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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桦 EHer]【王道文】完整无插楼版《怨粉愁香》完结。【甄心爱桦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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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桦 EHer]【王道文】完整无插楼版《怨粉愁香》完结。收藏
应阿轩轩和小白的要求~~为了咱吧的美观,发一个无插楼版的怨粉愁香。希望大家在我发完之前不要插楼了,旧帖也不要顶了。有求文或者催我写番外的(当然最后不要催……嘿嘿)童鞋,以后在这个贴活动就好了安仔~大大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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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拼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簿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日照三竿,街上的早市都已经散了一拨,喜鹊在枝头吱喳,人们都在为着营生奔波,只有这丞相府,还一片的安静,像是在这闹市一角安静沉睡。打眼看着以为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还睡着,其实些个的仆人早就起来,不迭的忙着自己的活计,丞相也是鸡鸣三声便早早起身,去宫里议政,国家大事太多要劳烦这老者,所以丞相在家的时间并不多。而这府中上下还这么安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小少爷还没醒。大宋初年,皇帝从政变到现在也掌权了快二十年,而陈玄也当这丞相当了快二十年。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但因他对政局沉稳的分析和认识,对大宋的一片忠心,皇帝始终不舍放他告老,而陈玄这丞相也就一年一年的当下去。陈玄中年丧妻,膝下只剩得两子。长子陈嘉旗,早早的少年得志,虽只是而立之年,就凭着一身的功夫和百战不败的战绩佳话得到皇帝的赏识,堂堂威远将军,镇守边疆,只要他在,匈奴便不敢冒犯大宋一寸土地。只可惜这陈嘉旗是个不解风情之人,二十又五的年岁皇帝便亲自指婚他于任员外的长女家萱。但这榆木脑袋里装的全都是兵法阵法国家大事,儿女情长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加之他身为威远将军常年驻边在外,他与家萱就成了有名无份的夫妻。家萱却是个懂道理的女子,明白自己的夫君生之是为了国家,从无一句的怨言,不是没有苦,只是再苦,也要咬碎往肚里咽,更何况,其实自己在这丞相府,日子过得也并不孤独。再说这丞相的次子,陈嘉桦,年方二十。也许是丧妻加之长子长年在外,丞相格外宠爱这个小少爷。加之这陈嘉桦长的一脸的粉嫩,每天锦袍华服,整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身上还一股子婴孩的奶味。陈嘉桦最绝的就是撒娇的本事,从小到大他没有一天是消停的,每天都在闯祸,可是无论是犯下多大的错。陈玄刚想红脸,这陈嘉桦就像猴子上树一样挂在爹的身上,小红唇一撅,再大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其实,丞相这么宠嘉桦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或也可以称之为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丞相和嘉桦两个人知道,那就是,这丞相府的小少爷,并不是真正的少爷。陈嘉桦其实是个女儿身,但因她从小便被丞相当成男孩养,加之她又长的星目剑眉,一脸的英气,虽说比之男子必然少些阳刚之气,但也从未被识破过。至于丞相为什么要把她当男子养,嘉桦都不知道。只是在她发现自己和兄长朋友有些许的不同后,她眨着大眼睛问过丞相,她说:爹,我和他们不一样。单这简单的一句话,从她稚嫩的童音中说出来,硬生生的把陈玄的老泪说了下来。那晚,陈玄抱着嘉桦,久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摸摸她的头,有些无奈的笑着说:桦儿,你别怪爹,爹的苦衷,你大了,自会告诉你。嘉桦也懂了也不懂,后来也懒得懂,反正当男儿身也没有什么不好,爹宠她,那就够了,再没想过那么多,只是一天天的过,不过连陈玄都没有想到,这小小的娃儿,竟真的像他告之她的那样,活生生的把这秘密吞在肚中,二十年,从未开过口,陈玄欣慰,也心酸。陈嘉桦的门终于被推开,一身淡紫色锦衣的陈嘉桦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她碍于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房里从没有贴身的侍女,只有她走出这房门后,侍从们才可以进屋打扫整理。嘉桦站在门口看着暖暖的太阳,笑的比太阳还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的侍女星晴忙跑过来:“小少爷,早膳早就备好了,大少奶奶等着您过去用膳呢。”嘉桦笑眯眯的点头,然后朝饭厅跑过去,心想,还是家萱对我好。丞相府本就不小,加之这毒日头,等嘉桦跑过去的时候,额上早就布满一层细汗。家萱正坐在门厅前,远远地听见这脚步声就知道是嘉桦。嘉桦蹦到门厅里,扯着喉咙喊:“嫂嫂,我来啦!”
嘉桦在人多的时候向来叫家萱嫂嫂,可是如果私下只有她们两人,她总爱开玩笑的叫她萱萱。爱腻在家萱怀里,总觉着家萱怀里有股子娘亲的味道,虽然她也不知道娘亲的味道是什么。嘉桦也曾暗地里埋怨自己的大哥不好好待家萱,不过大哥的家务事,她没那权力管,她便尽自己全力好好待家萱,别叫她感到孤单就好。她总想,大哥没那个福气消受的,我来。家萱也像爹一样宠着她,从不跟她计较那么多,全然把自己当她的小弟弟。只是那个天大的秘密,嘉桦连家萱也没有告诉,真的是死死地咽在肚子里。家萱忙站起来,扶稳了这个小祖宗,拿出自己的绢帕给嘉桦擦汗:“你呀,这么毒的日头干嘛跑的这样急,瞧这一头的汗,若被凉风吹到该着凉了。”嘉桦嬉皮笑脸的接过家萱的手帕:“我这不是怕饿着嫂嫂么,忙忙的跑过来啦。哇……好香,赶快吃!不然一会儿爹下朝回来又该骂我起的晚了。”家萱看着她一脸的孩子气,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好拉着她坐下,给她盛粥夹菜,然后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狼吞虎咽。家萱有时也会对这个小舅子有些好奇,换做别家的男儿,像他这个年龄的,不是盘算着考取功名,就是谋个营生娶妻生子。偏偏这个大少爷,整天的个吃喝玩乐,全然一副没长大的样子,丞相也就这么惯着宠着,甚至别说丞相,就连皇帝都分外喜欢陈嘉桦,总说嘉桦在身边朝上的那些个烦恼总就烟消云散。嘉桦在皇帝身边撒一回娇,只要她想,什么她都能要到,皇帝几次想把自己的公主指给他,每次都被嘉桦嬉皮笑脸的推脱。不过在这一点上,家萱还是有些私心的,因为她不知,这偌大的院子要是少了嘉桦,自己该少多少快乐。等嘉桦咽下最后一口粥,星晴在一旁忙得递上绢帕,嘉桦笑嘻嘻的看着星晴,然后接过绢帕胡乱的擦了擦嘴。然后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家萱:“嫂嫂,昨儿个红纺楼的红大娘差人来说,我的那件锦衣的绣图已经绣好啦。今天陪我去看看样式好不好,还有我上次自己给嫂嫂定了两套裙衣,也顺便去试试。”家萱心里知道这小少爷是为了自己,在这丞相府里自己孤身一人,虽然丞相待自己不薄,每月的月钱给的也够,但自己怎说也是个媳妇儿,她记得离家前爹嘱咐过,万万不可太过张扬,所以她向来朴素。但这小少爷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朴素,按说丞相每年的俸禄也不够他这么挥霍,也不知这古灵精怪的种儿从哪里弄来的银两,他知道自己节俭,就总是借着他的名对自己好。这些家萱心里门儿清,只是作为兄嫂,还是不得不数落他几句:“你呀,我的衣服都够,这也不是逢年过节,花这些个冤枉钱做什么?”嘉桦眨眨大眼睛,攀上家萱的胳膊摇啊摇的,也不顾侍从们都在周围,笑得比花儿还甜:“嫂嫂,这哪里是冤枉钱,我是觉着那漂亮的裙衣,只有嫂嫂这样儿的美娇娘才配穿。别气嘉桦嘛,走走,我们去试试。”家萱哪里气的起这长不大的小舅子,只好忍着笑,被嘉桦牵出了门去。嘉桦虽然在家里调皮耍赖,但是到了街上,人多嘴杂,她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自然地和家萱保持了距离,只有碰到让她兴奋的事情,便又会凑上来在家萱耳边小声的嘀咕。嘉桦喜欢出门晃,酒馆勾栏从未少过她的身影,但她不爱坐马车,也不爱骑马,只是蹦蹦跳跳的走。眼看着前脚要进了红纺楼的门,眼前的阴影突然挡了嘉桦的阳光。嘉桦抬眼看看,然后又露出大大的微笑:“姬姬!”马上的人有些摇晃,顿时变了脸色,随即下马,白了嘉桦一眼,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我说过多少遍,不要叫我姬姬……”这个骑着高头大马,正被陈嘉桦气的有些找不着北的人,就是当今大宋的御史中丞,姬锦。姬锦年岁不比嘉桦大多少,却凭着一身的正气和服人的判断力当上了从三品的官员。姬锦长得虽然一脸的秀气,但是判起案来,却丝毫不含糊。嘉桦嬉皮笑脸的,和他也算得上是发小,所以这姬锦对嘉桦也是毫无办法。
嘉桦依然是笑眯眯的,毫不在乎姬锦的一脸怒气:“名字这么叫才暖心嘛,你叫姬锦,这是理所当然的啊,我嫂嫂我也叫她萱萱啊。”姬锦这才发现嘉桦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想来便是嘉桦口中的嫂嫂,威远大将军的夫人,任员外的宠女。家萱还在为嘉桦那一声姬姬憋笑,见姬锦看过来,忙低头掩盖着做了个揖:“家萱见过中丞大人。”姬锦忙回了个礼:“将军夫人不必见外。”嘉桦笑嘻嘻的看着彬彬有礼的两人,然后拍拍姬锦的肩:“姬姬,你这又是急着干什么啊,又有什么大案子么。”姬锦摇摇头:“皇上明晚要设宴庆小皇子的生辰,监察的各项事宜我也要去安排协调,我想明晚你和丞相大人都要去的。你到时别太张扬了,我到时让绛门看着你,别抢了别人的风头又惹得一身麻烦。”嘉桦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拍拍姬锦:“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一次是故意抢了风头的,再说你又把绛门那个死鱼脸放到我身边,我哪里敢抢风头。不过姬锦,我能带着我嫂嫂去么?爹和我都不在的话,嫂嫂一个人吃饭多无聊。”家萱忙扯扯嘉桦的袖子:“嘉桦……不得无礼,我一个人没关系的。”姬锦笑笑:“嫂夫人没关系的,威远将军镇边在外,您代他出席也是情理之中。”嘉桦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谢谢姬姬啦,姬姬你快忙去吧,不然绛门那家伙又要数落你偷懒了,我们先走啦!”姬锦点点头,然后上马,策鞭向皇宫奔去。嘉桦笑眯眯的看着远去的姬锦,然后又开心的对家萱说:“萱萱你看,这样明晚你就也能出席了,还能看见你爹爹,多好。”家萱心里感动,只是揪揪嘉桦的脸:“小祖宗,快进去吧。” 嘉桦蹦蹦跳跳的紧了红纺楼,一进门就扯起嗓子喊:“红大娘!我来啦!!”