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怎么找回用过的壁纸之前一张壁纸,是个动漫女生,白发,穿红色连帽衫,侧脸,提着袋子,袋子上有个茄子,背景是雪

【分享】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过往,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来源:麦格时光
原标题:【分享】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过往,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丰富的世界...清晨时分,林沛从乱梦中醒来。他拉开窗帘,外面是杏灰色的天空,月亮挂得很低,像一小块烧乏了的炭。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来到了,明天就是新年了。  他坐在床上,回想着先前的梦。梦里他好像要出远门,一个陌生人到月台来送他,临别时忽然跑上来,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把茴香。他站在窗口望着那人的背影发怔,火车摇摇晃晃地开动起来。在梦里,月台上没有站名,火车里空无一人。他独自坐在狭促的车厢里,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所有这些都语焉不详,一个相当简陋的梦。如同置身于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从一开始就宣布一切都是假的,没有半点要邀请你入戏的意思。  唯有他手里攥着的那把茴香,濡着潮漉漉的汗液,散发出一股强郁的香味,真实得咄咄逼人。  梦见茴香,意味着某件丢失的东西将会被找到,以前有个迷信的女朋友告诉过他。她在梦见茴香之后不久,就被从前的男朋友带走了。但她的迷信却好像传染给了他。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却还记得她那些怪异的迷信论断。  林沛闻了闻那只梦里攥着茴香的手,点起一支烟。会是什么东西失而复得呢?他回忆着失去的东西,多得可以列好几页纸的清单。对于一个习惯了失去的人来说,找到其中的一两样根本没什么稀奇。不过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到有什么特别值得找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曾经很珍贵的东西,失去了以后再回想起来,就觉得不过尔尔,好像变得平庸了很多。他没有办法留住它们,可他有办法让它们在记忆里生锈。  中午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林沛正在画室里面的隔间通炉子,炉子又不热了。这个冬天已经不知道坏了多少次。他买的那种麦秸粒掺了杂质,不能完全燃烧,弄得屋子里都是黑烟。他放下手里的铁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宋禹的名字在屏幕上跳。他蹲在地上,看着它一下下闪烁,然后灭下去。  宋禹是最早收藏他的画的人之一。在他刚来北京的那几年,他们一度走得很近。那时候宋禹还不像现在那么有钱,而他还是炙手可热的青年画家。第一个个人展览就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各种杂志争相来采访,收藏家们都想认识他,拍卖行的人到处寻找他的画,前途看起来一片光明,距离功成名就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他至今都搞不懂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就在一夜之间,风向发生了转变,幸运女神掉头远去。不知不觉,一切就都开始走下坡路了。他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原因,只好将转折点归咎于一粒沙子。那年四月的大风天,一粒沙子吹进了眼睛。他用力揉了几下,眼前就变得一团模糊。去医院检查,说是视网膜部分脱落。医生开了药,让他回家静养。他躺在床上听了一个月的广播,期间一笔也没有画。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天赋被悄悄地收走了。再次站在画布前面的时候,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厌恶的情绪。一点灵感也没有,什么都不想画。  他开始用谈恋爱和参加各种派对打发时间,还加入了朋友组织的品酒会,每个星期都要喝醉一两回。这样醉生梦死地过了一阵子,后来因为画债欠得实在太多,才不得不回到画室工作。再后来,几张画在拍卖会上流拍了。几个女朋友离开了他。几个画廊和他闹翻了。经历了这些变故之后,他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安静,就像他刚来北京的时候一样。  他忘记宋禹是怎么与他不再来往的。那几年离他而去的朋友太多了,宋禹只是其中的一个,和所有人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最后一次好像是他给宋禹打了个电话,宋禹没有接——现在他看着手机上宋禹的未接来电,心想总算扯平了。  手机又响了。他紧绷的神经使铃声听着比实际更响。还是宋禹——暗合了他最隐秘的期待。看到这个名字他的情绪的确难以平复。他承认自己对于宋禹的感情有点脆弱。或许因为宋禹从前说过的那些赞美他的话吧。天知道那些迷人的话是怎么从宋禹的嘴里说出来的。可是宋禹真的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宋禹是懂他的。  这么多年了,宋禹欠他一句抱歉,或者至少一个解释。他想到那个关于茴香的梦,怀着想知道能找回一点什么的好奇接起了电话。  “最近还好吗?今晚有空吗?到我家来玩吧,有个跨年派对。”宋禹在电话那边说,语气轻松得如同他们昨天才见过。可是这种简洁、意图不明的开场好像反倒让人更有所期待。所以虽然他知道当即回绝掉会很酷,却依然说“好的”。  他站在门口,等着佣人去拿拖鞋。  “没有拖鞋了……”梳着短短马尾的年轻姑娘冒冒失失地冲出来,“穿这个可以吗?”她手上拿着一双深蓝色的绒毛拖鞋,鞋面上顶着一只大嘴猴的脑袋。如果赤脚走进去,未免有些失礼。他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拖鞋。  “这拖鞋还是夜光的呢。”马尾姑娘说,“到了黑的地方,猴子的眼珠子就会亮。”  拖鞋对他来说有些小,必须用力向前顶,脚后跟才不会落到地上。他跟随保姆穿过摆放着一对青花将军罐的玄关,走进客厅。他本以为那姑娘会直接带他去见宋禹,可她好像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一个人径直进了旁边的厨房。他站在屋子当中环顾四周,像个溺水的人似的迅速展开了自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竟然松了一口气,走到长桌前拿起一杯香槟。  “嘿,那是我的鞋!”有个尖厉的声音嚷道。  他转过身来,一个男孩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脚。  “你的鞋?”他咕哝道。  “是谁让你穿的?”男孩的声音细得刺耳。脂肪显然已经把荷尔蒙分泌腺堵住了。  林沛没有理会,端起酒杯就走。走了两步,他停住了,转过身来。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胖男孩是宋禹的儿子。他那张肖像画的正是这个胖男孩。  他盯着那孩子看,想从他的胖脸上找到一点从前的神采——他画过这个胖男孩,了解这个胖男孩脸上最微细的线条。可是四面八方生涌来的肥肉几乎把五官挤没了。