剪花枝可是一项非常精心动魄的工作,院子里都是奇花异草,每一株都是相爷从三川五岳五湖四海精心挑选培育而成。本来院中花草皆由相爷亲自培育,从不假于他人之手。可最近几日相爷朝事繁杂,在管家问起时方从高山一般的案卷中抬起头,想起那日在百花迎凤楼新收的一位奴婢,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吩咐道“院中花草便由那位百花迎凤楼的姑娘打理吧”
第一日,花繁叶茂,红团锦簇,百里飘香,路过的相爷甚是满意。第二日,群花竞绽,灼灼风华,满目琳琅,比自己打理亦好上几分,相爷满意更甚。今日便是第三日,令相爷意想不到是早膳刚毕管家就捆了百花迎凤楼的那位姑娘跪到了他桌前。他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从一堆案卷里抬起头来,瞅着捆人的绳子大约有手腕粗,捆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姑娘,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些。甄管家扑通跪下老泪纵横道“相爷哇,相爷哇”他一把年纪的人在案前涕泪横流着实不成体统,然相爷眉都没皱一下,依旧风度翩翩,白玉般的脸上露出微笑“甄叔请起,坐下慢慢说来”并示意身旁的读史扶他起来,甄有钱摇头,泪流满面“相爷哇,让奴跪着讲吧”相爷滞了一下“那,你便跪着吧”甄有钱颤抖着手指向了身旁跪着的女子“就是她,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个妖女她她…她”甄有钱止不住呜咽起来“究竟怎么了?”相爷饮了口香茶,皱眉看向莫忘心“你来说”“相爷,奴婢并不是有心弄坏您同金子一样宝贵,同玉石一样罕见,同明珠一样璀璨的珍花异草,恰恰相反奴婢是独出心裁的培育它们……”甄有钱怒泣“妖女,你莫要振振有词”相爷倒被勾起兴趣,眼睛似墨“哦,如何独出心裁?”莫忘心伏地“相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植物也是一样的”桌前的相爷黑眼睛眯起,笑语嫣嫣“本相看起来像是喜新厌旧之人么?”生气了生气了,读史朝在相爷左边跪坐的读政使着眼色,两人默默向后挪动,以免城门时火殃及池鱼。地下的妖女依旧伏地,语气淡然“相爷如此风华绝代,聪明无双奴婢怎知?”相爷轻声笑了,嗓音带了慵懒“如何的别出心裁,本相很想见识一下”他站起身白衣上紫色的云纹滚袖垂下,发上的白玉冠映着美玉无瑕的脸漆黑深邃的眼睛更显人若谪仙。莫忘心抬头不由呼吸一窒,这人,怎生的忒好看些,与画上的神仙品格一般无二。自己以前也见过类此般好看的人,真的。
相爷居高临下,真真像是天上的谪仙看着地上的蚂蚁了,莫忘心抿抿唇垂了头。相爷拂袖而去,空气中飘散着从他袖管中溢出的银丹草香气,清新洁净荡涤心灵。一同跪着的甄有钱恨恨抹了眼泪,对她斥道“妖女,还不快走”莫忘心苦笑,妖女她又如何敢当?她低头快步跟上,脑袋依旧胡思乱想。志怪小说上的女妖怪大抵都国色天香,姿容出众,举手投足可迷倒万千书生。倘或都如她一般,那女妖前途堪忧矣。走过抄手游廊,经过慕和亭,踏上青石板桥,相府三进三出,左右到后花园不过几十步路程。分花拂柳间便到了。读史看到花架上只剩枯枝花架下花枝凌乱的宝贝不由惊呼“哎呀,相爷,你的秋水海棠只剩秋水了”呜呼哀哉,这株海棠是相爷亲自去到迷雾山上挪回来的,精心培育多年,今年方才开了红艳艳的小花。这花娇气的很,不需土壤只需以立秋后晒过太阳的露珠养在青花瓷瓶中,平日里稍稍修剪即可,假使损伤主枝一分一毫这花便无法成活。了不得啦,此女伤了相爷的心肝宝贝哎!相爷袖管里的拳头攥了又攥,白玉般的脸泛了红色,太阳穴酸痛更甚。管家观他神色,啜泣道“相爷哇,此妖女该如何处置哇”“读史读政今日我要在这院子批阅卷宗”相爷黑色的眼眸眯起,嘴角含笑,语气如春风吹绿树,暖暖拂人心“姑娘,本相也想别出心裁一次,你把花盆拿起来”莫忘心乖乖拿起,又听相爷吩咐“请姑娘举过头顶”她依言照办,相爷接着吩咐“姑娘跪下会比较舒服点,若有你相陪本相批阅卷宗更添意趣”少顷,案卷案卷并桌椅已置于院中。相爷坐于案前单手之颐审视低头的莫忘心良久,方道“姑娘把头抬起来,本相想和你聊聊天”莫忘心依言抬头,对上那样古井无波的一双眼,不忧也不惧。说是聊天,无非是他问她便答。相爷微微含笑,端的是霁月高风,温文尔雅,连院中珍花亦失了颜色“姑娘祖籍何处?”莫忘心恭谨回道“回相爷话,奴婢自有记忆一直生活在勾栏中,想是从小就卖在那里,并不记得祖籍何处”相爷修长白净的指腹摩挲着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本相听着姑娘倒有几分林国口音”莫忘心从善如流“相爷说有,那便有吧”“说起来本相还曾求娶林国锦和公主”相爷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他看到跪着的人儿身形微晃继续道“可惜佳人香消玉殒,本相倒是真的有几分钟情于她”有几分呢?莫忘心心里苦笑,乌鸦为何要贪慕凤凰呢?那段历史啊,她在茶馆听过无数版本,剧情总难免俗。只听相爷大人继续说道“她与这世间寻常女子很是不同,若是娶回相府,本相每日倒能少掉许多烦恼,不失为一件人生乐事”“砰”花瓶落地的声音极是清脆,莫忘心颤抖着伏地求饶“相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相爷风度甚好,不气不怒,面上反带了三分笑意“读政找一个更大的花瓶,想是姑娘觉得花瓶不够重,心里不满了”莫忘心举着更大的花瓶,双臂抖动不停。相爷笑道“姑娘看来甚是喜悦,如此本相十分开心”呸呸呸,你当然开心了,受苦的是我哎!莫忘心背着文章催眠自己:天将降任大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苦,饿其体肤,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榕亲王今日穿着紫色华裾,头戴一支白玉簪,莫忘心依稀记得红桃说过,这个王爷是个断袖!“数日不见,本王想你想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榕亲王忽略身边异样的目光深情款款的道“乐之,你莫不是吃了景华的醋了?本王对他的喜欢可及不上对你一分,你莫要生本王的气,世间万物在本王眼里都及不上你一分一毫的”“王爷说笑了”相爷黑色的眼珠眯起“臣只是一介书生,当不起王爷厚爱”榕亲王仿若未闻,拉着相爷白嫩修长的手道“乐之,本王觉得此女子甚是有趣,你收她做个贴身侍婢甚好”相爷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笑道“王爷既如此说,臣怎敢不从”他审视着地上跪伏的女子道“以后你便跟着本相,本相甚好相处不会为难于你”榕亲王挽了相爷的胳膊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乐之说的都有道理,你赶紧起来吧,不必跪着了”莫忘心起身,手掌接触过的地上染了血迹,红印斑斑。她似乎无知无觉,拿了扫帚把地上散开的碎片清理干净。相爷看着她的动作,默默无言。一场棋局,还未开始便是死局。朝臣幕僚三三两两结伴告辞,榕亲王颇为不舍“怎地我来了你们便要走了呢,不过本王体谅你们一片苦心要成全我与乐之,便不远送啦”然,他身旁的相爷脸上的微笑是挂着,只是眼睛眯的更危险了些。榕亲王既是来了相爷自然需留他吃一顿便饭的,只是亲王未吃几口便腹痛难忍,接连出了几次恭直到身体虚浮气若游丝。最后只好由相府的侍卫抬着软轿送回了王府。抬他的脚夫前脚刚出相府,相爷便风轻云淡的掀了桌子。好看的人连生气都是好看的,只是可惜了满桌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相爷真真暴殄天物。主子生气,倒霉的是奴才和……贴身的奴婢。相爷喝茶挑剔的很。三个不喝:不是山泉水泡的不喝,山泉水不是岳山的不喝,不是由一白亲自背回的不喝。四个不许:不许用武火滚水,不许用瓷器盛茶,不许用手撩茶叶,不许把只冲泡过一次的茶端给他。好在莫忘心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坏在她依旧在阴沟里翻了船。相爷只端起玉杯品了一口便递给她“你且尝一尝,本相从未想过茶水能泡的如此与众不同”莫忘心学着他的样子品了口,茶香清冽入口留香,百花迎凤楼的茶和相府的茶相比委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爷,此茶真真好茶,奴婢从未喝过这样适口的茶”相爷目光灼灼道“本相把这一壶茶赐给你你可愿意?”莫忘心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相爷爱惜奴婢,奴婢愧不敢当”相爷微笑“如此,你就拿去浇花吧,记得放凉,本相的花儿可是十分娇嫩的”难道她的喜悦表现的不够明显?莫忘心摸摸脸颊,可能相爷是个瞎子。就这样,莫忘心留在了相爷身边做了贴身侍婢。她倒不是没有想象过的,当相爷晨起时她伺候梳洗,当相爷读书时她挑灯伴读,当相爷沐浴更衣时她近身侍候。既然是贴身的,伺候相爷的一点点委屈她还是能承受的。