然后又一脸笑眯眯的乖巧模样等着,见楼上红大娘匆匆忙忙的跑下来,见着嘉桦,脸上立马堆满了笑,这个丞相的小少爷可算是个大大的客户,可是怠慢不了:“陈少爷,您总算来啦!阿香啊,快把陈少爷定的那几件衣服拿下来给陈少爷过过目!”嘉桦笑眯眯的看着锦袍上的图案:“红大娘你的技术果然好,明儿个我就穿这袍子去宫里。”红大娘让嘉桦这么一夸嘴乐的都合不拢:“陈少爷真是太会说话了,您能来我们红纺楼就是我们的大福份啦。”嘉桦看着旁边的的裙衣,转头对着家萱笑,摇摇手中的扇子:“嫂嫂快看,这几件裙衣你喜欢么?”红大娘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嘉桦身边的家萱,她怎么说也是个商人,该有的精明她全都有,不用多想她也猜得出这是谁,忙牵过家萱的手:“将军夫人,怪大娘我老眼昏花刚才没瞅着您,您赶忙来试试,看着花样您稀罕不稀罕。”家萱只是淡淡的笑笑,然后扶着红大娘的手:“大娘红纺楼的名声我怎能信不过,今儿个大娘的衣服家萱就先收下了,以后我这调皮的小舅子若爱胡闹,大娘帮我看着点,不必这么破费。”嘉桦还在左摸摸右看看那些个华服锦袍,听到家萱的话忙跑过来:“嫂嫂这是哪里的话,这才不算是破费,大哥临走要我照看好你,这是我的责任呢。大娘大娘,快给我们包起来,以后有新的款式,你可别忘了我这天仙嫂嫂。”红大娘忙应着唤人包好衣服,派个小厮给嘉桦拎着衣服。嘉桦笑嘻嘻的刚想走,却闻到一股子特别的香气,和平时一品粉黛里卖的香粉都不一样的香气。嘉桦顺着香气寻人,却见一个背影,当即脑中便是曹植的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见她与红大娘到了个别,声音也婉转动听,嘉桦眼里全是这美人,只暗暗听得红大娘一句:“田姑娘走好。”那美人便掠过自己身边,带来那淡淡香气。经过有些发呆的嘉桦,略略回头,嘉桦才看见这明眸、皓腕、纤足的奇女子,却被她那隐隐的一股子冷若冰霜给撼到。直到那女子渐渐走远,嘉桦还在发着呆。
家萱不禁暗暗发笑,这整天说着长不大,不经世事的小少爷,也动了情了?拍拍嘉桦的肩:“怎么,想什么呢。”嘉桦这才拔下眼来,眨眨眼,回了神,忙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小厮:“刚才的女孩子是哪家的闺秀啊?”能来这红纺楼的应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而这个冰美人,她陈嘉桦是第一次见。小厮忙回话:“回少爷,这是从江南来的琴师。小的也不知她的名字,只知道大娘叫她田姑娘。好像这次是皇帝设宴御用的琴师呢,来头好像不小。”嘉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到明日皇帝设宴群臣,必定会再见到她,不禁嘴角挂上丝微笑,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远方,然后拔脚便走。回去后丞相府的下人们都嘀嘀咕咕的传开了,今儿个下午,他们的小少爷头一回没到处惹祸,只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今儿个放在眼前,他动都没动一块。话儿传到家萱的耳朵里,她只是暗暗笑,心想,这嘉桦到底是到了谈情的年龄。也在心里暗暗的叹,今日在红纺楼让嘉桦看呆了的女子,确实让人有些拔不开眼,长得发同漆黑,眼若波明,却又冷若冰霜让人不敢接近,确实能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一个冰山美人配上这个娇少爷,倒也是个绝配。可是这嘉桦却是头一回脸上没了那暖人的微笑,她有些不懂,她平日胡闹归胡闹,虽然对家萱也爱胡乱抱着,偶尔偷着香一个,但是她从来都只是把她当嫂嫂。可是今天她见到的这个女子,让她第一次心悸的厉害。长了快二十年,她从未对自己女扮男装多想过,只是今儿个,她开始想不通了。她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女子,为何会对另一个女子心悸,难不成是装男人装的时间太长?可是一想到今天在红纺楼看见的那个田姑娘,她总会不自觉的脸发烫,心快要从心口跳出来了,像是得了心病。嘉桦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嘉桦还在想,冷不防的被人用扇子敲了头,抬头才看见是辰逸。同是和姬锦绛门他们一样从小玩儿大的,辰逸如今是军机章京,算是小军机,他不像姬锦和绛门那样忙,所以常来丞相府陪着嘉桦无聊。今天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侍女们嘀嘀咕咕说小少爷有些不正常,还有些好奇,进门一看见发呆的嘉桦便也明了了几分,敲敲嘉桦的头,咧嘴笑了起来:“怎么,陈少爷今天怎么有雅兴发呆?难不成是见了什么美人被唤了心神不成?”嘉桦瘪瘪嘴,不理他。辰逸这才来了兴致,坐下发笑:“难不成让我给猜中了?”嘉桦挠挠头,往嘴里填了块糕:“今儿个见了个美人,小厮说是皇上老头从江南请来的琴师。”辰逸瞪大眼睛:“原来是真的?”嘉桦撇他一眼:“什么真的假的。”辰逸笑笑:“听宫里有传言说皇帝老头这次请了江南最好的琴师来贺小皇子,长得倾国倾城。刚开始没当回事,没想到竟然迷住了我们的丞相少爷。看来明晚我真要好好看看是何等的奇女子了,嘉桦你若真喜欢,向皇帝讨来不就是了,反正这老头儿最近总急着给你指婚。”嘉桦没多说,只是白了辰逸一眼,心里依然暗暗想不通。但她生活的这么乐呵的原因就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想不通,她也不愿多想,索性就放下。刚才被辰逸这小子开尽了玩笑,这亏她得讨回来,这她擅长。又往嘴里填了块桂花糕,笑眯眯的看着辰逸:“怎么,今晚嫂夫人不要你回家吃饭?回晚了不会挨骂么?”
辰逸的精气神儿顿时少了一半儿,想着家里那只母老虎自己头都大,平时能赖在宫里就在宫里,能赖在丞相府就在丞相府。就是不想回到自己府上看着那母老虎,都说女子贤淑是德,像是嘉桦的嫂子,姬锦的妻。可自己家中的,长得美是美,就是脾气太火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摇摇头:“等等就回,等等就回。我说嘉桦,你可看好了那冰山美人的脾气再向皇上讨人,不然就有苦吃了。我现在真是打心里后悔,早知道就学你和绛门,不急着娶亲,真是活受罪。还好现在还没孩子,若府里再多一个小祖宗,我的日子不知要苦成什么样。我都不记得我上次逛勾栏是什么时候了。”嘉桦啪的合上自己的金边纸扇:“这可怪不得别人,是你当初自找的。你快回去吧,要是嫂夫人找人找到我这里来,我可担当不起。”说着推搡着辰逸往外走,只可怜辰逸那块桂花糕都还没咽下去,丞相府的门就“啪”的合在眼前,只好悲叹自己命苦,垂头丧气的上轿,回府。丞相府的晚膳精简,丞相向来不主张铺张浪费,几碟小菜,几盅小酒。嘉桦和家萱陪着用膳,倒也落得个平静快活。嘉桦给丞相夹了块肉:“爹,我看你今天又累成这样子,多吃点,一会儿桦儿给您捏捏肩,今儿个就别看那些个奏折了。”丞相笑着看着嘉桦:“好,今儿爹歇歇。桦儿,明儿晚上的事想必你知道了吧。”嘉桦笑:“嗯,爹我知道。姬锦今天跟我说可以带着嫂嫂,算是替大哥出席,让嫂嫂也可以热闹热闹。”丞相笑着点点头:“也好,也好。嘉旗这孩子……还是苦了萱儿了,等你大哥年底回府,你给我好好数落数落他。”家萱筷子略略顿了顿:“爹……嘉旗年底就回来了?”丞相捋了捋胡子:“嗯,近年来边疆还算是平静,皇上不忍嘉旗常年在外,年底他就回来任太尉。你也好不再那么孤单,萱儿,这些年你不会怪爹吧。”家萱笑着摇了摇头:“爹这是哪里的话,萱儿知道国事总是高于家事。如今嘉旗也要回来了,萱儿从未怪过爹,也未怪过嘉旗。能嫁到丞相府,有爹疼着,有嘉桦陪着,是萱儿的福气。”大哥要回来了,嘉桦心里也开心起来,嫂嫂终于可以不用那么孤独了,虽然自己整日里胡闹让她有事做,不过她那略略紧皱的眉,却不是自己能抚平的。嫂嫂心里爱自己的大哥,这嘉桦知道,只是大哥太愚钝,总之,能回来陪着嫂嫂,那就是好事。晚上嘉桦给爹端了热水泡脚,唤走所有的下人,自己给爹轻轻捏着肩,看着爹额上的皱纹越来越深,有些埋怨:“爹,进来国泰民安的,你为何还忙成这样,皇上还不让您告老?”陈玄笑笑,拍拍嘉桦的手:“国家的大事,哪是说走就能走的。我若告老了,皇上必然会盯上你。上次几次要指你为驸马我就已经胆战心惊了,只怕你真的进了宫,你心思那么单纯,虽有姬锦和绛门看着,我依然不放心。”嘉桦忍着叹息:“可是爹,我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皇上那里我是可以拖延几次。可这样下去总不是那回事,难不成真要我娶个女子?我又怎的对得起她?”陈玄心里一颤,嘉桦从没问过这样的问题,他也试着不去想,总是过一天是一天,现在嘉桦到底是提出来了。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多少听到下人说小少爷今儿个发了一下午呆,嘉桦到底是个女孩子,难不成她如今有了心上人。陈玄回头,对上嘉桦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桦儿,你放心,爹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若有了心上人,只管告诉爹,爹必定全力而为。”嘉桦摇摇头:“爹,你别紧张,爹说怎么做,桦儿照做就是了。哪怕装一辈子的男儿,桦儿都心甘情愿。只是桦儿只有一件事不愿,那就是不想耽误别人的幸福。桦儿虽说没当过女人,但女人的心思也是懂得几分,桦儿生平最不想的就是辜负别人。”陈玄摸摸嘉桦的头:“爹明白,爹明白。”第二天一早,嘉桦刚打开门就看见黑着一张脸的绛门,吓了一跳。绛门全名叫绛门杉,谁叫他姓了个怪怪的绛门,加上他天生就是黑脸,全天下也只有嘉桦一个人敢叫他杉杉。绛门是他们几个里官职最高的,是从二品的工部尚书。总是板着张脸一脸的严肃,就连皇上也不轻易和他开玩笑。用嘉桦的话讲,杉杉总是太严肃,什么事都要分个前因后果,才二十来岁,就一副老成的样子。也是几个人里唯一能勉强管得住嘉桦的,所以今儿个一早他就来门口看着嘉桦,免得晚上再出什么岔子。他虽然来的够早,但还是黑着张脸在门外等,一句话也没说过。
嘉桦让他的黑脸吓得憋回去了到嘴边的哈欠,随即挂上大大的微笑,揽过绛门的脖子:“杉杉你来这么早干嘛啊,不是晚上才进宫吗。”绛门依然面无表情:“来得早,省的你惹事。”嘉桦瞪大无辜的眼睛:“杉杉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才没有惹过事呢!你来这么早,一定没吃早饭吧,走走,我嫂嫂一定在饭厅等着我呢。”绛门摇摇头:“我在你院里等着你吧,在家用过早饭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快晌午了才用早饭?”嘉桦撇撇嘴,也不多说,撂了绛门就朝饭厅跑。嘉桦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喝了口粥然后嘟嘟囔囔的对家萱说:“杉杉一大早就来看着我,真不够意思。”家萱笑着给她夹菜:“人家尚书大人一大早就来了,都没唤你起床,你还嫌人家没义气?你呀,就是从小被爹和嘉旗宠坏了。长大了,还是一群人在身边宠着你。”嘉桦呼噜呼噜的喝粥,心里也暖。她虽然表面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她并不是没心没肺。但是周围这些人对自己的关怀,她都看在眼里,也放在心上。无论是一板一眼的绛门,嘻嘻哈哈的辰逸,和总被自己耍赖的姬锦。都是在无条件的宠着自己,这是自己的福气,她都知道。嘉桦心里清楚,自己年岁慢慢大了,身后的那个秘密就越来越包不住了,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心里总有股子说不清的不安。她想先享尽了自己的这些个福,等自己有难的时候,万万不能拖累到他们。对,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自己的命数尽头一定是难,所以她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敢爱,也不愿恨。