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真是黑啊,真是狗它的杜海涛是个狗杂碎吗,都说现在是黑暗的,黎明2017广东演唱会被主办方坑骗,搞得黎明自己掏钱,

经典小说《不是逃兵》(上)
不是逃兵作者:回力楔子妈妈,我可不可以不去读书?”小男孩抬着头,细声细气地问着身边的青年女子。“为什么呢?”那名女子笑了笑,蹲下身子问她。“我要去当兵打战!”小男孩昂着头,特别神气地说。“傻孩子,现在处处鸟语花香,为什么喜欢打战呢?”那名女子逗了逗那小男孩肉乎乎的下巴。“妈妈,打战不好的吗?”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不好呢,打战呀,会有很多小朋友没有饭吃、没有爸爸妈妈疼。”那名女子把小男孩抱了起来,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小肚子:“兵兵让外婆给养胖了哦。”“外外好帅帅,婆婆菜菜好好吃。”小男孩抠了抠手指又有些迟疑:“妈妈,我还是不想去读书,我还是想去当兵。”
“那又是为什么呢?”女子抱着小男孩子向家的方向走去。“昨天晚上,外外说那些驻驻兵兵很帅!”小男孩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很大声地说:“比外外的相片好看!”
那名女子想起,昨天晚上看香港回归中英交接仪式直播时,这小家伙一直不停地叫叫嚷嚷“帅帅”,原来是这么回事。“兵兵。”青年女子停下脚步,把小男孩子放下:“告诉妈妈,你喜欢外外和婆婆吗?”“喜欢!”小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嗯,那你得答应妈妈,外外和婆婆以前吃了很多很多苦、兵兵以后要比现在更喜欢外外和婆婆哦。”“嗯!拉勾勾!”第一章 意外收获(1)、“妈的!青皮萝卜紫头蒜,抬头媳妇低头汉!”“草包,别在那里叽歪,下来擦枪。”林兰生眼帘都没有动一下,嘴皮子动了动,又静了下来。从树上哧溜一声,下来了个年轻小伙,圆头圆脑的天生一张笑脸,但也可亲。“草包,那话什么意思?”林兰生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小眼睛、单眼皮,青白着一张脸,不闪神一看便会吓着,队里管他叫--青皮猴。这话,便是他问的。草包偷偷看了一眼林兰生,嘴巴靠着青皮猴的耳朵扇了扇:“都是辣货!唉,而且都是别人家的!”“哧――”青皮猴一听,乐了一下,对着林兰生说:“书生,说你呢。”林兰生没有说话,机械上打、准星对着草包的脑袋,嘴皮子一动:“叭!”林兰生不是书生,确切地说,不是男生。狙击班的人对她都很好奇,先不说她的年纪、现年18岁,就单说她为什么一个女生能进入狙击班、而且还是名狙击好手,就够叫人好奇了。听上头的不完全消息:林兰生是贺龙元帅的亲信!时年贺元帅已经是国务院副总理,天,那是个很了不起的职务,这个人前途也算无量的吧?怎么就分到这种小班里面当卖命的呢?所有的揣测,林兰生都有所耳闻,她只是在心里面笑笑不予置评,就传吧传吧,传得更邪乎才好!林兰生,1945年出生于沿海一小镇上,父林家恩是原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二战区某长官的侍从副官,1945年兰生出世的时候他刚好在这一战区活动、也目睹了他老婆生这闺女的痛苦。这孩子出生艰难没把她母亲给折腾死、生下来居然还是个闺女,林家恩失望极了,连给她取名的兴头都没有。兰生这名拜同行的战区首长所赐,取名自“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困厄而改节。”林家恩一夜间对林兰生由不喜至极欢,原因是当日日本人宣布投降!1946年6月,国民党发动全面内部,人民解放战争开始;1947年春,林家恩随国民党军重点进攻解放区,时年6月解放军开始全国规模反攻;1948年辽沈战役开始,随即爆发淮海战役、平津战役;1949年,中国□七届二中全会召开,毛泽东、朱德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时年4月解放军攻下南京、国民政府覆亡。林家恩等沦为游兵,同年12月,贺龙、邓小平、刘伯承接待并对他们进行了思想改造,1950年2月,潮汕沿海地区解放,林家恩等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同年10月跟随志愿军赴朝作战。1953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中国落得了好名声、兰生失去了好父亲。兰生母女没有因为是战亡英雄的家属而被善待,国军遗部且当时沿海地区渔民常受台湾国民党海军劫掠,百姓对于她们极不善意。1953年,8岁的林兰生,第一次被年长的孩子往死里打、第一次咬破别人的皮肉、第一次尝到人血,第一次知道自己骨血里继承着父亲的杀性。兰生的母亲洪秀,书香门第、虽然纤纤细骨却有很硬的血性,不愿意向人低头示弱,于是带着兰生四处流浪、帮长补短自济生活。1958年“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洪秀得了一份长工,终于在澄海渔村安定了下来。林秀白天跟着人家上山砍柴掏鸟窝、晚上便在母亲的督促下学习文化。1959年,林兰生迎来了人生第二次转折。1959年,贺龙、聂荣臻、罗荣桓三元帅视察潮汕地区。贺龙记得洪秀,当年他给林家恩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洪秀便在一旁,只是他想不到那么优秀的指战员、那样的战斗英雄的妻女,如今竟然落得这个下场?痛心!他大笔一挥、指示副官全程跟进,一定要善待战斗英雄的家属!洪秀没有来得及得到善待就驾鹤西去,被指示安排照顾好这母女的干部不清楚贺龙和她们的关系,只能把林兰生带上,跟着大部队一路前行。1961年,贺龙再次视察潮汕地区,无意中看到林兰生点射飞鸟的动作,大赞好好好,他无意的发现,又一次改变了林兰生的命运。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姑娘和首长关系的非同小可,16岁的林兰生被正式收编。1962年10月,蒋家王朝蛙人登陆作战进入战争状态,台湾国民党军经过精心策划,组建“反共救国军队”,队伍中包含特务、军官、土匪和土改中流窜的地主、反革命分子。狙击班接到了林兰生入训后自一个正式任务:歼灭窜敌。连续的追击作战,从1962年10月至1963年1月,林兰生尝到了追击猎杀的快感。有些人,天生就是杀手,这是班长对她的评价,代号书生。(2)、草包被林兰生端起的三八大盖吓得腿软,整个班里就他最不像个狙击手:“书生小妹,饶命饶命!”他不敢造次,那冰冷的眼神,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动作哪次是真、哪次是假。林兰生刚入他们班时候,他心里那个跃雀啊:总算来了个女的、还是个长得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小时不到,他的希望就破灭了,人家虽然长发飘飘、也穿着布拉吉连衣裙,可那种素净的脸上,他看到的是拒人千里的淡漠。几年下来,林兰生虽然褪去了连衣裙,和他们一样军装出没,人却也出落得更干净漂亮,脸上没有了以前的冷漠和排拒,可班里没有一个兵把她看成女人,因为她杀掉的人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看到什么?”林兰生放下手里的三八大盖,提了一下嘴角看着他说。“噢,噢,看到女人。”草包提到嗓眼的心落了下去。“女人?”林兰生望向四周:隐蔽的临海半山,空气有些湿润夹带着些泥土特有的芬芳,四处渺无人烟,山势不高,但往下望依旧隐有深堑鸿沟,这时间、这地方出现女人的踪影?下面没有人给他们发出示警,而且现在是黄昏,也没有可能有敌军出没?这女人,从何而来?她狐疑地看了一下草包:“没看走眼?”“没有。”草包甩了甩手上的望远镜,手指向西南方向的深山里:“那边去了。可能是迎亲,推推拉拉的。”