沉厚的眼皮眼看要把眼眶压塌了,从前澄澈的瞳仁只剩下一小条细细的光。在那张他画过最好的肖像上,他还记得,阳光亲吻着幼嫩的脸颊,如同是被祝福的神迹。男孩蒙在透明的光里,圣洁得像个天使。他是怎么变成眼前这样的?脸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滋滋冒油,目光凶戾,像极了屠夫的儿子。成长对这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一个保姆样子的中年女人快步跑过来,看样子像是在到处找他。  “嘟嘟,快过去吧。”女人帮他拿过手里的盘子。  “他为什么穿我的鞋?”  “好了,快走,你妈妈她还等着呢!”  女人拽起男孩的手,用力将他拖走。  “你等着!”男孩回过头来冲着他喊。  林沛望着他圆厚的背影,心里一阵感伤,画里面的美好事物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是很快,感伤被一种恶毒的快意压倒了。他们不配再拥有那张画了,他想。甚至也许正是因为卖掉了那张画,那男孩才会长成与画上的人背道而驰的样子。这是他们的报应。  宋禹一定也变了。他忽然一阵忐忑,担心宋禹也变成了很可怕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现在就走。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进去见宋禹一面。  “啊,你在这儿呢。”他故作惊讶地对宋禹说。宋禹的确也胖了一些,但还不至于到没了形的地步。他换了一副金丝边的小圆眼镜,架在短短的肥鼻子上,看起来有点狡猾。  宋禹怔了一下,立刻认出他来,笑着打了招呼,然后颇有意味地上下打量着。  宋禹转过头去问沙发上的人:“这是林沛,你们都认识吧?”  坐在宋禹旁边位置上的人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林沛认出他是一个大拍卖行的老板。  “见过。”单人沙发上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点点头。岂止见过。那时候在宋禹家,林沛和他喝过很多次酒。这个人不懂艺术,又总爱追着林沛问各种问题,一副很崇拜他的样子。  林沛被安排在另外一只单人沙发上。这只沙发离得有点远,他向前探了探身。  “怎么样,最近还好吗?”宋禹握着喷枪,重新点着手里的雪茄。  “老样子。”他回答。  “哦对,你结婚了!谁跟我说的来着?”他表现得很兴奋,好像终于帮林沛从他那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找出了一点变化。  林沛顿时感到头皮紧缩。这显然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人们会不会提起这个话题来判断他们是否对自己怀有恶意。  “你可别小看结婚。有时候,婚姻对艺术家是一种新的刺激。生活状态改变了,作品没准也能跟着有些改变呢。”宋禹一副为他指点迷津的样子,“怎么样,你感觉到这种变化了吗?”  “我已经离婚了。”林沛说。  “喔……”宋禹略显尴尬,随即对那个拍卖行老板说,“你看看,艺术家就是比我们洒脱吧?想结就结,想离就离。”  拍卖行老板望着林沛,微微一笑:“还是你轻松啊,换了我们,可就要伤筋动骨喽。”  他们都笑了起来。笑完以后,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三个人低下头,默默地抽着雪茄。隔了一会儿,宋禹说:“林沛啊,好久不见,真挺想跟你好好聊聊的。不过我们这里还有点事情要谈,你看……”  林沛看着宋禹,有点没反应过来,随即连忙站了起来。就在上一秒,他心里还抱着那一丝希望,相信宋禹是想要修复他们之间的友谊的。所以就算话不投机,甚至话题令人难堪,他都忍耐着。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禹竟然能那么直率地让他走开。他猝不及防,连一句轻松一点、让自己显得无所谓的话都说不出来。  “多玩一会儿啊,零点的时候他们要放烟花,特别大的那种。”宋禹在他的背后说。  酒杯落在茶几上了。他其实没忘,可他连把它拿起来的时间都不想耽搁,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个房间。  他回想着先前宋禹的表情,越来越肯定他早就知道自己离婚了,却故意要让他自己讲出来。可他还是想不通,难道宋禹打了两通电话邀请他来,就是为了看一眼他现在到底有多落魄吗?把他当成个小丑似的戏耍两下子,然后就叫他从眼前滚蛋?有钱人现在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吗?要拿这个来当娱乐。而他竟然还以为宋禹良心发现,要向他道歉,这是多么荒唐的想法啊!他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无地自容。那间雪茄房里不断迸发出笑声。他觉得他们都是在笑他呢。他的手脚一阵阵发冷。他得走了,喝一点热的东西就走。他回到长桌前,重新倒了一杯果酒,蹙着眉头喝了一大口。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  他回过头去,是颂夏。她正冲着他笑:“嗨。”  “我饿死了,你饿吗?”她对他皱皱鼻子,“拿点东西一起进去吃怎么样?”  他恍惚地望着她。她是如此亲切,他竟然有点感动。他再次想起茴香的梦,那则关于失而复得的启示。  他们短暂地交往过,或者说他们上过一阵子的床——他不知道哪种说法更合适。自始至终,好像谁都没有想要和对方一起生活下去的意思,至少他没有想过。可是为什么呢?他忘记了。那样的关系持续了几个月。后来再约她,她总是说忙,这样两三回,他就没有再打过电话。  她的侧脸很好看,一粒小珍珠在耳垂上发散出靡靡的光。他觉得这个夜晚正在变得好起来。  “我不知道你会来,”他说,犹豫着是否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宋禹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  “是我让他叫你来的。”颂夏说。  “嗯?”  “我说好久没见你了,也喊上你吧。”  “噢,是吗?”  “这里你还是第一次来吧?”她问。  “嗯。你呢?好像很熟。”  “也好久没来了。宋禹一直忙着修建他的新行宫,今年几乎都没有组织过这样的派对。”  虽然并没有兴趣知道,可是出于礼貌,他还是问:“新家吗?”  “他在市中心买了一个四合院。郊外住久了,就又想搬回市区了,唉,他们都这样。”她叹了一口气,一副很替“他们”操心的模样,“不过那个四合院重新修建以后真的很棒,下次聚会就可以到那里去了。其实他们已经搬过去了,今天不是要放烟火吗,所以才到郊外这边来的。等下派对结束了,他们也要再回去。哎,这房子有段时间没人住了,已经开始有点荒凉的气息了,你感觉到没有?”  林沛已经走神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颂夏是怎么认识宋禹的?难道不是通过他吗?那时候他带她去过宋禹家,好像只有那么一回。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找托词不和他见面了。  他们两个好上了吗?这个念头盘旋在脑际,令他变得很烦躁。他干吗要为此而困扰呢?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她,不是吗?可是他们这样甩开他继续交往,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现在她竟然能这样自然地在他面前谈论宋禹,甚至炫耀他们的交情,未免太肆无忌惮了。  “你好像很少到这种场合来了,”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特别是在离婚之后……”  他没有说话。  “蜜瓜火腿卷的味道不错,忘了让你也拿一点了。要我分给你一个吗?”  “不用了,谢谢。”  “我有好几个朋友都认识荔欣。当时大家都很吃惊,你竟然会娶她……其实挺多人都知道荔欣的底细:谎话连篇,到处骗钱,早就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这次又欠了别人那么多钱,谁都以为她肯定完蛋了,没想到还有人……你也太好骗了。”她那张油津津的嘴飞快地动着,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见他不说话,她叹了一口气:“你肯定也帮她还了不少钱吧。”  “权当做慈善,我相信有福报。”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前阵子我在一个西餐厅吃饭的时候见到过她,穿了件很旧的连帽衫,也没化妆,头发乱蓬蓬的,感觉一下子老了很多。不过她从前也不怎么好看啊,从来就没有好看过。我就不知道你究竟看上她什么……”  他的耐心终于用尽了,打断她问:“说真的,你要宋禹叫我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啊。”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好久没见了,特别是听说你离婚以后还挺牵挂的……”  “想看看我过得究竟有多惨吗?”  “老天,你可真误解了!我就是觉得好久没有见了……”她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说,“还有就是……去年我自己开了一间画廊。虽然规模不大,不过已经代理了好几个很棒的年轻艺术家,没准以后我们还能有机会合作呢。我一直都很想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还记得吗?当时我说过些年想自己开一间画廊,你还教育我不要好高骛远。在你心里,我大概就是一辈子在画廊里做前台小姐的命吧。”  “首先,恭喜你开了自己的画廊。其次,我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了。好吧,也许说过,但我真的没有什么恶意。要是让你觉得不愉快,我向你道歉。”他顿了顿,“可是你那么想见我,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他有点哭笑不得。  “不然呢,”她眨眨眼睛,“天哪!你该不会以为我现在对你还有意思吧?”她的声音很大,那两个坐在桌边聊天的女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呢?”他立即说。  可她仍旧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他窘迫至极,不知该如何化解这难堪的处境。  所幸这时正前方那扇门“砰”的一声敞开了。那个胖男孩从里面走出来。  一个小姑娘也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像个幽灵似的悄悄站在胖男孩的身后。是刚才那个把水果塔塞在口袋里的女孩——现在口袋已经瘪了。  “别跟着我!”男孩忽然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小女孩大吼。  女孩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跟你说多少遍了,聋子吗!”男孩用力推了女孩一把。女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刚站稳,又立即挪着步子朝男孩靠拢过来。  “快给我回去!”男孩拽起她的一根麻花辫,拖着她朝那扇门里走。女孩就那么任他拖着,一声也不吭。她被用力推了进去,门重重地合上了。  男孩带着保姆气咻咻地走了。他们刚离开,女孩又从门里溜了出来。她的麻花辫松开了,一半头发披散着,外套也没有穿,就朝着他们走的方向跑去。  “这女孩是谁?”林沛问。  “宋禹从孤儿院抱回来的小孩,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她妈妈扔了。”颂夏放下盘子,“有烟吗?”  他拿出烟帮颂夏点上。她吸了一口:  “已经六年了。当时菊芬还以为自己不能生了呢,他们想要个女孩,就去孤儿院领了一个。他们周围好多朋友都领养了,有钱人流行这个,谁没领养反倒显得自己不够高尚,就跟慈善拍卖会上总得举个牌子、买件东西一样。”  “他们不喜欢她?”  “说是偷东西。总是把客厅罐子里的饼干和糖塞进自己兜里,藏到床底下。唉,又不是不给她吃。这个就是天性,没办法,像饿鬼附身似的。打她也不管用,记不住,也不知羞,整天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他们都怀疑她脑子有点问题。明年就该上学了,到现在字都不认得几个。而且两年前菊芬竟然又怀孕了,生下来真的是个女孩。现在这个女孩就更多余了。可是都长那么大了,送也送不走了,真是作孽啊。”  “那个胖孩子整天都那么欺负她吗?就没有人管管吗?”  “没准她挺喜欢呢,”颂夏耸耸肩膀,吐出一口烟,“不是跟你说了吗,她脑子不正常,可能有受虐倾向。”  此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她换了几个话题,但无论说什么,他都只是默默听着,不发表任何看法。她也感到没趣了,怏怏地站起来,说要去找另外一个朋友谈点事情。  颂夏离开后不久,那两个坐在桌边聊天的女人也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杯子里酒已经又喝完了。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走,直到那个小女孩再次出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等她。她“嗤嗤”地喘着气从外面跑进来。看到他,她停了下来。  他几乎有一种错觉,她好像也在找他。  她歪着头打量他,眼神坦彻,毫无羞怯。  他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微微上挑的眼睛,翻翘的嘴唇,像极了。  茵茵,他从脑海中翻找出这个名字。  那时候她才多大?二十二岁还不到吧。来北京没两年,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模特,很寂寞地美着。他喜欢折起她纤细的身体,握住她冰凉的脚踝。问题出在她真的很爱他。他一直怀疑她是故意让自己怀孕的。她觉得这样他就会娶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呢?那的确是很美妙的艳遇,他承认,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当时他的事业正值鼎盛时期,有很多出色的女人围在身边,随便选哪一个都比她更合适。  他们因为这件事纠缠,又见了几次面,直到最后一次,他冷下脸来说了许多狠话——“我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根本无法交流”“我已经不爱你了”。然后他给了她一笔钱。她走了,此后再也没找过他。他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因为害怕旧情复燃,又要纠缠。直到很久以后,有一次他喝醉,误拨了她的电话,那个号码已经停机。他相信这一举动表明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不想再被他打扰。  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她有可能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因为草率、任性,或者无能为力,她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但她无法带着她走更远了,因为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她丢弃了她。