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们请问今年做生意和财运有关老是入不敷出,财运不好,可以找哪个大师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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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大哥,帮帮忙吧,我已经入不敷出了……。” 长江:“弟弟别急,我来了。”据此回答1~2题:
1、该材料反映了我国水资源的空间分布特征是
A.夏秋多,冬春少 B.南方多,北方少 C.夏秋少,冬春多 D.南方少,北方多
2、解决黄河“入不敷出”问题的主要措施是
A.南水北调 B.退耕还草 C.退田还湖 D.修建水库
题型:单选题难度:偏易来源: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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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魔方格专家权威分析,试题“黄河:“大哥,帮帮忙吧,我已经入不敷出了……。”长江:“弟弟别急,我..”主要考查你对&&中国的水资源&&等考点的理解。关于这些考点的“档案”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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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篇幅有限,只列出部分考点,详细请访问。
中国的水资源
水资源:地球上的水资源,从广义来说是指水圈内水量的总体。包括经人类控制并直接可供灌溉、发电、给水、航运、养殖等用途的地表水和地下水,以及江河、湖泊、井、泉、潮汐、港湾和养殖水域等。水资源是发展国民经济不可缺少的重要自然资源。在世界许多地方,对水的需求已经超过水资源所能负荷的程度,同时有许多地区也濒临水资源利用之不平衡。中国的水资源:我国水资源总量约为2.8124万亿立方米,占世界径流资源总量的6%;又是用水量最多的国家,1993年全国取水量(淡水)为5255亿立方米,占世界年取水量12%,比美国1995年淡水取水量4700亿立方米还高。由于人口众多,当前我国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为2500立方米,约为世界人均占有量的1/4,排名百位之后,被列为世界几个人均水资源贫乏的国家之一。我国水能资源特点:水电与火电相比,具有清洁、廉价的特点;而且水力发电是可再生资源,可循环使用。我国地势西高东低,呈阶梯状分布,许多河流在流经阶梯交界处时落差大,水流湍急,水能蕴藏巨大。我国水能资源蕴藏量达6.8亿千瓦,居世界第一位,其中长江水系、雅鲁藏布江、黄河中上游和珠江水系尤其丰富,已开发的水电站,大多分布在长江、黄河和珠江的上游。目前,发电量居前的电站有二滩、葛洲坝、龙羊峡等。正在建设的三峡电站建成后将成为世界最大的水电站。解决水资源不足的主要措施有:1.跨流域调水,以解决水资源空间分布不均的问题,已建或在建的引水工程有:引滦入津、引黄济青、南水北调等;2.兴修水库,解决水资源季节变化大的问题。如规模宏大的长江三峡工程和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完成后,都将在防洪、灌溉及水资源调配方面发挥重大作用;3.节约用水,防止水污染,水污染和浪费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用水紧张的状况。今后我们要加大污水处理力度,发展节水农业,开展水资源的综合利用,减少或杜绝水的浪费。我国水资源分布图:中国水资源状况:中国是一个干旱缺水严重的国家。淡水资源总量为28000亿立方米,占全球水资源的6%,仅次于巴西、俄罗斯和加拿大,居世界第四位,但人均只有2300立方米,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1/4、美国的1/5,在世界上名列121位,是全球13个人均水资源最贫乏的国家之一。扣除难以利用的洪水泾流和散布在偏远地区的地下水资源后,我国现实可利用的淡水资源量则更少,仅为11000亿立方米左右,人均可利用水资源量约为900立方米,并且其分布极不均衡。到20世纪末,全国600多座城市中,已有400多个城市存在供水不足问题,其中比较严重的缺水城市达110个,全国城市缺水总量为60亿立方米。据监测,当前全国多数城市地下水受到一定程度的点状和面状污染,且有逐年加重的趋势。日趋严重的水污染不仅降低了水体的使用功能,进一步加剧了水资源短缺的矛盾,对我国正在实施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带来了严重影响,而且还严重威胁到城市居民的饮水安全和人民群众的健康。水利部预测,2030年中国人口将达到16亿,届时人均水资源量仅有1750立方米。在充分考虑节水情况下,预计用水总量为7000亿至8000亿立方米,要求供水能力比当前增长1300亿至2300亿立方米,全国实际可利用水资源量接近合理利用水量上限,水资源开发难度极大。中国水资源总量少于巴西、俄罗斯、加拿大、美国和印度尼西亚,居世界第六位。若按人均水资源占有量这一指标来衡量,则仅占世界平均水平的1/4,排名在第一百一十名之后。缺水状况在中国普遍存在,而且有不断加剧的趋势。全国约有670个城市中,一半以上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缺水现象。其中严重缺水的有一百一十多个。中国水资源总量虽然较多,但人均量并不丰富。水资源的特点是地区分布不均,水土资源组合不平衡;年内分配集中,年际变化大;连丰连枯年份比较突出;河流的泥沙淤积严重。这些特点造成了中国容易发生水旱灾害,水的供需产生矛盾,这也决定了中国对水资源的开发利用、江河整治的任务十分艰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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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6163158221763171241134497139667[转载]小说选刊2014年第4期转载:_弓山老匪_新浪博客
[转载]小说选刊2014年第4期转载:
原文地址:作者:
&谁是最可怜的人(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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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龙​
和往常一样,下午上班的时候,钟楼提着一个公文包地在金山步行街闲逛溜达,消磨一些无聊时光之后,又漫不经心地走回市社科联。经过市文联门口,钟楼后背突然被半软的东西击打了一下。转身一看,竟然是文联洪主席。一本卷成筒状的《绿城》文学杂志正在洪主席手里晃动着。我操,还以为小偷呢。钟楼瞪眼骂了一句。洪主席说你才小偷,上班时间逛街窜巷,难怪打暴办公室电话也没人接。钟楼阴着脸,瞎说什么,社科专家在搞市场调研呢。洪主席上下打量了钟楼,扁着嘴巴说,哎哟哟,你个末流作家什么时候进化成社科专家?钟楼眨巴眼睛,拍拍后脑勺,装作很有思想的样子。不像?哪儿不像?洪主席摇摇头,又摇摇头。钟楼问找我有事?洪主席说今晚请你吃饭。钟楼嘟哝嘴巴嘘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钟楼当社科联主席后,见面打招呼的都没几个,甭提是请吃饭了。钟楼歪着脑袋问什么意思?洪主席说两层意思,一是给你压压惊,民政局到社科联,天堂到地狱啊!二是感谢你在民政时鼎力资助过文联,知恩图报。六点长城酒店桃花岛厢见!钟楼还想说两句,洪主席已转身走人。钟楼莫明其妙地笑了一下,也走了回来。边走边想洪主席那两层意思,觉得也是,至少第二层是必须的。钟楼和洪主席是文友,钟楼现在还着挂文联副主席呢。当初,洪主席直言不讳地对钟楼说,让你挂这个副主席,不是因为你发表了几个破小说,而是因为你是民政局常务副局长,可以签单啊!现在钟楼没有签单能力了,洪主席干吗还请他?难道只是上面两层意思?钟楼觉着不对,那本《绿城》一定有洪主席的小说。洪主席每发表一个小说,就会把发表他小说的杂志卷着在手里四处游动,碰上熟人朋友便拿出来,装模作样地请求斧正,其实是告诉你,他刚在哪里哪里发表个小说。而且,洪主席很少请客,一请,肯定是某个小说发表或者获奖,需要公告各位文友,但买单铁定不是洪主席,而是桌边的某位文学爱好者。按洪主席的原话就是,著名作家让你结个帐买个单是你的荣耀啊!以前,钟楼经常是这个荣耀的人。
果不然,那晚,钟楼走进桃花岛,就看见桌边几个文友正挤做一堆,看那本《绿城》杂志,边看边挠头发拍大腿发笑。像!真他妈的像!太像了!洪主席招呼钟楼坐下。放心吧,今晚不用你买单!洪主席递一本《绿城》给钟楼说,从第44页起,认真看。钟楼翻到该页,看到一个中篇小说:最可怜的人。作者是洪主席。小说写道:
钟楼在市民政局常务副局长位子蹲了整整十一年,伺候过三任局长,苦劳功劳都有,就是屌用没有!比他晚来几年的两个年轻副局长都提拔出去了当局长县长了,他依然是个破常务。每次和单位同事喝酒,钟楼就大发牢骚,当官别当副,笨卵当常务!同事都安慰他,钟常务你可是省级模范,不提拔重用,天理难容啊!钟楼说狗屁模范,这年头只有傻瓜才当模范!转眼又到换届,钟楼心里正咕嘀着如何伺候第四任局长,却破天荒地被考核上了。考核组刚走,同事就急巴巴地问,这次上了吧?钟楼诡秘一笑,注意看《金山日报》!同事天天看《金山日报》,总没见什么与钟楼相关的消息,也就不再上心,慢慢就忘掉了。到了第三个月,《金山日报》第二版登出二十人提拔的公示,头一个就是钟楼。几个同事都嚷着要钟楼请客。钟楼阴着脸不吱声。同事说,要当局长了,架子大了哦!谁说我当局长?钟楼突然发起火来,谁说的?啊?同事惊讶不已。没当局长?不会吧?钟楼说千真万确!同事问去哪儿?钟楼冷笑道,最弱势的单位。同事问什么单位?钟楼说猜吧,猜对了我请客。几个同事就瞎猜。
钟楼摇摇头。
钟楼摇摇头。
档案局?残联?科协?……
钟楼一律摇头。
同事说,猜不出,真猜不出!
钟楼说社科联!同事说最可怜?什么意思?钟楼狠狠地咂出一声笨蛋,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同事都摇头骂道妈的,真有这样的单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钟楼说我也才听说的。操他妈的,我也纳闷得很,怎么就成立这么个破单位,都成立好几年了呢。还祝贺吗?同事说,毕竟也正处啊,祝贺还是要祝贺的!声音却低沉无奈。其实也不只民政的同事持这种态度。公示见报后,熟人朋友或见面或打电话纷纷向钟楼道喜,然后急巴巴地询问去哪儿高就?钟楼说了老半天对方还是搞不懂社科联是何单位。钟楼本来情绪就很低落,给他们这么一骚扰,就更加不舒服了。之后再有人问,他就不耐烦地应道,问问什么问,说了你也不懂!
钟楼突然人间蒸发了。组织部找谈话怎么都找不着人,同事朋友文友熟人谁都没他的消息,就是妻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现在的作家诗人比鸡蛋还要易脆,一遇上过不去的门坎就自寻短见,就寻死觅活,难道这家伙也——这可不得了啊!一拨一拨的人蜂涌而出,四下寻找,楼顶河边水沟山脚全都找遍了,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心灰意冷的钟楼已悄然回到偏远的山村老家。钟楼是走路进山的,扛着一件低度米酒,爬三个钟头的山路,蓬头垢面,到家时都快扒下了。吃饭时,钟楼一言不发,自个儿喝闷酒。父亲问他出什么事?钟楼红着脸说没事,高兴着呢!父亲说高兴什么?钟楼说我提拔了!父亲问到哪儿?什么官?钟楼说社科联主席。父亲说最可怜主席?啊?!什么单位的?钟楼干了一杯,咂咂嘴说,说了你也不懂。父亲问是毛主席那种主席?钟楼说差不多吧。父亲阴沉着脸,我看呀,你这个主席还不如副局长呢。钟楼说副局长是副县长级,主席是正县长级,哪能比?父亲问有车吗?钟楼说没有。失望的表情瞬间在父亲的脸上泛滥开来。我就说嘛,你在民政当副局长,每次回家都有小车送,当了主席却走路,还扛东西呢。你真是最可怜的主席呀!钟楼嘴里含糊道你你你……不懂,然后就醉倒在桌边。
钟楼每天低垂着头在村子里来回走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次走过球场旁边,瞥见老老少少十几个人蹲在球场上闲聊,内容好像与他有关。钟楼蹲下来装作看蚂蚁搬家,其实是听他们说话。
钟楼挨卵了!钟楼完蛋了!