不过为什么满院子的男人,拎洗澡水倒洗澡水等等重活全是她来做?看读史读政并一黑一白理所当然的表情,连她都产生了一种错觉。相爷洗澡是不让人近身侍候的,莫忘心隔着屏风站在外面。偏偏屏风材质是江南上好的云锦纱,上面双面绣着君子之竹。热气蒸腾朦朦胧胧中让人看不真切,相爷在其中仿似犹抱琵琶半遮面,勾人的紧。莫忘心想,其实相爷是有暴露之癖的。纱帐之后相爷青丝如醫披散在两肩上,雪白的皮肤在热气的蒸腾中微微泛出红色,莫忘心不由自主吞了好大一口口水。然后很悲哀的,有暴露之癖的相爷便听到了。不等他斥责,莫忘心双膝跪地道“相爷莫生气,奴婢不该垂涎相爷美色”屏风之后的相爷听语气是不生气的,他缓缓道“本相比之忘心伺候过的男人如何?”何苦要提呢?她知道自己残花败柳,并非清白之身。莫忘心苦笑回答时声音亦有些颤抖“相爷霁月高风,芝兰玉树,风姿如竹,照顾过忘心生意的人是比不得的”屏风后的人叹口气道“本相真希望……”希望什么呢,他并没有说下去“罢了,你且退下,让读史读政进来吧”是夜,外榻上的女子睡的并不安稳,她紧紧攥着拳头,身子弓成虾米状,低声啜泣中泪珠儿滑过脸颊,汗水顺着额头滚滚而流,将发丝悉数打湿。在无有尽头的恐惧中她睁开眼,与往日不同的是对上一双极黑的眼睛,月光下那人风姿清雅,正是坐着喝茶的相爷。她咕噜爬起,险些翻下榻去“相爷怎地醒了?为何不喊奴婢?”“本相爷一个人并不好睡”相爷放下手中执的玉杯,缓步朝她走来,躺在睡榻外侧“两个人方能睡着”莫忘心不知所措“相爷,这,于礼不合”相爷道“本相爷便是礼”也对,国家的礼乐之书不正是相爷大人编撰的吗?在遵礼上相爷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相爷又道“贴身侍婢本就有侍寝之责”莫忘心暗自腹诽,相爷,那是通房丫头。相爷道“你还不躺下么”莫忘心依言躺下,身子抖得筛糠一般。相爷微怒“你为何抖?”莫忘心颤抖回答“奴婢……奴婢……喜不自胜,故而发抖”相爷握了她的手“本相也是第一次同女子同床,你抖得厉害本相很是紧张”竟然是第一次与女子?那必定曾和男子同榻而眠。又听得相爷道“本相一直想着同某人的洞房花烛,若不是某人,大概此生无法成行了”月光下莫忘心泪流满面“相爷如此情深,奴婢颇受感动”他侧过身手掌拂过莫忘心脸颊,声音蛊惑人心“那便睡吧,莫要哭了”相爷,与你同榻而眠让奴婢如何安睡?莫忘心睁着眼睛,鼻尖萦绕着银丹草清新的香气,是相爷身上的味道。如此半个月后莫忘心也习惯了身边熟睡的相爷,银丹草的香气颇为安神,噩梦倒不曾有过了。
皇帝陛下回朝了。皇帝陛下遇刺了。皇帝陛下未损分毫。宠妃惠嫔救驾有功,以命相博,谥号惠贵妃,厚葬于祖陵。刺客只一人,然武功高强却寡不敌众伤及左腹,狼狈逃窜。皇帝陛下盛怒,皇城之威天子脚下,夜半皇帝回宫在通往宫城的主道遇刺,大淼国国防不严,传出去颜面何存?由此皇帝陛下彼一回宫,便宣了相爷入景德宫详谈。相爷今夜睡得分外熟些,太监传谕时他还睡意昏昏,头脑沉沉。身旁的莫忘心也被吵醒,睡眼惺忪,相爷替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便回”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相爷坐上轿子,轿旁随侍贴身侍卫一黑一白。相府到皇宫有一段距离,途中相爷掀起轿帘对轿旁传谕的公公道“公公深夜传旨,辛苦了”公公尖着嗓子恭敬道“相爷言重了,杂家替陛下办事,不敢言辛苦”相爷道“不知皇上深夜传本相,有何要事?”公公压低了嗓音道“可是了不得的事,陛下刚刚在回宫途中遇刺了”相爷关心道“那皇上可曾受伤?”太监道“并不曾,可是陛下生了好大的气,刺客武功高强一个人独挑十名大内高手游刃有余,身旁的惠嫔娘娘替陛下挡了一剑,香消玉殒了。奴才也要以命相博时皇城亲卫军看到信号赶来了”太监拍拍胸脯,显然在那场浩劫中惊魂未定“我的天,奴才的胆子都要吓破了,那刺客左腹受了一剑,可还是让他逃的无影无踪了”相爷呼吸一滞,放下轿帘不再说话。大淼国素来崇尚节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卒走夫,皆以克勤克俭为荣,铺张浪费为耻。是以皇宫虽精巧敞亮,偏以各色自然之物用以点缀,无伤财劳民之处。景德宫长灯未熄,相爷进去时皇帝陛下身着黄色大氅,黑发如墨由金冠紧紧束着,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揉着太阳穴。相爷双手揖礼,他有皇帝陛下的特命,是无需下跪的。皇帝陛下未喊免礼,拿起桌上的竹简直直向相爷掷去,相爷未躲未避,额头结结实实挨了一着,雪白的皮肤立刻泛起红色的血丝。他似乎无知无觉拾起地上的竹简微笑道“陛下可消气了?”皇帝剑眉星目,目光炯炯,不怒自威“孤回宫之期只写了一封书信告知于你,未曾知会其他人,何故回宫之时会被歹人知晓?”他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桌上的茶杯一跳茶水四溅。皇帝身旁随侍的太监顺子不由打了个哆嗦,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招呼宫女把残茶撤下,新沏一杯奉上,并嘱托了一名宫女出去自是不提。皇帝又道“孤不曾疑你,但孤的书信你可有交由其他人看过?”相爷面不改色道“微臣未曾交与他人看过”皇帝冷笑道“你府内便没有可疑之人吗?”相爷摇头“微臣可以保证没有,亦或是随行之人泄露陛下踪迹也未可知,陛下明察秋毫,若真疑心微臣府内暗藏细作,自可详查,微臣府内之人任凭陛下处置”皇帝冷哼一声“罢了,此事不急”转而又怒斥“一帮蠢奴才,看不见侯爷的额头受伤了吗?还不快叫御医来”顺子扑通跪地回到“奴才该死,御医早就到了,看陛下在气头上,没敢请进来”皇帝怒道“真是蠢材,孤生气重要还是乐之身体重要,乐之若身体有恙,孤拿你是问”顺子边磕头边道“是是是,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奴才的不是,陛下莫要生气,气坏了龙体奴才担当不起呀”这边相爷落了座,太医替他处理完伤口便跪安走了,相爷微笑道“何必迁怒于他,微臣早知伴君如伴虎”皇帝平了气,饮了口茶道“看在相爷的份上,且把你脑袋放着”顺子忙谢了皇上,谢了侯爷,起身在旁边伺候。皇帝在相爷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道“孤在你面前何时耍过威风,就这一次,你就伴君如伴虎了”他轻轻摸了相爷的伤口,关心道“可还疼?”相爷秀眉微蹙“没有很疼,陛下下手很有轻重”“唉”他重重在伤口上摁了下,相爷不动声色,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自小你便如此,从不肯喊疼的”他又加了些力道,相爷轻声的抽气,额上瘆出细密的汗珠。皇帝这才罢手,笑道“你须得记得这疼,吸取教训才好,夜已深,想你也累了”他吩咐道“顺子,派几个得力的人送乐之回府”相爷拱手揖礼道“陛下也早些歇息,看陛下龙马精神,微臣便放心了,不过须得太医熬贴药给陛下败败火气,陛下扔书简的毛病须得改改。明日早朝若书简乱飞,真是败坏祖德,有辱斯文了”皇帝看着相爷远去的背影暗自咬牙,小兔崽子,真真是被自己给惯坏了。莫忘心醒来时,相爷正坐在榻边瞅着她,他的瞳色极深,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薄唇比平时白上几分。莫忘心呆愣半晌后咧嘴笑道“相爷让奴婢好等啊”相爷微笑,眼角眉梢带了温柔“本相瞅你睡的甚好”莫忘心尴尬的清清嗓子,从床上爬起来,凑近了他道“相爷你额头怎么了?”经过一夜,相爷受伤的地方已经发紫,瘀血郁结在内肿成一个紫色的包,在雪白如玉的皮肤上甚是明显。相爷嘴角弯弯,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在清寂的早晨格外诱人“本相昨晚方知你睡觉是会练拳脚的”“……啊?”莫忘心懵懵懂懂“相爷您的伤?不会和奴婢有关系吧?”相爷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上一层阴影“本相何其无辜”莫忘心“……”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就睡了一觉,整个世道就艰难了好多。