这些他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  直到此刻。  他盯着那女孩。天鹅颈,细长的手和脚。一副天生的模特骨架。  既然此前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失去了她,现在他把她找回来了,就意味着和从前的生活和解了。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他凑近女孩,压低声音问她:“你看到过那种动物形状的烟火吗?”  她摇头。  “你想看吗?叔叔可以带你去。”  “好。”女孩用软软的声音回答,仍旧不带任何情绪。  他站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那是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找到了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珍贵的东西。  他观察着她脸上的反应,很担心自己说得太复杂了,她根本没有听懂。他又解释:“我们必须悄悄地溜出去……”  “车库。”她说。  他怔了一下,试着跟她确认:“你是说可以从车库出去吗?”  她点点头。  “太好了,你来带路好吗?”  “你肯定没见过那样的烟火。”他提高声音说,“它们到了天空上也不会消失,就浮在那里。有的是绿色的兔子,竖着两只长耳朵;有的是粉红色的大象,鼻子在喷水……”她看着他用一只手在空中比画着。虽然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的脚步加快了,似乎想要快一点看到。  女孩踮起脚尖,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把地下一层的灯打开了。这里比上面冷很多。他才发觉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落在沙发上了,这时当然不可能再回去取了。不过想到要这样穿着单衣走在冰天雪地里,他反倒很兴奋。那与他此刻的心情正相称,一种疯狂的感觉。没错,他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把她从这里偷走。书房的左手边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  “在那里。”她说。  他拉开门上的锁,里面果然是车库。但是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感觉异常的冷,如同冰窖一般。他拿出打火机,拢起火光朝里面张望。从垒叠得很高的纸箱中间望过去,车库的另一端有一扇铁质卷帘门,从那里就能出去了。可是那种电动门都是由遥控钥匙控制的,要是没有钥匙,就根本打不开。  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绞着自己的手指玩。他连继续给她讲故事的心情都没有了,疲倦地靠在门边,掏出了烟。他叼着烟,一下一下地摁着打火机的开关。在蹿起的火光里,他忽然看到在对面的墙上,靠近踢脚线的地方,有一个嵌进去的光滑的铁匣子。因为也是白色的,所以很难发现它的存在。他打开它,看到一排寻常的橘红色电闸门。与它们相隔一段距离,在最边上的位置,有一颗深蓝色的圆形按钮。就是它,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它能开启那扇电动门。可是万一不是呢?假如它控制着楼上某处的电源,一按下去那些灯都灭了,很快会有人赶到这里来,他们不就要被发现了吗?他盯着那颗按钮,可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了。他伸出手指,按下了它。  卷帘门升了起来。一股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老天,我们能出去了!”他高兴地对着女孩大喊。  女孩看着他,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显露出一丝微弱的喜悦。要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必须快点出去,他真想把她拥进怀里,好好地抱抱她。他正在把面前的一只大箱子挪开,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背后的门合上了。随即是“咯吱咯吱”的轮轴响声,还没有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卷帘门已经完全落到了地面。他感觉到风停止了。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被关在了车库里。他自己。女孩不在里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头疼欲裂,无法让自己想下去。他摸索着回到门边,用力扭动把手。可是门锁上了。他徒劳地扭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把脸贴在门上,听着外边的动静。他依稀听到了女孩的笑声。爽朗,欢快。他还以为她不会那样笑呢。想象着她笑起来的样子,令他感到很痛苦。随即,他听到了那个胖男孩的笑声。让人寒毛耸立的尖细笑声。  他们一起笑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低头,便看到了脚上那两只大嘴猴。它们正瞪着荧绿色眼珠子,咧着发亮的大嘴冲他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耳朵里灌满了笑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女孩的,男孩的,还是猴子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后,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炮仗声。十二点到了。他站在黑暗里,想象着烟火蹿上天空,在头顶劈开,显露出诡谲多变的形状。他仿佛看见它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像什么动物呢?他努力辨识着每一朵烟火。看到动物形状的烟火,应该也有什么特别的讲法吧,他很想问问从前那个迷信的女朋友。  在隆隆的鞭炮声中,他倚着门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点着了身上的最后一支烟。  麦格君提示:向下滑,文末送书福利!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购书通道...本书收录了《收获》杂志2014年刊登过的“青年小说家专辑”的九篇稿件,由《跛人》、《不速之客》、《大酒店》、《动物形状的烟火》、《可悲的第一人称》、《秘密》、《每个混蛋都很悲伤》、《刘琳》、《秦腔》这九个短篇组成,展现了九位“青年小说家”的文学造诣,代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水平。  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过往,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灵与肉的碰撞,  是走向湮灭还是终成眷属。实力抢镜单品 想要拉轰就戴上廓形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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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林沛从乱梦中醒来。他拉开窗帘,外面是杏灰色的天空,月亮挂得很低,像一小块烧乏了的炭。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来到了,明天就是新年了。