可不是嘛,先前每次回来都坐小车,这次却走路。
不会是弄公家的钱太多了吧?民政有大把的钱呢。
不弄才怪呢。
现在的官谁不弄公家的钱谁是傻子!
谁弄公家的钱却给抓着了就是大傻子!
钟楼站起来跟他们招乎了一声,你们干嘛呢?
那些人被吓得差点跌倒,慌里慌张地说没没没干吗,没事闲聊呢。
你真的不在民政啦?
钟楼沮丧着脸,摇头叹气。别说了,社科联。
最可怜?你最可怜?!怎么会呢?难道比我们可怜?
钟楼在民政的时候,村里人没少得到好处。衣服被子大米面条医药费什么的,穷的不穷的,家家都有份。好几户人家房子让风括倒了,钟楼还弄钱给他们盖新的呢。现在钟楼落难了,他们能坐视不理?能袖手旁观?于是纷纷提着母鸡鸡蛋猪肉红薯前来慰问,诉说钟楼在民政时给过他们什么什么好处,钟楼冰冷的心惭惭被焐热了……
看完小说,钟楼捂着肚子狂笑不已,笑得牙都快蹦出来。太过份了,我要控告你诽谤!洪主席说罪名成立,甘愿受罚。洪主席自罚了一杯。文友们都说不行不行,还要罚一杯!洪主席问为什么?文友说你侵犯钟主席个人隐私啊!洪主席问钟楼,你说呢?如果你说是,我马上喝!钟楼抿紧嘴唇欲笑不能,一股闷气堵在喉头。文友说沉默就是认可。洪主席喝酒!未等洪主席申辩,一杯白酒逼近他唇边,不张嘴都不行。喝完那杯酒,洪主席问钟楼,文联副主席当社科联主席说明什么?钟楼说说明这个副主席很了不起。洪主席说非也,说明社科联要服从文联领导。洪主席一脸的坏笑。兄弟,以后有什么难处说一声,文联绝对帮你撑腰!钟楼问文联管什么?洪主席说文学艺术。社联科呢?钟楼说除了文学艺术,还管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军事学教育学民族学伦理学等等,简单说就是管文科,文联管语文,你是语文组组长,我是文科组组长,你说谁管谁?洪主席唷唷唷尖叫起来,还真以为呢。我可是管房白杜甫鲁迅茅盾巴金雨果沙土比亚高尔基,你呢?钟楼说,我还管孔子孟子毛泽东邓小平马克思恩格思列宁斯大林,被吓倒了吧?洪主席说这些人你管得着吗?钟楼说那些人你也沾不上边呀。文友们开怀畅笑!
洪主席的小说也不全是虚构。钟楼从老家回来当天,组织部长就找他去谈话。一见面,部长就一通责问,怎么回事?你到底去了哪儿?电话也打不通?啊?钟楼扯了个谎,父亲得了急病,回了趟老家,山里也没个信号。部长释了一口气哦——是这样嘛,严重吗?钟楼说很严重的,不过现在好了。部长没再责问。他说,八百多名副处级干部只提拔了8人,可谓百里挑一!你非常幸运啊,我祝贺你!部长站起来握了握钟楼的手,然后接着说,市委认为,你是学哲学的,又是省里的签约作家,很有思想,很能想事,想任命你为社科联党组书记,提名主席,你有什么意见?钟楼说如果我有意见呢?部长说不能跟组织讨价还价!钟楼嘟哝着嘴巴,细声含糊地说,那还征求什么?
当天下午,干部三科王科长带钟楼去社科联报到。在社科联唯一的一间办公室里,王科长当着社科联全体干部的面(其实就是韦主席孟副主席和办公室秘书红燕三个人)念了市委任命文件,介绍了钟楼的简历,然后叫钟楼说几句话。钟楼只酸酸地吐出几个字:既然别无选择,不面对又能如何?走之前,王科长拉着钟楼到楼梯口说,部长交代,半个月内要开选举会。钟楼皮笑肉不笑,尽力吧。王科长说不是尽力,而是一定!
钟楼很快就上班。但很恍惚,慵懒,困倦,总打不起精神,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松松散散地看些资料,熟悉些情况,就过去了半个月,却没有一点要开选举会的意思。组织部多次电话催促,他表面说尽快尽快,却一直无动于衷。钟楼迟迟不开选举会,除了职位不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选出新主席,社科联的事还是由韦主席拍板。韦主席是市委副秘书长,有专车,社科联虽然没车但还有车用。韦主席一旦缷任,社科联就无车可用了。所以,选举会开得越晚越好。见钟楼没动静,组织部又派王科长来催促,会议不开不行了。开会前一天,部长又找钟楼谈话。部长问,你知道胡来的事吗?钟楼说听说过一些,他以前是财政局一个科长,因为发表了几篇论文,半年前被提名为市社科联副主席,但却落选了,想调回财政局组织又不同意,所以就辞职出去做生意。部长说知道他干吗选不上?钟楼说票数不过半。部长说干吗不过半?钟楼说不知道。部长说,胡来对提拔到社科联非常感冒,谈了三次话嘴上才勉强接受,但内心却一直拒接。投票前他沮丧着脸,向委员们发了一通牢骚。我是个倒霉蛋,明升暗降,有苦难言啊!请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拜托了!你说说,什么话?什么素质?钟楼说部长,不瞒你说,我也很感冒!部长一脸严肃地说,这就是今天我找你的原因!
那天投票之前,钟楼半开玩笑地说,第一次和常委们见面,今晚肯定要喝酒。喝什么酒呢?有两种选择:如果我落选,喝社科联的酒,低度三花,二十二度。如果我当选,喝我的酒,剑南春,五十三度。委员们当然要喝剑南春了。钟楼就职讲话有点像小说。他说,二十七年前,我考上大学哲学专业,第一个寒假回农村老家,父亲杀了只鸡招待我。吃鸡时父亲问我哲学学什么?我说说多了你也不明白。我指着盘子里的鸡肉说,你不学哲学,你看这鸡只是一只鸡,而我是学哲学的,我看它是两只鸡。父亲问哪两只?我说一只是盘子里的鸡,看得见的,另一只是抽象鸡,看不见的。父亲大声叫道好啊,我们每人一只,我吃盘子里的这只,你吃抽象的那只。二十七年后,我从民政调到社科联,民政只需要看见盘子里那只鸡,而社科联必须得看见两只,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得见?前两天,民政的同事问我社科联是干什么的?我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写写论文调查报告什么的吧?他们问一年要写多少?我说想写多少写多少呗。他们说上面没有要求?我说中央没有社科联,谁来要求?他们说省里有社科联吗?我说有啊。他们问也不管?我说管什么怎么管?他们说没人管多好啊,混一混就过去了。在别人眼里,社科联是混日子的,我觉得也是。但我们毕竟领了国家的薪水,一个月好几千呢,你好意思瞎混?所以,我们的口号是:主动作为,量力而为。什么含义呢?就是没事找事,能做多少算多少!
钟楼报到之前,社科联虽说有三个人,其实管事只有孟副和红燕。韦主席忙副秘书长的事都喘不过气,哪有精力过问社科联的事。钟楼来了之后才真正变成三个人。开会的时候,钟楼和孟副讲话,红燕记录。钟楼觉得一点都不像个单位,两男一女,最多像个小家庭。孟副一天到晚埋头弄他的论文,红燕也忙办公室乱七八糟的事,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民政的时候,钟楼从早到晚像陀螺转个不停,现在突然闲停下来,却感到烦燥不安。在办公室坐了一阵子又走出门口,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然后再进去,再出来。走廊里杂乱地堆放着书籍和杂志,是社科联编印的内刊《金山社会科学》和本市专家学者出版的图书。钟楼弯下腰,把它们整理分类,靠墙边码成整齐的两垛。钟楼翻看着一本《金山社会科学》,问办公室里的红燕,这杂志没送出去?红燕绵软的声音从窗口飘了出来。只送了一些给市领导。哎——送了也白送,谁看呀?钟楼自言自语道,没人看?没人看印它做什么?赶紧想办法让人看呀!孟副走出门口伸伸懒腰,望着院子里来往穿梭的小车说,妈的,每个单位都有车,就社科联笨蛋!钟楼翻看杂志没搭腔。孟副又说,钟主席你来了,我们也该有部车了吧?社科联可是市里唯一没车的正处单位啊!钟楼问打过报告吗?孟副说打过三次,还是韦主席亲自送去呢。钟楼问结果呢?孟副说每次刘常务都批两个字:待研。钟楼说再打。
买车报告送给市政府后,钟楼仔细啄磨着孟副的话。如果弄不来车,钟楼你算什么鸟正处?话说回来,韦主席还是市委副秘书长,他都弄不来,钟楼你又凭什么弄?果不然,跟前三次一样,刘常务依然在报告上签“待研”两个字,等于丢进垃圾桶。钟楼到市政府找刘常务,说正处单位就差社科联没车。刘常务说我知道,政府没钱啊,有钱我早就批给你们了。钟楼说,你刚刚批准民政局交通局扶贫办买几部车,一部三四十万呢。刘常务说他们自己找钱呀,社科联要是找到钱,我马上批,买两台都可以!从市政府回来,刚好经过民政局门前。钟楼隔着铁栏,呆望停放在院子里的三辆锃光瓦亮的丰田霸道,胸部一鼓一鼓地抖动。三辆车的钱,多半是钟楼当常务时陆续弄来的。为了这些钱,钟楼跑省民政厅不亚于二十趟,有次路上还翻了车,后脑勺被撞击开裂了,躺在医院半年,如今还隐隐作痛呢。现在,民政局办公室主任和会计出门都坐小车,自己一个正处却天天走路。想到这里,钟楼曾经开裂的后脑勺一阵一阵地烈痛。一个门卫走过来问他有什么事?钟楼没好气地说没有!门卫也没好气地说没有赶紧滚开!钟楼捂着疼痛的后脑勺赶紧滚开。边滚边想刘常务最后那句话。社科联自已找钱?奶奶的找到钱我还买飞机呢。
钟楼去求市民政局黄局长赞助五万。黄局长说,现在,民政局户头里的那些钱,有不少还是你弄来的,不给说不过去啊!钟楼说是呀,为了那些钱,我可是拼了小命,陪省厅领导吃吃喝喝,把我的胃和肝都搞烂了!回来后钟楼内心有说不出的欢喜。黄局长要是能给五万,再厚着脸皮向一些县民政局讨,看在多年老上级的份上,他们表示三千五千是应该的。这样,买部能转动的车子完全没有问题。但钟楼的算盘还是打错了。打电话催问黄局长钱的事,每次他都说准备研究了。一个多月过去了,也还是处在准备阶段。一打听,原来是董会计从中作梗,说是没这只鸟叫,民政局出去那么多领导,谁回头来要钱?算什么事啊?再说了,什么科目的钱能给啊?钟楼立马悟出个中缘由。有次董会计想弄二十万救灾款给老家修路,开会研究时,几个局领导都默许,唯独钟楼发表异议。救灾款能拿去修路吗?大家都说当然不能!但换个用法,比如以灾民倒房重建的名义给钱也不是不可以,当然风险很大。钟楼说我不承担这样的风险!少数服从多数,你们可以给钱,但我保留意见。最后没弄成,董会计因此大半年没跟他打招呼。钟楼打电话向一个县民政局局长讨要讨几千块钱,那个局长说,老上级有求,当然要给面子啦,但你得叫市民政局给我们下个文。钟楼说下什么文?那个局长说,讲清楚从那个科目转钱,转做什么用?钟楼说这么麻烦?那个局长说,老领导你也是知道的,民政的钱都是高压线,审计纪检天天盯着,乱碰不得啊!钟楼丢下电话,破骂道他妈的,没有我,你们的福利院敬老院还起不来呢!接着,钟楼又打给另外两个县的局长,回答都一个屌样。不明不白让原来的下级上了几堂廉政课,钟楼十二分的不爽。
市民政局请钟楼吃欢送饭,请了两次,钟楼都没去。一次是因为不爽,二次是刚好有事外出。其实两次也不是专门请钟楼的,一次是欢迎新来接替他的副局长,另一次是欢送刚退休的两位科长。怠慢了两次,民政局就不再请了,派司机送来两床救济用被,算是欢送了。钟楼把被子丢进柴房,给老鼠做窝。在民政卖命十一年,就值两床救济用被?钟楼就像是被人搞大肚子的新娘,没有任何婚礼和彩礼,就自个儿卷包袱滚到婆家。接着,钟楼的手机被停了。董会计要求他把手机退回,说是国有资产。手机是民政局统一配发的,全局干部每人一部,电信优惠,交话费送手机。钟楼还倒贴了五百元换了一款稍上档次的机子。钟楼二话没说就把手机退了回去。
正在气头上,有人举报钟楼贿选。纪委派两个干部上门调查。他们分别找孟副和红燕问话,除了问选举那天钟楼说的话,重点问了喝酒的事。
酒是剑南春吗?