青皮猴坐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草包,你确定你看到推推拉拉?”“对啊,不止一个女人呢!”“妈的,你真是草包!”青皮猴啐了一声,望向林兰生:“书生,有可能是老鹰余支藏在这里等任务、裆里起火下山去采阴滋补的。”“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盯着,草包向西面找鸽子他们,他们那组有五人,让他们给两个支援我。”林兰生说完,把三八大盖插入树洞中,换了个手枪――52式手枪。说起这个枪,来头倒也不小、但用的人却范围很窄、知者不众。这是1952年中国仿制德国PPK自动手枪,用于公安系统,也叫“765公安枪”,因为它口径7.65mm,尽管后来59式手枪投用后名声不小,但从事安防工作和秘密任务的仍多爱用52式。“好。” 金乌悠悠西坠,倦鸟翩翩归林,极目望去似有炊烟暮霭袅袅升起,看似一派祥和宁静,林兰生没有放慢脚步。由于是执行任务,她现在做农家女儿扮装、脸上、手上、身上都有些黄泥可见,这仍不掩她的秀美和婀娜身段。往西南方向直插深林,林兰生终于隐约听到叫喊声从左前方向传来,女性的尖叫性和嘶喊声很是凄厉,林兰生快速跑动接近声源。声音其实来自两个地方,一个来自靠左的山洞,一个来自靠右点的小木屋,山洞里的声音似乎更多些、除了尖叫和求饶外还有男性的笑骂声。林兰生迅速爬上边上的树,往木屋的方向看去。隐约应该是两男一女,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在一边望风,另一个则骑在一个女人身上施暴。看样子那名女子已经是没有了求救的念想,除了呜咽和疼痛的呻吟外,没有“救命”没有破口大骂。山洞的情况不能做出判断,林兰生决定先摸近小屋,近身解决,转身准备下树的时候,她看见前来支援的两个战友,她迅速下树对着他们两个人做了个手势。情况其实不用做太多的解释说明,那一声声的哭嚎声刺耳无比。做了简单分工,林兰生按原计划接近木屋,其他二人直取山洞。不管这是不是敌军,他们都不能坐视不理。小木屋的门没有掩实,空着一条缝隙,里面的情况和林兰生在树上看到的情形相似,只是那女人的呜声变得有些痛苦。林兰生在门口停了一下,稳住心神摸出匕首等着那望风的男子接近门缝处。林兰生左手穿过门缝直捣那男子面门而去,右手顺着左手及身子穿梭而出,匕首一亮由下往上穿喉而入。声音,是有的,来自喉咙的闷哼。突然的袭击,那男子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遇刺,身子僵挺、眼睛突出血丝暴涨,手似鸡爪般勾起。地上的男子被这突发的声响吓了一跳,赶紧从女人身上起来,一手提着裤头一手扯起地上的女人往自己身前拧送。
林兰生在心里暗啐一口:杂碎。那女子像个扯线木偶搭拉着脑袋任他摆布,因为那男人的动作幅度太大,她的头发披散在胸前,倒也掩去了一丝春色。林兰生刚想叫把人放下,外面突然响枪,糟糕,速战速决!林兰生松开手上抽搐着的人,左手握拳向前一送,那名男子大惊失色往后小退半步用力将女子往林兰生身上顶。林兰生本意如此让他身前出现空门,拳势往外一打右手匕首向前一刺、斜斜往上直扑男子的面门。那名男子松开手上的女人往后一仰,林兰生匕首方向朝下一压直直地插入他的胸口。也许他到匕首触及心脏的那一秒都没有想到:林兰生一开始的目标会是他之前一直被那名女人身子挡着的左胸口。(3)、林兰生把头巾扯下,抓在手里;扫了一眼房间,把角落里一件衣服拿起掸了一下,蹲下身子,放低音量:“我帮你穿上衣服,别怕。”林兰生记起小时候被打,母亲突然的接近让她暴涨了敌意,所以她决定先向那名女子简单示好。
也许是刚才的打斗引起了那女子的注意,也许是她略带磁性的声音引起了那女子的注意,她慢慢把头抬起来望向眼前的人。林兰生看着抬起头来的人,不觉心里一窒:眉若远黛,春眸秋水,鼻如瑶柱,双唇被欺凌得有些红肿仍不失秀美唇型。确实美女,林兰生在心里暗赞。对着她善意笑了一下:“我是解放军,帮你穿件衣服吧。”那名女子突然看到边上的尸体,心里一寒,早前发生的事在脑里连贯回放。林兰生看着她的泪直刷刷地流下,心里有些不忍,到底只是个18岁的姑娘、即使操纵着别人的生死却也不能操纵到别人的情绪,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牵挂着山洞里的战友,于是将衣服披在女子身上,将头巾往她手上一塞,说道:“老乡,我还有战友在山洞那边,我得去看看情况如何。”“别。”女子抓住她的衣角,不让她起身,透着泪的眼神闪着惊慌。“书生!”听到叫声,林兰生把门打开,看到两个人毫发无伤,轻松了一下:“怎么样?”“就一女的,八只白颈鸭(以前百姓对警服的戏称,国民党执权后警察改装,但这叫法一直被延用,或做暗语用)。”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狙击班的老手――壁虎。“我这两条,挂了。”林兰生接道:“那女的呢?”壁虎面露哀色:“帮我挡了一枪,死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是一个高个子――兔子,他拍了拍壁虎:“算了。她被弄出那么多血,大概送到山下,也活不长吧。”说完他面向林兰生问道:“书生,你这的救下了吗?”“精神有些恍惚,人没事。”“带上她,一起走出这吧。天色暗了,说是晚上会有行动。”“好。你们在前面走,我后面跟上。”林兰生说完,把门关上,转身看向那名女子: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同的是衣服已经扣上,脸上爬满了泪痕。林兰生想想,她应该是听到自己刚才和壁虎他们的对话吧,另一名女子或者她也认得。她蹲下身子:“我们带你下山吧,晚上危险。”说完,她想拉起那名女子,突然发现她的脚脖子肿得老高,唉,帮人帮到底,她这样也是走不了多远的。“上来,我背你。”林兰生见她依旧没有动弹,声音不知不觉也冷硬了起来,把话甩下后便扎了马步,等她主动趴上自己的背。门外的两个人对着大树刻着标志,见林兰生背着一个披着件不合身上衣的女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一个走前,一个跟在她们后面,齐齐离开。“斑头,她受了惊吓,应该不会想说什么。还是和团里联系看看请个人到村里看看有没有人口失踪的吧?那上面还有条尸,也好让人认走。”壁虎见林兰生累得真喘气,便自己拿主意,帮她给狙击班长――代号斑头的青年男子作了报告。“行。大伙注意一下。”斑头的话引起大家的注意,都抬起眼看着他。“今晚任务取消,都准备好,撤离。”林兰生抬眼看了一下他,提起袖子抹了把汗,转身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号,然后直直走向依旧没有说话的那名女子,“跟我回营区。”说完身子下蹲,示意她自己上来。半晌没有反应,她转过去,不耐烦地看了一下。一旁的草包看了看她们俩,对着林兰生说:“她可能怕你太累吧,要不我帮你背一程?”林兰生正准备回话,背上衣服一紧,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着草包摇了摇头,又转向那个偷偷抓紧自己衣服的人:“不累,上来。”感觉到身上的人趴稳后,林兰生脚尖点了点地上的图望向青皮猴,看他几不可见地细微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向山下的方向走去。(4)、林兰生推开团部值班室的门,望向里面打了声招呼:“斑头。”“人安顿好了?”班长看着她,笑了笑问道。“在我房间里坐着,我把门锁了。”林兰生找了位子坐下。“好,那大伙安静地听一下。”班长顿了一下又说道:“初步判断今天击毙的有两个是国民党军官,八个是地痞流氓一类,已经上报团部。团里下了二号电文,近期空降举动及偷渡特务增多,怀疑会有大型武装破坏。上级已经命令南海舰队驻部一级戒备,我们随时得配合海军登舰作战。有没有问题,有的打报告。”“没有。”“那就随时候命。书生,你的枪青皮猴按你的图示帮你做了转移,给我报备了。”“好。”“好好安慰那女同志,我们都是大老爷们、都是粗货不知道该怎么劝。你脾气也别太臭。已经让通信兵去通知渔村的老乡,看看是谁家的,让他们上来核实身份了。”“好。”“你先回去休息吧,让炊事班给她下碗面条。”“好。”林兰生敲了敲门,停下后站在门外说:“是我。”说完停了一会才打开门锁以示尊重。林兰生单手推开房门,一室黑暗,走之前点亮的油灯不知道是人为吹灭的还是风吹灭的。林兰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心想这一天叹的气估计是入伍以来的总和了吧?借着外面的月亮,她摸到桌子把手里的碗放下。从身上摸出火柴盒,想了想对着床脚下那个小小的身影说:“介意我点灯吗?”半晌没有回应,她“哧”地一声划破沉寂,点亮油灯。
“吃点面条,凉了就不好吃了。”林兰生走近那女子,伸出手。冰凉的手怯生生地碰了一下林兰生,林兰生握住又松开,俯身半弯着腰双手把她的身子抬高,又双手扶着她一步步走到桌子前面坐下。“吃吧。”林兰生把筷子递了过去,又说道:“我房里的跌打酒,一会我提些水给你洗澡,洗过后帮你简单处理一下脚。”“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林兰生看着她低下的头,又问。那女人有些迟疑地抬起了头望向林兰生,林兰生才发现她一边吃一边在默默流泪。豆黄的灯光下,林兰生的表情披上一层柔和。看着这个把自己从狼子身下救回的年轻女战士,她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杨澈。”“好。赶紧吃吧。一个人在这怕吗?我去给你烧水吧?”摇了摇头,杨澈脸上带着慌张。“那你吃吧,都吃下去,我带你一起去烧水。”将背上的人放下,林兰生甩了甩胳膊,转身对杨澈说:“就坐这吧,我到前面拿些柴火。”说完她指了指三米开外的柴堆。杨澈睁大眼睛看着她,不点头不说话,林兰生觉得这模样特别像以前母亲养的那只大狼狗被打瘸腿的表情。她蹲下身子,温和地说:“你脚不方便,我很快就回来。你帮我倒数五个数,数完我还没回来,就让你打,好不?”杨澈眨了一下眼睛。林兰生故意多捡了些木头才跑回来,她故意跑到杨澈面前看着她说:“过了吗?”