他坐在床上,回想着先前的梦。梦里他好像要出远门,一个陌生人到月台来送他,临别时忽然跑上来,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把茴香。他站在窗口望着那人的背影发怔,火车摇摇晃晃地开动起来。在梦里,月台上没有站名,火车里空无一人。他独自坐在狭促的车厢里,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所有这些都语焉不详,一个相当简陋的梦。如同置身于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从一开始就宣布一切都是假的,没有半点要邀请你入戏的意思。
唯有他手里攥着的那把茴香,濡着潮漉漉的汗液,散发出一股强郁的香味,真实得咄咄逼人。
梦见茴香,意味着某件丢失的东西将会被找到,以前有个迷信的女朋友告诉过他。她在梦见茴香之后不久,就被从前的男朋友带走了。但她的迷信却好像传染给了他。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却还记得她那些怪异的迷信论断。
林沛闻了闻那只梦里攥着茴香的手,点起一支烟。会是什么东西失而复得呢?他回忆着失去的东西,多得可以列好几页纸的清单。对于一个习惯了失去的人来说,找到其中的一两样根本没什么稀奇。不过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到有什么特别值得找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曾经很珍贵的东西,失去了以后再回想起来,就觉得不过尔尔,好像变得平庸了很多。他没有办法留住它们,可他有办法让它们在记忆里生锈。
中午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林沛正在画室里面的隔间通炉子,炉子又不热了。这个冬天已经不知道坏了多少次。他买的那种麦秸粒掺了杂质,不能完全燃烧,弄得屋子里都是黑烟。他放下手里的铁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宋禹的名字在屏幕上跳。他蹲在地上,看着它一下下闪烁,然后灭下去。
宋禹是最早收藏他的画的人之一。在他刚来北京的那几年,他们一度走得很近。那时候宋禹还不像现在那么有钱,而他还是炙手可热的青年画家。第一个个人展览就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各种杂志争相来采访,收藏家们都想认识他,拍卖行的人到处寻找他的画,前途看起来一片光明,距离功成名就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他至今都搞不懂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就在一夜之间,风向发生了转变,幸运女神掉头远去。不知不觉,一切就都开始走下坡路了。他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原因,只好将转折点归咎于一粒沙子。
那年四月的大风天,一粒沙子吹进了眼睛。他用力揉了几下,眼前就变得一团模糊。去医院检查,说是视网膜部分脱落。医生开了药,让他回家静养。他躺在床上听了一个月的广播,期间一笔也没有画。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天赋被悄悄地收走了。再次站在画布前面的时候,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厌恶的情绪。一点灵感也没有,什么都不想画。
他开始用谈恋爱和参加各种派对打发时间,还加入了朋友组织的品酒会,每个星期都要喝醉一两回。这样醉生梦死地过了一阵子,后来因为画债欠得实在太多,才不得不回到画室工作。再后来,几张画在拍卖会上流拍了。几个女朋友离开了他。几个画廊和他闹翻了。经历了这些变故之后,他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安静,就像他刚来北京的时候一样。
他忘记宋禹是怎么与他不再来往的。那几年离他而去的朋友太多了,宋禹只是其中的一个,和所有人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最后一次好像是他给宋禹打了个电话,宋禹没有接——现在他看着手机上宋禹的未接来电,心想总算扯平了。
手机又响了。他紧绷的神经使铃声听着比实际更响。还是宋禹——暗合了他最隐秘的期待。看到这个名字他的情绪的确难以平复。他承认自己对于宋禹的感情有点脆弱。或许因为宋禹从前说过的那些赞美他的话吧。天知道那些迷人的话是怎么从宋禹的嘴里说出来的。可是宋禹真的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宋禹是懂他的。
这么多年了,宋禹欠他一句抱歉,或者至少一个解释。他想到那个关于茴香的梦,怀着想知道能找回一点什么的好奇接起了电话。
“最近还好吗?今晚有空吗?到我家来玩吧,有个跨年派对。”宋禹在电话那边说,语气轻松得如同他们昨天才见过。可是这种简洁、意图不明的开场好像反倒让人更有所期待。所以虽然他知道当即回绝掉会很酷,却依然说“好的”。
他站在门口,等着佣人去拿拖鞋。
“没有拖鞋了……”梳着短短马尾的年轻姑娘冒冒失失地冲出来,“穿这个可以吗?”她手上拿着一双深蓝色的绒毛拖鞋,鞋面上顶着一只大嘴猴的脑袋。如果赤脚走进去,未免有些失礼。他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拖鞋。
“这拖鞋还是夜光的呢。”马尾姑娘说,“到了黑的地方,猴子的眼珠子就会亮。”
拖鞋对他来说有些小,必须用力向前顶,脚后跟才不会落到地上。他跟随保姆穿过摆放着一对青花将军罐的玄关,走进客厅。他本以为那姑娘会直接带他去见宋禹,可她好像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一个人径直进了旁边的厨房。他站在屋子当中环顾四周,像个溺水的人似的迅速展开了自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竟然松了一口气,走到长桌前拿起一杯香槟。
“嘿,那是我的鞋!”有个尖厉的声音嚷道。
他转过身来,一个男孩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脚。
“你的鞋?”他咕哝道。
“是谁让你穿的?”男孩的声音细得刺耳。脂肪显然已经把荷尔蒙分泌腺堵住了。
林沛没有理会,端起酒杯就走。走了两步,他停住了,转过身来。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胖男孩是宋禹的儿子。他那张肖像画的正是这个胖男孩。
他盯着那孩子看,想从他的胖脸上找到一点从前的神采——他画过这个胖男孩,了解这个胖男孩脸上最微细的线条。可是四面八方生涌来的肥肉几乎把五官挤没了。沉厚的眼皮眼看要把眼眶压塌了,从前澄澈的瞳仁只剩下一小条细细的光。在那张他画过最好的肖像上,他还记得,阳光亲吻着幼嫩的脸颊,如同是被祝福的神迹。男孩蒙在透明的光里,圣洁得像个天使。他是怎么变成眼前这样的?脸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滋滋冒油,目光凶戾,像极了屠夫的儿子。成长对这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一个保姆样子的中年女人快步跑过来,看样子像是在到处找他。
“嘟嘟,快过去吧。”女人帮他拿过手里的盘子。
“他为什么穿我的鞋?”