谁带来的?
带了几瓶?
喝了多少?
差不多两瓶。
喝这么少?
是呀,多半的人滴酒不沾呢。
哦,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孟副和红燕跟钟楼说了这事,钟楼弯着腰咯咯咯笑个不停。我正等他们双规呢。
市里的会特多,三天两头都有,而且都要主要领导参加。去市行政中心开会的时候,其他单位领导都坐小车,只有钟楼走路。钟楼想过打的和坐公交。打的显然不行,社科联付不起那么贵的的费。坐公交更不行,一个正处挤公交,在这座小城里的确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最好的法子就是步行。步行有个时尚的理由就是健身。开始几次,钟楼走得双脚都起了水泡,膝关节红肿胀疼,到会场时一瘸一拐的,满头满脸的汗。局长主任们都问他脚怎么回事?钟楼哀声叹气地说不小心崴了一下。他们又问大冷天的,出这么多汗?钟楼苦笑道,体虚啊!有次开完会走在路上,民政局的“丰田霸道”很霸道地把钟楼逼到路边,黄局长大头伸出车窗外叫道,钟主席上车呀!钟楼摇摇头,走路安全啊,又符合科学养生!黄局长笑了笑说,社科联还真他妈的讲究。说着车屁股喷出一小股白烟飘走了。后来,局长主任们都知道钟楼去开会都是走路,就问他干吗不坐车呀,十几分钟就到了,走路可是要花一个多钟头呢,又累又浪费时间。钟楼心里腾出一股恶气,我还想坐飞机呢。嘴里却说,社科联有的是时间啊!对方说,还是社科联好啊,什么事都不用做。钟楼问我们掉换如何?对方摇手过天,那怎么行啊,社科联可是专家呆的地儿,我们哪有资格?下辈子都没有的!钟楼噗嗤一笑,是嘛,那我不是检了个大便宜?话说回来,坐车当然快,但要是塞车呢?一帮人都埋怨道,这个小城最可恶的就是经常塞车,有时要磨上一个多钟头,好几次开会都迟到了呢。钟楼说就是嘛,我虽然走路,却从不迟到。说这话时,钟楼特别的心虚。为了不迟到,早上开会,钟楼得至少早起一个半钟头,下午开会就不能午休。钟楼走路竟然走上瘾了,下午要是没会,钟楼总是情不自禁地往金山步行街方向行走,身子发热了出汗了,才走回社科联。钟楼从民政带来硕壮滚圆的大肚腩消失殆尽。熟人都说,钟主席减肥有方啊!钟楼说减个屁肥,社科联没油水啊!
市艺术节开幕那天,邀请了省里好多部门的领导,其中就有省社科联卫主席。市里要求相关单位一把手去半路迎接。钟楼接到通知后,赶紧找他曾经分管的民政局几个下属单位借车,这此单位领导都吱吱哼哼地搪塞他。精神病医院院长说车子正在乡下拉疯子,军供站站长说车子刚送去修理厂,救助站站长说车子正在送乞丐回家,殡仪馆馆长倒是立马答应,借你一辆殡车吧,把钟楼气个半死。无奈,钟楼只好打的前去。省里的领导是坐大巴来的,半路拐进农家乐山庄吃农家菜。钟楼赶到的时候,看见山庄门前停着一辆大巴和几十部小车,小车是市直单位的。所有人都已经进了包厢。钟楼暗自庆幸,没人发现他是打的过来的。但回城时却不走运了。吃完饭,钟楼闹肚子,进厕所蹲了半个时辰,疲软晕乎,差点没站起来。出来时,山庄门前已空空荡荡。山庄离大路还有五公里远。钟楼拖着疲软的身子走到大路边,等了一个钟头才等到一辆面包车。回到城里已是掌灯时分,领导们都吃完饭了。在大酒店门口,钟楼碰见出来散步的刘常务和卫主席。刘常务一见到钟楼就噼哩叭啦一通怒斥。你是怎么搞的?你就这样接待上级领导?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心?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位子?啊?!钟楼瑟缩着身子,牙齿打颤地连说好几声对不起。刘常务眼睛扑闪扑闪的,火气越煽越大。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个个都像你这样,市领导的脸往哪儿搁?钟楼哆哆嗦嗦地把如何打的去陪同如何被落下的事说了一遍。刘常务还想发火,卫主席赶紧圆场。打的去路上陪同领导,钟主席也真是不容易。卫主席定定地看了看刘常务说,一个正处单位,没个车怎么行啊?刘常务火气消停下来。没办法呀,市里财政太困难了,很多项目弄到半都被停下来呢。刘常务挠了挠头,用皮鞋前掌磨了磨地板说,既然老同学出面了,这事不考虑也不行啊!卫主席把钟楼拉到一边说因祸得福,你有车了。钟楼说他是说场面话呢。卫主席说他是我中央党校同学,这点面子应该是给的,赶紧给他打报告!钟楼拱手做了个揖,谢谢卫主席!
艺术节一结束,钟楼马上拿报告去找刘常务,但为时晚矣。公车清理整顿文件刚下,一律暂停公款购车!刘常务还是公车清理整顿领导小组组长呢,爱莫能助啊!不过,刘常务很快就整顿出一部车子给社科联。知道消息后钟楼兴奋得都哭了。虽然是旧车,但毕竟有车了。孟副更是喜笑颜开,他驾照已领了五年,也没个正当的车子开。他笑眯眯地对钟楼说,还是钟主席有办法,一来就搞到车!钟钟笑而不语。孟副把车子开回来后,钟楼差点晕倒。车子竟然是民政局的2000款桑达纳。十几年国产老车,早该退休了。钟楼在民政时,这部车是办公室市内送文件用的,局领导都不敢坐。因为刚刚喷了漆,就像涂脂抹粉的老女人,表面光鲜。孟副一脸的兴奋,钟楼却瓮着脸,欲哭无泪。孟副有开车瘾,钟楼每次去市政中心开会,他都主动开车接送。有次钟楼去省里开会,孟副也要求开车送他去,钟楼坚决不同意,说这车只能在城内开,千万别跑长途!孟副不信,自己开车跑县里好几次。每次回来,车子都要进修理厂修理一番,耗费一千两千不等。财政拨给的那点人头费被这辆破车吃得所剩无几,钟楼心疼得要命,奉劝告孟副别跑长途了。孟副说刚刚修好,应该没有事了的,又独自跑县里。果然就出事了。半路车制动失灵,幸亏撞到护栏,虽然捡回一条命,但额头却永远刻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疤痕,车子也被撞得一无是处。后来,这部车就丢在院子的角落里,任由雨水浸蚀,再也没人敢碰了。钟楼也不再折腾车子的事。
跑市里省里开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会,就到了年底。钟楼集中大家开个会,研究年终总结和明年计划。红燕写了个总结,两页纸,内容简单明了。送书下乡一次,编辑出版《金山社会科学》一期,外出交流一次(其实是去临市风景区玩了一天)。钟楼说就这点工作?孟副说不少了,两个人能做多少事呢?钟楼问明年呢?孟副说哪年不一样混?钟楼问杂志能不能办两期?孟副说那可要花钱啊!钟楼说财政不是给了两期的钱?孟副说要留作外出交流用,交流也是重要工作啊!钟楼说交流的事有钱再去吧。一年只办一期叫什么期刊?孟副说社科联这种猪尾巴,做多做少,谁又在乎呢?孟副做了个深呼吸,摸了摸车祸刻在额头上的伤疤冷笑道,这几年不都这样,混一混,就过去了!
但过了年,风向转了,不好混了。市里成立个绩效办,专盯考评的事。以前也有考评,年终时市委办政府办抽几个人走走过场,很容易就对付过去。现在有绩效办了,养了十几号人,他们可不是吃闲饭的,马上祭出新招:上挡进位。每个单位工作要比上年增量提质,省内系统排名要往前靠,否则就扣分。最让人喘不过气的就是,排在后三名的单位,主要领导要诫勉谈话,要调整,说白了就是降职,甚至撤职。
社科联最初报到绩效办的考评项目只有两项,送书下乡一次,编辑出版《金山社会科学》2期。很快被打道回府。分管社科联绩效业务是位姓管的科长,他们都叫他管绩效。管绩效当着钟楼的面说,只有两项工作叫什么单位?这样的单位还有必要继续存在吗?这话深刻呀!这样的单位早该倒闭了,可它就一直没倒,还专门提拔钟楼这个傻瓜过来把它扛住呢。钟楼赶紧召集孟副和红燕开会。三人吱吱唔唔了老半天,还真找不出社科联合适干什么能干成什么呢。钟楼叫大家分头去找,认真找,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要给社科联找出些事来。那晚,钟楼一宿没睡,反复推敲社科联章程、省社科联工作报告、社科信息,还上网查看了外地社科联网站。忙乎了一整夜,列出一大堆社科联该做的事。第二天,三个人碰头,汇总,筛选,钟楼觉得,有四件事是可以做的。办科普讲座,开研讨会,搞课题调研,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孟副说,“核心期刊”要改为“公开刊物”。钟楼问为什么?孟副说核心期刊不是想上就能上得了的!而且要交钱啊。钟楼拍大腿叫道对啊,干吗为难自己?孟副说理论研讨会也不要开。钟楼张开嘴啊了一声。红燕说以前韦主席也计划开几次研讨会,但一次也没开成。钟楼问为什么?孟副说一个研讨会没有十万八万是拿不下来的,去哪儿弄?钟楼说省社科联还不只这些事呢。孟副说省社科联每年有几千万,我们才几万,哪能比?要弄完这堆事,我们三人都不用睡觉了。而且都要花钱,砸锅卖铁都不够啊!孟副朝坐在旁边的红燕做了个坏笑,除非把我们的美女给卖了。红燕娇嗔地捶了他几下,去死吧你!钟楼也笑了。不报过不了关呀,先报吧,做不做再说。报上去后,管绩效还说不够,至少要有八项。钟楼问为什么一定要八项?管绩效说八项就八项,中央还有八项规定呢,没有为什么!钟楼自作主张地添上新建学会1个,对外交流1次。管绩效说项目是凑够了,但量太少。去年讲座是几期?钟楼说今年才打算办,还没办起来呢。管绩效问,《金山社会科学》去年几期?钟楼说1期,管绩效说,算上挡了。送书属于文化下乡和知识下乡对不对?钟楼说对呀。管绩效说,那是文化局教育局的事,怎么突然又跑到你们社科联来了?啊!?钟楼说文化局和教育局送的书是比较笼统的文化知识,而社科联送的书是科学的文化知识,精品啊!管绩效掩嘴窃笑。搞这么复杂,要送多少?钟楼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五百册。管绩效说,把册数写上。其他活动只是一次一篇,如何上挡?钟楼说也上挡了,因为去年那些工作都是零。管绩效皱起眉头,这么说,去年你们社科联的人都睡大觉?钟楼说是否睡大觉我不清楚,因为我年底才上任。
组织部何副部长打电话找钟楼,说要抽调红燕去行动办(行动学习办公室)。钟楼说这怎么可以呀,红燕是社科联唯一的业务员。曾副部长说,你们社科联能有多少事啊?钟楼说,部长你别这么说,绩效考评有一大堆事,还要上挡进位,忙着呢。何副部长说你不是还有个副主席嘛。钟楼说一个人哪忙得过来?何副部长说,这可是部长的意思哦,我只负责传达!电话呯的一声挂了。何副长意思很明显,部长点名要的人钟楼你敢违抗?钟楼打死都不敢!红燕刚走两天,钟楼还没缓过神来,市委秘书长又打电话找钟楼要人,说是抽调孟副去解放办(解放思想办公室),后天到市委报到。钟楼说组织部刚抽走一个,现在就我和孟副了,再抽人社科联可就关门了。秘书长在那头上火了,关关什么门,社科联有什么事?啊?!钟楼刚想辩解,秘书长又把他堵住了。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不是征求意见,自己上网查看文件吧!钟楼上密级网一查就查到那份抽人的文件。钟楼拿文件给孟副。孟副脸色立刻阴森下来。哪能这样,人都抽光了,还做不做事?还要不要社科联?孟副用力咳嗽了两声说,以前韦主席在的时候,社科联可是从来没抽过一个人!钟楼听得出来,好像抽人的责任全在他,是他故意让抽的。钟楼重重地叹了口气,韦主席是市委副秘书长,他当然扛得住。我是什么?我扛不住啊!孟副说我不去!他妈的,抽社科联专家去打杂,打死我都不去!钟楼说文件都下了。孟副说下了我也不去,坚决不去!