嘉桦吃饱了,便笑眯眯的看着家萱,小声的凑到她耳边说:“嫂嫂你今晚要收拾的漂亮些哦,让那些王公大臣看看我家嫂嫂的姿色。”家萱笑着锤锤嘉桦:“你呀,快去找绛门吧。”嘉桦嘻嘻哈哈的跑出去,走到院里看见绛门正坐在外面一本正经的看着折子,不禁有些傻眼。走过去有些无奈的看着绛门:“我说杉杉啊,你出门还随身带着折子啊,你累不累啊。”绛门白了嘉桦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逍遥自在?”然后视线又回到折子上,其实无论是在绛门或是姬锦或是辰逸心里,对嘉桦,宠爱之上,其实是有着敬佩的。她虽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总有过人之处,一手的好字在辰逸之上,点子更是比他们加起来都多,有时难住他们的事情,在嘉桦手里三两下便解决了。而嘉桦虽爱偷懒,其实一身的功夫并不在他们之下,尤其是那一手的轻功,灵巧飘逸,不是几个男儿能练出来的。在他们眼里,陈嘉桦,绝对不是外界的花花公子这么简单,你若因为他平日里玩世不恭便看清了他,那你便大错特错。陈嘉桦是个奇人,只是她故意装傻,而这装傻的原因,他们都不清楚。绛门合上折子,看看正在一边嗑瓜子的嘉桦,摇摇头:“来年初夏,你是不是就满二十了?”嘉桦笑眯眯的点头:“这离腊月都远着呢,你就惦记着我的生辰?还是杉杉对我好。”绛门有些无奈:“你就一点打算都没有?你都混了二十年了,还要继续混下去?为何要埋没你一身的才气。皇上三番两次对我们三个暗示过,不要忘了你这个有才之人,你若开口,便是功名利禄,你却整天赋闲在这丞相府。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玩儿心还收不起来么?有才不用,于国你不忠,于家,丞相一把年龄,你便是不孝。”
嘉桦有些正色,放下手中的瓜子,拍拍手上的壳屑:“杉杉,我陈嘉桦为人,只有一个信条便是不负于人。有些事情,我要弄明白,在这之前,于国,我无法忠,于家,我无法孝。我陈嘉桦只是个凡人,我的心里装不下整个大宋,我只能装下我在乎的人。在弄清楚所有之前,我也乐得做个花花公子,反正有什么事,还有你们给我挡着呢。”绛门叹口气:“反正,你心里有杆秤便好。今晚你就老老实实的在我身边待着,辰逸昨儿个告诉我你想要了那琴师?陈嘉桦也想要成家不成?”陈嘉桦的脸都绿了,这个辰逸,什么话在他嘴里就变了味儿了,有些愤恨的看了绛门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辰逸那家伙,那句话说来能信的?我只是说那琴师气质与众不同,在他口中变成了要娶亲?亏你也信。”绛门难得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丝笑意,更加肯定心中的猜疑:“你陈嘉桦陈大少,向来爱和香闺美女腻在一起。哪家的闺秀没被你调侃过,你什么时候还为女人发过呆?这天底下哪有你搞不定的人,无论男女,你腻呼个几句就都怕了你。如今还有你不敢招惹的女人,我今晚倒要好好看看,这江南琴师究竟是什么天资,让陈少爷傻了眼。”绛门几句不温不火的分析噎住了陈嘉桦,她挠挠头:“我和她不过是一面之缘,我不会去求她的。我可不想像辰逸一样没了自由。”绛门摇摇头:“早日让你成家也好,管管你这脱缰了的野马,让你多些责任感。”嘉桦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嗑自己的瓜子。傍晚嘉桦早就收拾熨帖和绛门还有家萱一同上了马车,向皇宫去。嘉桦不禁又想到那张俏脸,心跳又有些快。她摇摇头:陈嘉桦,你是个女子,一面之缘,算得上什么。不禁有些悲凉,自己现在这样,做不成女子,做男子又只会毁了另一个女子的幸福,难不成自己真的会孤单一辈子?这些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为什么见了那个琴师之后,这几天总在她脑海里折磨她?皇帝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这个小皇子,也算是老来得子,所以宴会办得格外隆重,大宴群臣,大赦天下为小皇子冲喜。嘉桦一行人到了的时候,殿上来的人还不多,不过姬锦和辰逸倒是悠哉的坐在那里。两个人看见嘉桦来了的时候笑得一脸的诡异,嘉桦只好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们。皇宫的宴会都大同小异,嘉桦看得无聊,只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美食上。虽然平日里自己吃的并不差,只是皇宫中好些个菜的精致,让这个大少爷也拔不开嘴。直到听到那一曲《潇湘水云》,这古琴曲嘉桦听的不少,《潇湘水云》这样的名曲她听的更是多,可这一曲充分利用了古琴演奏的“吟、猱、绰、注”技法,将古琴“清、微、淡、远”的含蓄之美体现的算是淋漓尽致。让嘉桦不自觉地停了口中的活计,抬头望着。嘉桦抬头便看见那天的那张脸,依然冷,却让人醉。嘉桦见过太多美女,只是这个实在是太特别,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嘉桦从未见过她的笑,但嘉桦笃定,她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嘉桦紧紧地盯着那女子不急不躁的弹完一整首曲子,觉得眨眼都是浪费。被咬了一口的鸭腿就那么握在手里,嘉桦生平第一次,看傻了眼,乱了心跳。嘉桦一动不动的看完了那表演,直到那琴师退了去,她还双目发直。忘了手上都是油脂,竟傻傻的用手去按自己的左心口,想要那心跳慢些。嘉桦有些口干舌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被烈酒辣到喉咙,咳出眼泪。生平第一次,陈府的小少爷,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嘉桦失态了。而这些,姬锦辰逸绛门看在眼里,家萱看在眼里,丞相看在眼里,就连皇上,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们或偷笑,或欣慰,或开心,或担忧……只有陈嘉桦一人,还沉浸在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不可自拔。陈玄坐在房里,想着嘉桦今晚的失常,捏着自己的眉。他的嘉桦虽说被当成男儿来养,可到底是个女儿身,今日怎会对一个女子发起呆来?是她入戏太深,还是事情失去控制了?嘉桦身后的那个秘密,现如今只他自己一人知道,他答应夫人守着这秘密,一守就是二十年。他一直认为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嘉桦,可现在看来,自己的做法真的对么?
家萱看着屋里皱着眉的公公,端了茶进屋,柔声说:“爹,这儿女情长的事情,我们都管不了。嘉桦也不小了,来年就要满二十。别家的公子哥儿早就娶了几房的亲,嘉桦如今若是相上那琴师,府里加一门亲事也是好事呢,爹愁什么。”陈玄有些无奈的笑笑:“萱儿啊,事情没那么简单,真是造化弄人,看天意吧。只要不伤害桦儿,什么条件我都应。”家萱看着满脸担忧的丞相心里也暗暗发愁,她不知道事情到底为何没那么简单。看着两鬓早就斑白的爹,心中不忍。她是个简单的女人,她相信好人有好报,她深深地相信,老天爷不会亏待她家中这个小金少爷的。自己最孤苦无依的时候,不知道夫君心里想什么,想家想的不行的时候,是嘉桦在她身边,像个小暖阳一样暖着自己的心窝,现在嘉桦的事,她这个做嫂嫂的,不能不管。嘉桦抹不开脸,那自己理应帮他一把。嘉桦此时正呆呆的躺在房里,手中的话本翻到一页,就耷拉在一边,无心看下去。满脑都是晚上那曲《潇湘水云》,那个冰山奇女子。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越这样,那女子的音容笑貌就越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嘉桦有些赌气,怎么会这样子。她慢慢抚着自己的心口,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就是一时的糊涂而已,过不了几天,她就会忘记那人那曲,继续做自己的丞相少爷,边想边慢慢合眼睡去,梦里,还是那曲婉转的《潇湘水云》。馥甄坐在镜前,慢慢给自己卸下最后一道脂粉,她向来不爱往自个儿的脸上涂抹,只是今晚太特殊,皇宫里的表演,这是第一次,馥甄不敢怠慢。她是个弃儿,几月时被弃在江南的青石板路上。是师傅好心捡了她回去,教她琴棋书画,她也聪颖好学,刚满十八岁就誉满江南,超越了师傅成了江南第一琴师。消息传的也快,眨眼的功夫皇宫就来了旨,要馥甄在小皇子的宴上抚琴。馥甄高兴,这不仅是她成为大宋第一琴师的机会,也是她能第一次看到自己爹的机会。馥甄十岁那年,便就懂事知礼,师傅也就不再隐瞒她的身份。把当年包着她的那个明黄的襁褓和那块璞玉拿出来,馥甄也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爹,是当今圣上,她的娘,却不知是谁。但她知道娘一定是苦命,不然不会弃她。馥甄不恨,相反的,她高兴,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她只是加倍努力的练琴,想要出人头地,想亲眼见见自己的爹。而今晚,她终于做到了。馥甄慢慢摸着自己的琴,这是师傅的琴,用上好的杉木制成的,年岁比自己还要大。在她成为江南第一琴师的时候,师傅就把琴给了她,如今,她也算没负师傅的苦心栽培。轻轻抚上今晚弹的那曲《潇湘水云》,想到自己抚琴的时候,总觉着有双眼盯着自己。结束的时候自己偷着瞟了一眼,确实看到一双清澈的眸子,正傻傻的望着自己。馥甄没多想,只是慢慢退出大殿,后来越想越觉着那眸子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又想不起来。在这大殿上的,大都是奢侈人家的公子哥儿,妻妾成群的,馥甄不稀罕,虽说今晚那清澈的眸子让她印象深刻,却也不愿多想,儿女情长的事情,要靠缘分。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馥甄侧头,看见师傅走进来。师傅是个慈祥的女人,不知为何,终身未嫁,身边只有馥甄相依为命。师傅笑着抚着馥甄的黑发:“甄儿,今晚的表演想必出彩了罢,看到爹了么?”馥甄点点头,笑得时候脸上有两个小梨涡,不再是那个冰山美人:“可是师傅,甄儿晚上太紧张,根本没仔细抬眼看看爹到底长个什么模样。只是用眼角看见一片的明黄,就忙忙的退下了。”