“好了,快走,你妈妈她还等着呢!”
女人拽起男孩的手,用力将他拖走。
“你等着!”男孩回过头来冲着他喊。
林沛望着他圆厚的背影,心里一阵感伤,画里面的美好事物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是很快,感伤被一种恶毒的快意压倒了。他们不配再拥有那张画了,他想。甚至也许正是因为卖掉了那张画,那男孩才会长成与画上的人背道而驰的样子。这是他们的报应。
宋禹一定也变了。他忽然一阵忐忑,担心宋禹也变成了很可怕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现在就走。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进去见宋禹一面。
“啊,你在这儿呢。”他故作惊讶地对宋禹说。宋禹的确也胖了一些,但还不至于到没了形的地步。他换了一副金丝边的小圆眼镜,架在短短的肥鼻子上,看起来有点狡猾。
宋禹怔了一下,立刻认出他来,笑着打了招呼,然后颇有意味地上下打量着。
宋禹转过头去问沙发上的人:“这是林沛,你们都认识吧?”
坐在宋禹旁边位置上的人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林沛认出他是一个大拍卖行的老板。
“见过。”单人沙发上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点点头。岂止见过。那时候在宋禹家,林沛和他喝过很多次酒。这个人不懂艺术,又总爱追着林沛问各种问题,一副很崇拜他的样子。
林沛被安排在另外一只单人沙发上。这只沙发离得有点远,他向前探了探身。
“怎么样,最近还好吗?”宋禹握着喷枪,重新点着手里的雪茄。
“老样子。”他回答。
“哦对,你结婚了!谁跟我说的来着?”他表现得很兴奋,好像终于帮林沛从他那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找出了一点变化。
林沛顿时感到头皮紧缩。这显然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人们会不会提起这个话题来判断他们是否对自己怀有恶意。
“你可别小看结婚。有时候,婚姻对艺术家是一种新的刺激。生活状态改变了,作品没准也能跟着有些改变呢。”宋禹一副为他指点迷津的样子,“怎么样,你感觉到这种变化了吗?”
“我已经离婚了。”林沛说。
“喔……”宋禹略显尴尬,随即对那个拍卖行老板说,“你看看,艺术家就是比我们洒脱吧?想结就结,想离就离。”
拍卖行老板望着林沛,微微一笑:“还是你轻松啊,换了我们,可就要伤筋动骨喽。”
他们都笑了起来。笑完以后,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三个人低下头,默默地抽着雪茄。隔了一会儿,宋禹说:“林沛啊,好久不见,真挺想跟你好好聊聊的。不过我们这里还有点事情要谈,你看……”
林沛看着宋禹,有点没反应过来,随即连忙站了起来。就在上一秒,他心里还抱着那一丝希望,相信宋禹是想要修复他们之间的友谊的。所以就算话不投机,甚至话题令人难堪,他都忍耐着。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禹竟然能那么直率地让他走开。他猝不及防,连一句轻松一点、让自己显得无所谓的话都说不出来。
“多玩一会儿啊,零点的时候他们要放烟花,特别大的那种。”宋禹在他的背后说。
酒杯落在茶几上了。他其实没忘,可他连把它拿起来的时间都不想耽搁,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个房间。
他回想着先前宋禹的表情,越来越肯定他早就知道自己离婚了,却故意要让他自己讲出来。可他还是想不通,难道宋禹打了两通电话邀请他来,就是为了看一眼他现在到底有多落魄吗?把他当成个小丑似的戏耍两下子,然后就叫他从眼前滚蛋?有钱人现在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吗?要拿这个来当娱乐。而他竟然还以为宋禹良心发现,要向他道歉,这是多么荒唐的想法啊!他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无地自容。那间雪茄房里不断迸发出笑声。他觉得他们都是在笑他呢。他的手脚一阵阵发冷。他得走了,喝一点热的东西就走。他回到长桌前,重新倒了一杯果酒,蹙着眉头喝了一大口。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
他回过头去,是颂夏。她正冲着他笑:“嗨。”
“我饿死了,你饿吗?”她对他皱皱鼻子,“拿点东西一起进去吃怎么样?”
他恍惚地望着她。她是如此亲切,他竟然有点感动。他再次想起茴香的梦,那则关于失而复得的启示。
他们短暂地交往过,或者说他们上过一阵子的床——他不知道哪种说法更合适。自始至终,好像谁都没有想要和对方一起生活下去的意思,至少他没有想过。可是为什么呢?他忘记了。那样的关系持续了几个月。后来再约她,她总是说忙,这样两三回,他就没有再打过电话。
她的侧脸很好看,一粒小珍珠在耳垂上发散出靡靡的光。他觉得这个夜晚正在变得好起来。
“我不知道你会来,”他说,犹豫着是否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宋禹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
“是我让他叫你来的。”颂夏说。
“我说好久没见你了,也喊上你吧。”
“噢,是吗?”