市委下了文,钟楼扛不住,孟副更扛不住。孟副走后,钟楼就成了光杆司令。
市里要公推十个处级干部,其中一个是社科联副主席。社科联马上又多出一个人,钟楼已经冰凉的心突然煽起了温暖的希望。组织部叫社科联草拟个职位条件。钟楼叫孟副办理。孟副推脱说,解放办的事多得要命,撒尿的时间都没有!钟楼知道他还对抽调的事耿耿于怀,就假作谦卑地说,我初来乍到,情况也不明,你不帮忙就交不了差啊。孟副不好再推脱,赶紧拟文报给组织部,但很快被退了回来,说是门槛太高了。孟副是按照自己的条件量身定制的。文凭级别都好办,但要求至少在核心期刊发表一篇论文几乎是一棍子打死所有的人。除了科研高校,地方有几人的论文能上核心期刊?孟副天天埋头搞研究,至今也只有两篇论文上了省里核心期刊,而且还是卫主席出面,每篇交了六千块的审稿费呢。钟楼曾一本正经地问孟副,你写了那么多的论文,又那么有份量,干嘛只有两篇上了“核心”?孟副摸了摸光秃秃头顶,苦笑着说,在社科界,很多自称为专家的家伙都不敢写论文啊!钟楼问为什么?孟副左手指着自己的头顶说,写得越多,头发就越少,就像我这样。钟楼望了望孟副光秃秃的头顶,十分同情地说,也是啊,这玩艺儿也他妈的太枯燥太乏味了。孟副说再多上几篇,我就要倾家荡产了。妈的,核心期刊该改叫黑心期刊!钟楼拍大腿叫道也是啊,要是《金山社会科学》也弄成“黑心”,我们就大发了。孟副嘟着嘴,唷唷唷,内刊差点没办成,还“黑心”呢!两人捂着肚子大笑。
钟楼问孟副,“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这门槛能不能降低一些?孟副说了句让钟楼汗颜的话。不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你就不是专家,就不是学者,不是专家学者你如何管全市的专家学者?如何在社科界混?钟楼曾经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过不少小说,短篇中篇都有,但论文却一个字都没有啊!钟楼顿生悲哀。这么说,我都不能当这个主席呢。孟副脸色煞白。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主席另当别论,而且主席你还是签约作家呢。
钟楼把“至少在核心期刊发表一篇论文”改为“至少公开发表一篇论文”。门槛一降低,报名者竟然多达三十五人。让洪主席嫉妒得要命。文联副主席才有四个人报名。后来又延长报名时间,也还是四人。不足五人,不能开考。钟楼对洪主席说,你太过份了哦,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市里的科级干部几人有这样的能耐?洪主席说,不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作品你就不是作家,不是作家你如何管全市的作家?啊?!简直跟孟副一个屌样。
一些报了名的熟人纷纷打电话向钟楼质询。社科联怎么样?有没有搞?难不难搞?钟楼骂道他妈的我都敢来了你说它怎么样?你们干吗报社科联?他们都说,其他单位竞争激烈,压力大啊!社科联没什么鸟事,好混啊!钟楼恶狠狠地说,好混你个头!后来钟楼发现,这些家伙都是在报名截止之前,在金山日报发表一两个豆腐块的心得体会,算是公开发表的论文。金山日报因此突击增加了五个理论专版。钟楼打电话叫报社石总编请客,石总说我凭什么请客?钟楼说我帮你弄了五个专版,得了数额不小的版面费啊!石总莫名其妙。钟楼再三明示,石总才幡然醒悟。我搞!金山日报自己找米下锅,不收版面费我喝西北风?钟楼冷笑道,搞腐败还理直气壮啊!
面试时,一个叫王连长的乡党委书记把美丽乡村建设讲得口沫四溅,获得了最高分,最终成为社科联提名副主席。选举那天,组织部曾副部长亲自到场,让钟楼吃惊不小。当初选钟楼当主席,组织部只来一个科长,这次却副部长出面。钟楼弄不明白组织部是什么意思,但选举一结束就弄明白了。曾副部长跟钟楼说,市委要抽王副主席挂美丽办(“美丽乡村建设”办公室,临时机构)副主任。钟楼说,王副抽走了社科联就无人做事了。曾副装出和上面那帮领导一模一样的腔调,社科联能有多少事呢啊?钟楼板着脸摇头不语。曾副说王副是必须要抽走的,这是我今天出面的目的。说着,拿出市委抽人的文件。钟楼看完文件后暴跳起来,我搞,原来文件早印好了!
钟楼原以为忙乎了一阵子,就会多出一个人来给他帮忙分忧,谁知道花上万块钱选出一个副主席,就只见了一次面。
接着,基层办宣教办拆迁办艺术节办市庆办变化办核桃办山葡萄办等等一大堆临时凑合的机构都打电话跟钟楼抽人,抽不出人就要扣分,非扣不可!钟楼没听完电话就叫嚷起来,你们还让不让社科联活呀?
社科联缩回一个人的单位。刚来时,钟楼觉得三个人根本就不像个单位,最多像个小家庭,现在,这个小家庭妻离子散了,只剩下钟楼这个鳏夫。自己就像村子里的孤寡老人,一个人待在矮小破败的草屋里,没人管也没人问,死活都由着自己。他不由得哆嗦起来。
早上上班,钟楼一个人面壁而立。墙面上绩效考评表里的八件事像八个狞狰的妖怪,向他张牙舞爪,一个拖着他往左,另一个又扯着他往右,活生生要把他扯碎撕烂。钟楼曾经汹涌澎湃的底气一子泄了下来。哎——能弄多少是多少,管它个鸟绩效!想起当初和孟副争执,无端地整出那么多的事,钟楼觉得自己简直是二百五,千方百计给自己下套。从上班到下班,电话就没断过。市委办政府办组织人事宣传纪委美丽办,都在部署工作,要求交这个材料那个总结,否则就要扣分。扣分扣分扣分……这个烂词就讨厌的绿头苍蝇不停缠着钟楼嘤嘤嗡嗡,弄得他耳朵麻痒难耐。
下午,钟楼拿了个增加编制的报告去找市编办。编办主任问,干吗要增人?钟楼说三个干部被抽调了,现在就剩我一人。编办主任说,抽走的人还是你的人,人还在编上。现在中心工作那么多,哪个单位不抽人?钟楼说社科联四个人抽了三个,百分之七十五了,有这么抽的么?主任半开玩笑地说,社科联这种猪尾巴,有多少事有多大用啊!?这话像是一记莫明其妙的耳光,把钟楼搧得又痛疼又尴尬,他回话的声音都显得疲软乏力,底气不足。猪尾巴是猪尾巴,但没它也不好看吧?主任说国家就没社科联呢,难道也不好看?钟楼说,你的意思是国家没有的单位它就不重要?主任说重要干吗不成立?钟楼说市里刚刚成立一个林下经济办,还是正处单位呢。省里和中央也没这个部门,难道也不重要?主任脸色大变,很严肃地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林下经济办可是书记钦定成立的。
钟楼在办公室忙碌了一个月,一刻也未曾偷懒过,却什么事也没做成,社科联第一季度的绩效等于零。钟楼以为还像往年在民政一样,有些事没弄成没办好,被分管领导破骂一次两次就不了了之。但今年不行了,搞绩效了,动真格了,说话算数了。纪委牛书记马上召集社科联等十几个单位领导集体训话。训话之前,牛书记问社科联的人来了没有?钟楼刚到楼下,没人应答。上午忙办公室的事,累得一塌糊涂,吃完午饭就一路小跑赶来开会,弄得都怪断气,也还是迟到了。下面的人把“社科联”听成“最可怜”,都交头接耳小声探问,你是最可怜的人吗?牛书记又问,谁是社科联(最可怜)的人?下面的人又掩嘴窃笑。这时钟楼汗涔涔地跑进门,应声答道:我!大家都哦地一声,妈的,原来是这家伙!牛书记瞪着钟楼说,开会都迟到,难怪什么事都做不成!牛书记一个一个地点出这些单位的工作问题,要求马上整改,马上补救!牛书记最后问大家有什么意见?钟楼说我没意见,但我有个请求。牛书记问什么请求?钟楼说,以后点名批评能不能把社科联排在头一个,比如说社科联等多少单位没有完成任务。一帮人小声骂道,他妈的真是怪了,竟然提这种请求?牛书记也咧嘴大笑。接着,他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不行,就是批评,社科联也没资格排在头一个。牛书记双眼扫瞄一下会场,又继续说,我不希望,下次还开这样的会,更不希望,下次开这样的再见到你们这帮人的面孔!