师傅笑笑,拍拍馥甄的肩:“甄儿,以后想必你有的是机会进宫奏曲,到时你再仔细的看罢。”馥甄歪歪脑袋:“师傅,我们不回江南了么?就呆在这开封的客栈里,等皇上想起我们来,进宫奏曲,想不起我们就这么等着?”师傅摇摇头:“甄儿,你也快满十九岁了,也到了一个人去闯的年龄了。师傅明日就回江南,而你,则要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京都好好闯下去。你若想认爹,有太长的一段路走,师傅不能什么事情都替你打点,这大宋第一琴师的名号你能不能保持下去,就靠你自己了。”师傅之前没跟自己说过一点儿要离开的事情,今天突然告诉自己,馥甄有些措手不及,十八年来从未离开过师傅的羽翼,馥甄对师傅的感情就像是对自己娘亲的感情,怎能说离开就离开?馥甄再怎么说大宋第一,也还是个女孩子家,眼里顿时腾起了雾气。还没等馥甄说话,师傅就坐下来,拉起馥甄的手:“甄儿,师傅也舍不得留你一人在这京都,只是在这么保护下去,不知是对你好,还是害了你呢。师傅走之前有两点要告知你,一,你这孩子天生不爱笑,总是给人种距离感,虽说女孩子家这样能吓走些个市井泼皮,但也不利你广交朋友,要学会笑,别浪费了这美人面皮。其次,你年岁也不小了,姻缘这些事情,也该接触了。以后你若当上了御用的琴师,有的是机会接触年轻有为的王公大臣,甚至是皇子,这样对你认爹也有助力。师傅送你一句话,遇上了对的姻缘,那就不要考虑太多。缘分这件事,我们世人逃不掉的,只是到时别忘了师傅就好。”馥甄被师傅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得小脸飞上红晕,有些嗔怪师傅:“师傅您这是说什么呢,甄儿根本没想那么多。”却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那清澈的眸子。师傅只是呵呵的笑:“只要我的甄儿开心就好。”馥甄那晚躺在榻上,怎么都合不上眼睛,心里种种的情绪掺杂在一起。明儿个就要一个人在这京都闯,离开师傅,撑起大宋第一琴师的名号。有些兴奋,有些担忧。想到今晚师傅对自己说的那些,缘分不缘分的话,她还真没想过,从来就只知道练琴,这男欢女爱的事,自己从没考虑过。然后又想到今晚看见的那一片明黄,那就是自己的爹啊,总有一天他会欣慰的拍拍自己说有自己这样的女儿是福吧。还有那清澈的眸子,是不是以后还会再见到啊……月光皎洁,洒在客栈的石板上,洒在馥甄的那颗少女璞玉心里……当太阳的光把嘉桦刺醒的时候,甚至在她还没有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的眼前就是那张让自己心动的脸,然后心跳就开始加快。嘉桦慢慢坐起来,有些无奈的抚着自己的心口,笑得苦涩。嘉桦站在镜子前,给自己一圈一圈的缠上胸衣,第一次脸上没了笑意。嘉桦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知道,她爱上那个琴师了,但自己是个女人,是个有秘密的女人。她可以守一个秘密二十年,就不怕再多守一个秘密,陈嘉桦爱上一个女人了,这个秘密,她要死守到老。嘉桦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又扬起她招牌式的微笑,穿上自己的锦衣,笑嘻嘻的转身,推开门,走进阳光下。大概整个开封城的人都知道丞相府的小少爷每天锦衣玉袍,笑起来女孩子看了都羞红了脸,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她陈嘉桦每天要花多少力气撑起自己镜中的微笑,她只想大家都想自己一样快乐,就这么简单而已。
离上次在皇宫见到那美女琴师已经有了月余,陈嘉桦却还是原来的陈嘉桦,还是痴迷于华丽衣裳,漂亮的字画,和嫂嫂爹爹撒娇,没有一点的变化。陈嘉桦再也没有提起那个琴师,再也没有失态,那个琴师像是她生命里一个简单的涟漪,仿佛再也没有波澜。无论辰逸姬锦绛门怎么拿他开心,无论家萱怎么旁敲侧击,嘉桦都不动声色。甚至宫里的那些个大小的宴会,她也再也没有去参加过。大家都觉着,这小少爷大概玩儿心还不死,丞相也慢慢放了心。日子还是如流水一样的过,渐渐的,大家都忘了这个小插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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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晚上热闹的很,夜市的小贩们都在叫卖,酒家的灯火亮了整个京城。嘉桦,辰逸,绛门,姬锦。四个大少闲来无事便去映雪楼里喝酒,这映雪楼也算是当今大宋第一酒家了,店里百年的女儿红,破了泥封便能飘香十里,是他们四个的最爱,他们爱喝,能喝,和喝得起这百年的好酒。辰逸倒满了一杯酒,笑着说:“这女儿红女儿红,这烈性,到和我家那个差不多。”嘉桦嘻嘻哈哈的喝了一口:“你活该,当初看见了嫂嫂就流口水,不管不顾的去嫂嫂家提亲,现在你抱得美人归,还嫌嫂嫂的脾气暴,小心我去告诉嫂嫂。”姬锦笑笑:“嘉桦,你可知道,那美人琴师被皇上宣成御用琴师了?大宋第一琴师,果然有几把刷子,我看有几个公子哥儿都蠢蠢欲动了,下人们还传,八皇子要向皇上求那琴师。嘉桦,你可想清楚了,别错过了抱得美人归的机会。”嘉桦咧嘴笑笑,干了杯中的酒:“那天我要街边的算命老先生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命中犯桃花,我的桃花还没犯完,何苦要掉到那姻缘的漩涡里。那琴师不琴师,与我何干?我的福还没享尽,我不甘心。”一直没说话的绛门眼睛看着一个方向,然后歪歪头,用扇子指指:“那边的那女子,是不是那琴师?像是被几个市井泼皮给围住了。”几个人才注意到那临楼梯的一角,几个喝多了的无赖围着的,可不是那日的美人琴师。几个人都有默契的看向嘉桦,她脸上还挂着没退下的笑,只是握杯的手暗暗用力,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干:“我陈嘉桦最爱管这种闲事。”然后“啪”的甩开扇子,笑眯眯的朝那桌走过去。馥甄此时正被那几个无赖围着,他们嘴里的酒臭味不断地朝她袭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馥甄第一次感觉有些绝望,本来被封了御用琴师是想来喝点酒开心一下,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却也不知道怎么求救。就在几个无赖的爪子开始不老实的时候,一个金边纸扇“啪”的打在当中那个无赖的头上。看来那人也有些功夫,不然不会简单的一下,就把那无赖打的呲牙裂嘴。馥甄这才看清来的人,第一次,正面对上了那一月未见的清澈眸子,正笑嘻嘻的看着那几个无赖。然后偏头对另一个长得秀气的男子说话:“我说姬姬啊,你这个中丞是怎么当得,光天化日的,就这么对一个大姑娘家的,更何况还是我们的御用琴师呢。你说说你说说,这事你要怎么判,是打板子,还是关起来啊。”那秀气的少爷也接话:“按律例,杖责四十,收押四月。”那被打的泼皮果然被吓到,却依然硬着胆子不服气:“你们几个,爷找妞儿,别来扫爷的兴致。”那清澈眸子依然不动气,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我们几个?你可知道我们是谁?你可知道在这京都里,有谁可以拿这金边纸扇?”馥甄也才注意到,这四个人,都衣着相貌不凡,手里都拿着一个金边纸扇,却不知眼前的人是什么意思。但凡住在京都的人都知道,京都有四圣。这四圣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非同一般,又都少年得志背景丰厚,就连皇上,都宠着这四人,御赐四人每人一把金边纸扇。他们便是工部尚书绛门杉,御史中丞姬锦,军机章京辰逸和丞相大人的宠子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陈嘉桦。而眼前,这四把金边纸扇正在眼前晃呀晃的,几个泼皮的酒顿时醒了。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磕着响头,口里哆嗦着“小人不敢了,大人饶命。”清澈眸子好像很满意,摇摇扇子,依然笑眯眯的:“那还不快滚。”几个人便撒腿就跑了。然后嘉桦回头笑着看着馥甄:“姑娘没受惊吧?这么晚一个人在酒家很危险呢。”馥甄摇摇头:“刚才还多谢几位公子出手相救,馥甄感激不尽。”嘉桦笑眯眯的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四个在京都最爱干的就是喝酒和管闲事,今晚又被我们占尽了。在下陈嘉桦,他们是我的哥们儿,这个一脸色相的是辰逸,当今的军机章京辰逸,这个刚刚吓唬人的呢是御史中丞姬锦,这个一直板着脸的是工部尚书绛门杉。”馥甄心里这才稍稍震惊,原来这四个人的来头这么大,也确定,那天见到的那双清澈的眸子,就是眼前这人的。忙行了个礼:“馥甄见过各位大人。”
辰逸也笑着摇着扇子说:“什么大人,田姑娘如今是御用琴师,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呢。”嘉桦笑着接过话:“琴师姐姐,天色这么晚,还是别在这声色之地耗着了,我们几个送你回府上吧。”馥甄摇摇头:“多谢公子的好意了,馥甄在京都无家,就暂住在这映雪楼里。我这就回房,不打扰几位大人的雅兴了。”说着转身走了去,只留下那香气。嘉桦耸耸肩,看着另三人:“走吧,时候也不早了。回晚了,我爹又该念我了。”几人也就打道回府,只是路上嘉桦总在琢磨,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住在那映雪楼里实在也不是那么回事,想来想去都还是担心,她总不能每天都去映雪楼看着吧。办法却也不是没有,只是这办法,还得靠自己的嫂嫂来帮忙。晚上嘉桦回到院子里,看爹书房的灯还亮着,想必又是在批奏章,嘉桦小心翼翼的躲开下人,然后灵巧的钻到家萱的屋子里。家萱正在临字帖,嘉桦突然像猫一眼蹿进来,吓了她一个激灵,字帖都猛的划出去一笔。待她看清了是嘉桦,才松了口气:“你这孩子,进来也不带动静儿的,吓了我一跳。”嘉桦笑着腻呼过来:“萱萱,我这不是怕下人看到嚼舌根子,爹看到训我不成体统嘛。”家萱放下笔,然后笑着看着她:“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嘉桦笑嘻嘻的凑过来:“萱萱就是聪明,其实这也不算是忙,我是要嫂嫂你代我做件好事而已。”家萱歪着头看她:“好事?你不闯祸我已经很惊讶了,今儿个还要做好事?”嘉桦瘪瘪嘴:“什么嘛。”然后一屁股坐下,嘎嘣嘎嘣的便咬着坚果,边说了今晚发生的事情,然后拍拍手,擦擦嘴说:“我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觉着她一个女子住在那声色之地,始终不是什么万全之策,这事我也不好出手相助。若是嫂嫂你出面,和她结成闺蜜,邀她住在府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也没什么人嚼舌根子,萱萱你说是不是?”家萱看着嘉桦,忍着笑:“真的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弱女子?没别的想法?”嘉桦眨眨大眼睛:“当然没有,我只是做好事罢了。若成了,你也不必提我。”家萱不愿揭穿她,只是点头:“成,这忙我帮了,能让陈大少爷提起兴致管的女子,想来不会简单,多个闺蜜我也乐得开心。”嘉桦笑得开心:“我就知道萱萱是个热乎心肠,晚上酒喝得有些多,我回房睡啦。”家萱看着那个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少爷够实诚的,忙帮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了。却又暗自发笑,看来这姻缘来了,躲都躲不掉呢。
馥甄今日闲来无事,自从那日被几个泼皮扰了兴致之后,她就不太爱出门,一个人呆在客栈里抚抚琴,练练字。想到师傅走之前嘱咐自己交几个之心朋友,以后有难也便是多条路,可是开封这么大,自己又不是个热性子的人,要自己到哪里去交朋友。想到那天见到的四个少爷,尤其是那个笑起来格外好看,眼睛格外清澈的陈嘉桦,那天唯唯他没说自己的身份,馥甄也不愿多事打听,只是常常在抚琴的时候想到那张漂亮的脸,简直不像个男儿的面容,一定是个衔着金枝出生的少爷。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馥甄的思绪,馥甄听到门外小厮的声音:“姑娘,威远将军夫人派人过来接您,想请您到丞相府上一续呢。”馥甄皱了皱眉,将军夫人,自己完全没印象,怎的会突然要自己去丞相府。不管怎样,堂堂将军夫人都请了自己了,也不能不去,说不准这将军夫人会和自己聊得来呢。换好了衣裳,让小厮给自己抱着琴,上了丞相府派来的轿子。馥甄有些不敢相信,这威远将军的夫人,竟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姐妹,那么聊得来。虽说她是任员外的宠女,如今又是堂堂威远将军的夫人,却毫无凌人之气,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而她又懂得音律,便又和馥甄多了好些个话题。这是馥甄来京都后,第一次感觉到轻快,这大概就是师傅所说的缘分吧,馥甄总算觉着,自己在这偌大的京都里,不是独自一人了。