杨澈点了点头,林兰生笑了笑:“我去起火。”林兰生把杨澈背回房间后,摆了个木盆在房间里,给她提了两桶水倒在里面,示意她自己洗澡:“这衣服干净的,你洗过后可以换上。洗好了喊我。”说完她拿了个小板凳放在桶边,准备关门离开衣服却又被拉住。她别头一看,杨澈低着头:“手伤了。”林兰生一听,暗吃一惊:这人也是能忍,自己太粗心了。“那我帮你洗吧。”18岁的林兰生,经历无数场生死然则某些方面仍单纯似小孩。杨澈点了点头。衣服之下,体无完肤:掐痕青紫、捏伤无数,双乳之上甚至还印有牙痕,看着坐在盆里的杨澈,林兰生放慢了动作,同情和心疼这经久不现的感情漫了上来,她一直以为她随着母亲行乞、打短工所受的身体和精神□是重的,然今天亲眼所见的这一切,狠狠地撞击了她的心:这不公平的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人,比她更伤更痛?她决定用心帮助杨澈,早日身心康复。澡巾碰到杨澈□时,她惨叫一声、双腿夹紧又迅速张开,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林兰生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她的这个表现说明了她受的伤害应该是很重的。正想放弃,谁知道杨澈突然一手抢过她手里的澡巾,非常用力地搓洗着下身、动作快而粗鲁,水花四溅。林兰生按住了她的手,抢过澡巾:“别这样,会痛。”她将澡巾放在边上的脸盆里,轻轻地抱住她:“水有些凉,起来了,好吗?”杨澈被她一抱,心里的委屈腾腾升起,靠在她肩上放声痛哭,由黄昏木讷至今的隐忍着的屈辱、痛苦、疼痛、委屈??百般滋味一下子像泄洪般涌出,她真的很痛、很苦,这天崩地裂的屈辱,她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林兰生放开杨澈哭得发软的身子,帮她把身体清洗了再擦干后抱出木盆,只给她穿了外衣。“我去给讨些药膏来给你擦一下,呃,那的伤。明天再带你去看手伤。等我回来。”林兰生说完,拿了条干毛巾给杨澈:“擦一下头发。”杨澈不见了!林兰生心慌起来,她一手一脚不方便,能上哪去?“杨澈!”林兰生奔出房间,沿着房间周围找。“你怎么不在房间里?”房间另外一边的外墙下,杨澈就在那蹲着。林兰生的心惊肉跳在见到她的样子后,急转为怒火。杨澈抬起头,望向林兰生。月光打在她一边的脸上,比灯下更柔和些。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林兰生,她其实给过自己很多表情:初见的时候好像是笑的,后来就阴着脸、带着些不耐烦,再后来看她的时候好像有些同情和欲言又止,而现在是生气的。她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自己、关心自己,因为自己是她救的,她得负责,还是说因为她是军人?想到军人,她的脸沉了下来。“起来吧。”林兰生压下了怒火,“我给你拿了药膏,回房间帮你涂一下。”“灯灭了。门没关。我怕。”杨澈应该是喊破了喉咙,这时候说话的声音已经粗哑得讲话异常含糊。(5)、洗了把手,林兰生擦去手上的水珠把毛巾挂上,转身看见杨澈依旧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边上说:“据说这药膏消肿镇痛挺有效的,明天起来我再帮你涂点。”见她没有搭腔,林兰生又问:“要睡了吗?明天起来我送你去卫生所看看手上筋骨有没受伤。”“我,不回家。”似是思索了许久,杨澈鼓足勇气说了这句话。刚准备脱去外衣的林兰生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杨澈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林兰生的耐心只有在“狩猎”的时候才有异常表现,一旦把枪放下,她就是个极不具耐性、极自我的人,这女人接二连三的有一句没一句,已经把她的怒气挑到了极点。她自觉没有必要对着一个陌生人发火,把外衣脱去躺在杨澈的身旁、身子尽可能往床外沿靠近:“睡吧。”细细的啜泣声在身后响起,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林兰生没有回头,只是心里暗暗叹气,她想帮助这个可怜的人,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睁着眼睛她看着窗户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发呆。“两个人,是我父亲的战友,八拜之交。”细细而破碎的声音,也破碎了林兰生的心,她颤抖着,不能自控,她该骂什么?禽兽?畜生?杂碎?该说什么?不要紧?过去了?别难过?转身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她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女人,一阵儿同情,一阵儿心疼,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啊,如果换成自己、应该早就结束生命了吧?还有活着的勇气,这便是坚韧。林兰生向杨澈挪近了一点,把被子给她盖上,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不送你回家,你就住这,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怀里的人泪如雨下,声似哀鸿,林兰生决定让她哭个够:“哭吧,明天起来,一切从头来过。”“唔!”林兰生闷哼一声,痛!刚觉得痛她已经反应过来是受谁的袭击了。一个晚上杨澈都在踢她,大概是恶梦连连吧。睁开眼望向那个又躲得远远的身子,心里有些焦躁:明天那些寻亲的人上来,她要怎么说好?这事,还是找班长商量一下吧。杨澈的手在空中挥舞,就连受伤的手也在奋力,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又是痛苦又是紧张,林兰靠过去用力抱紧她,手在她后背有规律地拍着。慢慢地,杨澈安静了下来,眼泪从眼角滑下,有些梦呓声飘出:“外婆??”杨澈拒绝和别人见面,只要林兰生一离开房间她就缩到床角,如果林兰生没锁门,她就钻在书桌底下。林兰生一点脾气也用不上,没办法带她去看医生,只得和班长交待了一下简单的情况,等组织的安排。“这么说,小杨的父亲便是国民党,而且有可能是没有逃到台湾的那一部分了?这些人留在这里,意欲如何呢?”斑头拿着铅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猛地抬起头望向林兰生:“书生,你问一下她父亲在哪!”“她这种精神状态,这样做可以吗?”林兰生望向斑头。“你去试试看。”斑头站了起来。“我不同意。”林兰生压下心里的不满:“她精神受创,已经不能再受刺激。我们的口号是‘为人民服务’,不是‘人民为我服务’。”“那你打算怎么处理?”“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她,如果有,可以跟踪认领的人。她现在只紧跟着我,这状态不合适回去。而且,如果她父亲在这附近,她回去只会被逼着带路来找我们。”“那就让她回去。咱这公开的营地,就怕他们没胆子找上来。”说话的人是团里的协理员――曾巩汉。“不行,万一她不肯带路,只有死路一条。”斑头摇了摇头,对着曾巩汉说:“人是我们救的,书生说得对,我们得对老百姓负责。”“那你们看着办!”曾巩汉摇头晃脑地说:“上级领导对咱这一战区非常重视,你们留下一个可能是特务、可能敌人派来的奸细,出什么麻烦,到时候可得有担待些!”斑头看了一下林兰生,说道:“书生,你怎么看?”“人,留下;有事,我接受处分。”“行,你先回去,这事我会向团里报告。”“带你去卫生所吧?”林兰生挨着杨澈坐下。摇了摇头,杨澈没有说话。林兰生抬起她的头,让她和自己对视,问道: “你好得慢的话,我们行军也会受影响的。想看到我被处分,还是你被赶出去吗?”杨澈摇了摇头。“你朋友让家里领回去了,但你家里没有来人。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林兰生没说那被领走的是尸体。