&&&&政府办来电话,叫钟楼马上去刘常务办公室。钟楼满怀喜悦地想,金山讲坛经费有希望了。被训话回来后,钟楼心里一直隐隐作痛,再不弄出一些事来,社科联真他妈活该倒闭了。钟楼弄个办金山讲坛的报告,请求要十万块。钟楼拿报告找房部长,想从宣传文化经费弄一些。房部长是市委常委,又是副市长,全市的宣传文化经费都攥在他手里。谁知道却煸起房部长一通火气。乱作为,巴掌大的地方,办办什么讲坛?谁来讲?讲给谁听?谁愿听啊?钟楼想张嘴辩解几句,房部长就急火火地出去应酬了。钟楼直接拿报告给市政府。
钟楼走进刘常务办公室时,刘常务正在翻看那份报告。招乎钟主席坐下后,刘常务说,钟主席,市里不是有个领导干部大讲堂,这个讲坛还有必要办吗?钟楼说领导干部大讲堂是讲给领导听的,讲做官的理论,我们这个讲坛是讲给市民听的,讲做人的道理,对象和内容都不一样啊!接着钟楼讲了一堆要办的理由。给人的感觉是,办了也是好的,没办也坏不到哪里去。刘常务说,花这么多的钱,要请什么人讲?钟楼说专家教授,都是名人,出场费很高的。刘常务说,市里每年不是预算给你们五千科普经费?钟楼说那点钱哪够呀。刘常务说不够?这些年社科联做了多少科普的事,你数数看?钟楼木木地傻愣着,一件也数不出来。刘常务说,现在很多单位天天打报告要钱,先不说市里没钱,就是有钱,你们都做了几件值得市政府拨钱的事?啊!?说着,刘常务在报告上签了几个字:请财政局提意见。刘常务给了钟楼留了一点点面子,没有签“待研”,还有希望。钟楼赶紧拿报告到市财政局找政法科。政法科管社科联的经费。牙科长问,讲坛讲什么?钟楼说类似央视百家讲坛。牙科长说,百家讲坛可是央视品牌,捧红好多大学教授,摇钱树啊,还拨什么款呢?钟楼说央视影响大,来钱容易。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影响,弄不来钱。牙科长说没影响还办它干吗?啊?这话要是从刘常务嘴里出来,钟楼觉得那是领导中恳的批评,但从牙科长的嘴里出来就是自以为是了。钟楼两眼发直地盯着他不作声。牙科长说市财政入不敷出,市长说了,只保省里绩效考评的事。钟楼说这事也是绩效考评的。牙科长说只是市里考评,无关紧要啊!说着就在报告上写着,财政困难,暂无经费安排,拟请社科联从年初预算经费中调挤使用。钟楼拿起报告看了又看,头摇得都快飞离脖子。他突然想起半年前洪主席讲的一件事。当时洪主席拿了一份作家采风经费报告找财政局,牙科长说这钱给不了。洪主席笑眯眯地说,给不给钱,决定着你们在我的小说里是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牙科长说,给不给钱我们说了不算,我们只是提个初步意见。洪主席板着脸说我知道,你们说给不一定就给,但你们说不给就一定不给了!钟楼问洪主席后来给钱了吗?洪主席瞪大眼睛,很夸张地拉长着脸。你想想,谁愿当反面人物?啊?洪主席的小说经常让周围的人对号入座,并且很多人都对得上,都无地自容,就连市政法委书记跟他碰杯时都恳求他写小说时要手下留情。接地气的作家不防不行啊!文联搞小说可以这么糊弄,但社科联的论文和调查报告你敢写谁谁谁是反面人物?除非你想造反!钟主席还有事?见钟楼闭眼沉思,牙科长提醒了他一句。钟楼回过神来,看了又看牙科长在报告上签的字,然后头一顿一点地说,牙科长的字真的好漂亮,文字也很简洁,很有文才啊,说不定哪天也像胡来一样,提拔当社科联主席呢。牙科长赶紧以牙还牙。不敢不敢,那可是高不可攀啊!
早晨,钟楼提着一个公文包,急匆匆穿过金山步行街,赶去汽车站搭班车。他要去省城找卫主席省讨要金山讲坛经费。出门时忘了带雨伞,细密的雨雾罩得他身上脸上凉兮兮的,他连续打了几个破碎的喷嚏。钟楼将两百块钱递进售票窗后突然又收了回来。他低垂着头,心事重重地在售票厅里转来转去。刘常务那句呛人的话雾一般在耳边虚虚实实地袅绕着。你们这些单位,整天就知道打报告要钱,你们都做了哪些值得拨钱的事?啊?!这话在理啊!自成立至今,社科联的确没干过一件象样的事,凭什么找卫主席要钱?每次省社科联开会,卫主席都警告钟楼,要找事做呀兄弟,有为才能有位!有次卫主席甚至毫不客气地说,像金山市社科联这样无所事事,早该倒闭了!难道金山社科联真要倒闭在我钟楼手里?钟楼噤若寒蝉,眼前茫然一片,什么时候走出车站都不知道。
五月里的一天,和煦的阳光把市图书馆大楼涂抹得亮闪闪的。三楼培训大厅一大早就聚满了市民和网民,他们焦急地等待着金山讲坛首期讲座:&低保生活。社科联与图书馆联办。因为事先在网上发了贴子,说是请省里权威著名的低保专家主讲,又不收钱,而且每位听众还将收获一件印有“金山讲坛”的T恤文化衫(钟楼一个开服装厂的朋友给金山讲坛赞助了三千件),于是,呼啦呼啦就来了两百多号人,净是些不想做事又想混低保捞些小便宜的市民。培训大厅坐不下,一些人就在走廊里站着,黑压压一大片。主持人在台上介绍了主讲人钟楼的情况,下面就嘘声一片。啊?不是说省里的大专家?怎么是这个人呢?这个人懂得个屁呢嘛!真是懵人啊!好多人都转身想走,但他们却走不动。钟楼浑厚的男中音极富磁性地在大厅里回荡着:我们的讲座是放羊式的,你们若是有事或者我讲得不好,随时都可以走人,现在就可以走!谁有耐心听到最后,发给T恤一件。没拿到T恤,谁走呀?钟楼一开始就讲了一个案子。他打开一张金山日报,大声念着上面一篇图片报道:某村人高马大的年轻人房某有栋三层楼的房子,每月却领到100元的低保,而临居住茅草房的跛脚老人王某却一分也捞不着。记者问跛脚老人这是为什么呢?跛脚老人说,因为房某是村长的侄子啊!今年村里领低保的全他妈的姓房!念完报纸,钟楼降下一个音阶,边做手势边说,纪委责令民政局调查此事。我带队下村调查,结果我很惊讶啊!跛脚老人住的竟然是栋豪华的六层楼,而茅草房只是拿来养狗的。跛脚老人的三个儿子在城里做包工头啊,人家有钱啊!村里领低保的确全部姓房。却不是姓房的村长以权谋私,而是“村民自治”。钟楼喝了一口水,喳喳嘴巴说,乡里把低保指标下给村里,村干不好定给谁不给谁,怕得罪人呀,所以就交由村民自理。村民有房王张周四个姓,人数差不多,旗鼓相当,当然谁也不让谁,于是就商定,四个姓轮流领低保,一个姓领一年,抓阄定次序。今年刚好轮到房姓。案子一清二楚。接着,钟楼讲这种做法是如何如何不符合政策,如何如何的危害。钟楼在民政局就分管低保,一直管了十年,比专家还熟啊!他根本不用讲稿,像央视以案说法,把骗保乱保该保不保的事说得有鼻有眼,让人哭笑不得,掌声不断。第二、第三期分别是图书馆官长讲的读书与人生和奇石协会主席讲的奇石文化,同样火爆。第四期,钟楼邀请洪主席讲写作改变命运。洪主席说著名作家讲座,出场费不低哦!钟楼问文学是哪个部门管?洪主席说文联呀。钟楼说你找文联要出场费吧。洪主席做个鬼脸,社科联敢安排文联工作?钟楼说文科组长安排语文组长工作有何不妥?洪主席笑道你还真以为呢。钟楼说给你一千五。洪主席说,我的出场费最低是五千,这次算是兄弟帮忙,成交!
洪主席有个中篇刚被《小说选刊》刊发,正热得烫手,加上有文化衫诱惑,金山的文学爱好者就趋之若鹜,把培训大厅里里外外都挤满了。讲座结束后,洪主席又屁颠屁颠地忙着签名售书。
在金山讲坛火爆后,有好几个县抢着请洪主席去讲课。洪主席以前自费出版的几本破小说也被抢购一空。洪主席趾高气扬地操粗口话,操他妈的,作家一出名,读小学的作文选都不够卖啊!洪主席破天荒地请钟楼喝酒。碰杯的时候,洪主席说谢谢你啊!太谢谢了!钟楼说我也要谢谢你呀。洪主席说为什么?钟楼说,金山讲坛列为省社科联重点扶持项目,每年给三万,你说该不该谢?洪主席眯细双眼质问,给三万?省社科这么开明?钟楼说人家卫主席那是真懂社会科学啊,今天钱到账了!洪主席说再安排我讲一期呀。钟楼说起码要等到明年喽。洪主席说这么久?钟楼说普通市民可不像你这个大作家,天天粘乎文学。洪主席说也是呵,我还烦文学呢。
房部长正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仔,见钟楼走门进来,就把那支烟仔递给钟楼。钟楼摇手说我不会。房部长一边点烟一边说,讲坛很火爆呀,有不少观众,街上到处看见穿着印有“金山讲坛”T恤的人!是表扬我吗?这话突然从房部长嘴里蹦出来,钟楼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障碍,但瞥见温暖的笑容正在房部长脸上荡漾,钟楼确信了。他受宠若惊,回话的声音微微发颤。都是部长关照!房部长说,不过,还需要改进,宣传部再帮策划策划,把它做成品牌。有问题吗?钟楼说,主要问题是钱。房部长说,钱不是问题,社科联做个预算,我来安排!
宣传部一策划,主办单位变成了宣传部,社科联和领图书馆降为承办单位。讲坛也变味了,变成纯政治理论课,讲师团和党校教师轮流主讲,两个钟头的讲座,净是干巴巴的教条,听众一个接一个退场,结束时,都没剩几个了。开始两三期,有T恤诱惑,还骗来一些听众,后面T恤发完了,人就寥寥无几。宣传部只好下发通知,强迫市直单位派干部参加。强迫多了,人家单位就有意见,就借故缺席。房部长问钟楼,为什么会这样?钟楼说,因为是政治理论。房部长问政治理论不好啊?钟楼说,不是政治理论不好,关键是谁讲,如何讲?比如论语那么晦涩难懂,但于丹却把它讲得通俗生动。我们这个讲坛是专门讲给市民听,都像领导念框框条条的理论,谁听得进去?房部长说,你去省里请大专家来讲。钟楼说,那要花大钱的。房部长瞪了他一眼,钱我不会安排吗?
钟楼很快请了省社科院一名社会问题专家来讲大接访的事,同样是政治理论,而且是大政治大理论,人家却讲得血肉横飞,天花乱坠,把听众弄得尖叫不断。接着又请了省礼仪协会女会长来讲礼仪,人家可是上海世博会礼仪指导,对礼仪礼节信手拈来。而且人又长得漂亮温柔,软语温存般的讲座让听众如痴如醉。金山讲坛的听众又回来了。但两期讲座花了两万多,把省社科联给的经费一扫而光,钟楼叫苦连天。问房部长要钱,他总是推诿说,钱是一定要给的,社科联先垫支吧。但却一直不给。后面办讲座时,钟楼就不挂宣传部做主办单位了。房部长马上找钟楼,问他什么意思?钟楼说酬金太少,请不到名人,我怕有辱宣传部的名节啊!房部长歪着脑袋瞥了钟楼一眼,嗯嗯嗯地冷笑着。钟楼啊钟楼,你话里有话啊!你就放心吧,年底我一定给钱。钟楼苦涩地笑了一下,我真希望现在就是年底!
钟楼在办公室里坐累了,就走出门口透透气。这个大杂院依然是人来人往,车进车出。院子里有十几个单位,人家都是大单位啊。办公室里到处是人,上网的,炒股的,聊天的,看报的,有滋有味。只有社科联死气沉沉。钟楼想说几句话都找不到人。钟楼弯下腰,仔细端详地上的花盆,那支水仙严重缺水,脑袋耷拉着,掩掩一熄了。钟楼提了半壶水给它淋了淋,然后又进办公室忙去。他上密级网收了个文件,是市绩效办发的,要求每个单位抽一个干部去参加督查,否则就要扣分。钟楼打电话找管绩效,说社科联就我一个人,再抽就要关门了。管绩效说,社科联那点破事,一星时间也忱搁不了多少。再说,每个单位都抽人,社科联要是没来,给扣了分,不值啊。你来吧,安排你在市直单位,当组长,还可以抽空兼顾单位的事呢。话说到这份上,钟楼只好去了。果然就能兼顾了单位的事。钟楼叫那些被他督查的单位把各种材料电子版拷给他,什么解放思想节能降耗美丽建设行动学习素质提升等等,回来后改头换面,就变成了社科联的材料,得来全不费功夫!