家萱笑着看着眼前的馥甄,暗自赞叹嘉桦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自己也乐得以后有馥甄这么个妯娌。想这馥甄也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如今和自己聊得开,若是答应住在府上,那以后不仅仅是嘉桦开心,就连自己都要高兴地合不拢嘴了。自己心里满意,嘉桦中意,看来也是时候进入正题了。家萱轻呷一口碧螺春,笑着说:“馥甄,你只身一人从江南来,如今在哪里落脚啊?”馥甄轻轻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哪里说得上是落脚,就是找了家客栈暂时歇息。馥甄不算是个勤快的女子,也就没计划着庭院什么的,过一日是一日罢,若不想待了,也大可潇潇洒洒的回江南。”家萱摇摇头,拉过馥甄的手:“馥甄,你若看得起我,今日叫我声姐姐,我也唤你句妹妹。你个大姑娘家的,如今又是堂堂的御用琴师,怎能就一个人住在客栈里,客栈鱼龙混杂的,怎能让人放心。你若信我这姐姐,不如就搬到这丞相府,眼下客房都空着,有的是地方住,你我以后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馥甄觉着有些突然,心里又涌出大大的热流,离开师傅这么久,似乎再也没人关心过自己,甚至就连自己,都懒得关心自己。感动归感动,第一反应却还是推脱:“馥甄当然愿意叫声姐姐,可是姐姐馥甄一人从江南来京都,这里又不似别处,丞相每日操劳大事已经很疲惫了,馥甄不愿给丞相带来不便。更何况丞相还有二位公子,馥甄总住在这里,总是不好的,纵使姐姐愿意,馥甄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家萱料到馥甄定会推脱,只是拍拍她的手,要她安心,便开口:“馥甄你大可不必如此见外,我当初嫁到这丞相府时,也是心里忐忑的很。但丞相就是个慈祥的爹,从未说过我一句,净是处处替人着想,爹向来望我有个伴不必孤单,如今又是堂堂的御用琴师住过来,爹必定不会阻挠。至于那二位少爷,嘉旗年关的时候才会回来,他不是个多言之人,脑里心里装的全是这国家大事,不会多说。至于嘉桦嘛,就更不必担心了,这孩子向来长不大,眼瞅着二十了,还总爱腻呼人,有个美人住在府里,他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只是你别嫌弃他烦就是了。”见馥甄还是面露难色,家萱握握馥甄的手:“妹妹你就别为难了,就当是可怜姐姐,每天只身一人在这大院儿里怪无聊的,好么?”馥甄沉默了一会儿子,然后轻轻点点头:“那就叨扰姐姐了,馥甄在百姓家长大,不懂什么规矩,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得靠姐姐指点。”家萱脸上笑得笑得像朵花儿:“放心,这丞相府向来没什么规矩,不然也不会有嘉桦那样的捣蛋少爷。”然后转身吩咐下人去映雪楼收拾馥甄的细软,然后一并的带回府里,又命下人打扫间上好的客房给馥甄住。馥甄却没有多想,脑海里停留了那个名字,嘉桦?当今丞相叫陈玄,陈嘉桦,莫不是那天在酒家帮自己解了围的少爷?天下哪里来的这么巧的事情,馥甄不是个多言之人,也就把这疑问藏在心底,反正以后若是住在这丞相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会认识的。馥甄不知道为何,想到有可能和那笑起来比太阳都暖的少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心里有种开心的感觉,隐隐的藏着些期冀。怎么说自己在这偌大的京都也算是落了脚了,还有了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姐姐,也无法让人不开心吧。和家萱又聊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背后就传来清脆的喊声,一句“嫂嫂!”然后一个人影便闪到自己的面前。其实光听那脆生生的声音馥甄便就猜出了几分,然后对上那清澈的眸子,馥甄在心里叹,缘分这东西真是了不得,果然是他。
其实嘉桦今儿个去了沧浪斋,她在沧浪斋认识了不少的江湖的有志之士,她写得一手的好字,沧浪斋本就是给人吟诗作对的地方,她的字,在那里总可以卖得最好的价钱。只不过那里的人没人知道她是丞相大人的二少爷,她向来蒙着脸不露身份,不然谁还会给她银子,当她陈嘉桦是傻瓜啊。荷包装的满满的她当然乐呵,所以一进门就吆喝着想见嫂嫂,只是进了院门才发现原来不止嫂嫂一人。待看见转过脸来的馥甄,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像是要跳出自己的胸膛,喉咙也有些干燥。不过嘉桦发过誓,再也不失态,不让别人觉着她陈嘉桦对这女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其实非分之想她确实有,她只是不愿耽误这美女子的一声。想到这,她便又扬起大大的微笑,看着馥甄说:“呦,这不是那天的琴师姐姐么,和我家嫂嫂坐在一块儿,刚才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神仙姐姐下凡了呢。”家萱笑着看着嘉桦,然后对馥甄说:“馥甄你别见怪,我家这小少爷自幼就娇着宠着养,有些没大没小,你别被他吓着。”馥甄笑笑,起身行了个礼:“姐姐有所不知,少爷对馥甄有恩,馥甄一直没有答谢的机会,今日又叫我遇着少爷,想必就是缘分。”嘉桦忙扶着馥甄,依旧笑得好看:“琴师姐姐你何必这么多礼,在我们家没有这些个规矩的。还有姐姐你就别称我少爷了,我叫嘉桦。”撇头看见石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嘉桦二字。馥甄有些惊叹的看着这娇少爷竟写得一手飘若浮云,矫若游龙的好字。然后嘉桦便笑眯眯的看着馥甄,“不知姐姐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馥甄坦然接过笔,然后不紧不慢的在纸上写下馥甄二字,飘逸灵动,女子来说鲜有写得如此好字的。嘉桦有些惊讶,然后想到,自己不也是女子,便笑眯眯的说:“姐姐好字,姐姐若不嫌弃,以后嘉桦便称你一声馥甄姐姐啦。”家萱有些嗔怪的捏捏嘉桦的脸蛋:“你这孩子,还当自己长不大呢,谁都是姐姐,馥甄论年岁还比你小呢,该长大了小少爷。”嘉桦笑着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原来是个神仙妹妹,如果妹妹不嫌弃,以后嘉桦便唤声馥甄,妹妹也别见外,直接叫我嘉桦便好。”家萱笑着看着装正经的嘉桦,说:“我可告诉你个好消息,馥甄以后可就住在咱们府里了,你呀,可别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要别人照顾,也要照顾照顾馥甄呢。”嘉桦笑得开心,冲家萱眨眨眼睛:“嫂嫂放心,我以后定会好好照顾馥甄的。馥甄你来京都也有一段时间了,有好好玩过吗?这京都哪里最有意思最好玩儿,我陈嘉桦最清楚了。你若是以后闲着无聊,我陪你出去热闹热闹。”馥甄笑着点点头:“以后要劳烦你了呢。”晚上家萱帮着馥甄收拾收拾屋子,带着馥甄见过了丞相,丞相当然知道馥甄,也觉着馥甄是个好女子,只是对于当日嘉桦的失态也还是历历在目,虽有芥蒂,但也不好多说,以后的命运,还是交给天老爷吧。如今看着家萱和嘉桦都乐得这女孩住进来,自己也就不在意别的,子女们高兴便好。加上这女孩孤身一人在外也怪不容易,自己怎能反对。家萱忙完了所有,交代完下人好生照顾着馥甄后,回到房间里。一开门,却看见趴在桌子上,玩弄着茶杯的嘉桦,有些无精打采。笑着走过去,捏捏嘉桦的脸:“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馥甄住进来,你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啊。”嘉桦抬起脸,鲜见的一脸的严肃,通透的眼神里,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寂灭感,慢慢开口:“嫂嫂,你们是不是都觉着我喜欢馥甄。”然后没等家萱应话,自己又接着说下去:“是,嫂嫂,我问我自己的心,我是真的喜欢她。但是嫂嫂,如今我也告诉你,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更不会在皇上的面前求她。只是,我也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要相信我,我有我的苦衷。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帮她,嘉桦和她,今世没那个缘分。我今天跟嫂嫂说这些,是想让嫂嫂知道嘉桦心里怎么想,也不必向她暗示些什么,嘉桦给不起承诺。”然后嘉桦起身,叹了口气,家萱第一次在这个男儿身上看见丝无奈和伤感。嘉桦笑笑,但那笑里的苦,却没掩饰住:“嫂嫂你也早些睡吧,我回房了。”
那晚,嘉桦心里第一次,恨自己是个女儿身。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来的措手不及,昨个儿还只用披个袍子,今儿个就要拿出裘毛领儿的锦衣裹着自己了。尤其是对嘉桦这样的花花公子哥儿,从来不亏待自己,怎会要自己冻着。穿着昨天让星晴从红纺楼拿回来的锦衣,看着寒风中被自己呼出来的雾气。心想日子怎的过的这样快,像是一眨眼,就到了腊月。集市上开始张灯结彩热闹起来,小孩子脸上都漾着微笑,丞相府也早早的挂上了大红灯笼,一派的喜气洋洋,嘉桦喜欢这种感觉。嘉桦撇头,看着那间客房,大门和窗户都紧紧地闭着,馥甄上午被皇上唤了去,晌午回来便就没再出来过,连午饭也没吃。嘉桦甚至都没碰上面儿,只是在下人们念叨的时候留心听了几句。嘉桦在心里告诉自个儿,不该管的不要管,她毕竟要当的是丞相府的少爷,姑娘家的心事,就甭操那些心了。更何况,她怕自己一旦不可自拔,那就完蛋了。自打那晚正经儿八百的跟家萱说了自己心里的苦,家萱就再也没开过玩笑,只是对眼神里又多了一份疼惜。嘉桦曾经想,如果自己就是当个女孩子生活在这个家里的话,大概会整天腻在家萱的怀里吧。一阵寒风出过来,嘉桦不禁缩缩脖子,用手捂捂被风吹得冰凉的耳朵。这时候星晴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少爷,风这么凉,莫在这院子里站着了,叫风吹着该着凉了。”嘉桦笑眯眯的转身看着星晴,然后便看见她手里拿着的食盒,隐隐有股子香味蹿出来,心生好奇:“哇,好香!星晴,拿着食盒做什么?莫不是给相好的大哥送饭去?”星晴被嘉桦的玩笑话羞红了脸:“少爷说什么呢,这食盒是给田姑娘准备的。念着田姑娘晌午还没吃过饭,怕她饿着,准备给田姑娘送去呢。田姑娘看着就怪瘦弱的,今天脸色也不大好。”嘉桦眨眨眼睛,然后拿过星晴手里的食盒:“苦你还这么惦念着了,你活忙去吧,我去把这食盒给田姑娘送去。”星晴有些犹豫的把食盒交到嘉桦手上:“少爷……您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儿身,田姑娘不比夫人,您送……好么……”嘉桦笑嘻嘻的戳戳星晴的脸:“没事的,你当少爷我是饿狼么,放心,田姑娘也不是那种人。”待星晴走了,嘉桦歪头看着手里的食盒,虽说不想产生些不必要的误会,但馥甄在自己家中也毕竟是客,关心客人总没有错吧,自己平常已经很克制着自己保持距离了。加上今儿个嫂嫂难得回家省亲,也没个人关心馥甄,自己这么做也是应该的。然后又扬起笑脸,慢慢走到馥甄的房门口,抬手敲门。等了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听不到一点的动静。手定在半空中,想了想,放下,转身准备走。却还是不放心,有些赌气的回头,加大了些力气敲门,还是没人应。嘉桦轻轻推开门,把食盒放在门口,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屋子很整洁,因为关着窗,有些阴暗,只有自己身后带来些许亮光。看见馥甄正和衣卧在榻上,连层薄被都不曾盖。嘉桦走进屋子里,弥漫着初次见她的那种说不上的香味。嘉桦看到房间里的暖炉也没有点,这样的腊月,阴寒的屋子里再不点上暖炉,一个弱女子怎能受得了。嘉桦就这么看着,心里不禁泛起些许的心疼,是个倔强的女子罢。慢慢走过去,在两三步处停下,就那么俯视着姣好的容颜。脸色并不好,呼吸声有些重,嘉桦皱皱眉头,难不成是惹了风寒?想伸手去探探她额上的温度,却还是停下来。半蹲在床边,轻声唤:“馥甄。馥甄。”榻上的人没有应,只是皱了皱眉。嘉桦看着馥甄的身体竟有些许的发抖,脸上遂没了笑容,也不再管那么多,伸手覆上那额。也许是因为刚才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罢,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凉,而馥甄的额头,险些灼伤了自己。而馥甄,却因这丝丝凉意,放松了紧皱的眉。