相爷刚刚的语气莫不是在撒娇?天,也太吓人了,有道是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也不对用在此处不合适,自己没财,至于色相爷最近饥不择食,许就真的打算吃干抹净,可怎么算,赚便宜的都是自己。莫不是,还有其他所图?果然相爷不是她等凡夫俗女可以妄加揣测的。莫忘心思索良久方道“相爷,你可以打回来的,只是莫要打脸,我还需靠它赚饭吃留下疤痕就不好了”相爷一笑道“嗯,倒是容易饿死”他伸长双臂拥她入怀,言语带了纵容宠溺“不要处处防备我,不论怎样,我必是相信你的”他俊眉舒展叹口气道“我想将世间万物皆抛弃,挡于你身前,以我此生免你之痛”莫忘心鼻中皆是银丹草的香气,相爷白衣上绣的紫色云纹,清雅端和,一如当初岁月静好的模样。莫忘心笑的开怀“承蒙相爷厚爱,奴婢感激涕零”相爷不悦皱眉,修长洁白的手指把玩她的头发“本相不要你的感激涕零,只要你心似我心便是”常言道,**无情戏子无义,说句难听的话,她的一颗心早已不知埋葬在哪个风花雪月(春色无边)的夜晚了,相爷真真是惯会难为人的。于是她衷心建议道“相爷要不找一个深深爱慕您的女子,奴婢与她学习,依葫芦画瓢也是能作出几分爱慕您的样子的”相爷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女子没有,男子倒有一个”莫忘心“……”相爷眼睛眯起,现在只要他眯眼睛莫忘心心里就默默流下三千尺泪水,只听得他道“榕亲王,很现成的,你能学到他的精髓,本相肯定满意”莫忘心“……”莫忘心愁的慌,莫忘心十分愁的慌,相爷此时此刻正充满期待看着她,她嗫嚅“相爷”相爷微笑“唤我乐之”莫忘心“……”天无绝人之路,有人在门外清了清嗓子,方才步入屋内,来人是相爷乳母蒲妈,身后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着鹅黄色衣衫,头上梳着双髻,圆脸大眼,倒是十分可爱讨喜。蒲妈立在床前朝她行了个礼“姑娘起的挺早”她就是一个奴婢,怎么能让相府的老人行礼呢?相爷不动声色的拍拍她的肩膀嗯了声,让莫忘心生生受了这礼。乳母身后的小丫头脸色一黑,不情不愿也行了个礼。蒲妈介绍道“姑娘,此婢子唤墨香,以后便指派来照顾姑娘了”莫忘心看着高高昂头的墨香,暗忖真不是派来个奶奶让她照顾吗?那厢墨香撇嘴道“姑娘好,墨香给您再行礼了”莫忘心赞道“墨香姑娘……礼数甚是周全”蒲妈笑的慈眉善目,整个脸好似一朵灿烂的秋菊“相爷,您该去早朝了,我和墨香会好好照顾姑娘的”相爷颔首,低声对她道“在家等我回来一起吃饭”经过蒲妈身边时又道“蒲妈,家中之事有劳你费心”“相爷说哪里话”蒲妈抹抹眼角“您该自己珍重身体才是”相爷离开后,蒲妈也告退了,屋里就只剩下了莫忘心和墨香两个人。莫忘心看着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墨香,呵,相爷给她找了个奶奶。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莫忘心给她大眼横的极不自在,首先说话打破尴尬的气氛“墨香姑娘喝不喝水?”那墨香用鼻孔冷冷一哼,扭头道“本姑娘不喝,你不用想着讨好我,大管家都告诉我了,你是妖女”莫忘心不由好笑,大管家在培植党羽方面倒是尽心竭力了,而且墨香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引人发笑。“你笑什么?你没来之前相爷不近女色的,你一来,相爷就对你的青眼多的不得了,大管家说了”墨香想了想说“自古迷住男人的都是狐狸精”莫忘心漫不经心道“哦,你家相爷不近女色啊?难不成他以前有断袖之癖吗?”墨香气的打跌,跺跺脚走了,走到外面听到屋内传来莫忘心嚣张的笑声,便知道被捉弄了,跺了跺脚又回到屋里“你这个坏心烂肺肠的,相爷他是洁身自好,才不是你说的那劳什子的断袖”“哈哈”莫忘心大笑“洁身自好?我看他都快成仙了,我给他加点人气,还把他的断袖之癖扼杀掉了,你不该感谢我吗?”墨香腮帮子气鼓鼓的“我说不过你,不过你就是说的不对,你再说再说,我就啐你了”“好好好”莫忘心也犯不着与小丫头讨嘴上便宜“我不说成了吧。你家相爷是天下第一好”墨香看她笑的贱兮兮的,低声嘀咕“真不知道相爷怎么看上你了”“哎”莫忘心也叹气“我也不知道他怎地看上我了,我一没财二没”
“色,你家相爷怎么看上我了呢?”墨香嘴巴一撅道“哼,我家相爷那是眼光独到”话分两头,从不上朝的榕亲王今天上朝了。你说榕亲王会干啥?走马观花斗鸡喝酒骰子牌九豢养男宠他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博古通今,但凡你说的出的没有咱王爷不会的;其他的嘛,国家大事圣人之言富国之道强兵之策但凡你说的出的,没有一样他会的。简直是气死老夫子,难倒大学士。他今天上朝不为别的,他最喜爱的男宠段景华在闹市区殴杀了人命被关押到京兆尹府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条人命罢了若是寻常人家给点银钱打发了便是。偏生他殴杀的是户部侍郎江淮苏的小儿子江南阳,江淮苏岂肯善罢甘休的。巧的是段景华刚刚殴杀完毕,没来及脚底抹油,京兆府尹便当场拿他去了大牢。人证物证具在,硬要翻供相之于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了。榕亲王进了朝堂一撩下摆跪下,泫然欲泣像雨中的桃花一般“皇兄,段景华是臣弟最喜爱的男宠,他若是死了臣弟可怎么活?臣弟和他约好生同身死同穴的,你也把臣弟打杀了吧”皇上看到这小子也很是头疼,帝冕遮挡的脸晦暗难辨。他声音不怒自威却软声劝道“十三弟,天涯何处无芳草,欠债坏钱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眼睛扫过被其他臣子搀扶着,伤心欲绝几乎站立不住江淮苏,硬了语气道“孤必须给江爱卿一个公道,男宠你若想要,孤赐你十个”榕亲王眼睛往右斜了斜,他右边正是长身玉立像竹子一般立着的相爷“皇兄,你不如把乐之赐给我吧,有他在抵得过一百个男宠”“成何体统”皇帝陛下拍椅而起“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孤今日便要好好管教于你”说着便要唤人。榕亲王也梗了脖子泣不成声道“你今日就打杀我吧,反正我在世上就唯一有个亲哥哥,打杀我大家干净,我到了地府也是孤孤单单的鬼”他又忽然想起“哦,还好有景华做伴,我们可以再续前缘”皇帝陛下让他气的没了脾气,他就是那话语里唯一的亲哥哥,文武百官也跪倒一片,替皇帝唯一的亲弟弟求情。什么“榕亲王虽无礼,望陛下看在他痴心一片的份上饶恕他”“榕亲王罪不及死啊”“榕亲王尚年幼,不懂事啊”“别人不知榕亲王,陛下您还不知吗?他重感情啊”皇帝陛下拿眼看了相爷,相爷方道“陛下,榕亲王只是顾念与段景华的旧情,在此事上他自是要努力周璇,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早有定夺,王爷再做也是枉然”他顿了顿对榕亲王道“此事我会亲自监理,必不会连累他人,王爷放心,您不如和段景华公子好好道个别吧,他日黄泉路上相见,总不枉今生相识一场”他话音未落,立即有侍卫提了段景华来在殿前与榕亲王相见。榕亲王挂在相爷身上,身体一个劲儿往相爷身上蹭,他伤心不已道“景华,本王救不了你,你的蛐蛐儿家雀儿斗鸡儿寡母儿媳妇儿本王会替你照顾好,让他们快快活活颐养天年,你放心便好”段景华好像看到了王爷伤心的脸上隐隐浮现的笑容,一定是自己看错了,王爷明明很伤心的。他也泣道“我一辈子太短了,王爷呀,我不想死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呀,我还没逛够妓院还没赌够银子没喝够花酒……”身后的侍卫忙把他嘴堵住,押着走了。王爷挂在相爷身上哭的更伤心了。一直到下早朝他还挂在相爷身上抽抽搭搭的,一黑一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扯下来,相爷整洁无痕的绛紫色朝服都已经皱皱巴巴,上面蹭满了他的鼻涕眼泪。榕亲王的随从忙跑着迎上去,心说主子咋又惹上相爷了,他们就没跟着主子讨着过好儿,不是今天挨打就是明天受气的,主子啥时候能消停会儿哎!一黑黑着脸,神色不悦“你们把你们王爷搀好了,相爷最看不惯男人哭哭啼啼的了”随从们忙接过自家王爷,点头哈腰的陪不是。听到这话,榕亲王抹抹眼泪,扯出比中午烈阳更灿烂的笑脸,十分欢乐的道“乐之,我还没吃早饭,不如……”相爷拱手作揖“王爷,臣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语罢转身便走,留下淡淡银丹草的香气。院中朝露开的甚好,一支支淡白色花朵滾着浅紫华边,生机勃勃姿态高华,氤氲朝露袅娜婀娜香气盈袖。诗中曾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又不知是怎么个意思?莫忘心坐在慕和亭中就着香茗赏花。慕和慕和,不知慕的是哪一个和?蒲妈走过来行礼道“姑娘竟在这儿,让我好找”莫忘心起身见了礼“不好意思了,劳烦您走来,一时不查竟忘了时辰”蒲妈把了她的手,笑着道“无事无事,姑娘以后莫要和我行礼了,您是相爷心尖儿上的人,我可担当不起的”她眼神望向远方,忆起往昔岁月“姑娘您看这花儿美吧,相爷五年前从林国回来便悉心栽培了它,还把上轩亭改作了慕和亭”见莫忘心点头不语,蒲妈自责道“看我,说它做什么呢?”她转了话锋“姑娘您不知道,我们大老爷素来不管事的,昨夜相爷回来便被叫到别院去在祠堂挨了家法”她眼中滴下泪来“相爷第一次如此忤逆大老爷,说您是他唯一的妻,除您之外别无她爱。相爷他从小也没受过厉害的伤,昨夜里就烧起来,今早才刚刚褪下,忙不迭就看您去了,我不求别的什么,只求姑娘莫要辜负相爷一片痴情”“相爷……”莫忘心沉默半晌方道“他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走过数十步,有一位三十岁上下道士打扮长相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男子摆了算命摊子,一脸高深莫测摸着胡子微闭着眼打量过路的行人,他身旁幌子上书“仙人批字,姻缘改运”八个大字。