杨澈点了点头。“为什么?可以说吗?”“妈妈死了,爸爸跑了,外婆傻了。”杨澈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林兰生顿了一下,不想再刺激她去回忆,她转了话题:“噢,对了,我18周岁。你呢?”“20。”虽然不知道她的意图,可杨澈知道,她不会害自己。“我姓林,名兰生,父母双亡,没有亲人。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杨澈惊慌地望着她,父母双亡,孤儿?她不比自己幸运多少啊!看着她的样子,林兰生笑了一下:“去卫生所吧?这脚伤还没什么,手伤得去看看。”杨澈点了点头,有些害怕地望了一下门外。“我背你,你把头藏在我背上。”杨澈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很轻的,走吧。”林兰生又笑了笑,背过身、半蹲在她面前。第二章 祸不单行(1)、“娘西皮的,还不出现。”草包的声音从高地草丛里传来。“别说话!”斑头的声音传出。林兰生无声无息地趴在低畦地,身上搭着篱蒺作为伪装,已经有不少根扎入薄薄的衣服里面。林兰生眯着眼睛瞄着远方,今天她的任务是远距离开花,所以她的子弹都是经过加工的。三八大盖拿到八路军手里以后,从外形到子弹都被进行了改造,这优良的改造一直延用至解放后乃至后来的越战。三八长枪射程远,后座小,穿透力强,近身搏击又有刺刀,这在抗日战争里,对于习惯于三人一组近身肉战的日本军人是非常有利的。但中国军队缴获枪支后去掉了刺刀,一般用它们来做狙击,利用了它射击时红光短、后座小、射程远的优点。同时也改造了子弹,从弹头上做各种花记,解决了三八枪高穿透无二次杀伤的缺点。林兰生今天用的子弹,弹头上都刻了个十字。别小看了这个标志,它能达到的效果科学说法是:达姆效应,也叫炸子效应。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星火弹。这种改良方式来自狩猎者的经验,它的原理是:花苞结构的弹头在发射状态下张开,内部铅熔液飞散、弹体变形能在受体身上形成大的伤口,而且不穿透。这样,子弹的杀伤目的达到,在狙杀一对一的情况下,也不会出现流弹伤及无辜的。“斑头,是不是走风了?”另一个低点发声,林兰生听出是鸽子的声音。“不可能。”斑头低声回答。“这也太不寻常了,从午饭到现在,天都快亮了。”这个声音,林兰生有些陌生,听方位应该是原国民党军官改造过来的老虎。狙击班虽然叫班,但实际集合的是不同部队的狙击好手。“草,安静点,都集中精神,叽歪什么?”这声音来自林兰生头上,壁虎。林兰生心里暗暗笑了一下,都守得不耐烦了吧?她顺着稻草管吸了一口军用水壶里的水,这种做法既补充了水分又可以保持身体不动弹。“就位!”斑头低声喝道。目标出现。这是一批登陆的流散,据海军军方提供的消息,流散登陆一共12名,全武装、海军击毙4名,其余8名成功逃跑,方向东北、怀疑有游击根据地可汇合,敌方目标应该是拔营或水库。由运动上来的人看,目标是水库。可视范围内共14名,由此可见消息可靠、老百姓当中有根据地的倒插人。
运动点慢慢向上,就快进入射程范围之内的时候,最前面的人突然站住、手往后一摆,小支队陆续向他集中,并且都停了下来。高地有点细碎的声响,林兰生有点担心:这草包不会忍不住了吧?现在的这几个人,数他最没定力。借着微光,林兰生看到他们全都往后退,心里也有些急了。正思考着怎么办,突然发现他们又全部停了下来,蹲下身子从背包里掏什么东西。正当藏身高处的他们在猜想对方的意图时,蹲着的14人什么也没有拿出来,但不约而同做扇形快速跑开,各找高草、山石隐蔽。经验告诉林兰生,对方闻到了危险,但显然不知道他们的落脚处。三八大盖的射程可达2000米以上,但最具杀伤力的是1000米,对方却在1000米以外停下!林兰生放下望远镜,她知道现在比的就是耐心。一旦自己先暴露位置,招呼她的可能不是子弹、而是炸子或手榴弹。天一旦亮起来,对双方都不利。这一带被列为军事重地,除去那些不怕死的、对山里灵芝毒蛇感兴趣的人以外,寻常百姓是不会上这半边山区的。山的另一头,突然响起夜鸟鸣声、形势一下子起了变化。敌军的判断天平倾倒――直接指向那边有埋伏。领头人似乎作了指令,散开的14人呈S状屈体前跑,慢慢地进入射程之内。不需活口,暗处对付明处、6人对付14人,隐蔽着的人几乎同时看到胜利的曙光。“咻――啪――”一声枪响,敌群有人应声倒下,余下13人马上向四周山石后面躲去。林兰生心里暗骂,这草包趴太久,把人都给趴傻!离天亮更近了。敌军的耐心明显比高处的人更差,他们又开始跑动起来,不同的做射击状前进,踩入狙击者的射击范围。1000米??950米??900米??800米,林兰生眼角的余光看到下位斑头作了发射手势,她依旧没有动弹。前方S型跑动的人已经有两个中弹,很明显他们仍固执地认为子弹的方向来自山的另一头,散开的方向更接近狙击班的位置。600米处,林兰生的准星里出现目标,她迅速扣动扳机,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子弹飞出的方向,几乎可以感受到那种穿过肉帛撕裂、炸开的快感,林兰生的嘴角扬了上去。她可以想象到那个人胸口的大洞,对,绝对不是一个孔隙的血注,而是血肉外翻的洞。她轻轻拐了一个方向,子弹再次飞出!目标正中一个躲在石头下向草包隐蔽方向作射击准备的人,很明显,草包那边、几不可见的焰火被他看到了。林兰生可以看清他的每一个慢动作,右侧太阳穴中枪脑袋狠狠地震了一下、整个人扭曲地做了个奇怪的下垂姿势、倒地,手上的枪口向下、歪斜着脱手。显然发现草包隐敝高位的人,不止那一个,有子弹破空飞了过去,一记闷哼声轻轻传出,但那草丛仍旧没有大幅度的变化。开枪的人躲在远处的石头后面自然没听到叫声,他等不到高处有体形晃动,大概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判断错误了。空旷的大山和静寂的黎明,突起的枪响还在山谷里回荡、制造出可怕的绝响,声源突然断了下去,就连受惊的夜鸟和鸣虫也止住了叫声,空气又凝固起来。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一带的埋伏。所以狙击手都意识到这个问题。这近500米的距离不足以有手榴弹的威胁,而登山所限、重型武器更不可能随行携带,狙击班几乎可以肯定除去点射比枪法和判断,他们没有其他危险。余下的敌人应该只有6名,那么他们在有利的地形地势上还是占据主动。
枪响再次划破宁静,最高点的壁虎点射成功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5对5,林兰生知道现在比的是动作了,她迅速捕到一个边侧位举枪瞄准的猎手,扣动扳机,弹出花开,又是一片红艳。静,还是安静。亮光已经由东方初起,500米以外的位置错错落落地、横着14具尸体,斑头做了一个手势,每个尸体上都补了一枪。林兰生习惯地看着他们朝尸体补子弹、自己一动不动,十字弹头的创伤力她绝对有信心,这一枪她始终觉得是对狙击手的藐视。草包果然是被击中肩膀,只是平素的训练和使命感让他撑了下来,伤不致命、血却流了不少。“书生,你也受伤了。”壁虎用枪杆捅了一下林兰生。林兰生在这一会也才发现,刚才射向壁虎的那一组流弹让她和壁虎都被子弹擦伤,人一放松下来,才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她翻了一下伤口处破开的衣服:“擦伤,不碍事。”“我太急躁,让他们发现了,应该再近50米才开枪,让你也受累了。”壁虎挠了挠头。“比草包幸运。”林兰生扯了一下皱巴巴紧贴在身上的衣服,让泥土、杂草和树叶一一掉下来,背上的肉扎着刺,被她这么一拉扯有生生的痛切。(2)、弹痕擦伤是在左上臂,伤口不深、但烧伤面积却不小,可以想象这子弹如果是打入体内的话,她就见不到现在的太阳了。林兰生想想便笑了,其实当时不应该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同是有很多个地方在疼,她忽略了持枪用力的手臂。在畦地里呆了十几个小时,为了方便行动身上的衣服很单薄,那些伪装在身上的刺被偶尔路过的小动物踩着了扎进身体里的、已经有不少,十几个小时的痛让她保持着清醒,自然也感受不到后面的擦伤。卫生员帮她把刺挑出来,给她上了药后,拿了瓶药水递给她:“你房里有个女同志吧?洗澡后让她帮你上药,就不用跑来了。”林兰生想起,这接近一天一夜的分开,不知道杨澈有没有吃饭!一想到这里,她拉上衣服、冲着卫生员点了点头,抓起药水就往外跑。她叮嘱过留守的帮她送饭过去的,可她不觉得杨澈会开门或开窗出来拿吃的!“杨澈!”林兰生碰碰碰地敲着门,大声喊着。窗户打开,杨澈的手探了出来:钥匙。林兰生接过后,迅速把门打开,冲了进去:“你吃饭没?”桌子上有一张纸,林兰生记得这是她早前夜行时分配的饼,没吃完带回来的。这女人就吃这两块饼?咬紧牙,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把气吐出来,睁开眼她转过身面向杨澈:“如果我被毙了,你是不是打算饿死?如果我出任务三五天,你是不是打算饿死?你能不能主动摆脱这种状态!你到底要自闭到什么时候?我没那个命守着你一辈子!”从来没见过林兰生这么生气过,从来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气话,杨澈傻傻地看着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衣裳不整、还有些脏,左胳膊外露、缠着纱布,杨澈有些明白:她受伤了,在担心自己。她们认识多久了?有一个月了吧?她对自己真的很好,细心而且周到,虽然话不多却很有耐心。这一个月来,她隔三岔五会离开自己几个小时,可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久,也从来没有带伤回来,更从来没有一回来就对着自己大吼大叫地。她有些不习惯,可又有些感动。门碰地一声又关上了,杨澈看了一下,钥匙被带了出去,于是她安静地退回床上、坐在床沿等着。林兰生推开门,意外地看着床上坐着的杨澈。青皮猴说,昨天中午杨澈开窗拿了饭,昨天晚上她就死活不肯开门窗了,但中午的碗筷她是主动放在门口的;而到今天早上,她也还是开窗拿了馒头。这么说来,她只是害怕晚上和别人接触,那两个饼子就是她的晚餐?林兰生把手里的热水瓶放下,又走到床后面把马桶搬出来,不用力还好、一用力把伤口扯了一下,疼得她“嘶”地暗叫一声,忙把马桶放下。衣服被轻轻地扯了一下,林半生转头看到杨澈站在身后,怯生生地望着自己。这一个月的不见天日,她倒是白净了不少。杨澈弯下身子搬起马桶,看着林兰生没有出声。林兰生打开门闪过身子让她走出来,又把门带上,领着她走向营房后面。看着她蹲在井边打水清洗马桶,林兰生笑了。这马桶是为了她搬进房间的,可一直到今天才是她主动洗的。