管绩效催交联系村美丽建设的调查报告,钟楼这才发现,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件事没做。市里年初规定,每个单位都要派人蹲守联系村,专抓美丽建设的事。当初上报蹲点的人是红燕,红燕被抽走了,任务自然没人落实。钟楼火速下到村里,向只剩下三颗牙的村主任作自我介绍。我以前是民政局副局长,现在是社科联主席。村主任却把他现在的职务给忘了,钟局长长钟局长短地叫着,然后就拉着钟楼四处视察,要求解决这个事解决那个事,还口口声声说,这些都是美丽建设的事。钟楼知道,这些事都圆满解决了,这个村绝对美丽无比!
村主任指着烂墙烂瓦的村部说,全乡就数我们村委办公室最烂,民政不是有钱吗,弄几万来修吧。钟楼说我已离开民政了,人家凭什么给我钱?
村主任指着那些歪歪斜斜的草屋说,五保户住这么烂的房子,早晚要出事的。钟楼说,确实是个大问题。主任说做个五保村(其实是一栋公寓楼,给五保老人住的)吧,乡里好多村都做了,就我们村没做。钟楼说,五保村是省民政厅的项目,去年就叫停了。
村主任指着那些烂墙烂瓦的民房说,这些房子早晚都要倒的,说不定还会压死人呢,能不能报作灾后倒房重建?钟楼说没有灾,房子也没倒,怎么重建?主任说要倒不容易嘛,用木头捅几下就倒了,附近村的群众也都是这样弄到钱的。钟楼说,别说我已经离开民政,我就是在民政,也不敢做这种事!
村主任还提了十几个要钱的事,钟楼一律说不。村主任就觉得钟楼简直草包一个,屁用都没有,借故忙他的农活去了。钟楼独自在村里转悠,边转边想美丽建设的事。这个偏远的村落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一帮老人和小孩,田地几乎都荒着,一块一块,绿草如茵,长满野草的田地十分的美丽,但这种美丽是寂寞的,无奈的。在村里转了三四天,写了篇《只有老人和小孩,如何建设美丽新农村》的调查报告。钟楼自我感觉极好。但回头上网一查,发觉这类题材已经泛滥成灾,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钟楼刚走进办公室,就接到管绩效的电话,说是送书下乡已过了最后期限,三天内再不完成就要扣分了。钟楼感觉自己就像一匹马,绩效办的鞭子抽打一下,他就使劲跑动一下。但眼下他跑不动了。买五百册的图书,不花上万也要八千。钟楼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去文联找洪主席。洪主席说,一定要买的吗?钟楼说那么多的书,不买去哪儿弄?洪主席说当初我就说过,有事你就找文联,文联帮你撑腰,帮你罩着,怕什么?钟楼愣站着,不知所云。问他什么意思?洪主席说,你不是想要书吗?文联有啊!钟楼说社科联可没钱买哦。洪主席说,谁用你出钱?现成的,去年评金山文学奖,送来参评的有好几百本集子,把文联仓库都堆满了,正要当废纸清理呢。钟楼叫了一天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社科联也有啊,去年参加省里社科评奖还有一大堆的书呢。
第二天,钟楼跟朋友借了两辆皮卡车,一车装救济衣物(跟市民政局要的),一车装书,热热闹闹送到市郊小学。领走衣物和书籍时,学生们都笑得合不拢嘴,校长也笑容盈脸。活动结束时,已到午饭时间,没见校长有请吃饭的意思,钟楼随口说了句,请校长吃个饭怎么样?校长连忙说好啊好啊,学校对面新开了个饭馆,有野味呢。钟楼咬紧嘴唇,眉头锁成一条线。他妈的嘴贱惹祸了,但话说出口收不回来了。热热闹闹嘬合了一顿之后,校长面红耳赤地说,真是太感谢钟主席了,又送书又送衣服,还请我们吃饭呢,以后这样活动还请安排在我们学校吧。钟楼做了一个苦瓜脸,说一定一定。心里却说,打死都不敢来了。这顿饭,掏走了钟楼大半个月工资。
第二天,金山日报登出了钟楼送书籍送衣物的相片,文字报道却写成:市民政局领导慰问市郊小学特困生。是乡民政办助理弄的。钟楼打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的?他说你不是民政局钟副局长吗?钟楼放下电话。苦笑不得骂了句狗屁副局长!
钟楼拿送书的照片到绩效办,管绩效说,还不能算完成。钟楼问为什么?管绩效说还要补充工作方案、价值评估和工作总结。钟楼说送几本破书用这么罗嗦?管绩效说这不是罗嗦,是程序,没有就不得分,等于白做!
弄完送书下乡的补充材料,还来不及歇上一口气,钟楼又得离开金山了。
挂美丽办的王副发个短信给钟楼通风报信:市里马上要抽查单位蹲点的事,时间不定,抽查何单位也不定。
钟楼回复:你通融通融,我们单位没人了。
王副回信:那是纪委牵的头,谁都不许通融的。口气生硬得很,好像他不是社科联的人。
钟楼也不客气,干脆对他发号施令:那就派你去吧!
王副:我怎么走得开啊,书记急要一份美丽建设的材料,我正在赶呢。
钟楼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呸,真以为是书记贴身秘书呢!
钟楼再次来到村里。没事可做便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走走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可看,村里到处是破旧的房子,杂草丛生的田地,有什么可看?钟楼还是民政领导的臭毛病,下到农村,总要往五保户家里钻。那天,钟楼尾随村主任钻进了一个颓垣断壁的的四合院,这个小说就改变了走向。四合院中央撑着一株巨大的古榕,把整个院子罩在一片凉爽的荫影里。三只公鸡带着十几只母鸡沿着墙根觅食。钟楼跟在鸡屁股后面转了两圈,摸摸看看那些狗啃似的古墙青砖,他很吃惊地问村主任,这真是他们的房子?主任说可不是嘛,祖辈留下来的,都好几百年了。他们的祖辈父辈都是土司,地主,每人讨一大堆老婆,搞不完的女人啊!唉,你说怪不怪,到了他们这辈儿,女人是什么味都未闻过!村主任摇头叹气,操他妈的,祖先都把福份儿吃光了!这时,一个干干瘦瘦瘸了左腿的老头从一扇破门里走了出来。主任来了?主任嗯地应了一声,然后向钟楼介绍,这是麦子,排行老大。钟楼上下打量了一下麦子,觉得这人身板结实硬朗,眼睛转辘辘的,精神得很。说话间,两个痴呆木纳、眼睛眯愣着的小老头从另一扇破门里缓缓挪出身子。门前一只大公鸡正骑在一只母鸡背上颠上颠下,两老头眼睛突然放光,手舞足蹈起来,几乎同时叫道:压--扁--了——。主任朝他们做了个坏笑。喊喊什么鸟,知道它们在干吗?两人傻愣愣地摇头。主任指着其中一个说,这是老二,麦苗,又指着另一个说,这是老三,麦芽。两人都吃五保。三兄弟分得一亩田和四分地,农活家务活全由老大一个人忙着,老二老三一点都指望不上。主任指着钟楼对麦子说,这是民政局钟局长,专门发钱给你们的。钟楼想纠正但却懒得开口。麦子马上跟钟楼握手,大声叫道衣食父母啊!说着就跑去捉了一只母鸡回来。准备杀的时候钟楼阻止了他。麦子问为什么?钟楼说因为你们是五保。麦子笑骂道操他娘的,五保就不能吃鸡呀?主任说让他杀吧。吃饭时,钟楼对主任说,麦子也该吃五保呀。主任说安排了,他不要呀。钟楼问麦子为什么不要?麦子说我还打算讨老婆呢,我们三兄弟总不能断后吧?钟楼笑了笑说,要是讨不到呢?麦子说真讨不到了再说。临走时,钟楼塞给麦子百元大钞,被拒接了。他说局长你什么意思?钟楼说鸡钱呀。他说自己养的鸡要什么钱?钟楼说自己养的鸡也要吃米,米不是钱啊?说着钟楼又把钱塞给他。他生气了。你要是太想给钱,明儿买些酒肉来,我跟你斗两盅。钟楼把钱收了回来。好啊,你磨好牙等着哦。
第二天,钟楼在村部买了两斤猪头肉和两瓶白酒去麦子家。菜弄好后,钟楼就和麦氏三兄弟坐在古榕下喝酒。三两杯酒下肚,麦子开始吹他祖上的土司。这个瘸老头讲起土司就像说书一般眉飞色舞。他说:明朝万历二十七年的一个清晨,南地第二十五任土司麦必胜正盘膝坐在司衙门前,眉头锁成一条缝,他为在哪儿建造营盘犯愁呢。一个管家匆匆跑来说,他刚寻到一处风水宝地。必胜土司问在哪儿?管家说仙炉山。接着,管家就说那山如何如何的美妙。必胜土司听后大喜,逐命随从直奔仙炉山。他们从乱木丛中爬到半山腰,再钻过一个隐隐约约有亮光的山洞,累得人都要扒下了。必胜土司神情恍惚地坐在洞口堆乱石上歇息喘气,浓密的云雾迷糊了他的视线。几分钟后,必胜土司渐渐烣复了些力气,一阵阵清爽的山风吹来,云雾缓缓退却,眼前霞光灿烂,呈现一片无比开阔的平地。真是个世外桃源啊。于是必胜土司就在这里建造一个营盘。
麦子说,那可是中国最古老的土司营盘啊!钟楼半眯着眼睛说吹的吧?麦子干了一杯酒,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谁说是吹的?明天我带你看去!
第二天到了仙炉山,钟楼觉得麦子的确是在吹牛。山腰上有三道残破的城墙。山坳上展开着一大片平缓的地带,中间是一些长满青苔地的基座和碑刻。麦子说,这就是土司营盘。他指着一处梯状基座说,这是营房,木质结构,雕龙绘凤,可惜被火烧了。钟楼说火烧之前你见过吗?他说几百年前就烧了,我哪看得见。他又不停地介绍,这是司衙大堂,这是官邸,这是兵营,这是观星台,这是点清将台……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些起了青苔的基座。钟楼说什么都烧完了,你如何知道?麦子说族谱上写有呀。看完土司营盘,麦子又带着钟楼爬到山边,看了几处爬满青苔形状像鱼一样的土司墓。钟楼对历史一点都不感兴趣,但麦子这么热心,也不好意思太冷淡。他装模作样走走看看,时不时拿手机来拍照。
从古营盘回来,钟楼又买肉买酒去麦子家。麦子还是天花天花乱坠地吹古营盘,钟楼却索然无味,问没有更刺激的啦?麦子扯长脖子,拖拉声音说当然有啊!你听说过麦敌土司吗?钟楼摇摇头,没听说过。麦子说那可是麦氏最粗暴的土司。钟楼心里被震了一下,是吗?麦子说他吃饭的桌子是没腿的。钟楼啊地一声,什么桌子没腿?麦子说吃饭时,要四个家奴俯伏在地上,饭桌就架在他们背上,谁抖动就殴谁。有次他问俯伏在地上的家奴,什么叶子最大?家奴说是芭蕉叶呀。他骂道他妈的不对,茅草叶最大,可以用来盖房顶。家奴辩解了一句,他勃然大怒,当即把家奴的腿给打断了。钟楼噔地站了起来,叫道太残忍太缺德了!麦子说还有更缺德的呢。钟楼说什么事?麦子说搞女人啊!钟楼搞女人有什么缺德?麦子沉默了好长一阵子才打开嘴巴。你要答应我,千万甭说出去!钟楼说为什么?麦子拍拍左腿说,你猜我这腿为什么瘸?钟楼摇摇说猜不出。麦子说文革时被红卫兵殴打的。钟楼问干嘛殴打你?麦子说我讲了土司搞女人的事。钟楼说,讲搞女人就挨打?麦子说,问题是我还说了句,兴许你们的父母也是我祖先搞出来的,你们还是我兄弟呢。钟楼噗哧一笑。是该打,打死你都不冤啊!不过,你放一百个心吧,打死我都不会说的。麦子说麦氏土司都他娘的风流!麦子咽了咽口水,无限羡慕地说,他们拥有辖区内女人的初夜权,皇帝都没这么牛啊!作家都一个屌样,一听到风流韵事便春心萌发。钟楼火急火燎地想听下面的故事。但麦子却已鼾声如雷。这晚,钟楼睡在麦氏土司曾经风流过的房子,他很兴奋,想像的翅膀彻夜扇动,把他扇到一个古怪离奇的梦里。一群纤柔赤裸的远古美少女软语温香地簇拥着他,与他共度良宵,红烛帐暖……钟楼醒来后内裤粘糊糊一大片。
第四天晚上,钟楼又买肉买酒去勾引麦子。只用了三杯酒两块肉,就那本藏在墙洞里的麦氏族谱勾出来了。那是本质地柔韧至少是大八开的宣纸薄,砖头般厚重,有些发黄发霉了。钟楼伸手想拿过来看,麦子把它闪到一边,坚决地摇头。祖上有训,这本族谱外人谁都不许碰!钟楼只能干瞪眼。麦子舔舔手指,指着族谱的人名说哪个哪个土司拥有多少个少女的初夜,说得钟楼下身发硬。钟楼问每个女人的初夜都要,土司应付得过来吗?麦子说辖区内不是所有女孩的初夜被土司占有的,一个是精力有限,二个是不是每个女孩土司都看得上啊,没看上的送上门他都不要!每家女孩出嫁前,必须上报土司,土司要是觉得女孩漂亮,就得把女孩送给他弄,弄腻了才放你出去嫁人。麦苗麦芽傻不啦叽地坐在上,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扯着鼻涕傻笑。呵呵呵,搞女人啰!搞女人啰!