批字即是批生辰八字,世上所有人都有注定的命运之路。姻缘和改运皆是在生辰八字的基础上进行推演测算,老人常说月下老人有很多的红色丝线他用它们把男人和女人的脚绑在一起,于是绑在一起的人就算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也会聚到一起。改运则是很麻烦的事情,须得多多布施广结善缘,请神仙相助化解霉气,佩戴转运珠或改运苻。相爷牵着不敢表现出不情不愿的莫忘心走了过去,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俩,捋捋胡须“公子小姐想是要测姻缘吧”相爷淡淡的笑道“是也不是”“哦”道士摇头晃脑道“贫道需要您二位的生辰八字”一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相爷身后递了张纸条给道士后再次匿了行迹。道士秀气的眉皱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阵儿,而后笑道“贫道有一句话赠予二位,花开花落终有时,无缘无份莫强求”相爷语气平淡如水“我不信命,人若有能力自可逆天”道士捋了胡须,眸中流露赞赏之色“公子此话有理,贫道看公子也非寻常人”嘿,还用你说吗?随便一人也能看出来,大概是莫忘心脸上的鄙视表现的太过明显,道士叹气抑扬顿挫道“可惜可惜,贫道劝小姐莫负好韶光,惜取眼前人,小姐执念太深,终究不是好事”莫忘心欲哭无泪,你还能再扯点不?相爷握她的手更紧了些,黑若深潭的眸子辩不出喜怒,他把一锭银子放在道士桌上,牵着莫忘心的手继续往前逛。再次路过一个算命摊子时,相爷又湊过去了。莫忘心无语,既然不信为何如此偏执?相爷委实是个怪人。摆摊之人是个须发皆白耄耋之年的老头儿,着一身锦缎广袖浅青袍,手执一柄拂尘。端的是仙风道骨出尘脱俗羽化可成仙矣。
莫忘心惊诧道“道爷如此一身价格一定不菲”老头儿捋捋胡须,慢条斯理道“非也非也,贫道法号不言,乃是青虹山昭歌仙尊座下大弟子”相爷不予与他深谈,只说了三个字“测姻缘”“哦”老头儿再次捋捋胡须,拂尘一甩“相爷请坐,贫道算起来还曾与相爷有过几面之缘”莫忘心下疑惑,青虹山?昭歌仙尊?那不是国教院首尊么?怎地他坐下的大弟子也出来赚平头百姓的钱了?老头儿圆滑世故,像颗大西瓜般滑不溜手“相爷姻缘天定,不日自会知晓”相爷拂袖便走,老头儿骨质疏松行动迟缓,几欲含泪悲催“相爷大人,您还没付银子呢!贫道纵横四海,见过吃霸王餐的,没见过测霸王相的……”莫忘心由他领着亦步亦趋一步三回头的走,嘴角隐藏了笑意“乐之~,咱们好像不太厚道啊”相爷低头看她,秋日的暖阳在他白袍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四周熙攘噪杂的空气似乎无知无觉安静下来,他朱唇微启“无妨,你开心便好”世间万物生死有命,在无涯的苍茫时间里,一生有一生的苦。能活着,已是万幸。对口不对心,对心不对耳,真假虚实,难得糊涂,难为清醒。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可为知音。路漫漫修远,今生遇见你,不问是劫是缘。她从未后悔过,阳春三月红衣纵马,桃花树下,那人执了玉壶眉眼如画。于她,只一眼便情根深种,误了终身。泪水模糊了双眼,莫忘心随手挥去,故国不堪回首,往事尽可白头。唏嘘过后,还是一片火红,像是黄泉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彼岸花,烈火如歌,痛彻心扉。相爷微微叹气,用衣袖拂去她的泪水,低声道“娘子想是累着了,都是为夫的不是,可否请娘子陪为夫去茶楼坐坐?”两人所停正对面是京畿最大的茶楼――听风楼,此处向来是公侯贵胄富贵商贾文人雅士聚集之所,有王孙的纨绔银钱的铜臭诗词的风流。莫忘心素来也没有去过,以往她的身份进此处是要被伙计挥舞大扫把唾骂赶出的。如今跟着相爷身上也镶了金边,有句话说的好,“狗仗人势”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用在此处,呸呸呸,不甚恰当。茶馆分为上下两层,极是宽敞透亮。一楼四处摆了数十张八仙桌,正中有高半米宽五尺的台子,台上置一桌子,一说书先生坐在高脚椅上将故事娓娓道来,一席妙语连珠引的堂下坐的各位嗑瓜子喝茶的听客们满堂喝彩。“话说那锦和公主生因其自幼习武生的是皮肤黝黑眼大脸肿虎背熊腰,见咱们相爷文采风流丰姿卓越欺霜赛雪不由芳心荡漾只恨白天不能好好亲热一番……”莫忘心听他说的有趣不由驻足细听“到了夜晚,列位猜怎么着?”底下一片“噫”声,说书人“啪”的合了扇子“她不顾礼教趁着月黑风高夜无人知晓时爬到了相爷的床上”见众听客眼睛直直看他,前排几位凑到面前的茶都忘记饮用,十足胃口被吊起的模样,说书人“啪”的敲了醒木“列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听客没有听到相爷的风流韵事摇头叹息,捶胸顿足直骂说书人不厚道,在高潮处卖了关子。素来大家闲来无事也是八卦远在天边的大人物,今日书中大人物近在眼前却还无人认出。莫忘心也摇头叹息,相爷关切问道“娘子觉的可惜否?”莫忘心紧忙否认,生怕相爷拂袖而去自己的金色靠山就没有了“倒不是,他今日所讲我早已倒背如流”相爷目光炯炯,如清泉中浸的上好古玉,声音低沉道“娘子若想听,我可亲自说与你听”莫忘心倒退几步,吓的差点仰倒,连连摆手道“不想不想,奴家怎敢八卦八面威风四肢强建英气凛凛的相爷呢?”相爷“……”此时有不少人认出了相爷,相爷也不以为意,点点头微微笑就算打过了招呼,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暗自祈祷刚才他没有听到太多。更有溜须拍马之辈曲意逢迎,欲与相爷把杯畅谈,相爷一一无视,自顾自携了莫忘心的手往里踱步。伙计极有眼色看相爷衣着打扮与周身气度引二人朝二楼走,二人顺着伙计的指引拾级而上。二楼与一楼又是完全不同的格局,划归为不同风格的雅间,每一个雅间都是以传奇人物命名的。伙计带他们进的是凤英拜相。凤英是大淼国历史上传奇的风流人物,有一书《巾帼记》就是记载她跌宕起伏的一生。从罪臣之女到官拜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盛宠正隆时又锒铛入狱,最终抑郁寡欢染疾而死,颇是令后人心痛唏嘘。二人坐定,引路的伙计离开后另有一名伙计呈上一托盘,托盘内是六只玉樽,樽内沏了不同的茶汤。相爷指了其中一樽,伙计会意,端了托盘退出雅间。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伙计托了托盘,盘上是一柄玉壶并两只带盖玉杯。伙计恭恭敬敬放玉杯到二人面前,提起杯盖执了玉壶倒上茶水,此方是饮用的茶。相爷打了赏,伙计高声谢赏,嘴几乎咧到脑后跟,伺候雅间贵人就是有此番好处,光是各类贵人给的小费就够吃几天的。如果不给他们也不会强要,就站在旁边呗,多站会儿贵人们还能不明白么?打发走伙计后相爷雪白修长的手端起玉杯,杯中是六安瓜片冲泡出的澄明色泽,他用杯盖遮挡了茶沫浅品了一口茶汤,然后皱皱眉放到一边道“难喝”莫忘心喝了一大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相爷的贵族肠胃,她倒是喝的津津有味的,顺便把被相爷狠狠嫌弃的茶也顺手牵羊大口喝掉了。相爷一扫面上嫌弃之色,笑容清风霁月“此茶与娘子倒是十分相配,粗茶淡饭配糟糠之妻”
莫忘心捏了嗓子,随手拿扇子掩了面千娇百媚高声道“乐之~,奴家乃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一点也不糟糠的呀~”她故意拖了调子,有在百花迎凤楼里唱曲子时的功底,她嗓音软软的,如同江南上好的酒酿,听在耳朵里分外沉醉迷人。奈何雅间十分的不隔音,她的唱词隐隐约约被临屋一帮纨绔子弟听了去,顿时如同水滴入热油锅一般炸得噼里啪啦响。隔墙有位大胆的道“在下姓刘名致远敢问临屋是哪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唱曲子呀?可否入内一叙”然后起哄声不断“刘兄,临屋佳人估计有男子陪伴在侧你没有此等艳福了”“可不是嘛,小娘子一定是有人相陪的”也有声音好奇道“不知声音如此动人的小娘子面容会如何国色天香”国色天香?莫忘心很是开心,第一次有人没见面就夸她长得美,毕竟以前见面也没人夸过。开心之余她想起她是识得刘致远的,此人是个酒色之徒。每次去百花迎凤楼是必点她的,用他的话说是喜欢她玲珑曼妙凹凸有致的身姿和绵音细语如黄莺出谷的好嗓子。有钱的就是大爷,莫忘心伺候他的时候不可谓不尽心尽力阿谀奉承,莫忘腰肢细软,歌舞皆精。刘致远自然对其青眼有加。真真是冤家路狭,无巧不成书,莫忘心抬头看天,颇有些无奈。隔壁一人高声道“刘兄,我记得你在百花迎凤楼有个相好,弟弟们也照顾过的,那嗓音,那身姿啧啧啧,弟弟想想就很是怀念”话说完他还吞了好大一口口水。“她若一直做下去也能做到花魁娘子,为兄一直想替她赎身,她偏偏不肯,哪知道被顾乐之抢了”刘致远恨恨道“今日两人还在街上把臂同游,原以为他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可恨是霸了我心爱的兮寒”一人朗声笑道“嘿,那有什么稀奇,那兮寒曼腰轻舞羞解罗裳哪个男人把持得住?