“这里你还是第一次来吧?”她问。
“嗯。你呢?好像很熟。”
“也好久没来了。宋禹一直忙着修建他的新行宫,今年几乎都没有组织过这样的派对。”
虽然并没有兴趣知道,可是出于礼貌,他还是问:“新家吗?”
“他在市中心买了一个四合院。郊外住久了,就又想搬回市区了,唉,他们都这样。”她叹了一口气,一副很替“他们”操心的模样,“不过那个四合院重新修建以后真的很棒,下次聚会就可以到那里去了。其实他们已经搬过去了,今天不是要放烟火吗,所以才到郊外这边来的。等下派对结束了,他们也要再回去。哎,这房子有段时间没人住了,已经开始有点荒凉的气息了,你感觉到没有?”
林沛已经走神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颂夏是怎么认识宋禹的?难道不是通过他吗?那时候他带她去过宋禹家,好像只有那么一回。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找托词不和他见面了。
他们两个好上了吗?这个念头盘旋在脑际,令他变得很烦躁。他干吗要为此而困扰呢?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她,不是吗?可是他们这样甩开他继续交往,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现在她竟然能这样自然地在他面前谈论宋禹,甚至炫耀他们的交情,未免太肆无忌惮了。
“你好像很少到这种场合来了,”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特别是在离婚之后……”
他没有说话。
“蜜瓜火腿卷的味道不错,忘了让你也拿一点了。要我分给你一个吗?”
“不用了,谢谢。”
“我有好几个朋友都认识荔欣。当时大家都很吃惊,你竟然会娶她……其实挺多人都知道荔欣的底细:谎话连篇,到处骗钱,早就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这次又欠了别人那么多钱,谁都以为她肯定完蛋了,没想到还有人……你也太好骗了。”她那张油津津的嘴飞快地动着,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见他不说话,她叹了一口气:“你肯定也帮她还了不少钱吧。”
“权当做慈善,我相信有福报。”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前阵子我在一个西餐厅吃饭的时候见到过她,穿了件很旧的连帽衫,也没化妆,头发乱蓬蓬的,感觉一下子老了很多。不过她从前也不怎么好看啊,从来就没有好看过。我就不知道你究竟看上她什么……”
他的耐心终于用尽了,打断她问:“说真的,你要宋禹叫我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啊。”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好久没见了,特别是听说你离婚以后还挺牵挂的……”
“想看看我过得究竟有多惨吗?”
“老天,你可真误解了!我就是觉得好久没有见了……”她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说,“还有就是……去年我自己开了一间画廊。虽然规模不大,不过已经代理了好几个很棒的年轻艺术家,没准以后我们还能有机会合作呢。我一直都很想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还记得吗?当时我说过些年想自己开一间画廊,你还教育我不要好高骛远。在你心里,我大概就是一辈子在画廊里做前台小姐的命吧。”
“首先,恭喜你开了自己的画廊。其次,我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了。好吧,也许说过,但我真的没有什么恶意。要是让你觉得不愉快,我向你道歉。”他顿了顿,“可是你那么想见我,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他有点哭笑不得。
“不然呢,”她眨眨眼睛,“天哪!你该不会以为我现在对你还有意思吧?”她的声音很大,那两个坐在桌边聊天的女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呢?”他立即说。
可她仍旧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他窘迫至极,不知该如何化解这难堪的处境。
所幸这时正前方那扇门“砰”的一声敞开了。那个胖男孩从里面走出来。
一个小姑娘也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像个幽灵似的悄悄站在胖男孩的身后。是刚才那个把水果塔塞在口袋里的女孩——现在口袋已经瘪了。
“别跟着我!”男孩忽然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小女孩大吼。
女孩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跟你说多少遍了,聋子吗!”男孩用力推了女孩一把。女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刚站稳,又立即挪着步子朝男孩靠拢过来。
“快给我回去!”男孩拽起她的一根麻花辫,拖着她朝那扇门里走。女孩就那么任他拖着,一声也不吭。她被用力推了进去,门重重地合上了。
男孩带着保姆气咻咻地走了。他们刚离开,女孩又从门里溜了出来。她的麻花辫松开了,一半头发披散着,外套也没有穿,就朝着他们走的方向跑去。
“这女孩是谁?”林沛问。
“宋禹从孤儿院抱回来的小孩,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她妈妈扔了。”颂夏放下盘子,“有烟吗?”
他拿出烟帮颂夏点上。她吸了一口:
“已经六年了。当时菊芬还以为自己不能生了呢,他们想要个女孩,就去孤儿院领了一个。他们周围好多朋友都领养了,有钱人流行这个,谁没领养反倒显得自己不够高尚,就跟慈善拍卖会上总得举个牌子、买件东西一样。”
“他们不喜欢她?”
“说是偷东西。总是把客厅罐子里的饼干和糖塞进自己兜里,藏到床底下。唉,又不是不给她吃。这个就是天性,没办法,像饿鬼附身似的。打她也不管用,记不住,也不知羞,整天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他们都怀疑她脑子有点问题。明年就该上学了,到现在字都不认得几个。而且两年前菊芬竟然又怀孕了,生下来真的是个女孩。现在这个女孩就更多余了。可是都长那么大了,送也送不走了,真是作孽啊。”
“那个胖孩子整天都那么欺负她吗?就没有人管管吗?”