钟楼听故事听上瘾了,每天都买酒买肉去引诱麦子。麦子刁得很,每晚只讲两三个故事,然后便装作鼾声如雷。钟楼也不贪,听后就乘热把故事敲进电脑里。不知不觉,就收获几十个土司初夜故事。
有次麦子把那本发黄发霉的族谱拿出来后,钟楼连哄带骗多灌了麦子两杯,麦子就晕乎乎歪在桌边,钟楼偷偷把那本族谱拿过来,细细地翻。许多页面都斑斑点点,许多文字让一个一个破败的小洞吃得残缺不全。透过那些苍劲古朴的繁体字,钟楼仿佛看见那些“山高皇帝远,猴子当霸王”的土司。土司老爷们的初夜是有所记载,但都是三言两语,一带而过,不像麦子嘴上吹的那样让人跃跃欲试。才看了几页,钟楼手中的本子突然被人收了去。原来麦子醒了。此后,钟楼再怎么耍奸,麦子再也不让碰那本族谱了。钟楼余兴未尽,又跑去南县方志办翻了几本县志。那些县志记载麦氏土司的史料都不薄,但关于初夜却只有这么抽像的一句:很多土司都拥有辖区内女孩的初夜权。对于专家学者来说,这点记载微不足道,但对于靠想像写作的作家来说,足已!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月,钟楼突然想起美丽办检查的事。压根儿就没见什么人下来。
打开一个多月无人光顾的办公室,钟楼被刺鼻难耐的霉味浓烈地包围着,沾满灰尘的办公桌和文件柜,正在爬行着成群的騒甲。钟楼打开门窗,捋起袖子,弓着腰,一处一处地清理和打扫。两个男青年站在门口向钟楼打招呼:您好,领导。钟楼放开手中的抹布,直起身子问有什么事?一个青年说,我们是省民族大学社会学专业的学生,出来实习三个月,请问社科联能否给安排?说着递给钟楼一张介绍信。钟楼边看边说,社科联没什么事可实习的。一个青年说,你叫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呀。钟楼扭了扭酸痛的腰肢说,容我再想想,过几天你们再来看看吧。
刚做完卫生,钟楼就被纪委约谈,是上班不正常的问题。每次下乡,钟楼都电话交代孟副王副和红燕,抽时间兼顾一下办公室。他们嘴上答应好好的,但却一次也没兼顾上。钟楼下乡的时候,社科联门一直锁着,基本处于倒闭状态。钟楼曾以开会为由,叫他们回办公室训一训,但他们都说忙得屁滚尿流。孟副正赶写某某领导的论文,王副正跟书记在哪哪哪考察,红燕正陪同部长下乡,谁都抽不出时间来给他训。
牛书记问钟楼,社科联已经有一个多月不开门了,到底怎么回事?钟楼说,社科联4个人抽调了3个。牛书记说,谁抽你们那么多人?钟楼说,市委办组织部美丽办。牛书记说,还有一个在干吗?钟楼还有一个是我,我下乡蹲点忙美丽建设的事。牛书记说,下乡也要留一个人守办公室啊,门老关着门那还叫单位吗?钟楼本来想说我又不是孙悟空有分身法的气话,但却说不出口,只是低声地呢喃,是不叫单位!
整整一个星期,钟楼昼夜伏案,折腾得人都虚脱了,终于弄出一篇近万字的论文,叫《小议麦氏土司的初夜权》。散文笔法,或痛责,或哀嚎,或怜惜,牵肠挂肚,感觉就像一首远古土司野蛮情爱的畅想曲,钟楼自我感觉好极了。钟楼从私人存折上取出六千块钱,带着论文到省城找到一家社科核心期刊的主编。主编看完论文后嘟着嘴巴摇头。发不了,真发不了!钟主席说我给版面费。钟楼拍拍装着钱的裤袋说钱都带来了,六千够不够?主编说钟主席呀,这不是钱的问题。做学问嘛,它不像写散文写小说,可以漫无边际地要乱编瞎侃,做学问得有观点,有依据,要论证,比如,你说974年有南地土司,谁说的,有记载吗?不是作者说有它就有呀。这些钟楼都懂。这本杂志是全国三核心期刊。登的都是国内有名的专家教授文论文。这些论文都一个屌模式,先抛出一个破观点,然后是哪位大人怎么导师哪位名人怎么讲怎么说,哪本书如何写哪段历史如何记载,最后就得出作者认为的那个结论。而且每句话写得躲躲闪闪,话中有话,机关重重,跟古文一样晦涩难懂。附在文章屁股的注解就占了三分之一的版面。主编继续给钟楼泼冷水。不是我说你,别看你的语言很优美很抒情,但浮躁得很啊,一点都不像论文,最多只是一篇小说素材。
这件事对钟楼打击不小。原以为花了几千块钱,便可堂而皇之地在核心期刊发表一篇论文,而且还是新颖别式的散文化论文,然后就有资格和孟副公开叫板了。我钟楼也在核心期刊发表过论文了,也算是专家学者了,你服不服?谁知道人家主编压根儿就没收你的钱,而且还把你的论文说不得一文不值。你说丢不丢人?还签约作家呢。
钟楼拿着《只有老人和小孩,如何建设美丽新农村》和《叫小议莫氏土司的初夜权》去找金山日报。钟楼对石总编说,有事想请兄弟帮忙啊!石总编说,都是弱智群体,什么帮忙不帮忙的。钟楼说,社科联可不是弱势群体!石总编啊地叫了一声,社科联不是弱势群体?钟楼说绝对不是!石总编说吹的吧?钟楼说,社科联是无势群体啊,要断气了。石总编笑得前仰后合。那得赶紧打点滴呀!钟楼把两篇论文拿出来,石总编翻了一下说,《只有老人和小孩,如何建设美丽新农村》压缩到一千五字以内,可以照顾。钟楼说,一千五?那叫什么论文呀?石总编说,报社可是自负盈亏,版面有限啊!钟楼说你们不是经常发三五千的?石总说,人家交了版面费呀,你想交啊?钟楼嗯嗯嗯地冷笑着。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烂的!
过了两个星期,论文登了出来,只有区区一千个字,干巴巴的几个臭观点。钟楼心里酸兮兮的。毕竟任务完成了,自己又不是学者,何必在乎一千字还是五千字?钟楼用红笔在绩效考评表的“公开发表一篇论文”后面打了一个红勾,表示这个事已经大功告成。勾毕,钟楼双手拍了拍胸膛,嘴里啊——地释放着快感。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当初采纳了孟副的意见,把核心期刊改为公开刊物,要不麻烦大了。
下午,钟楼把发表的论文和相关材料送给绩效办,然后转去市委办政府办领了一堆文件,就到了下班时间。吃了晚饭,钟楼又累又无聊,打开电视想找一些刺激的日战电视剧来提神。调到市电视台,刚好播放各单位干部下午扫街的新闻。美丽办安排的,钟楼忙得晕头转向,给忘了。镜头很快就切换到社科联负责的地段,靠近市郊,坑坑洼洼一大段,比几十号人单位的任务还要多。镜头扫到之处,垃圾堆满,苍蝇成群。刘常务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一堆飞满苍蝇的垃圾问,谁负责的?美丽办主任说社科联。刘常务骂道操他妈的社科联的人都死光了?看到这儿,钟楼忍不住骂出一句你才死呢,然后呯地关掉电源。第二天,钟楼花了300块钱,请了5个临时工忙乎了一个上午,才把那片责任区清理干净。下午,钟楼又关门写了半天的检查,总算糊弄过去。
两个大学生又来到社科联,问钟楼实习的事怎么样?钟楼说来这里实习是没有工资的。他们说实习生要什么工资,不交学费就算开恩了。钟楼说不能迟到也不能早退。他们说没问题。钟楼说什么事都得做,包括扫大街。他们也说没问题,在学校也是这样的。钟楼说好吧,你们现在就上班。
两个实习生能说会写,守时卖力,把社科联的事打理得整整有条。多如牛毛的汇报材料弄得又快又好,钟楼只管签字便可上报。遇上市里开会,钟楼不在金山,就派他俩顶会。钟楼甚至有空去参加两个很特别的会议。一个是到H市参加本省首届作家节,钟楼顺便去H市社科联转了一圈,和H市社科联主席聊了十几分钟,照了几张相,要了几份资料,“对外交流一次”如此重要的绩效考评工作就顺溜地完成了。另外一个是到省城参加一个全国社科联协作会议。这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例会。因为中央没有社科联,省社科联等于没爹没娘,但他们也需要在一起交流呀,切磋呀,上进呀,所以就整出这么个破例会。一年开一次,三十二个省市社科联轮流做东。会议共开8天,前面3天是交流,后面5天是考察,其实就是游山玩水。每个省都有经验,都要发言,但谁都不许当老大,所以就把三十二个省市分为6个组,以组为单位,轮流坐主席台,轮流主持会议。这样的会议三十二年才轮上一回,钟楼这辈子只有一次机会遇上,所以就特别珍惜,认真地听,认真记笔记。因为没爹没娘,社科联等于没有行规,做什么怎么做,自己说了算,只要与社会科学沾边就不为过。让钟楼震憾的是,没爹没娘的省级社联每年竟然弄到了那么多的钱(好几个省都上亿呢),承办那么多的重大科研项目,人家是真正的智囊团啊!很多事钟楼都还没想到,人家早就出经验了,真是大开眼界!可惜后面的考察没能参加。刚开完前面的会,实习生打电话告诉他,市纪委叫他赶紧回来说明情况。钟楼问说明什么情况?实习生说没按要求参加会议。钟楼说我不是说过让你们顶会吗?实习生说我去了,但纪委摄了像,发现名单是你但人却是我,说我是冒名顶替。钟楼只好连夜赶回。
书记市长主持召开的会议,你让一个实习生顶替,什么态度?什么意思?啊?牛书记的声音象放枪一样急速而猛烈。钟楼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接受牛书记约谈,反正已经习惯了,倒有些破罐破摔的无赖心理,因而任凭对方多大的训话口气他都能镇定自如。钟楼说我去省社联开会了。牛书记追问什么会?比市委会议还重要?钟楼说全国社科联协作会议,三十二年才轮上一次。牛书记说你的两个副主席呢?钟楼说都抽调了。牛书记说不管你有多大的理由,冒名顶会,而且还是学生呢,你知道影响多恶劣?多坏?钟楼小心翼翼地说是非常恶劣,非常的坏!牛书记不耐烦地把手摇过头顶。没时间跟你啰嗦,回去写份检查,下午下班前交上来!