咱们大淼国最洁身自爱的男人沾了最人尽可夫的女人,倒也是一物降一物啊”“咱们大相爷一定很是享受啊……毕竟初经人事嘛……”而后隔壁笑声不断……莫忘心不敢抬头,她斜瞥一眼身旁的相爷,她从未见过他此般神态。他的嘴角挂了冷笑,黑而浓密的长睫毛掩了眸子情绪,紫色云纹广袖中的拳头攥的咔咔作响……莫忘心挺自责,相爷此般被人嘲笑是因与她有了牵连,他们本应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云泥之别,偏偏相爷自甘堕落,非要同她搅在一处,想想也不能怪自己。于是她鼓了好几次勇气才低声开口道“乐之,莫要怪他们,其实奴家当时还是挺喜欢的”“你?”相爷抬眼看她,平日里沉静如水的黑色眸中夹杂了细碎的波纹,他语调上扬“喜欢?”莫忘心被他看的心惊胆寒,嘴上依旧理直气壮“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啊”相爷闭了眼,深呼一口气,松开了手方道“原来,竟是我错了,你喜欢的,竟是那般之事”他嘴角勾起微笑“无妨无妨,我自会满足娘子”低沉压抑的声音让莫忘心听的心口微微的疼,她拍拍相爷的肩膀“乐之,你莫要勉强自己”相爷眸色恢复水一般沉静,柔声道“我只是想名正言顺陪你一生一世,青丝绾正,十里红妆”“乐之~奴家并非良人,不堪与你相配,你莫作此想”莫忘心低头,发丝垂下挡住了脸“趁现在为时尚早,莫要后悔晚矣”
相爷眸色更深他叩叩桌子,一黑一白便闪身入屋,他沉声道“刘致远是不是刘望舒将军的儿子?”一白点头称是,相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冷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他父亲做的那些事本相不予追究他倒是无法无天了”一黑附和“谁说不是呢?”刘致远的光荣事迹他早在街头巷尾有所耳闻且有所目睹,最气不过的是相爷并不许他去插手此事。“有其父必有其子,刘致远就是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声色犬马,欺行霸市,还开了一家赌坊……”一黑数着刘致远的种种罪状,气愤不已,他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一白默然,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议论了莫姑娘和相爷您吗?然后宰相肚里狂风怒作,掀起海啸,撑的船就翻了。他默念声阿弥陀佛,他们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相爷听一黑说完后手指不再点桌,他合上眼睛沉声道“刘致远命他自宫后拔舌,其余人拔舌,要做的干净漂亮”他睁开眼睛,眼眸黑白分明“一白,你去做”一白愣了下,面露难色,相爷转了眼不再看他,手指摩挲了桌上的玉杯道“你的仁慈,该留给自己爱的人”他转身对莫忘心微笑“如此,我便不能回头”莫忘心面无表情,确切的说她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是该哭天抹泪的抱着相爷的腿感激相爷的爱慕之心呢?还是该扶墙痛哭恨声痛骂相爷斩草除根自己的恩客呢?或者是削发为尼从此云游四海不问世事呢?人生何处不是一条条需要选择的道路哎!一黑一白愀然,姑娘如此镇定自若,真不愧是相爷心爱的女子啊!一白单膝跪地领了命,开门出去时撞上一位着浅青色锦缎袍子拿一柄折扇的翩翩少年郎,此人长着一张瓜子脸,鼻梁高挺明眸善睐,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儿,他嘴角一咧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嘻嘻哈哈拱手作揖,声音雌雄莫辨“公子,贫道什么也没听到”一白“……”这难道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着华袍的少年郎怒道“你还不把贫道让进去吗?”顿了下色眯眯道“莫非在等贫道劫个色?”房内传来相爷的声音“昭歌仙尊调戏本相的侍卫倒是得心应手”“嘿嘿,这小子实在有趣”昭歌推门进去“你可否借我耍耍?”相爷道“这有何难?你把不言也借我两天,一白借你也无妨”昭歌吐舌头“免了免了,不言年事已高,我们要尊敬长辈”他绕莫忘心转了三圈惊叹道“哎呦喂,相爷娇滴滴的小娘子哎,模样么”他托了下巴“啧啧啧,一言难尽”他上下打量了莫忘心道“身材么,可圈可点,算是有可取之处”莫忘心也上下打量他夸赞道“姑娘缪赞了,你才当得起娇滴滴三个字”
昭歌红了脸,撩衣摆坐下,赌气道“你这小娘子,好生无趣”相爷唤人新添了杯子含笑道“她当然不及你有趣,无事就扮了男人招摇过市”昭歌端杯饮茶,茶刚入口就喷了出来,扔了茶杯皱眉道“你这是泔水,哪里是人喝的东西”相爷不笑了,黑眼睛斜瞅她“刚才我的娘子可喝的欢实”莫忘心咂咂嘴“我觉得味道甚好”昭歌看着拉下脸的相爷,不满登时压回肚子里,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你……娘子的口味独特,贫道自叹不如啊”相爷道“你今日有何事找我?”“贫道给相爷贺喜了”昭歌起身揖了一礼,眼睛弯弯,笑的不怀好意“方才去相府宣旨时可巧你不在,老太爷替你领旨了”昭歌等了许久不见他问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你不好奇什么旨意吗?”相爷不理会他的狂态,言简意赅回答他三个字“不好奇”昭歌道“那贫道更要告诉你,你要做皇家的女婿了,陛下要将昨日新册封的十九妹妹睦和公主嫁于你”相爷依旧挂了微笑“哦,本相今生只有一位妻子,你去告诉皇上,不论接旨的是谁,都不是我的意思”昭歌吓的几乎坐到地上“可别可别,还好皇上不吃人肉,不然他能吃了我,你知不知道”他在脖子上比了比“抗旨不遵是杀头之罪,就算你的城门失火了,也不要殃及我的池鱼”一黑在角落不满注视着他的背影道“仙尊实在太自私,不够仗义了”昭歌手舞足蹈“哎呦喂,小哥儿说得轻巧,当你的身体与首级被一刀斩开,鲜红的血泚泚的喷到地上,那情景想想就精神抖擞,酣畅淋漓”他不屑的撇一黑一眼,白净的瓜子脸上嘴撅的能挂油瓶“再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损毁了”一黑脸黑的像锅底“枉我家相爷待你不薄,你居然这样贪生怕死”“哼”昭歌笑的虎牙都露出来,站起身来叉着腰朝一黑吐舌头“有本事你咬我啊”一黑非常无语,大淼国国教首领仙尊是一个街头无赖市井泼皮,言谈举止行为习惯白白浪费了干干净净的好皮囊。莫忘心饶有兴味观赏了半天的戏,整整褶皱的衣摆好整以暇道“昭歌仙尊,大淼国礼仪之邦,历来男女授受不亲,他要真咬了你,你可需下嫁于他啦”她莞尔一笑道“一黑,恭喜恭喜,你要有娇滴滴的小娘子了”一黑扶额,脸黑成了块黑碳,十分嫌弃道“姑娘怎地没个分寸,什么娇滴滴,分明是凶巴巴,我才不要勒”“你……还有你”昭歌颤抖的手指来回指着他们二人,笑眼怒瞪“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们等着”说罢摔门而去。一黑朝莫忘心竖了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许,素来他与昭歌斗嘴没有赢过的,今日有贵人相助稳稳妥妥赢了次,真是大快人心啊!“一黑,你回府让甄管家和蒲妈准备一下,今晚本相就要娶妻洞房”相爷语气中特意咬重了“洞房”二字。莫忘心身体发冷打了个激灵,捏嗓颤声道“乐之~奴家身体不适……”相爷微笑打断她,墨色眼眸灿若星辰“无妨,娘子想是心急如焚觉得拜堂麻烦了些,我们可以直接洞房花烛”莫忘心“……”哪一个心急了?哪一个要直接洞房花烛了?她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扯个苦笑,可怜兮兮望着相爷。见一黑站在旁边嘿嘿傻乐,相爷道“还不快去”一黑单膝跪地答应的爽快,闪出门去立马不见了踪迹。
自古娼妓,有名无份,有份无名,名份二字如泰山压顶,终究太重。她近几年从不奢望会与一人,携手白头,采菊东篱。她素来喜看落花谢春红,爱留残荷听雨声。点点芭蕉点点愁,蜡泪夜夜滴到明。天长日久,忧思难忘。一生太短,我若欠你,来世再还。你若欠我,不必纠缠,该有了断。然而相爷执了她的手放到柔软的唇上轻吻,眼中情意似春雨,绵绵如丝“娘子,愿此生不问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熙攘热闹,相爷握了她的手一步一步走来,尽头是红色软帘遮挡的门,掀帘而入大喜红色映了满目,几乎刺痛了莫忘心的眼睛。凤袍霞帔鸳鸯袄,头凤点翠金步摇。莫忘心手指摩挲着凤袍上金线绣制的凤凰神鸟,凤凰,凤为雌凰为雄,她曾经亲手缝绣嫁衣,想为一人穿着那红色嫁衣奏一曲凤求凰。