“到那边坐一会吧?”林兰生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嗯。”意外的,杨澈站起来点了点头,拎着马桶跟在她身后。上午的深山老林,长空若洗、青山幽静,似有云雾在远处山头飘过,轻舒漫卷的样子看着格外舒服。林兰生挑了块较平的大石头停了下来,转身面向杨澈:“坐这好吗?”空谷传来鹧鸪的轻叫声、像是在应和她的问话,杨澈轻轻地笑了,抬头看着林兰生:她不生气的时候,总是这么谦和。“想家吗?”林兰生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看着远方的轻雾,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好久没有听说过“家”这个词了。杨澈愣了一下,外婆的脸在脑海里显映、刻意压制住的情感、转瞬升起的思念引爆泪水:“想,想外婆。”“带你回家,好吗?”“嗯。”“杨澈。”林兰生转身拉过杨澈的手,诚恳地说道:“回家后,试着忘掉那些事,这里民风淳朴、乡亲们不会说你什么的。”“嗯。”“杨澈。每个人的经历都有所不同,不同人的不同经历可能造就不成的人生;不同人的相同的经历也会因为人的思想不同而造就不成的人生。你的眼界和心胸将决定你的命运。”林兰生说着说着,松开她的手,往后仰躺:“我们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可能比之前的任一刻钟所遇到的苦难都苦,也可能比之前任一刻钟所遇到的幸福更幸福,所以我们要争取活到下一刻钟,争取这一刻钟活得值。”“这一个月来,我无数次地想问你话,想和你说点什么,我总认为多给你点时间总会过去的。”林兰生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我父母身上,我学会了生活:生很容易,活很容易,生活不容易。只要你还想过生活,除去灭顶天灾夺命人祸,其他情况总会有路可走,尽管很不容易。你比我勇敢多了!那样的情况下,依旧坚强地选择了活着,可为什么不能再咬咬牙,好好活着?”杨澈把头埋在屈起的膝盖上,好一会,突然说起话来:“妈妈是在新中国成立那年死的,那年我6岁,外婆说她是个思想激进的人不能接受自己的国家政权发生改变、吞枪自尽,那年以后、父亲就带着我们偷偷来到这个小岛上。”
好像记忆中有很痛苦的片段,杨澈停了下来。许久,当林兰生以为她进入眠想中的时候,她突然又说:“原本以为三代同堂从此平静过日子,却不料父亲壮志未灭一直和国军高层有密切联系。55年6月,记得那月,父亲很高兴、一有空就会和我絮叨着照顾好外婆什么的,直到后来别人告诉乡里渔民到我们家来说,父亲随渔船出海被台湾国民党海军劫掠,凶多吉少。他们走后,外婆一边哭一边骂,从她的话里我才知道原来父亲是丢下我们跑了,去干他的大事了。外婆哭了很久,不知怎的第二天不哭了就一直在笑,村里的老郎中说,那是邪疯。”她换了口气,又接着说:“村里人对我们都很好,一直到我会做农活了他们还经常帮助我们。小芳姐是跟着我们来这村里的,比我大几岁,一直也很照顾我。两个月前,她很神秘地告诉我,我父亲的战友来找我们了,要把我们接去台湾。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断了音讯。直到一个多月前,突然她带来两个人、告诉我是我父亲的弟兄,他们说要带我们走。这两个人我认识,父亲的老照片里就有他们的模样、变化不是很大。我不肯跟他们走,我舍不得外婆,他们便强行把我带到了山上。”
林兰生抓住杨澈的手:“别说了。”杨澈抬起脸,斑斑泪痕:“我真的不想去想的,我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不能在那时候死,我还有个外婆。可是,我不敢回去,我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父亲的战友,我不知道我外婆会不会有意外。”“明天,我申请带你下山。”(3)、林兰生带着杨澈由北而下。北面的山路非常隐蔽且多有地雷记号,林兰生知道、不论是国民党特务或是土改地主土匪等都不敢由这一面上山。“杨澈,由这边下去后,傍晚我们会到石谭寺、到了那我们先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天亮再出发,可好?”
“嗯。”清晨的尖山,像破蛹的蝴蝶、粉嫩而羞涩,等待着晨曦的沐浴。杨澈紧紧地拉着林兰生的手,每走离营房一步心里的安全感就消失一点,她只能从林兰生身上一点点找回。“害怕么?这里挺宁静的。”林兰生回头,看着她笑了笑。淡金色的阳光洒在林兰生转过头的脸上,细细的绒毛上有着点点金光,杨澈发现:这个冷淡的女战士,不笑的时候冰冷而生硬像石雕一般,可笑起来的时候又和煦得像这阳光,让人感觉到温暖而贴心。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左右,原以为她一时是细腻温柔、内向体贴的,昨天随她一起去请假,终于看到她在其他人面前生冷而强势的一面。此时,在阳光底下的她,牵着自己的手像极保护神。林兰生看着杨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免不了有些羞赧:没见过这样瞧人的。她转过头去,突然问了一句:“会唱歌吗?”“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听着这熟悉的调、听着这熟悉的词,林兰生牵着杨澈的手慢慢地紧了起来,这是妈妈教自己的第一首歌、这是父亲的校歌,尘封的旧事、尘封的思念,原来也埋在杨澈的心里。林兰生缓缓地跟着歌唱:“打条血路,领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这是一片净土,充盈着古老中国对精神自由的向往、对生活不满的隐匿。林兰生不信佛学、道学,但她很尊重这些方外之人,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那自然便是看破了生活、选择了生死的人了。木鱼声、声声入耳,她拉着杨澈在寺墙外坐着,让她给自己讲外婆的事。杨澈记忆里的外婆分饰二角,孩提时期的外婆说话细声细气、举止优雅端庄,会写几个简单的毛笔字;童年后的外婆疯疯癫癫,常常自言自语说些她怎么也听不懂的话。大部分时候外婆是安静的、有时候还会跑出去帮忙干活,收拾工具。“外婆疯了以后,没有伤害你吧?”林兰生习惯了杨澈说完话后便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她哭闹的时候也是打骂自己、扯自己的头发,后来村上的土郎中说必须把她的头发剪掉,免得她疯起来的时候绞到自己,他们就把外婆的头发剪了。”林兰生抬头望着星空,没再答腔也没有问话。“兰生,你外婆呢?”杨澈想起林兰生说自己是孤儿的事来,这一个多月来照顾自己的这个人,年纪比自己还小、经历的却比自己多了很多。她突然觉得自己亏欠林兰生很多。“啊?”林兰生转头愣愣地看着杨澈,她在叫自己吗?兰生,兰生??有好几年没人这么叫过自己了吧?
“你外婆呢?”杨澈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她怎么了?“噢,外婆??不记得了。妈妈说我们没有亲人。”“你是本地人吗?”摇了摇头,林兰生叹了口气:“可能不是吧。不记得了。我记忆里的过去,只有妈妈。”是了,那些驱逐她们母女俩的人,那些打骂她们的人,那些怨恨她们的人,留在记忆里只会徒增伤害。“想她吗?”杨澈轻轻地问。“没时间想。”林兰生说完,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妈妈死后,带我走的人们都叫我‘丫头’,现在班里的人叫我‘书生’,你可以叫我‘书生’。”“你说,以后就是我的亲人了,对么?”杨澈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陌生的东西:有些冰冷、有些排斥。林兰生呆了一下,低头说道:“嗯。只要你愿意。”毕竟是个18岁的姑娘,对于亲情即使她极力表现出不在意,骨子里免不了总有些渴望。“以后,你可以叫我‘姐’或‘澈’,我叫你‘兰生’。”杨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嗯,以后,我的外婆就是你的外婆,虽然她可能不会跟我一样,叫你‘兰生’,但我们都有外婆,不是孤儿。”“嗯。”林兰生的心、排斥而冰冷的心,因为她的话、有些温润。