嘉桦看得有些呆了,她从未这样仔细的看过馥甄的容颜,就连伴着呼吸一抖一抖的睫毛都看得那样清楚。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热气冲昏了脑子,她竟俯身,用双唇轻触上馥甄的额头。随即收回,她的心跳的那样得快,仿佛这有些空旷的屋子,都听得到她如雷的心跳。还好馥甄没醒,有些埋怨自己刚才的莽撞。起身,给暖炉点上了火,又拿起棉被给馥甄盖上,然后出门。“星晴!!星晴!!”吆喝了半天,竟然也没个人应。过了一会儿,看门的老张竟然跑过来,“少爷,甭喊了。咱府上今儿个都出去买年货去了,府上过年要用的太多,加上今年大少爷也要回来,免不了的繁杂。星晴她们几个丫头,加上下人们都一块儿的出去了。少爷急着喊星晴可是有什么事儿啊?”嘉桦皱皱眉,什么时候办年货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丞相府在皇宫脚底下,离着闹市还有段子距离。想着最近的药店,骑马也要骑上一阵子,老张如今跑几步都气喘吁吁,等他买了药回来不知要多久。离府上最近的应该是姬锦的家,嘉桦眨眨眼:“老张,你现在去中丞大人府上,告诉他给我去药店买上几副风寒药,快马加鞭的给我送回来。”老张点点头,忙着跑去中丞府。嘉桦忙忙的跑到自己房里,拿出自己的那个暖手盅,燃热了后忙跑到馥甄房里,将那东西塞到馥甄手上,馥甄手上的冰凉,和苍白的脸色让嘉桦止不住的心疼。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倒了杯热水,然后轻轻扶起馥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在耳边轻声唤:“馥甄,馥甄喝点水好不好。去去火对身体好的,来,喝一点。”馥甄滚烫的身体倚在自己身上,鼻息间传来的热气让嘉桦有些口干舌燥,只是安静的倒在嘉桦的身上,也不张口。嘉桦有些怨气,怨馥甄生了病也不知说一声,怨自己总是怕这怕那,馥甄来这里这么久不敢好好照顾她,害她心存芥蒂。怨自己明知道馥甄不对劲也不早早的查看,怨来怨去,却也没有办法。看着馥甄紧皱的眉,心里还是不忍。只好咬咬牙,狠狠心,喝了一大口,然后覆上馥甄的唇,慢慢送到她口中。馥甄香软的唇让嘉桦一阵的酥麻,险些抱不住怀里的人,心里蹿起一股子说不上的感觉。看着这俊俏的脸,若她醒来,知道自己这样对她,该会是恨自己的罢。田馥甄啊田馥甄,我躲来躲去,却还是躲不开你,你果真是个小妖精。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喂馥甄喝了不少的水,到最后嘉桦都不太清楚,到底是要馥甄多喝些水,还是要自己多品几次那芳泽。嘉桦心里暗暗的苦,馥甄,就让我自私这一回罢。慢慢把馥甄放回榻上,也许是榻上太凉,馥甄刚躺下,手心就攥紧了嘉桦的衣袖,皱紧了眉,嘴里呢喃:“冷……”嘉桦有些心疼的抚上发丝,随即又搂住这娇小的女子,想把自己所有的热量都传给她,嘉桦把下巴搁在馥甄的肩上:“馥甄啊馥甄……要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过了阵子嘉桦突然听得门被慢慢推开,以为是下人回来了,身子一震,刚想把馥甄放下,便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不必如此惊慌了,在我面前,不必掩饰的那样苦。”嘉桦这才抬眼看到是绛门,又慢慢地搂紧了馥甄,脸上有了丝苦笑:“怎么是你过来,我让老张去姬锦府上啊?”绛门把药放在桌上,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我正准备回府上,看见老张匆匆忙忙的便叫住他,问了才知你有事,然后便买了药过来。”嘉桦笑笑:“谢了。”绛门提起那袋药在嘉桦眼前晃晃,先让田姑娘躺下吧,出来把药煎了,有些话,不得不嘱咐你。嘉桦轻轻把馥甄放下,又给她掖好被子,捋顺好散落的黑发。不知为何,当她不用再掩饰自己的秘密的时候,心里那么放松。她笑笑,然后跟着绛门走出门去。
嘉桦和绛门走到伙房,嘉桦有些发愣,她长了二十年,一直是丞相府的娇少爷,除了偷吃东西,她哪里还进过这伙房,自然都不知道药如何煎,看着盆盆罐罐的,眨着好看的大眼睛,有些上火。绛门笑笑,径直走进厨房,生了柴火,拿起煎药的瓦罐,动作娴熟的烧水,放药材。
绛门抬头看看嘉桦:“嘉桦,你总要学着干些事情的。就算你平时用不着自己照顾自己,也可以在别人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嘉桦眨眨眼,笑眯眯的:“好,今儿个我就学。杉杉你走开,我来煎,你告诉我步骤便是。我虽平时爱偷懒,但是记东西,确实把好手呢。”嘉桦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假,当年自己偷懒从学堂跑出来,爹生气要打手心,结果自己脆生生的一字不漏的背出那文章,爹顿时就没了脾气,那晚还特地让厨房做了自己最爱的桂花糕给自己压惊呢。绛门难得的略略微笑,指导着嘉桦一步步的煎药,待所有事情忙完,便用小火慢慢煎。嘉桦站起来,锤锤有些僵直的腿。然后又笑着看向绛门,只是这笑里多了些无奈:“杉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绛门摇摇头,看向远方的天:“嘉桦,我与你相识二十年,直到如今我都参不透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表面看起来凡事都无所谓,玩世不恭。但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你的武功底子不比我差,文才不逊于辰逸,判断力也不弱于姬锦。可你就是生生的把它们都藏起来,你一个人,像个武林高手一样把自己藏于这丞相府。如果这些你用贪玩,享惯了清福来解释,也许还勉强说得通。可如今,你明明爱上那琴师,明明想关心,却又总是抑着自己的感情。我总是想不通,你在忌讳什么?在怕什么?陈嘉桦啊陈嘉桦,你身后到底有什么,连我们都不可以告知?”嘉桦被说得半天不语,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果然了解我呢,还说猜不透我,这半天,我已被你说得通透呢。”绛门叹气:“何止我,辰逸,姬锦,我们三个都看得出你的痛苦。丞相府的小少爷最吃不得苦,如今到底是为何如此这般折磨自己。你可知道,如果你有难,一句话,我几个会为你拼命?你到底在躲什么?如果爱那女子,求了她便是。”嘉桦依旧是笑:“我不跟你们讲,也就是不想你们和我***心。更何况,就连我自己都还没用弄清,如何讲。你们知道我有苦便好,以后的日子,我还是我。我去守着药,别煎坏了。你也回府吧,不必为我劳心,我可是丞相府的小少爷呢,没有事情难得倒我。”绛门叹了口气,拍拍嘉桦的肩膀:“我先走了,你保重自己。”便步出庭院。嘉桦抬头,看那天,清澈的很。想着刚才在榻上,怀里搂着馥甄,真的就意乱情迷了。有些想给自己一巴掌,自己凭什么?馥甄是堂堂的御用琴师,将来大可有完美的夫婿,自己如今,男不男女不女,凭什么要给她幸福。若是馥甄知道自己曾经如此妄想过,大概会恨上自己吧。摇摇头,不愿多想,只是蹲在炉子旁,安静的等着药煎好。在打碎了两个碗之后,嘉桦终于把所有的药汁都倒到碗里,手指被烫的通红。伸出舌头舔了舔指上的药汁,不禁皱紧了眉头,然后拿了几颗蜜花糖攥在手里。看着门口,还没有人回来,心里有丝庆幸。那好,就让我好好照顾她好了。回到房里,馥甄依然在昏睡,慢慢把她扶起来。没想她竟然睁了眼,一声“嘉桦”唤的嘉桦心都化了。嘉桦只是端起那烫手的碗:“别多话了,把这药喝了。你病得不轻呢,也不唤一声儿。”馥甄病得没力气多说第二句话,只是听话的喝完了那一碗药汁,然后便又听话的睡去。嘉桦笑笑,像个满足的幼童,往自个儿嘴里塞了颗蜜花糖,然后覆上那对唇,让那糖融化在她们之间。馥甄依然是昏睡,只是手一直握着嘉桦的指头,直到沉沉睡去,也没有松开。嘉桦就柔柔的看着榻上的人,心里不断地想,我们若能在一起,那多好……到了傍晚下人们才三三两两的回来,手里都提满了过年要用的年货。嘉桦走出门去,唤来星晴,未等她说话,星晴别先说:“少爷,老爷刚才派小厮来说宫里有事,今晚不能回来早了,让少爷吃饭不必等。”
嘉桦轻轻颔首,然后说:“今儿个晚膳不用准备了,田姑娘染上了风寒,病得有些重。我也没什么胃口,不用准备我们的了,今晚我来照顾田姑娘便是。”星晴瞪大了眼睛:“少爷!少爷打小儿便是当着明珠养的,哪里懂得照顾人。今晚还是星晴来照顾田姑娘吧,别累着少爷。”嘉桦笑笑:“谁说我不会照顾人的,今儿个田姑娘的药都是我煎的呢。你不必多说了,跑了一下午也够累的,你们早早儿的歇着吧,没事不要来打扰田姑娘休息,有事情我会唤你们的。”星晴看了少爷一会儿,然后又点点头,乖乖的退下,心里有些奇怪,咱这玩世不恭的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照顾人了?天色渐渐的晚了,嘉桦一次次的给馥甄换着额上的湿布,一次次的试探着她的体温。馥甄吃了药后渐渐起了些药效,开始出汗,依然有些发抖,嘉桦就帮她盖紧了锦被,然后握着她的手,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馥甄。等到入夜,嘉桦见馥甄渐渐睡去了,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体温也没有那么灼人了。嘉桦起身,看见屋内的红木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慢慢走过去,把茶水倾倒入砚台,轻轻磨出些许浓黑的墨汁。然后微笑的看着榻上的娇人,抬笔,不久,就做出一副美人图。看着画中的馥甄,双眸灵动,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嘉桦抬笔在旁边提上,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叹了口气,放下笔,只是凝视榻上的人儿。那晚嘉桦就伴着两柄红烛,在一旁守着馥甄,不知何时趴在桌上,脸贴着那张馥甄的画,渐渐睡去。那晚的陈玄也是一夜无眠,归家的时候听下人说馥甄染了风寒,嘉桦竟在一旁伺候着。想这孩子平日里一点的苦活累活都不愿干,如今却愿整夜的看着馥甄,陈玄在心里叹了口气。在房里反复不知踱了多久的步,后走到馥甄房外,只听得里面一片的安静,轻轻推开门缝,看见嘉桦趴在桌上安睡,而榻上则睡着馥甄。陈玄看不清嘉桦胳膊下压着什么,只看见那探出的一角写着,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陈玄那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从自己画柜里拿出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画,慢慢展开,里面女子的美貌依然完美的现于眼前,那张脸,是酷似嘉桦的一张脸。只是比之嘉桦,少了些调皮与英气,多了些雍容与温柔。陈玄一直看着,直看到眼中有了些浊泪,他有些颤抖的大手拂过画中美人的面颊:“芸熙啊芸熙,我守着当年为你的约定,这二十年,我与嘉桦心里都苦。你我当时的决定,是否错了,是否害了那孩子。不然……不然她如今为何钟情于女子,这……这不是乱了天理吗……芸熙,你给我个答案,告诉我要如何是好……”窗外的黑影瞪大了眼,他爱秘密,如今被人委任来查一个弥天大谎,看来,游戏要开始了。他笑笑,飞身离开。