未及曲终,肝肠断,离人散。古人言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顺心遂意只有一二。景德宫中刘致远被逼拔舌自宫之事刚有太监报与皇帝陛下,一边弹劾刘老将军的奏章就有言官递了上去。与外族私通,买卖官爵,收受贿赂,侵夺地产,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共六大罪状,人证物证俱在。每一条都够老将军及其九族砍上数次脑袋,活受千刀万剐之刑。御座上的皇帝不怒反笑,乐之此事做的倒是滴水不漏,甚合他心。刘老将军战功赫赫,恃宠生娇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刘致远还强占了自己曾钟意的女人。因体谅其父汗马功劳,未曾计较。哪知他们近来越发不把他放到眼里,私括府兵还与蛮族之王书信甚密。焉能一忍再忍?圣旨上红色大印是催命的苻碌,伴着哒哒的马蹄之声宣判一代枭雄及其亲属九族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大淼国景德帝段竹平即位第七年,佞臣刘斌受车裂之刑,其亲属九族午门斩首,诛其党羽二十三人。十年清知府,百万雪花银,从其府内地窖中搜出奇珍异宝,真金白银不计其数,记册后悉数收归国库。街头巷尾相爷的事迹早已沸沸扬扬,宛如一锅煮沸的油汤。一种说的是一贯云淡风轻的相爷为了养在宅子中倾国倾城的美人一笑而大动肝火;另一种则是因纨绔随意议论了心中挚爱的美人而勃然大怒。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相爷很生气,人家直接家破人亡,好好的一座大厦呼啦啦一夕一朝倾倒,相爷倒确实是多情儿种子。史书有载,将之非,岂为一朝一夕之事?日积而月累,妄自尊大耳。然,相上启君心,下承民意,自然水到渠成也。秋风起,天气凉。更鼓声声入耳,夜深已进三更。相爷着一身红色喜服跪在祠堂,祠堂供奉顾家赤胆忠心报效国恩的列位先人。祠堂内随侍着蒲妈,一黑一白并大管家甄有钱。莫忘心身着红色嫁衣跪在祠堂外,以她的出身地位自然无法跪入祠堂。这是莫忘心第一次见到相府的老太爷。他年已花甲,一头长发满是银丝。精神矍铄不苟言笑,生了一张严肃端正的四方阔脸。腰杆挺的笔直,身上穿的是绣了竹子的灰色长袍。莫忘心想,相爷一定是随母亲的,浑身仙气飘飘半点儿不像老太爷。“乐之,你可知错?”老太爷站在相爷面前痛心疾首的说。相爷脊背挺的更直了些,眼睛平静似湖水半点不起波澜“孩儿不知有何错”“她”老太爷指着跪在祠堂外的莫忘心“你又要如何解释?昨夜我耳提面命你的话全是耳旁之风了吗?”“她,是我的妻”相爷字字铿锵“是孩儿要用一生珍重疼惜的女人,执一人之手与一人白头,孩儿不知如此可算犯错?”“你还不知吗?”老太爷道“不论你与哪一个门户相当的女子一夜白头我都不管不问,为何你偏要选一个出身勾栏之地的女子?你可知街头巷尾会如何议论?你要把家族荣誉立于何地?如何不让天下人耻笑于你?”相爷目光直视老太爷,语气坚定“孩儿已经放手错过一次,不想亦不能再次错过”老太爷被刺激的全身发抖“她如何能与林国公主相提并论?”他摆摆手语中夹杂着愤怒“罢罢罢,你今日无论如何是不肯听我一句,我说一句你便顶十句,莫要怪我不念及父子之情”蒲妈听此言语潸然泪下跪地道“老太爷,不可啊,相爷再不能受此苦了”老太爷恨声道“蒲妈,你不必多言,今日我就要好好惩治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蒲妈泣道“相爷,相爷呀,蒲妈求你讨个饶好不好?所有事情皆可从长计议,必会有两全之策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相爷回头深深凝视了跪在祠堂外莫忘心,月光下她一身红色的嫁衣美的如同秋日天空照出的阳光,暖的悲伤“若是人生真能只如初见,又怎会日思夜想念而不忘?”有些人,只一眼,就注定了一生的爱恨纠葛,情深缘浅。老太爷命一黑一白除了相爷的上衣,莫忘心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背上是道道戒尺留下的紫青交错的累累伤痕。像是无瑕美玉上被不知爱惜的人剐蹭的印痕,甚是可惜了。莫忘心心内十分惋惜,而且她此时和相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怕就怕老太爷惩罚完儿子就想起儿媳妇来了,于是她朗声道“老太爷,奴婢有一话要说”老太爷挥舞戒尺的胳膊在空中生生停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有何话可说?”甄管家苦口婆心劝阻道“老太爷,您莫要听妖女谗言”老太爷道“无妨,我倒要听她有何话可说”莫忘心舒口气不疾不徐道“您一定觉得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相爷吧?但佛法云,众生平等,您积淀了人生的智慧,一定是明白的。再者说,相爷对奴婢情深意重十分迷恋,还和奴婢私定了终身,如此浓情蜜意之时您拆散了我们,相爷怎肯同意呢?不如您等相爷对奴婢厌倦之时再顺水推舟给奴婢一笔金银让奴婢滚出府内自生自灭岂不更好?到那时奴婢绝不纠缠不清藕断丝连,也决计不会败坏了相府的名声”老太爷冷哼“你可不是简单的女子,我怎能信你?”莫忘心不由想笑,但是在老太爷的威压之下又不敢,咬了舌头定了心神方道“是,奴婢是认钱不不认人的主儿,相爷眼光不好,您的眼光独到,奴婢左右不过是一个出身烟花之地的女子,您大可放心,奴婢自来是无情无义的,您就当是花钱给相爷买一个教训也好”老太爷扔了戒尺,低头痛心道“乐之,你听到没有,你倾心相待的女子为了金银便可将你弃之如敝履,为父真是替你悲哀”相爷垂目,浓黑的睫毛翕动,烛光映在雪白的脸上装点了色彩,自始至终他语气坚定“今生孩儿会与她举案齐眉,绝不弃她”“哼,冥顽不灵”老太爷踹他一脚,拂袖而去。甄有钱忙上去扶他“相爷,您没事吧?”一黑一白赶上去把衫子给他穿上,他转了身走到莫忘心面前,低声道“还不起吗?”“乐之~”莫忘心可怜巴巴仰头望着居高临下的相爷,眼睛一弯娇声娇气道“奴家腿麻了~”额,一黑一白扶额,哪里来的狐狸精啊――甄有钱咬牙怒气冲冲“大胆妖女,竟然蛊惑人心”相爷弯腰她的手臂顺势就缠上了相爷的玉颈,在他耳边低声道“今夜你可是要与奴家洞房花烛?”相爷呼吸一窒,将她抱在怀里黑色眼睛蕴了笑“娘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算了,不管冷豆腐热豆腐她都是吃不到的了,相爷不是要娶公主了吗?以后天长地久百年好合,在天做比翼,在地结连理,岁月不负深情,生死荣辱与共,结发夫妻,当是如此。晚风拂过莫忘心的脸颊,带起些许凉意,她不由把身体往相爷怀里缩了缩。晚风吹行舟,花路入溪口,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生事且弥漫,愿为持竿叟。入夜更深,护城河上漂一叶行舟,岸边环绕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星星点点的绿叶点缀,在土地上展开香气四溢的地毯。两名太监走在前面提了宫灯,烛光随步履不停摇晃颠簸,共十名羽林军簇拥着皇帝徐徐前行。皇帝着明黄色大氅,头顶上紧紧勒着黄金冠,冷月下的脸棱角分明,目光锐利的像搭在弦上的箭。他左手捧了一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在黑夜里绽放出幽幽的白光。他到达岸边时,持竿老叟撑小舟刚好靠岸。太监打了帘子,皇帝登了小舟,命太监与侍卫岸边等候。老叟撑了浆小舟缓缓朝湖中央而行。彼时,万籁俱寂。苍空幕布上挂着的月亮散发出清冷的光,绿水清波在夜的拥抱环绕下比白日更加幽深不可测,从河的另一边朦朦胧胧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小舟摇摇晃晃如海市蜃楼一般缥缥缈缈看不真切。舟棚内空间狭小,夜明珠把狭小的空间映的亮堂堂的。棚中间放一张小圆桌子,一名白衣女子正支着头在看一本书。看他进来,只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连头也未曾抬起。皇帝等了许久不见她相迎,有些不悦“许辞,孤来看你了”白衣女子依旧头也不抬,她开口声音清冷语调漫不经心“恩,谢谢陛下”皇帝坐到她对面,想起了什么又道“孤记的从前你一直是欢喜孤的”她终于抬头,面颊如同夏日雨后池塘里亭亭玉立的荷花一般,清新脱俗的气质令人心旷神怡。她的眼睛像一泓清泉清澈见底,不染一尘,皇帝听得她道“世间情爱本就是过往云烟,我早已放下,亦早已看透,陛下也无需再念”