“没准她挺喜欢呢,”颂夏耸耸肩膀,吐出一口烟,“不是跟你说了吗,她脑子不正常,可能有受虐倾向。”
此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她换了几个话题,但无论说什么,他都只是默默听着,不发表任何看法。她也感到没趣了,怏怏地站起来,说要去找另外一个朋友谈点事情。
颂夏离开后不久,那两个坐在桌边聊天的女人也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杯子里酒已经又喝完了。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走,直到那个小女孩再次出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等她。她“嗤嗤”地喘着气从外面跑进来。看到他,她停了下来。
他几乎有一种错觉,她好像也在找他。
她歪着头打量他,眼神坦彻,毫无羞怯。
他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微微上挑的眼睛,翻翘的嘴唇,像极了。
茵茵,他从脑海中翻找出这个名字。
那时候她才多大?二十二岁还不到吧。来北京没两年,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模特,很寂寞地美着。他喜欢折起她纤细的身体,握住她冰凉的脚踝。
问题出在她真的很爱他。他一直怀疑她是故意让自己怀孕的。她觉得这样他就会娶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呢?那的确是很美妙的艳遇,他承认,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当时他的事业正值鼎盛时期,有很多出色的女人围在身边,随便选哪一个都比她更合适。
他们因为这件事纠缠,又见了几次面,直到最后一次,他冷下脸来说了许多狠话——“我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根本无法交流”“我已经不爱你了”。然后他给了她一笔钱。她走了,此后再也没找过他。他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因为害怕旧情复燃,又要纠缠。直到很久以后,有一次他喝醉,误拨了她的电话,那个号码已经停机。他相信这一举动表明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不想再被他打扰。
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她有可能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因为草率、任性,或者无能为力,她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但她无法带着她走更远了,因为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她丢弃了她。这些他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
直到此刻。
他盯着那女孩。天鹅颈,细长的手和脚。一副天生的模特骨架。
既然此前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失去了她,现在他把她找回来了,就意味着和从前的生活和解了。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他凑近女孩,压低声音问她:“你看到过那种动物形状的烟火吗?”
“你想看吗?叔叔可以带你去。”
“好。”女孩用软软的声音回答,仍旧不带任何情绪。
他站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那是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找到了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珍贵的东西。
他观察着她脸上的反应,很担心自己说得太复杂了,她根本没有听懂。他又解释:“我们必须悄悄地溜出去……”
“车库。”她说。
他怔了一下,试着跟她确认:“你是说可以从车库出去吗?”
她点点头。
“太好了,你来带路好吗?”
“你肯定没见过那样的烟火。”他提高声音说,“它们到了天空上也不会消失,就浮在那里。有的是绿色的兔子,竖着两只长耳朵;有的是粉红色的大象,鼻子在喷水……”她看着他用一只手在空中比画着。虽然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的脚步加快了,似乎想要快一点看到。
女孩踮起脚尖,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把地下一层的灯打开了。这里比上面冷很多。他才发觉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落在沙发上了,这时当然不可能再回去取了。不过想到要这样穿着单衣走在冰天雪地里,他反倒很兴奋。那与他此刻的心情正相称,一种疯狂的感觉。没错,他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把她从这里偷走。
书房的左手边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
“在那里。”她说。
他拉开门上的锁,里面果然是车库。但是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感觉异常的冷,如同冰窖一般。他拿出打火机,拢起火光朝里面张望。从垒叠得很高的纸箱中间望过去,车库的另一端有一扇铁质卷帘门,从那里就能出去了。可是那种电动门都是由遥控钥匙控制的,要是没有钥匙,就根本打不开。
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绞着自己的手指玩。他连继续给她讲故事的心情都没有了,疲倦地靠在门边,掏出了烟。他叼着烟,一下一下地摁着打火机的开关。在蹿起的火光里,他忽然看到在对面的墙上,靠近踢脚线的地方,有一个嵌进去的光滑的铁匣子。因为也是白色的,所以很难发现它的存在。他打开它,看到一排寻常的橘红色电闸门。与它们相隔一段距离,在最边上的位置,有一颗深蓝色的圆形按钮。就是它,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它能开启那扇电动门。可是万一不是呢?假如它控制着楼上某处的电源,一按下去那些灯都灭了,很快会有人赶到这里来,他们不就要被发现了吗?他盯着那颗按钮,可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了。他伸出手指,按下了它。
卷帘门升了起来。一股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老天,我们能出去了!”他高兴地对着女孩大喊。
女孩看着他,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显露出一丝微弱的喜悦。要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必须快点出去,他真想把她拥进怀里,好好地抱抱她。
他正在把面前的一只大箱子挪开,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背后的门合上了。随即是“咯吱咯吱”的轮轴响声,还没有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卷帘门已经完全落到了地面。他感觉到风停止了。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被关在了车库里。他自己。女孩不在里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头疼欲裂,无法让自己想下去。他摸索着回到门边,用力扭动把手。可是门锁上了。他徒劳地扭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把脸贴在门上,听着外边的动静。他依稀听到了女孩的笑声。爽朗,欢快。他还以为她不会那样笑呢。想象着她笑起来的样子,令他感到很痛苦。随即,他听到了那个胖男孩的笑声。让人寒毛耸立的尖细笑声。
他们一起笑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低头,便看到了脚上那两只大嘴猴。它们正瞪着荧绿色眼珠子,咧着发亮的大嘴冲他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耳朵里灌满了笑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女孩的,男孩的,还是猴子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后,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炮仗声。十二点到了。他站在黑暗里,想象着烟火蹿上天空,在头顶劈开,显露出诡谲多变的形状。他仿佛看见它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像什么动物呢?他努力辨识着每一朵烟火。看到动物形状的烟火,应该也有什么特别的讲法吧,他很想问问从前那个迷信的女朋友。
在隆隆的鞭炮声中,他倚着门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点着了身上的最后一支烟。
小编提示:向下滑,文末送书福利!
本书收录了《收获》杂志2014年刊登过的“青年小说家专辑”的九篇稿件,由《跛人》、《不速之客》、《大酒店》、《动物形状的烟火》、《可悲的第一人称》、《秘密》、《每个混蛋都很悲伤》、《刘琳》、《秦腔》这九个短篇组成,展现了九位“青年小说家”的文学造诣,代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水平。
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过往,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灵与肉的碰撞,
是走向湮灭还是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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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7月5日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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