第二天天刚一破晓的时候嘉桦就坐直自身子,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自己的筋骨。探头看着榻上的馥甄,笑眯眯的走过去,然后把手探到馥甄的额上,原先的热度已经慢慢地退下,嘉桦也就放了心。用手轻轻的抚着馥甄的黑发,轻轻呢喃:“能如此照顾你一夜,我已满足了呢,馥甄。”然后她轻轻站起来,推开门,溜达回自己的房里。虽说有些疲惫,但嘉桦却一丁点的睡意都没有了,摊开一张宣纸,拿出那只大狼毫,沾墨,然后在纸上潇洒的写下三个大字“勿攒眉”。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想着等天明了,让下人拿到店里去做个匾,以后便挂在自己房里。自己还要是原来无法无天,玩世不恭的二少爷,不能再因为些不实际的事失去控制了呢。待馥甄昏昏沉沉的醒来的时候,从门缝里洒进来的阳光就告诉自己天色已经不早了。虽然头还有些晕,骨头都酸酸的,但是感觉轻松了不少。看见旁边桌上放着药碗,铜盆里的湿布还有一半浸在水里,文房四宝摆在书桌上散乱着没人整理。馥甄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原来自己并没有做梦,真的是他在照顾自己。昨天自己烧的迷迷糊糊的,只记得那温暖的怀抱,隐约想着四片唇的碰触,馥甄不觉用手抚上嘴唇,然后脸便突然红起来。田馥甄你在想些什么呢,肯定是昨天做的梦。馥甄用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强迫让自己的呼吸平稳。眼前又不觉出现那少爷的身影,笑得比骄阳都灿烂,真的会,来照顾自己么……
摇摇头,洗了把脸,走出门去,一直照顾自己的小侍女兴宁忙迎上来:“姑娘,身体好些了没?”馥甄冲兴宁笑笑:“没什么大碍了。不必担心了呢。”兴宁眨眨眼睛,调皮的看着馥甄:“姑娘啊,应该跟少爷说呢。听星晴姐姐说昨儿个少爷足足照看了姑娘一整夜,今儿个白天都没什么精神了呢。别看我家少爷平时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儿,其实也是挺细心的呢。昨儿我们都没在,少爷连药都是亲自煎的呢。”馥甄有些惊讶,她只记得昨儿个他照顾的她,却没想到他竟整整照看了自己一夜,心里一股子说不出的喜悦,然后冲兴宁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快忙你的去吧,不用顾着我了。对了……给我拿些烫伤药来。”嘉桦靠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突然听着门被叩响,然后馥甄的声音响起:“嘉桦。是我。”嘉桦蹭的一下站起来,当下有些不知所措,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咧咧嘴,扬着笑脸去开门。看着门外的馥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自己心也稍稍放下了些,随即又挂上微笑:“馥甄你身子骨还真是好呢,昨儿个病得那样重,一夜就恢复过来了。看来还是我照顾的好,这可是本少爷第一次照顾别人呦,天下不知多少姑娘想着要本少爷照顾呢。”馥甄被这傻瓜逗得发笑,扬扬手中拿着的药瓶:“我啊,来答谢少爷昨夜的照顾呢。”然后坐下,拉起嘉桦的手,用手指小心的给嘉桦烫伤的地方上药。嘉桦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红得像西红柿一样,看着眼前的人儿,一脸的认真,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的手上药,又不禁脸上扬起一丝微笑,果然是个细心的女人,却还是故意要问问:“馥甄,你怎么知道我的手被烫伤了?”馥甄莞尔:“兴宁说昨儿个府上没人,你连药都是自己煎的。我便想到你这大少爷,从小儿锦衣玉食的,怎能会照顾人。我房里昨儿个被你摆的满满的,怎能会安好的把药煎成。所以就带了烫伤药膏来了,看来我是一点错没有,好生漂亮的一双手,给烫成这样,丞相看到了,该心疼了。”嘉桦笑眯眯的看着为自己上药的手,然后不顾馥甄还在擦药,拿起来看。明显是一双摆弄琴的手,修长白皙,只是指尖大概是因为常年练琴,被琴弦磨的起了茧子。这样如花的年龄,本应该是待嫁闺中,万花弄草的年龄,看着馥甄手上的茧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内心升起一股子想要保护馥甄的感觉,但是嘉桦知道,她不能。有些颓然,却还是开心的笑笑:“馥甄,改明儿有时间,你教我弹琴好么?”馥甄笑着看着嘉桦:“堂堂丞相府的小少爷也喜欢音律?”嘉桦眨眨眼,笑眯眯的点头:“对啊,怎么了。只要是好玩儿的,我喜欢的,我都感兴趣。每天不想着为自己找点儿乐子,那三个死人总是忙宫里的事情,也不陪我出去。整天闲在这丞相府,我会长草的。”馥甄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灵气的男子,她虽是一介女流,但是好歹是大宋第一琴师,这些年,无论是在江南的时候,还是自己在开封待的这些日子,也见过不少风度不凡的才子佳人。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有一身的本事不愿使,而丞相也就这样惯着他,让他为所欲为。她歪歪头,开口问:“嘉桦,你为什么不像中丞大人还有尚书大人那样,考取个功名,然后为大宋效力呢?整天闲在这丞相府,不觉得有些浪费光阴么?”嘉桦笑眯眯的看着馥甄:“馥甄,我不是圣人,圣人让绛门还有姬锦他们做就好了,我就是个普通的凡人,我的心里装不下天下。光阴,不就是用来浪费的么。几十年过去,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带不走。不趁着自己还能疯的时候,自在的活,那才叫做浪费。对了馥甄,眼瞅着春节就到了呢,过几天瓦子勾栏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呢,各种杂耍表演都会上街,还有街边的小吃,一切都热闹的很。这些,在江南那种宁静平和的地方可看不到,等我带你去热闹热闹,保准你喜欢。”
馥甄笑着点头,眼前这个比自己长了一年的少爷,身上那股子洒脱,不是谁都有的,也许我们这些心事太重的人才是凡人,而他,才是那圣人吧。馥甄还在想,嘉桦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家萱的声音传过来:“桦儿,快来看嫂嫂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家萱刚进门,话才刚刚说完,就看见椅子上坐着的两人,瞬时调高了眉毛:“甄妹妹也在,陈嘉桦,说吧,把人家大姑娘给叫到自己房里,难不成你是有什么歹念?”嘉桦笑嘻嘻的凑到家萱的旁边:“嫂嫂,我能有什么歹念,是馥甄记着我的好,今儿个来答谢我了呢。”然后笑着转向馥甄,“馥甄馥甄,你快告诉嫂嫂,我昨儿个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馥甄笑着拉过家萱的手:“姐姐你就别取笑馥甄了,昨儿个馥甄生了病,嘉桦照顾了我一夜呢,我今儿是特地来谢他的。”家萱有些担心的看着馥甄:“生了病?怎么回事,偏偏赶上我这不在府上的日子,馥甄你现在没事了吧。”馥甄点点头:“姐姐放心,亏了嘉桦,又是给我煎药又是照顾我的,我才能一夜就好了。”家萱有些惊讶的看着嘉桦:“真是没想到啊,我这个小舅子,如今也会彻夜的去照顾别人了?府上的家丁丫鬟呢?怎么让你守了一夜?爹也不心疼?”嘉桦揉揉家萱的肩:“嫂嫂啊嫂嫂,何必这么惊讶啊。昨儿个家丁丫鬟们赶着年关去购置年货了,爹也在宫里忙,昨儿个他何时回的府我都不知道。我又不是个铁心人,尤其看不得美人儿受罪,当然要好生照顾的,嫂嫂你若是病了,我也会日夜不离的呢。”家萱轻轻点点嘉桦的头:“没大没小的。我昨儿个从家里带了你喜欢的玫瑰杏仁糕,我娘亲本就疼你是个娇少爷,我回去省亲,她反而更想着要给你带些什么回来,一个劲儿的让厨子做好吃的,说你就爱吃这口,不知置我这个女儿于何地呢。”嘉桦开心的不行:“哈哈,我就知道任夫人疼我,以后有时间,我定要好好去府上看看夫人呢。”然后回头看着馥甄,“馥甄,快来跟我一起尝尝,任府的糕点啊,可是比我们丞相府做的好吃多了呢,我可是不常分给别人吃的,快快。”然后便蹦蹦跳跳的出了房门,开心的去吃点心了。家萱摇头看着这长不大的孩子,笑着拉过馥甄的手:“走,我们也去,不要都被这小子给吃光了。我这次向厨房打听了几种江南的点心,特地让他们试着做的,馥甄你快来试试,看是不是那味道。”馥甄感动的看着家萱:“姐姐还能记着馥甄,就是馥甄的福呢。”便和家萱一同走出去。馥甄第一次在心里感觉到,其实一个人来到开封,也不是件坏事。
丞相府鲜有这样大的阵仗,门口挂满了灯笼,厨房里的厨子们,还有所有的家丁丫鬟,个个都忙得团团转,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不仅仅是下人们,这几天丞相,嘉桦,尤其是家萱,这几日,无论做什么,脸上都扬着微笑,嘉桦和馥甄都偷偷笑她那副傻样子。大家都这么开心的原因,很简单。丞相府的大少爷,威远将军,陈嘉旗,要回来了。这天一早,丞相还有嘉桦就一起进了宫,皇上在宫中设了大宴,就等着嘉旗回来,接风洗尘。嘉桦一身的正服坐在皇宫的内殿里,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宫女已经上了茶,只是皇上还没有过来。一大早就给叫了起来,匆匆忙忙的进了宫,然后就是被召到内殿里等着。嘉桦此时无聊的很,用手扶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心里暗暗埋怨,这个皇帝老头儿,害的自己都没睡饱,现在又让自己在这里等这么久。不过说实话,其实自己在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从大哥当上了威远大将军后,差不多五年,嘉桦都没好好和大哥聚过。只记得儿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哥总是一本正经的挡在自己前面,后来嘉桦长大开始调皮捣蛋的时候,大哥也取代了爹的职责,常常严厉的管着自己,自己心里,还是佩服大哥的罢。如果说唯一对大哥的一点不满意,也就是对自己的嫂嫂太冷漠。其实也说不上是冷漠,只是他的心思都放在国家上,根本没想过那么多,而且大哥心里确实有苦。自己看在眼里,替大哥难过,替嫂嫂心酸,这次他好不容易回来,可以长长地陪着嫂嫂,自己一定要让着榆木脑袋开窍。刚想到这里,就传来一阵笑声,闭着眼都知道是皇帝老头儿来了。