皇帝冷笑,眼底一片寒凉之色“孤若不念,你又怎么可能再活着见孤?”白衣女子大抵是早已看破了生死,她淡声道“陛下若是后悔取我性命易如反掌”皇帝眼神比平时更加犀利,棱角分明的脸上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孤本不是念旧之人,只因曾经未曾得到而心有不甘”他笑意更深“就算要取你性命孤也要得到曾经没有得到的东西”皇帝知道的,他一直便是如此,并不会为世间情爱所羁绊,他一向薄情寡性。言官把受罪臣刘斌株连九族的名册放到他面前,他带着莫名其妙的冲动粗略翻看,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刘许辞,曾经迫于现实自己无奈放弃的一个人。对他来说,神不知鬼不觉救出一个罪犯十分容易,整个大淼国都是他的么。他想看看她是否悲伤,是否如同初见的时候一样。他突然十分期待,面对刘致远那样庸俗不堪的人间浊物的欺辱玷污,她是否依然亭亭。可所有的遭遇于她而言无关痛痒,只一句过往云烟便带过了。他终于得到了她,他吻她如荷花一般娇嫩的身体,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手指慢慢撩动她的欲望,她自始至终也未反抗,任他施为。轻解罗裳,他吻她的唇,有技巧的吮吸。他妃嫔虽不多,但于男女之事甚是精通。指尖随意的撩拨便让白衣女子娇喘微微,眼角挂上一滴晶莹的泪珠。他停止动作,指尖接住那颗泪珠,语中夹杂着压抑住的欲望“你哭了?为什么呢?难道因为孤不是那刘致远?”女子神思略微恍惚一会方道“或许,因为你们并无不同吧”皇帝双眉一皱,猛的推开了她。
女子似是感觉不到疼痛淡定的捡起衣服一件一件穿上,皇帝皱眉看她的动作始终不发一言,见她穿好之后又三两下褪下她的衣服“孤说过,要得到曾经没有得到的东西”他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脸颊,她的嘴唇,依次向下。她闭上眼睛,感受他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印痕。随着他的动作她的眼泪终于滚下。如果可以,来生不愿遇见你。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我宁愿化身石桥经过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只求佛放过你我。来生,后会无期。小舟轻轻晃动,舟内是男女压抑的喘息之声。持杆的老叟轻声叹气,道不尽的人生苦短聚散离愁。卯时,小舟靠岸,皇帝神采奕奕从舟棚信步而出,他的黄金冠依旧紧紧勒着。他声音不悲不喜,语气波澜不惊“此女子留之无益,让她干干净净的走罢”春蚕到死方知丝尽,蜡炬成灰泪珠也干。翌日,相爷称病不朝。一连几日,相爷皆称病不朝。莫忘心倒实在看不出他有何病,要说最近他有什么令身体不适之事不就是挨了家法吗?可第二日他还生龙活虎带她逛了集市。就是现在他也是精神抖擞心情舒畅翻阅手中的《涉水论》。有袅袅凉风从水面吹到慕和亭,扑起阵阵花香。亭外鸟语与竹叶一同沙沙作响,真是树树皆秋色,叶叶抱鸟鸣。蒲妈亦坐在亭中,右手执了针线,左手是鲜亮的活计,绣的岁寒三友栩栩如生。墨香奉了茶,随意瞥了眼莫忘心的作品,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绣了相爷的名讳,正当中依稀能辨别是个四肢发达的动物。她忍不住好奇道“姑娘绣的什么啊?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啊”莫忘心抬头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遮了口轻声说“咱们家风华绝代的相爷啊”墨香看看丑不拉几荷包,再看看芝兰玉树的相爷几乎咬牙切齿了“你绣工也太差了,竟然把相爷绣成了这副鬼样子”莫忘心觉得该告诉她自己引以为傲的高超绣工完全是有依凭,并非顺口胡诌“曾经全大淼最好的绣娘都夸我绣的活灵活现,像画儿中的一般”墨香叉了腰,“那绣娘你确定眼睛好使,怕不是个瞎子吧?”蒲妈也凑过头来,多亏的她见修养颇好才忍住了当场打击莫忘心的冲动。“姑娘绣的玩意儿倒是特别,就连我也孤陋寡闻看不出来”用玩意儿比喻相爷真的好吗?她都有点犹豫该不该再次坦白绣的是相爷了,有点骑虎难下。于是她支支吾吾道“其实,我绣的也不是个玩意儿,咱们天天能见到的”墨香狠狠瞪她一眼,柳眉倒竖“蒲妈,姑娘说她绣的是相爷”莫忘心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辩解,手中荷包就被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捞走了,手的主人正是相爷。只见他仔细端详那只荷包,面上满满的嫌弃之色,先前脸颊上的微笑都荡然无存。莫忘心嘴角抽了抽“额,其实我还没绣完”相爷将手中书卷攒个卷,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下“为夫在你心中就是此等形象吗?”“不不不”莫忘心忙捂着头弥补错误“相爷您英俊潇洒四肢强健孔武有力如狼似虎虎虎生风”
相爷听着她的夸奖之言,眼睛扫过手中的荷包,更加不悦,便在她头上又狠狠敲了下。莫忘心十分委屈,她一向觉得自己绣工很好,夸功也很好。至少在百花迎凤楼,她的马屁从未失手,没有一次拍到了马腿上。可每次她夸相爷时相爷都好像不怎么开心,一定是自己的方式不对或者是措辞不当导致的。她想了想流转了眼波捏了嗓子道“乐之~你真是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举世少有人间罕见的美丽男子,奴家仰慕你实在仰慕的紧,只要一日不见,奴家便思之如狂……”相爷黑色眼眸中蕴了温暖的笑意“你是不是还要说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嗯?”莫忘心尴尬点头。相爷狠狠在她头上敲了下,唇边含了一抹微笑“每次都像背书一样”莫忘心捂住脑袋,面上不敢表现丝毫不满,心里翻江倒海的。相爷呀,你还想怎么样呢?说什么都是错的,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实是因为古人还没有见识过难养的相爷。皇帝鼻子倒也甚灵,相爷一家刚布好午间饭食,门外便传来太监的通报之声。算来相爷称病已有三日,皇帝来探望关怀也在情理之中。相府众人少不得放下手中吃饭唠嗑种种工作阖府出迎,众人都伏地跪了一柱香的时间皇帝的仪仗方才从街头驶来。相爷整理了衣衫立在众人前面,拱手迎接。一前一后两辆明黄色的轿辇停在相府门口,在众人高呼万岁的声响中皇帝方才下了轿。见相爷立于人前皇帝神色略微诧异道“乐之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也出来了?”相爷微笑,浓黑的睫毛覆盖了眼眸“听到陛下亲自探望,喜不自胜病自然就好了大半”皇帝剑眉微挑“哦,原来孤比灵丹妙药还要灵验,看来孤把御医也带来是多此一举了”相爷不假辞色拱手作揖“微臣承蒙陛下体恤关怀,甚是感激”皇帝伸手相扶,似笑非笑道“都快是一家人了,就别说两家话了”见相爷不语,他接着道“今日孤还把睦和带来了,且让你们先见上一面,虽说破了规矩,但孤的妹子很是倾慕于你,非要孤带她来见你,孤也是奈何不得”后一顶轿辇立即有太监打了轿帘,莫忘心跪在最后面偷偷抬眼细瞧,毕竟下来的是相府日后的当家夫人,以后少不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主要她十分好奇以相爷神仙一般的品格不知会配上怎样一名女子呢?睦和公主由两名粉衣宫女微扶下轿,莫忘心大着胆子打量她。公主头梳元宝髻,髻上簪了由翠鸟羽毛与金银宝石制成的翠羽簪。生着一张端庄秀丽的鹅蛋脸,面若桃花脸带秋霞,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赤。她身着浅紫色广袖留仙裙,绸带束着的芊芊细腰不盈一握,静若西湖水,动若柳扶风。公主确实很美,她偷偷望着相爷,他连背影都如此美好,美的心都有被叮一下的感觉。果然天生一对,珠联璧合。相府众人齐声叩拜“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公主千岁”相爷拱手作揖。睦和公主姿色如晚霞,声音若银铃“相爷安好”皇帝朗声笑了,剑眉舒展“以后就是夫妻了,不必如此拘谨啊”他拍拍相爷的肩“乐之,孤和公主可没有用膳,很想尝尝你府里的饭食”陛下一句话,跪着的人都可以起身各自忙活了。相爷府里的饭食一向清淡精致,除了皇帝中午未来之时的四菜一汤,厨娘新添了两道时蔬,虽不是玉盘珍馐,但令人食指大动。臣子理应不与皇族同桌而食,相爷与皇帝总角之交少小无猜,又即将是皇族驸马自是无妨的。太监拿银器每样食物皆尝一口后,皇帝方才执了筷子食用。皇帝道“乐之,你府里的饭食倒是精致的很,比之皇宫也是不差的”相爷笑道“陛下喜欢便好”皇帝放了筷子“孤倒想讨你的厨子,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相爷面不改色微笑着说“陛下知道便好,您不自讨没趣,微臣甚是开心”睦和公主捂了嘴银铃般的笑声从手中溢出“我倒是第一次见皇兄哑口无言的样子”“你呀”皇帝捏了她的脸蛋宠溺道“还未嫁夫就随夫了”睦和公主低头雪白的颈垂下,她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霞,无限娇羞惹人怜爱。皇帝扭头看相爷,他眼神犀利,语带威压“孤的妹子可还入得了你的眼?”睦和公主也抬头看他,脸颊两边红云未消,杏眼闪闪发光,含情脉脉。满怀的少女心事一点未曾隐藏。相爷撩了袍子双膝跪地,风华半分不减,他徐徐道“微臣自知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公主,请陛下为公主另择良配”睦和公主闻言一怔,眼睛一点点蕴满了泪水,求助的看向自己的皇兄。皇帝冷笑一声,面上添了几分寒凉之色“孤说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公主亦对你芳心暗许一片深情,你莫要逼孤用前几日的圣旨压你”相爷从容淡定,不疾不徐道“恕微臣难以从命”皇帝压着怒气,手已经捏上了桌角“顾乐之,你莫要太过分了”