下午,弄好检讨材料让一个实习生送了上去,就到下班时间,钟楼刚想松一口气,另一个实习生又拿了好几份材料来给他修改,都是写给一些市直部门的情况说明,说明他们部署的哪件事哪项工作没有完成?两个实习生都已加班了三天三夜,材料报上去又被打回来重写。吃完晚饭,钟楼就光着膀子,埋头修改那些材料。最让他头疼的是两份检讨,给组织部和纪委检讨看电影的事。组织部要求看《忠诚》,纪委要求看《背叛》。看电影是很容易完成的事,但社科联却完成不了。文件下达时钟楼还在乡下,实习生问钟楼买几张影票,钟楼问文件要求买几张?实习生说按单位在职人数买。钟楼说买1张。但去买票时却必须买四张。实习生说,社科联只剩下钟主席一个人,其他三人都抽调了。卖票的人说,人抽调了但他们的票还在,他们必须回来看电影!实习生打电话给那三人,都说在外地出差,一个都回不来。电影安排在同一天,上午,一个实习生去顶会,另一个实习生去看《忠诚》。下午,两个实习生分头去顶两个会,无人去看《背叛》。因此,在纪委那里,问题要严重得多。昨天,实习生把检讨交上去时,被纪委一个科长训斥得抬不起头。连个检讨都不会写,还管社会科学,还管专家呢。回去重写,叫你们钟主席亲自写!白天,实习生跟钟楼说这事后,钟楼耸耸肩放声大笑。你应该这样回应他,领导您这么会写检讨,应该当社科联主席啊!实习生也大笑起来,我哪敢啊!钟楼在材料里说明情况后,绞尽脑汁揪出原因,剖析危害。他甚至上纲上线,长此以往,就会祸国殃民,最终亡党亡国。写到这里钟楼忍不住发笑。不就少看一两场电影嘛,有这么严重吗?笑过之后,又接着写整改错施,保证悲剧不再重演。差不多到天亮才弄完。钟楼浑身困乏不堪,眼睛都睁不开了,用湿毛巾抹了抺眼睛就准备去上班。
妻子弄好早餐摆放在桌上,叫钟楼来吃,钟楼一边穿鞋一边摇头。来不及了,要赶去行政中心开会呢。说着就夹着公文包匆忙跑出门。妻子在后面骂骂咧咧。一宿都没睡,早餐也顾不上吃,什么破单位什么破官呀,比市长都还忙!
钟楼跑步前进,一路狂奔,紧赶慢赶,刚好没迟到,人却累得一一塌糊涂。领导刚讲了几分钟的话,钟楼就歪在座位上瞌睡了。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会议中间休息时间,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上半节会议的纪律情况。缺席的,迟到的,早退的,玩手机的、交头接耳的、睡觉打呼噜的,五花八门,惨不忍睹。其中,钟楼睡觉的镜头有20秒钟以上。钟楼的心脏咚咚咚地猛跳。市里三天两头都有会,什么会都要主要领导参加,大家都腻歪了,会风很乱。市委不客气了,开会的时候,专门派人去登记、摄像,会议中间休息集中播放给大家看。会议下半节开始后,副书记叫大家首先看录像,就是刚才钟楼刚刚看到的录像。会场寂静无声,大家都在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看看有没有自己的画面。钟楼额头渗满冷汗,呼吸困难,双手来回互搓个不停,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好不容易熬到录像放完。会议一结束,钟楼这些上了电视的人都被纪委叫去做检讨。钟楼检讨时说,我的确没睡觉。牛书记说,眼睛都眯成那样了还没睡?钟楼说,我听领导讲话有个习惯,要眯起眼睛来听,这样容易入心入脑。牛书记狠狠在咂出两个字,扯谈!以后呢?钟楼说,以后肯定要改的,不改怎么行?要出门时,钟楼自言自语道,千万记住啊,以后开会就是困乏睡觉,眼睛一定要开着!牛书记问他你说什么?钟楼说我是说以后就再困也不能睡觉。
那晚,钟楼困乏不堪,但又睡不着,白天开会的事像鬼魅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吓得他浑身颤抖,虚汗淋漓。
第二天上午,两个实习生外出办事,钟楼一个在办公室里编《金山社会科学》第一期。钟楼哈欠连连,强打精神才把一篇关于清减会议的稿子审完。稿子略列现象,泛泛而谈,比那些破会还要令人昏昏欲睡。钟楼把它丢到废纸堆上,伏在桌子上面瞌睡了。迷糊中,钟楼听到大领导在台上讲话,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还在脱离稿子唠唠唠叨叨。民主生活会上,有人给我提了意见,说我开会讲话太多太长。我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但有些话不讲明白是不行的。你们想想,我都讲了那么多,有些单位有些干部还是没把事情办好,我要是少讲或者不讲,指不定什么事都做不成,还会出什么乱子呢。接着他继续东讲西讲,讲什么内容也听不清,反正是叽里瓜啦,语无论次。钟楼又瞌睡了,又被摄像,又被检讨。纪委领导大声责问他,为什么一开会就睡觉,为什么屡教不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纪委领导轰鸣的斥喝声把钟楼轰醒了。他的身子从椅子上跌落到地下,额头磕在椅子腿上,肿出一个大紫胞,疼得喊死。钟楼坐在地上揉了揉头上肿胞,刚好瞄见废纸堆上那份清减会议的稿子。他把稿子捡了起来,重新看了两遍,然后打电话给作者,叫他如何如何修改。作者是党校一名老师,一点就通。过了两天,作者把稿件传回来。钟楼看后拍案叫绝,把它改名为《清减会议杂谈》,编在《金山社会科学》头条。钟楼还觉着不过瘾,又授意金山日报一个已退休的评论员撰写一篇叫《临时机构算什么单位》的时评,编在倒头条。钟楼心想,反正也没人看,权当自娱自乐吧。
杂志送出去第三天,钟楼被叫到房部长办公室。房部长指着《金山社会科学》上那篇《清减会议杂谈》,质问站在面前的钟楼是谁写的?钟楼说党校一个老师。房部长左手拿着杂志,右手指着《清减会议杂谈》的页面,火急火燎地念道:为什么会议越清越多越减越长?为什么每次会议都要整顿会风?为什么长官在台上讲话,下面的人都玩手机头接耳四处走动?为什么听会者不认真听要做检讨,而天天开会折腾,天天在台上作又长又臭报告的长官却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从来不作自我反省…………钟楼啊钟楼,怎回事啊?未等钟楼开口,房部长又翻到倒头条,咬牙切齿地念道:临时机构合法吗?它有资格向常设机构发号施令吗?它有权管理社会事务吗?它违法了谁来负责?它把什么事都揽下了,还要常设机构干吗……房部长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钟楼。你没事了干是吧?杂志不想办了是吧?钟楼问写得不好?房部长噔地站了起来,右手把桌面拍打得噼啪作响。他妈的就是写得太好了,太血淋淋了。你知不知道,书记市长都拍桌子发火了!钟楼说我原以为领导没看,而且,我也没点名说是金山市的。房部长火气进一步搧大起来。一看就知道,还用明说?还用指名道姓?!房部长喝了一口水,愤怒的目光戳穿钟楼。我一再强调媒体不要添乱,要弘扬主旋律,要传播正能量。社科联是党委政府的智囊团,就更应该带头!房部长围着钟楼转了两圈,然后说,回去好好反省,深刻检讨!钟楼问要写检讨吗?房部长不耐烦了。写写什么检讨?这个事还能写在纸上?钟楼夹着尾巴溜出门。刚溜到宣传部楼下,钟楼又被牛书记叫了去。还是杂志的事,还是那两篇文章。牛书记两眼盯着杂志,似笑非笑地说,钟楼啊钟楼,你分明是在报复嘛。钟楼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牛书记说,没有?写这样的文章还说没有?钟楼说文章不是我写的。牛书记,谁写不重要,关键是社科联把它登出来了,你们还讲不讲政治?还讲不讲党性?钟楼说我知道错了。王书记说不是一般的错,是大错特错!王书记呑了呑口水又说,杂志都发下去了?钟楼说发了一半。王书记说马上收回,全部销毁!接着是组织部督查室纠风办把钟楼叫去训话,意思都是,赶紧反省,赶紧痛改前非。
被众多要害部门如此轰轰烈烈的批判,社科联还是头一回。钟楼回来后,非但没有痛改前非,销毁这期杂志,还让读者上门索取一空。而且,破天荒地发放了搞费,《清减会议杂谈》和《临时机构算什么单位》的作者每人五百。两人到社科联领取稿费时都笑歪了嘴巴。唷,发表论文还有稿费,五百块,真不少呀,这等好事还是头一回呢。钟楼说,这仅仅是开端呀,以后还仰望两位继续支持啊!两人都说那是那是。
一直蔫不唧的钟楼突然感到汹涌澎湃。嗯,谁说社科联的杂志没人看?谁敢不看社科联编的杂志?
那位核心期刊主篇的话提醒了钟楼,土司的初夜的确是很好的小说题材。调到社科联后钟楼一篇小说都没写,还成什么作家?土司的初夜故事不断地在他脑子里发酵、鼓胀,钟楼有了写作的冲动。他很快定下了小说题目,叫土司的初夜权。
夜深人静,钟楼坐在电脑前开始敲打他的小说。公元1498年春日里的一个早晨,按照惯例,麦敌土司在田野里祭了天,打了春牛,亲自扶犁犁出第一行地,农夫就接着开耕了。麦敌土司骑着矮马,带着几个家丁到处走走看看。阳光明媚,春暖花开,麦敌土司那颗淫荡的春心也在蠢蠢欲动。走到一个山坡上,瞄见十几对青年男女正在欢快在对歌。甜润的歌声在山坡上空四处飞扬,传播令人想入非非的情爱。麦敌土司做了个向下压和别出声的手势,示意几个家丁蹲下来。男欢女爱的歌声把麦敌土司的心骚扰得痒兮兮酥麻麻的。他虽然已有12个妻妾,但还是觉得不够用,经常到歌圩上猎艳,见到妙龄美艳的少女,便让随从强拉回衙门,十天半月才放出来。麦敌土司盯上一个很漂亮歌声很甜润的女孩,然后指着那个女孩叫道,把她抓走!几个家丁蜂拥而上,三下五落二就把女孩抓住了,其他男女青年看见土司和几个带枪的家丁,都逃得无影无踪。女孩在家丁手里不停地挣扎,叫嚷。莫土司兴奋得有些喘气,从后面把女孩紧紧楼住。女孩使劲一甩,莫土司便往后趔趄了几下。几个家丁急忙扶住土司,麦敌土司小眼珠骨碌碌打量女孩,喘气地说,漂亮,有劲,有趣啊,给我带回去!女孩被带回土司府,用绳索绑住,关在一个卧室里。晚上,麦敌土司酒足饭饱后,歪歪扭扭摸进卧室,把女孩身上的绳索解开,色迷迷地打量女孩。这是他当土司以来看见的最漂亮的女孩,他一边咽口水一连说,好,很好!说着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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