丞相忙带着嘉桦行大礼,赵匡胤笑着扶起丞相和嘉桦,看着嘉桦还一脸的倦意,笑着拍拍嘉桦的肩膀:“怎么,嘉桦还没睡醒?”嘉桦呶呶嘴:“皇上爷爷啊,你一大早就把嘉桦给叫起来,嘉桦在这里等的屁股都坐疼了呢,您才进来,这就算了,还没有点心吃!”丞相皱皱眉头,说了句:“嘉桦,不得对皇上无礼。”赵匡胤笑着摆摆手:“原来是嘉桦想吃点心了,来人!快让御膳房准备上好的糕点。”然后笑着对嘉桦说:“嘉桦啊嘉桦,你也算是从小在朕的膝下长大的,怎么都快二十了,脾气性子还一点儿改变都没有啊。”嘉桦一脸笑嘻嘻的:“因为嘉桦知道,皇帝爷爷喜欢嘉桦这个样子啊,皇帝爷爷自己不是也说了,看见嘉桦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自己也开起心来了吗?”赵匡胤被他说的也忍不住笑,捏捏嘉桦的鼻子,平日里看着高高在上的天子,在嘉桦眼前,全然没有那些威严。其实无论是谁,在嘉桦的面前,都严肃认真不起来吧。赵匡胤笑眯眯的看着嘉桦:“嘉桦,你可知道朕这次唤你大哥回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嘉桦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摇摇头:“皇帝爷爷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赵匡胤微微一笑:“你大哥,今年算来也差不多是而立之年了吧,也是朕的不好,竟让他大婚之后就去了边疆,连连的战事把他给绊住了这么多年。如今陈爱卿也是花甲之年了,也该让他享享天伦之乐,含饴弄孙,也是让这小两口儿团聚的时候了。”嘉桦举起双手欢呼:“皇帝爷爷你果然英明啊!你可知我大哥去边疆这五年,最苦的,可就是我那嫂嫂了,如今他们总算能团聚,我看着嫂嫂高兴的样子,都禁不住开心。”赵匡胤点点嘉桦的鼻头:“你呀,也别只顾着为你大哥嫂子开心,你可知道,你也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龄。嘉桦,朕自你小时候便疼你,你想求哪家的女子,哪怕是朕的掌上明珠,朕都从你,孩子啊,该为自己想想了。”嘉桦不用回头都看得到陈玄有些苍白的脸色,陈玄慢慢的开口:“皇上,老臣膝下这嘉桦,虽到了适婚的年纪,但是还像没长大,老臣怕,这孩子还没做好准备,去担负一段姻缘的责任,更怕桦儿苦了人家的掌上明珠。”赵匡胤摇摇头:“爱卿这是什么话,他若一直是这个样子,还能就不让他成婚不成?嘉桦是个好孩子,朕要为他找个好女子,以后他才能无挂念的忠我大宋呢。”嘉桦有些惊讶于皇上坚定的态度,看来他真的是想给自己指婚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还是嬉皮笑脸的,扯扯皇上的袖子:“皇帝爷爷,今儿个是我大哥回来的好日子,我怎能轻易的抢了他的风头?这是先放放,嘉桦还没过惯逍遥日子呢,皇帝爷爷先别急着让嘉桦成婚嘛。”赵匡胤摇摇头:“你这孩子呀……”还未等他说完,外头就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威远大将军到了,已经在前殿等着皇上了。”赵匡胤脸上一阵喜色,朝嘉桦和陈玄挥挥手:“来,我们走。”便大步朝前殿走去,嘉桦轻轻呼了口气,朝爹眨了眨眼,依然是笑眯眯的。前殿只有少数几个重臣在,当然嘉桦的那三个死党也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嘉桦和丞相先落座,然后皇上在步入前殿,待众臣行礼后,宣威远大将军进殿。然后嘉桦才看见一身铠甲都未来得及卸下,风尘仆仆的大哥。脸上有些凌乱的胡茬,大哥虽说是武将,但是还算得上是个儒雅且彬彬有礼的男子,看来这一路的奔波着实把他折腾的不轻。又变得黑了些,脸颊都凹下去了,看来边疆的日子还真的很辛苦呢。大哥走进大殿,然后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匡胤笑着:“爱卿平身,爱卿这些年来驻扎边关,使我大宋边疆稳固,功不可没。宣,封威远大将军太尉,统管三军,正一品。”陈嘉旗依然一脸的淡然:“臣嘉旗,谢皇上恩典。”然后嘉旗转向陈玄,深深地叩首:“爹,不孝子回来了。”陈玄早就老泪盈眶,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自己越来越老,便越是疼惜孩儿。曾经不知多少次陈玄曾暗暗想过,自己还能见到嘉旗几次,是否上次就会成为诀别。如今,他能好好地看着嘉旗好好的,怎能让他不感激苍天。嘉旗站起来,看着自己对面的嘉桦,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已经脱去了那些稚嫩,却依然不正经,他笑着揉揉嘉桦的头:“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嘉桦笑嘻嘻的锤锤嘉旗的盔甲:“大恩不言谢,你回来记得请我吃东西就好。”一句话,逗笑了整个大殿的人。招待完了午宴,三人坐上马车,丞相喝了几杯,脸已经有些泛红,只是拍着嘉旗的腿:“旗儿,你如今回来便好,便好……”然后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不时起些鼾声。嘉桦笑着看着睡着了的爹:“爹今儿个果真高兴,他平时才不贪杯呢。”嘉旗笑笑:“如今我回来,也算是圆了爹的心愿了。这五年,实在是苦了爹,苦了你呢。”嘉桦摇摇头:“大哥呀大哥,这五年,最苦的,不是我,也不是爹。你可知道,这五年,最苦的,是我的家萱嫂嫂……大哥,我知道你心里还装着之遥。可是哥……”嘉桦放低说话的声音,“之遥都已经去了这么些年了,你何必这样苦着自己。你苦着自己便罢了,你这样对家萱,对她实在太不公平。这五年,你不知她是怎样过来的。自从知道了你年底要回来,嫂嫂一直那么开心又小心翼翼。大哥……你的家事我不该多说,只是你若伤了我的好嫂嫂,我定不饶你。”嘉旗轻轻叹口气:“嘉桦,我懂,我要过了我自己这个坎儿,给我些时间。”嘉桦盯着嘉旗的眼睛:“其实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要让所有人都疲惫了,你才知道后悔。”嘉桦深吸一口气,想转换个话题,“对了,哥,家里多住了个女子呢。”嘉旗有些疑惑的看着嘉桦:“哦?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嘉桦翻翻白眼:“说什么呢,我的逍遥日子还没过够,哪里来的心上人。那姑娘叫田馥甄,可是如今大宋第一琴师,也是皇帝爷爷御用的琴师。太多原因,说来话长,我就让她住在咱们府上了,如今和嫂嫂的感情也好的不得了呢。”嘉旗点点头:“也好,她不会那么寂寞。”嘉桦有些不满意的看着大哥:“你可知道,无论多少人陪她,她心里总有块地方是空着的。”
嘉旗怔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把视线转向马车外的景色。正是晌午,头上的日头正毒,但是府里的大大小小都还迎在门口。馥甄站在侧面,看着站在中央的家萱。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一直仰着脖子看着街口,脸上还挂着笑容。馥甄笑笑,不禁想到,自己是否也会有一日,站在自己的门口,就这样,昂首等着自己的夫君归家?然后脑海里竟浮现出那笑眯眯的傻瓜陈嘉桦,心不禁快了几拍,馥甄忙摇摇头,想驱走这羞人的念头。然后大家突然一阵骚动,接着就听到街口一阵的马蹄声,看来,威远大将军,回来了。然后就看见那一身铠甲的陈嘉旗,后面是扇着自己的金边纸扇的陈嘉桦,有些奇怪这家伙竟然腊月里也扇着扇子。丞相有些摇晃的下了马车,几个丫头见状,忙接过丞相,扶进了屋子里去了。馥甄有些好奇的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这个威远将军,那张脸长得没嘉桦那么秀气可人,却也星目剑眉,一股子儒雅的气质有些和他那一身的铠甲不符。他比嘉桦高了好多,嘉桦在他身边显得更像个小孩子了。家萱微笑的迎上去,现在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一身英气的男子,一身的铠甲已经被边疆的风沙磨砺的有些失去光泽。比起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脸早已经被磨砺出棱角,皮肤被大漠的太阳晒得黑了许多,却也遮掩不住他身上那股子书卷气。这便是家萱最着迷的一点,能文能武的夫婿,若能再爱自己一点,便更好了。她笑着摸摸他的眉,还是锋利如剑:“你终于回来了,终于能安安稳稳的吃饭了。”嘉旗笑着,拍拍家萱的手:“这五年,劳累夫人了。”家萱笑着,眼泪都要笑出来,五年真的太久了,她几乎忘了自己夫婿笑起来的样子了,却又在自己的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嘉旗好不容易回来,自己不能让眼泪坏了兴致。忙眨眨眼睛,笑着拉过馥甄的手:“嘉旗,这可是我们大宋朝的第一琴师,田馥甄姑娘,住在咱们府里,和我还有嘉桦都玩儿的好呢。”馥甄冲嘉旗行了个礼:“馥甄见过威远大将军,早听起嘉桦和姐姐说起您,今日见了您,才明白什么叫名不虚传。”嘉旗忙还了个礼:“姑娘哪里的话,既然住在府上,就把这里当家,你既是家萱认下的妹妹,我以后便是你大哥,不必客套了。”嘉桦这个时候凑上来,笑嘻嘻的:“好啦好啦,你们一个个在自己家门口一本正经的看得我都不舒服啦。日头这么毒,我们赶快进屋去吧。大哥一路奔波回来也没休息,现在肯定累得很,嫂嫂,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的大哥啊。”说着还冲家萱眨了眨眼睛。家萱脸蛋又红了几分,只是瞪了瞪嘉桦,然后又对嘉旗说:“嘉旗,赶快进屋卸了这盔甲吧,穿在身上不知有多累人。嘉桦说的对,你奔波了这么久,一定累得很了,我早吩咐丫鬟烧好了水,你赶快回屋泡个澡,好好休息休息,晚上还有家宴呢。”嘉旗挑了挑眉刚想开口,家萱便笑着接过话来:“放心,家宴没有太多人呢。只是丞相,嘉桦,馥甄,还有绛门,辰逸,姬锦这些人,不必担心。”嘉旗笑笑,拍拍家萱的手,然后抬步走进府里。嘉旗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原来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五年,这里的一草一木,自己竟然这般想念。自己究竟何时,暗暗地把保护大宋的重重地担子压在自己的肩上的?是在之遥死去的时候,还是迎娶家萱的时候,还是被封威远将军的时候……他依然慢慢走到那颗枝干已经成型的石榴树前,自己和之遥在十六岁的时候栽下这颗小苗,如今物是人非,石榴熟过不知多少回,而人,却早已不在。嘉旗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身后,家萱正在静静地看着自己,他从未对家萱提起他和之遥的事情,家萱不是个多言的女子,也从未问过,自己这些年一直对她淡漠,她却也丝毫怨言都没有,只是更加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份感情。嘉旗看着石榴树,在心里暗暗问:之遥,如今这个当我夫人的女子,温柔娴淑,也懂得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之前,是不是过分了……可是之遥,我……我要怎么忘记你……
家萱看着嘉旗默默的盯着那颗石榴树,他出关五年,鲜有的几次归家的第一件事,都是在这石榴树前站上一会儿,眼神有些落寞悲戚。家萱知道,这石榴树上必定有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只是她从未留心去问,也不敢问,她不知道,自己若听到那故事后,还有没有力气,再去维持这苦苦的姻缘。同样的时间,开封城郊。外面明明是一片的艳阳天,可这宫殿里却一点阳光都没有,只是在偌大的宫殿里的四角点了些蜡烛,隐约还能看到一个黑影,半躺在宫殿中的椅子上。大门被打开,一道阳光照进大殿,可以看见微尘在阳光里洋洋洒洒的飘着。阳光照在他冰冷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却否认不了那姣好的容貌。一个人影侧身闪进来:“主公,陈嘉旗今日回来了。我看少主也跟在他身后。他这一回来,是不是对我们的计划不利……”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昂脸,手中的黑羽铁扇“啪”的一声合在手里,脸上冰冷的表情不变,只是狠狠的说:“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找回我妹妹,任何人,都不可以。我等了太久了,不会再让别的事情耽误我的计划了。”阳光照在他脸上,那轮廓,像极了一个人,丞相府的二少爷,陈嘉桦。 馥甄每月都会把自己的琴送到街上的瑟声行保养,上上光,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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