相爷微微一笑依旧故我“微臣恕难从命”皇帝冷哼一声“你不会不知抗旨是何等罪名吧”相爷垂眸“微臣明白”“好,孤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皇帝敛了怒气道“你说你不能娶公主的原因,若能说服孤与公主,孤便撤了旨”睦和公主用丝帕揩着泪珠,柔声细语道“皇兄,你莫要为难相爷”皇帝关切的替她揩掉泪珠“睦和,孤是为你要一个说法,咱们皇家儿女岂有随意被退婚的道理?”相爷并未回答气氛有些凝滞,皇帝也不心急,静静等待,屋内落针可闻。半晌皇帝嘴角勾起微笑,如同丛林中的眼镜蛇一般“你不说,孤也能知道”因此,正在厨房享受美食的莫忘心被太监带到了饭厅之中。见相爷跪在地上莫忘心自然不敢站着,连忙在相爷身后两三步的位置跪下。她还未曾说话皇帝已道“孤知道你,你是乐之心仪的女子。孤且问你,你与公主比之如何?”莫忘心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低声道“奴婢比不起,不敢比”皇帝轻声一笑,看向相爷的目光炯炯有神“乐之,此女子倒还有自知之明”他继续说着,声音充满纡尊降贵,仿佛莫忘心不过是世间蝼蚁“孤与乐之自小便是至交好友,无数次患难与共,你既无才无貌,难登大雅之堂,出身也十分卑贱,又怎能与他相配?”莫忘反而不再害怕,事情既然已经走到此步,当然无法回头,因此她坦荡回道“回陛下,您说您与相爷是至交好友,既然是朋友又怎么会为难于他,您也知道相爷是欢喜我的,他只愿与我相随一生一世,并不愿再夹杂其他女子,奴婢不敢说请陛下成全的话,只想陛下能体谅相爷的一片痴情”“这倒有趣了”皇帝笑道“你口口声声说的皆是乐之对你的一片心,倒没有言明你自己是否如他一般”他淡了笑容,言语冷硬“你不欢喜他怎么配得上他的痴心一片”莫忘心道“奴婢自是十分欢喜相爷,要奴婢离开他除非陛下驾崩否则决无可能”顺子吓了一跳,大声呵斥她“大胆奴婢,你可知此番言语是杀头之罪”相爷一直并未言语,浓黑如墨的眼睛时刻注视着莫忘心。听到此话方伏地道“微臣娘子一向如此,说话从不思考后果,请陛下念在微臣的份上,饶恕她吧”“你对她倒是很好,可孤怎么看都觉得她对你别有用心”他沉吟一会又道“孤可以允许她在你身边做个侧夫人,你要明白孤已经做了最后的让步,你也要清楚,睦和才会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相爷还要再说皇帝打断他道“不必多言,你要再拒绝休怪孤不念过去情分,给这奴婢一个痛快”相爷闭了眼眸伏地道“谢陛下”皇帝单手支了脑袋面带慵懒的笑容“乐之,你又跪着做什么呢?孤已经说过,你不需跪的”莫忘心暗自腹诽不需跪相爷也跪半天了,伴君如伴虎说的半点不错的,一举一动无异于刀尖上行走老虎屁股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真真辛苦。“姐姐也起来吧”公主起身轻移莲步到莫忘心身前伸手虚扶起她“以后咱们可以一同照顾相爷了”说此话之时她眼睛看向相爷,触到相爷目光之时又飞红了脸垂下头来。
公主倒是纯情可爱,和她那像条眼镜蛇的皇帝哥哥半点儿不同,此般姿容若是到了百花迎凤楼必是头牌花魁,不知要有多少风流公子豪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呢!莫忘心由衷夸赞道“公主,您长的真像画中仙子,和相爷的气质十分相配呢”睦和公主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手都不知道摆到哪里才好“姐姐莫要取笑我”莫忘心顿时觉的她十分惹人怜爱,又没有公主架子,便笑道“哪里是在取笑呢?公主真与相爷十分相配,佳偶天成”“乐之,依孤看她们倒是合得来,不过日后若是孤听到睦和受了半点委屈,必定饶不了你的侧夫人”皇帝站起身来,黑色广袖云纹翻滚“带孤和公主逛逛你的花园,孤记得你的珍花异草是京都最全的”因公主特别喜爱她莫忘心得以陪同他们一起逛园子,越是了解莫忘心便越是喜欢她。公主生性纯良平易近人,半点没有皇家娇矜的脾气,倒像是可爱单纯的邻家小妹。秋意浓浓,硕果累累。园中葡萄累垂可爱,繁花似锦。一簇簇一丛丛灼灼风华夺人眼目。海棠枝头笑,满院桂花香。艳丽无双的木槿,娇小繁密的美女樱与清丽优雅的蝴蝶兰在园中错落有致的开放,绕过抄手游廊,粉白相连的木芙蓉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浓翠树木伴着桃红花簇。更有两列菊花分列两旁,引人一路前行。缘花路指引,漫步其间,诺大的芭蕉叶遮挡处剩了青绿苔癣并不知名的如白雪皑皑的娇美花朵。初秋梧桐叶遮天蔽日,阴凉下置了几套石凳石桌,石桌上刻了围棋棋盘,石凳石桌旁放了烹茶之具。宜赏景宜品茶宜落棋好一个雅正所在。皇帝与相爷分别执了黑子与白子对弈。皇帝眉眼凌厉,剑眉星目,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中野心勃勃。他下子果断,布局合理又冷静沉着。他嘴唇偶尔轻泯,最多的时候自是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度。反观相爷则云淡风轻,落子不紧不慢,还会端起玉盖茶杯施施然品茶。手指比旗子更加白润,灼灼风华赛雪欺霜。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公主一片芳心皆系在相爷身上,目不转晴看他一举一动,有时不知想到何处又红了脸庞。莫忘心看她脸色忽红忽白只觉的甚有意思。少女还是容易被美好事物的外表欺骗,其实相爷此人真是无趣的很的,高雅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就算放个赤身裸体的美女估计他都能坐怀不乱,也许端庄美丽的公主对他来说就是漂亮一点的木头,一点不比他的花草更加高贵。二人棋艺不相上下,三盘之中各赢一局,平一局,酣畅淋漓。
“乐之犹擅丹青”皇帝抬手指着慕和亭提议道“不如在那亭中为睦和画一幅画像如何?”皇帝的话便是圣旨,相爷幽深似海的眼睛眯了眯,笑容满面道“微臣觉得甚好,不如把我家娘子与公主一同入画,更能衬托公主姿色”相爷真不愧是相爷,夸了公主顺带打击了她。莫忘心虽有自知之明仍是颇为受伤。公主粉面含春,比院中海棠更加娇羞。皇帝冷哼,不屑道“你倒是一片深情”相爷从善如流,陪皇帝漫步到慕和亭中,早有仆人摆了笔墨纸砚并各色颜料,只待相爷挥笔作画。相爷手执了笔,公主已经挺直脊背端坐在椅子上,莫忘心随意站在旁边,相爷指挥道“娘子,你要往后一点”莫忘心退后几步,相爷依旧不满意“再退”莫忘心又退了几步,已闻不到相爷身上清冽的银丹草香气。相爷眯了眼睛沉声道“再退三步,侧过身去”已经退到亭子之外相爷方才满意,挥笔抹匀了颜色,袖管的紫色云纹随着挥毫的动作如同天边的云卷云舒。皇帝饮口杯中茶,手中把玩着一只碧绿的翡翠扳指。浓墨施重彩,勾勾点点深深浅浅,映着秋日最后的红艳晚霞,一幕灼灼其华的美人坐琼亭渐渐跃然纸上。相爷搁了笔,修长手指抹匀最后一抹颜色。墨痕稍干,两名太监执了画的两端呈至皇帝面前。画中公主眼中横波流转,脸上红霞若彩云,景美人更美。亭外的朝露之花皆被美人丽色摄住,沦为她姿容的陪衬。偏有亭外的女子侧身而立人在花中,微凉指尖都似带了花的香气。她低头轻嗅一簇花朵,唇边是淡淡的笑容。她的身姿灵秀飘逸,姿势随意散漫。由作画之人一笔成画,却,令人莫名心动。皇帝只扫了一眼,便沉了脸色,把画扔入相爷怀中“以自然之眼观物,以画传情,你终究是入戏过深”相爷微微一笑,眸子璀璨如星“陛下缪赞了”皇帝亦笑,与人斗其乐无穷,尤其是不识时务者,他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昭歌已为你和睦和择了良辰吉日,就在明年六月十八”他饮口茶又道“孤会在你宅旁为睦和整修一座府邸,方便你们相处来往”公主垂头,露出白嫩的一段脖颈。虽看不到她面容羞赧的颜色,可她耳朵都呈现粉粉的光泽,由耳珠上的兰花耳坠映衬更显娇美。莫忘心看向相爷,心中无比羡慕。做男人做到这份上,相爷该是十分成功幸运的。皇帝亲自做媒公主下嫁于他,人生如此美满夫复何求?相爷一边将怀中画展于桌上摊开一边道“陛下,时间还长,微臣愿意且走且停,走一步看一步”未及酉时,皇帝与公主起驾回宫,相爷带领相府众人恭敬相送,直到銮驾驶出街头看不见了,方才回府。斜风入夜,雨打芭蕉,满庭芳华哪堪清秋冷落,零落成泥碾为尘,满园的萧瑟景象,细细思量,难免伤怀。屋内桌上燃了一对龙凤烛,烛光下相爷长发如墨散在肩上,浓密黝黑的睫毛在眼下垂下一片阴影。淡黄烛光下的皮肤莹白如玉,白衣下的手中握一卷书册。就连莫忘心走到身旁也未曾察觉,竟是支着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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