“然后呢?”杨澈笑着望向她。这笑,真好看,林兰生心里想,妈妈笑的时候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杨澈只有浅浅的两个梨窝,却同样很眩目,她吸了一口气,小声地嗡了声:“姐。”二月的阳光,一点也不灿烂,至少林兰生是这种感觉。她看着从早上一直微笑着的杨澈,也想跟着笑。从把她救下来,到春节、到元宵都没有看到她的一个笑脸,她的笑脸集中出现在这三五天内,这之前她甚至有想过是不是无缘见到她漂亮的脸蛋上浮现笑颜呢,现在不是挺好的嘛。“还有多远?”林兰生拉了拉杨澈的手。“看到么?那——”杨澈指着远远依稀可见的土方屋。那是一种蘑菇状的老屋、房间一般有两个窗,一个开在蘑菇状屋顶的一侧,一个开在土方屋的一侧,说是窗也是不正确的,只不过是少放一块土方的空缺。林兰生想起斑头说的一句话来:咱这代人的理想便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可偏偏守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岛上。是了,这个海岛,据说发展要比岛外的人慢上十几、二十年。看到这土屋围,林兰生想起自己的营房,想起之前在澄海渔村的民房,她有些说不出滋味,她复又想起带她学习政治的副官偷偷说的一句话来:社会主义是走对了,但政策方针一定是错的,这么整是会整死老百姓的。方针,到底是错在哪呢?又为什么是错的呢?跟在杨澈身后的林兰生,没了来时的兴致,望向这一片依旧干劲朝天的土地,依旧贫瘠困顿的土地,陡然升起一种莫可言状的焦灼。突然,耳朵“突突”“轰轰”的声音把她从神游中拉了回来。原来,她们已经来到蒲羌坑村的地界上。杨澈停下脚步,口气中有些感伤,指着前面不远处、凑在一起干活的几个人:“那家便是我和小芳姐一起定亲的人家。”“啊?”林兰生跟在她身后,张口结舌,莫怪她如此惊讶,之前杨澈丝毫没有透露过她已经结亲的信息。
“现在,什么都不可能挽回了。”杨澈垂下手、低着头,苦笑着说道,“我现在只想找到外婆,好好照顾她。”
“你们相互喜欢吗?”林兰生好奇地问道。“澈娃!”一声炸雷,林兰生还来不及等杨澈回话、赶紧抬头望去:一个三大五粗的中年汉子,头带草帽、胡须拉茬、打着赤膊,下身穿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旧式裤子,赤着脚正向她们奔来。“牛大伯。”杨澈哭着跑了过去,林兰生赶紧尾随跟上。“好孩子,好孩子,你没事,没事就好哇!”中年汉子紧紧地抱住杨澈小小的身子。铲着石堆的人也都纷纷围了过来,慢慢地议论声就炸了开来:“这不是朝光未过门的媳妇?”“不是说死了么?”“瞎说啥呢?这要都是大牛家的媳妇,还能把自己家嫂子给骗走?国民党余孽,是狗腿子!”“还有脸回来,真不要脸了。”“你没见那女娃子回来身上那个伤和血啊,遭罪哟——”?? ??林兰生越听越不对味,咦,怎么回事呢?她想起在团部的时候,斑头说他是这样对老乡们说的:“部队在后山发现了这两个受难的女同志,一个已经遇害,一个在混乱中被路过的老乡救走了。人现在还没找到,我们这边会尽可能帮忙的。”那么,是有人故意捏造事实,还是说在传话中出了差错?林兰生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她不能站出来替杨澈说话,她现在的身份只是救走杨澈的猎户家的女儿。(4)、“都不要说了!”又是一声炸雷,林兰生缩了一下脖子:杨澈也是厉害,能和一个雷公般的人物相处得这么好。“朝光爹,这是国民党的余党该举报送大队上去!”人群里有一妇人喊到。“这人民政府是不打倒好人的!澈娃她家没做什么对不起咱村的事!” 中年汉子扯着雷公声喊道。“爹,您小声点儿,这里人很多。”“杨婆在那边发呆呢。”从人群里挤出两个年轻人,对着中年汉子态度谦和地说着话。林兰生走近杨澈、在她身后安静地站着。感觉到她的接近,杨澈转过身子抱住她,有些委屈地伏在她肩上哭泣。林兰生心里暗暗叹气,她也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了吧,或许是这样更觉得没办法面对这一家人吧?望向看着自己有些意外的一家三口,林兰生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她:“来,先擦干眼泪,找一下咱外婆吧?”杨澈没有忽略她口里的“咱”,她的声音不小、那一家三口自然也没办法忽略她稍带亲近的语句。“澈娃,这女娃子是哪村的?”杨澈这才想起没给他们做介绍,她勉强止住眼泪:“大伯,是她救了我的。兰生,这是村公社的牛得水大伯,这是牛大伯家的朝瑞哥、朝光哥。”牛得水一听说林兰生救了杨澈,激动得握着林兰生的手上下摇晃,口里直嚷嚷:“谢谢你啊,女娃子,谢谢啊!你是我们牛家的大恩人啊!”林兰生饿得打飘,被他这么三甩两甩地,手都使不出劲来话也不懂怎么答腔才好,只能任他表达他的感激。牛朝光见到她傻傻的样子,赶紧拉住牛得水,脸窘得发红:“爹!”牛得水反应过来自己的粗鲁倒也不以为意,松开林兰生的手:“走,到大伯家坐。”“大伯,我阿嬷呢?”杨澈赶紧出声。“她啊??呃??朝,朝瑞,去,把杨婆带咱家。”牛得水突然涨红着脸,喊着大儿子让他去找人。“牛大伯,我和我姐去找吧。”林兰生拉起杨澈的手,直直往外走。“娃,都回来!”牛得水激动地吼道。杨澈有些不明白,林兰生为什么这么坚持地拉着自己往外走,牛大伯又为什么那么激动。只有林兰生心里隐约明白,村里人该是把对杨家的怨气撒在老人的身上。这些纯朴的乡民,一旦你成了他们的敌人,又何止是秋风扫落叶那般残忍呢?她想起过往加诸自己身上的拳脚,想起那些曾经以为遗忘了的亲戚的嘴脸,她握紧杨澈的手笔直地往外走。
林兰生猛地刹住脚步,因为被她拉着直直往前走的杨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像在地里扎根一般。“怎么了?”林兰生转过身,疑惑地问道。看着杨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后的某个方位,眼泪盈眶,她做出反应迅速回身:前方100米。占据了林兰生的瞳。撞击着林兰生的心。她跑了过去。这,不是杨澈的外婆;这,不是林兰生的外婆。可这,绝对是杨澈的外婆;可这,绝对是林兰生的外婆。这个佝偻着身子、稀疏白发尘垢满头的老人,真的是她们的外婆。杨澈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另外一个场景:外婆坐在脸盆架前,昂着头、用手指着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脸笑呵呵地望着杨澈:“囡囡,香香。”“好,阿嬷香香。”杨澈笑着从台子底下拿出红梅的铁盒子来,打开后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将它点在外婆的前额、两颊、鼻子和下巴:“来,阿嬷自己涂香香哦。”外婆在这个时间是最安静、最美丽的,她很细致、很轻柔地抹匀脸上那柔软的膏状物,然后就会对杨澈咧着嘴笑得很开心。??可眼前的人,她几乎认不出来了。二、三月还带着寒气的天,外婆上身穿着一件父亲留下来的短袖衬衣,下身穿着一件她被拉走前没有收拾起来的花袄裤,佝偻着身子抱着一块石头,从炸成碎石堆的小山包走到另一头的推车旁,将石头放下,又慢慢地走回石堆前,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林兰生跑到老人的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石头放在地上,轻轻地喊了一声:“阿嬷。”老人家抬起头,那张依稀还能看到五官的脸面向林兰生,混浊的眼里突然闪亮了一下,她冲着要兰生咧着嘴笑,双手向上并拢翻开,朝林兰生做了一个要东西的动作:“吃。”杨澈猛地冲了过去,狠狠地抱住老人,撕心裂肺地叫着:“嬷——”许是熟悉的音调震到了老人,许是思念极久的声音挑起她的记忆,老人家咧着的嘴合拢了起来,那上翻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混浊的眼睛仍然盯着林兰生,那表情慢慢地由木然变为困惑。“公社已经分配了最轻便的活给她了。”跟着她们过来的牛朝光看着抱在一起的嬷孙,又看了看在一边发呆的林兰生,扇了扇嘴唇以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嗫喏了一句。“澈娃,大伯跟你说,你不在的这一个月,你阿嬷没人照顾,我们三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收拾她啊。”牛得水率众跟了过来,看着哭得让人动容的杨澈,心里也有些过意不过。“她一家都是政府的敌人!谁帮她谁就是倒革命!”边上不知道哪个看热闹的,暗暗地顶了一句,旁边多了几把声音附和了起来。发呆中的老人,似乎对这些话语特别敏感,身体忽然像筛糠一下剧烈地抖着,推开杨澈往后倒退了几句,嘴里念念有词:“学习,革命,囡囡。”林兰生赶紧跟上前扶住她的身子:“阿嬷,我是囡囡,我是囡囡。”皮包骨下,瘦如枯枝的身躯包藏着多少委屈和对这世界的绝望,这推翻压迫推翻旧制度旧社会的共产主义社会,到底伤了多少如她们一般的家庭,林兰生眼里没有泪,她紧紧地抱着老人脏兮兮的冰冰凉的身体,扶着她坐在地上的扁担上。“囡囡?”老人有些迟疑,搜索着留白的记忆、努力地想找出一张能够拼出五官的脸来。“嬷——”杨澈跪在地上、抚着老人的脸,止不住痛、止不住泪。“姐,你别这样,让外婆好好想想。”林兰生耸动着左肩,伸出左手按住杨澈的手。刚才的一连串动作让她刚结痂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命苦?嬷!为什么我们来到这里你还是得受欺辱?我们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杨澈跪在老人的面前,抱着她停止发抖的身子,伤心地叫喊着。哭声,似乎牵动了老人心底里的弦,她迟疑着、手动了动、又不敢往前探。杨澈哭着,突然返转过身子跪向牛得水:“大伯,我求求你、我求求各位叔伯婶姆,求求你们放了我外婆,叫我做多少份工我都愿意,我求求你们了!大伯,我对不起朝光哥,我不配入你们家的门,我求求你们不要再为难我外婆了!”杨澈一边哭着喊着,一边拼命地磕头。牛得水叹了口气看着围观的人,站在一边搓手,牛朝光在他身后,想走过去又缩回了脚。“杨澈,起来!”林兰生流着泪,口气却无比坚决。不能暴露身份,是因为村民中还有国民党的倒插人。可这不影响她骨子里的血性。这已经不是一个能讲理的年代了,林兰生深有感受,哭闹只会让别人觉得你这阶级敌人在用眼泪炮弹!林兰生右手扶着老人,左手用力抬起杨澈的身子。“囡囡。”老人抖着干枯的手,向杨澈伸了过去。如果外婆可以恢复正常,没有什么屈辱是杨澈不能接受的,看着能认出自己的外婆,杨澈悲喜交加,扑通跪在地上,抱着坐在扁担上的外婆:“嬷!”“囡囡,洗,洗,香香。”老人被杨澈抱着,半晌喃喃低语。杨澈泪眼婆娑地望着林兰生:“兰生,帮我看着外婆。”“好。”林兰生扶住老人家的身子:“我们回家里去吧?”杨澈指着外婆光裸着的脚,摇了摇头。是了,一地碎石。(5)、这是令林兰生终身难忘的一天。杨澈脸色青白、端着一盆水,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林兰生看着她的脸色有些担心,小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还是饿了?”“干呕了一下,没什么事的,别担心。”看着接过她手里东西的林兰生,杨澈心里一阵温暖,相处了一个月的人对自己竟然比相处了七、八年的人还要好。“坐下吧。我来。”林兰生放下脸盆,拧干毛巾准备给老人家擦脸。围观的人觉得很有意思,这杨婆都一个多月没人打点了竟然还记得要洗脸?老人接过林兰生准备给她擦脸的毛巾,颤着唇:“囡囡。”她是认得自己的,杨澈激动地与林兰生对望一眼,赶紧跑到外婆面前蹲下:“嬷。”老人家拿起毛巾,轻轻地捂在杨澈脸上:“擦擦灰,都碰伤了。”动作颤颤巍巍却异常轻柔。杨澈又是哭又是笑,模样特别滑稽,林兰生却笑不出来,她别开了脸,不忍看着二人的神情。围观中有几个心肠软的人想起她们的苦日子和自己的革命立场,也黯然离开、不忍相逼。“呃??今天大家都累了,分一下口粮吃过饭后休息休息再干活。朝光,过去帮杨婆领一份,把咱家的匀点出来给两个女娃子。”牛得水扯着子吼着。林兰生站了起来:“我们俩的就不用了,有干粮。”“这说哪话,澈娃也算我们牛家的啊,这这餐就在我们口粮里腾吧。”牛得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大伯,我已经不配嫁给朝光哥了,您别为了我们受这份委屈。”杨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牛得水说完,又蹲下身子给外婆擦脸。将脸上的尘垢洗净,杨澈依旧给外婆点上雪花膏,人群里人有唏嘘、有人议论也有人暗骂“老妖怪”,杨澈没有理会那些人的反应,笑眯眯地看着外婆:“嬷,洗一下手和脚,穿上鞋子咱回家去。”老人家对着她笑了一下,将手放在脸盆里搓了搓,又准备将脚放进去。杨澈赶忙制止她:“我来吧。”帮她擦干后,杨澈拿了件对外婆常穿的长袖蓝色春装给她装上:“嬷,晚上回家再帮你洗头啊。”她打定主意,晚上和林兰生商量一下,看看部队里有没有她们可以干活的位置,就是没有她们也可以搬到深山老林里种菜养鸡。“阿澈,这是杨婆的份。”牛朝光拿到分配的食物,送了过来。林兰生一看,一个地瓜、一碗看不见米的粥。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挎包内鼓鼓的饼。三年大饥荒,林兰生还清晰记得那种饥饿的感觉,即使进入1963年似乎生活已经改善了不少。其实说是三年,却远比三年更多。1958年的大炼钢的严重浪费、产量夸大虚报,造成极大的浪费和无存余,所以由1959年起,中国已经连自己自足都非常困难了,老百姓被一切为公、一切靠公的政策方针指挥得全无积极,1960年起至1962年三年的天灾、加上与苏联中断邦交举国还债,大规模的饿死现象时有发生。三年大饥荒,林兰生看过无数的死亡,从乡村农民不时饿死的尸体上走过,她也由惊悚学会了麻木,而自己也从饥饿中学会了习惯性节约粮食、预留存粮,她记得妈妈告诉自己的:人是有良知的动物,再饿也不能吃同胞的肉,那就成禽兽了。妈妈说她年轻的时候经历的就是人吃人的人间惨剧,妈妈说往后有生之年再苦再饿也只能宁可吃土不吃人!海岛是个粮食资源很紧的地方,在大粮荒前百姓一直就是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粮荒只是加剧了他们的困难却没有带来恐慌,英难主义的认识告诉他们:毛主席会救他们的!是的,毛主席还是救他们了:充分利用野生植物指示、代食品指示的一一下达,大猴角、金交椅、大尖山、白牛、走马埔等地发动掘地三尺、挖粮救国运动。那年,1961年,林兰生所在的狙击班,用鸟枪铅弹偷偷地捕杀小动物,背着人民背着政府晒生肉干片解决营养问题。斑头他们很照顾林兰生,不只是因为她是首长的关系、重要的是她天赋极佳,猎性很好。林兰生口齿间仿似还能感受到那种野菜夹杂着腐肉的味道,如果没有那些东西的调剂,也许她也不能长出这么高的个子了。“兰生,怎么了?”杨澈晃了晃林兰生的身子。林兰生摇了摇头:“想到一些事。先带外婆回家吧?”杨澈摇了摇头:“外婆不肯。”林兰生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老人家。衣服已经扣得整整齐齐的,那碗米汤和地瓜正放在她身旁,而她自己则坐着发呆。瓜分完食物的村民这一会正是休息时间,又都凑过来像看耍猴子大戏一样,看着她们。“嬷,我们先回屋里去好么?”林兰生蹲下身子望着老人家。“你是谁?”老人家似是清醒着的,用手把掉在眼前的头发夹到耳后。“我是兰生,澈的干妹妹,也是您的孙女。”“兰生??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困厄而改节。”老人家抬起头,又把掉下的短发夹到耳后,慈祥地望着林兰生:“好名字,好相貌,好孩子。”“嬷,我们回屋去吧。”杨澈弯下腰想扶起外婆。老人家看着脚上穿着的鞋子,突然干笑了一声:“嘿,真好看。”她转头望了一眼杨澈,又转头认真地盯着林兰生:“好俊俏的姐妹儿。”老人家的奇怪反应和突然的清醒,让村民们不安了起来,围观众人越聚越多,好在三月正午的太阳并不火辣。
林兰生也感觉有些不对劲,记得杨澈说过外婆是不清醒的,可她竟然能想到自己名字的出处,她抬头望了一下杨澈:“我们背外婆回去吧?”“嬷,咱先回屋吧,我饿了。”杨澈双手扶起外婆。老人家轻轻地挣开杨澈的手,颤巍巍地拍了拍她的腰,转过身似乎很留恋地摸了摸那个碎石堆上的石头。她慢慢地弯下身,捡起地上的扁担将它倚着石堆放好,又捡起地上的铁笊篱擦了擦它发亮的尖齿,将它倚着石堆放好,转身望了一下村民,安静地笑了笑。“我们其实没有反过革命。”老人家拉直身上的衣服,慢慢地靠在扁边上,神情有些伤感:“我女儿不能接受政权交割、没有感受到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好就去世了;我女婿作为国民党军官忠于他自己的信仰离开了我们是不孝但没有不忠;我的孙女,从小谦逊得体、从未和人产生口角,一向秀外慧中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孩,她所遭遇的不幸,应该得到的是同情而不是落井下石。我老太婆,享福了大半辈子又疯了小半生,苦的都是些孩子,该受罪的是我这个老朽的人,而不是其他的小辈。我们没有反革命,我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得到大伙儿的原谅和善待。”围观众人一阵混乱议论,这些纯朴直率的村民认识杨婆有七、八年了,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正儿八经的讲话,都有些动容。扪心自问,就是杨家恩没有逃跑前也是个勤劳肯干、乐于助人的汉子,要说到心里去的话,杨婆也没说错,他只是跟错了主子,毕竟不是不忠之人。“我老太婆也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今天在这求求大家,希望你们不要为难两个女娃子,苦,我带下黄泉去!”
前面半句话说出,大家以为她又是一番跪拜,谁知道她倚着扁担说完最后半句,不知哪来的爆发力,身子骤然拉离扁担二十来公分、脑袋斜斜往铁笊篱的齿尖上狠狠地撞了下去!不知道是谁发出的一声尖叫,男人们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查看是否还有救回的机会。林兰生来不及多看一眼,杨澈笔直地向她身上压了过来。但那一幕像浇铸了铜水般一直刻在她脑里,直至往后的数十年,还能记起这一天、这一刻、这一张写着解脱的红白相间的脸,还能记起这一天、这一刻、这一颗写着救赎的被顶出眼眶的眼珠子。第三章 煎熬(1)、“嬷——”尖叫声划破宁静。“醒了醒了,没事了、没事了。”吱喳声四起,有人开心、有人释怀。“行了,人没事了,咱们都干活去。”牛得水难得的低声说话,驱赶着围在床前的人。他朝林兰生点了点头,也退至门口将门掩上。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已经醒来却不睁开眼睛,林兰生想:她是不是又要进入长长的自我封闭中呢?想到这,有些累,这可怜的女子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这个突发的意外带来另一个突然的消息,终其一生她将永远也磨不去这一年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记了吧?突然想起母亲病重时说的:人世间一切事物都应顺其自然、尊重他人,而不应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人。“澈。”林兰生握住杨澈的手,好冰凉的感觉。杨澈睁开眼睛,眼泪便顺着她转头的动作倾泄:“兰生,外婆走了,是吗?”“是。他们答应妥善处理外婆的后事。”“对不起,我以为可以多给你一个亲人的。”“已经给了,她活在我心里。”林兰生安静地流着泪,这一面之缘的老人带给她的不只是一面的震撼。“你回去吧。”杨澈闭上了眼睛,关于外婆的、关于家人的、关于林兰生的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她累了,她选择了老朽年华的提前结束。你也打算,这么轻易就放弃生命么?”林兰生放开她的手,她也累极。
“我已经没有寄托、没有牵挂了,可我,不会轻生的,你放心回部队去吧。”杨澈依旧闭着眼睛。“外婆牺牲了自己,是为了证明她儿子的忠诚、证明她外甥女的政治清白。她既然选择了从疯症中走出坦然面对世俗,又从世俗中坦然选择死亡,我们应该给予的是尊重和理解,不是消极放弃。”林兰生叹了中口气:“我看着年轻如你,摇坠得像秋叶,真希望自己是春风能吹苏你的希望,恢复昨天的活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杨澈喃喃低问。“喝点米汤吧?中午没吃东西,现在天也快黑了。”林兰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转头看见黄昏时一个村民端来的米汤,想起两个人一天都没有吃饭。“我不饿。”“澈。”林兰生想了想,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杨澈止住眼泪,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林兰生,狼狈得像那天刚出任务回来:“你,你怎么了?”“背你进屋后,牛大伯和他儿子带了郎中过来,我便出去看外婆。我??”林兰生吸了口气:“我想把她背进屋来,村里的老人们不同意,和他们争执了一会。”杨澈坐了起来,看着这样的林兰生,心很轻很暖,她对自己真的很好。林兰生勉强笑了一下:“他们要把外婆抬到祠堂,我坚持自己背过去。澈,外婆是我背过去的,伤口也是我处理的,没让其他人碰她。但我需要你帮助,才能给她换衣服。”杨澈流着泪下了床,双膝弯曲准备跪下,林兰生赶忙抱住她下沉的身子:“杨澈,女人的膝盖不是面团,不要动不动就软了!”“我要怎么报答你,你要我怎么报答你?”杨澈抱着林兰生的身子,放声痛哭。“好好对待自己就是报答我了。来,吃点东西。”林兰生松开她的身子,从挎包内拿出一块面饼,掰成碎块泡进米汤中,把碗端给杨澈:“吃吧。”“你呢?”“刚才他们让我先吃了。”林兰生看着她说。海岛的太阳下山很早。林兰生看着树影摇曳的墙,突生一种很怪异的念头:如果她没有遇到杨澈,会不会还有今天的这些事发生?可惜,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依旧摇曳、毫不理会她的惶惶猜想。祠堂很静,就连阶下的虫子今天也没了声音。杨澈望着这间看了近好几年的房子,第一次感觉到它的肃穆。外婆静静地躺在大屋中央的木板上,木板由两张板凳支起。杨澈发现,外婆脸上放着两层布:一块手帕、手帕上还有一块新的油布。她转送看着发呆的林兰生,心里又泛起一阵涟漪:她是怕外婆的脸吓到自己或别人吧?她又怕手帕太轻被风吹走吧?“兰生。”杨澈轻轻地摇了一下林兰生,她扎起来的发这时候有一部分已经披散在肩上了。“嗯?”林兰生别过脸看着她,哭肿了的眼、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杨澈轻轻拉起她的手:“怕吗?不用怕的,外婆是好人。”林兰生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外婆身前,笔直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杨澈缓缓地跟着磕了三个响头,缓缓地站起来,手轻轻地抚上外婆业已冰凉的手:“嬷,我来给你换衣服的。”说完话,她把手抬起,慢慢地掀开盖在老人家脸上的油布。已经没有白天那一瞬间的恐惧,脸上的血迹大概已经被林兰生拭去,就连眼睛上也粘上一块方方正正的纱布,杨澈看着那安详而僵硬的脸上出现的尸斑,突然一阵的恶心难受,她转过头捂着嘴干呕,林兰生赶紧上前贴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好一会,杨澈难过地转身抱着林兰生轻声哭泣。“牛大伯说晚上这里不能点灯,先给外婆换衣服吧。”林兰生在心里叹了口气,逼着自己狠下心地打断她的哭泣。
借着月光,两个人艰难地褪去老人家身上的衣服。外婆的身体已经是尸僵状态,胳膊和腿都直直的,她们又不舍得太用力,只能一个人托起她的身子一个人换衣服。许久,干净而宽大的衣服换上后,杨澈看着嘴唇开始皱缩、尸斑成片状出现的外婆泪流不止,她难过得想将手帕和油布重新盖上。林兰生按住她的手,从篮子里拿出在家里带来的蓝布料:“用这个吧。”“这是去年准备给外婆做冬装的布料,想不到用在这里。领不差分,衣不差寸,这一下不用担心分寸了。”“回去吧。”1962年,破除迷信思想已经大张旗鼓地宣传,心思缜密的林兰生不愿在关键时刻出岔子,人死不能复生,在林兰生看来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的重要。政策因素、物质条件及人力问题,外婆的丧事办得极简单。第二天,在杨澈的坚持下,牛大伯一家没有介入杨婆的丧事。林兰生从挎包里拿出两个面饼收进口袋里,用其余的饼和准备给外婆的菜干换了两个劳力,陪同她们把外婆的棺木抬上山,挖地造坟、简单下葬。没有披麻、没有带孝,杨澈跪在坟前,一动不动。林兰生陪着跪下,深深地给外婆磕了十二记响头、然后起身:“澈,走吧。”“兰生,我们立了木牌子,外婆在下面会被瞧不起么?”林兰生看着那块自己用床板凿的牌子,心里一酸:外婆尚有一地栖身,妈妈呢?化为一把灰散落在海里。她咬咬牙拉起杨澈:“走吧!”“妹子——”林兰生转头一看,是牛朝瑞兄弟俩。杨澈抹去眼泪,转身看向他们,没有出声。“你,你要保重。”牛朝光低着头,小声地说。杨澈点点头,看着相处了几年、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终是有缘无份。“妹子,吃点东西吧,你肚里的孩子饿不得。”牛朝瑞比弟弟大方许多,直接放下手里的锅,打开盖子拿出一个地瓜,递到杨澈面前。“你,你说什么?”杨澈一张脸,渗着惨白的光。林兰生剜了牛家兄弟一眼,扶住杨澈:“小心点。”“兰生,他们刚说,说我怎么了?”杨澈不确定地摇了摇林兰生,她不是没有怀疑,女人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决不仅只是生理构造与男性的不同。只是她不能相信自己的命运竟然如斯!牛朝瑞看着她的样子,看着几步之遥的新坟,这才明白林兰生担心杨澈的身子并没有告诉她已有身孕的事实,不由得在心里暗啐自己的嘴快,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兰生接过牛朝瑞手里的地瓜,向他点了点头:“谢谢大哥,我们一个就够。她情绪不太好,我们晚些再回去。”
“那,你们多拿一个。”牛朝瑞从锅里又拿出一个地瓜进塞到她手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西红柿也塞进林兰生手里,说道:“干净的。我们先走了。小心点。”说完话,撞了一下牛朝光,示意他和杨澈说几句话。“你别太难过,这孩子不要了,回头咱还成亲。”牛朝光低着头小小声把话说完,又低着头率先离开。林兰生很想发火,眼角的余光下有一口新坟,她忍住了下来,目送兄弟俩离开后把他们给的东西放在地上。
坟场很安静,不知道是阴气太重还是地理问题,这里几乎连小鸟都没来拜访过。杨澈坐在新坟旁边,不吭一声。林兰生拔了根狗尾巴草,然后走到她身边蹲下,晃了几晃又停了下来:“澈,我只是想回去后再告诉你。”“嗯。”杨澈扭头冲着林兰生笑了一下:“你说这孩子生下来问我,父亲是谁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呢?告诉它有两个吧?它会不会觉得它的母亲,水性杨花?”杨澈说着说着,一阵儿狂笑,笑着笑着她站了起来,又弯着腰爆笑。她围着外婆的新坟边走边笑,一会又跪了下去,喃喃说道:“嬷,为什么会这样?这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啊,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林兰生蹲在一边,摸过地上的地瓜连着皮一点点地掰着往嘴里送,一点点咽进肚子里,近两天没有吃点实在的东西,确实是饿得慌。她没有劝阻杨澈,人在某种状态下其实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这是林兰生的感觉:杨澈需要发泄比需要安慰表现得更明显些。掰了半个地瓜,看着地上的西红柿,林兰生有些心动,咽了点粘乎乎的口水还是忍了下来。她站起来走向新坟,扶起趴在那里哭着的杨澈:“回家吧。”逼着杨澈把半个面饼、半个地瓜、一个西红柿和一碗水送进肚子里后,林兰生舒了一口气、往床上一倒:“睡一下吧?晚上我们动身,走慢点明天再到石谭寺借一宿,后天就回部队去。”杨澈抱着一件外婆的衣服,和衣躺在林兰生身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流泪。看着她那样子,林兰生有些喘不过气,她叹了口气仰面望着屋顶:“还是你说,有什么打算吧。”“兰生,你会不要我吗?”杨澈抱着衣服偎到林兰生身旁,头靠着她的胳膊,忐忑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叹气声,杨澈感到异常不安。“澈,放了外婆吧。”林兰生转过身子,抬起她的脸,细细地擦去她的眼泪:“外婆太累了。”“我也很累。”杨澈放下衣服,用力地抱着林兰生:“我也是很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睡一会吧。”林兰生轻轻地回拥着她的身子,将她的头搂在自己怀里。“兰生,我想把孩子生下来。”林兰生的怀抱,柔软、温暖而安全,杨澈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安宁的感觉。“好。”(2)、“原来团里把我家属分配在卫生所,现在她人也不在了,就让小杨进去吧。白天跟着卫生队学点东西,晚上回你那睡觉,三餐不会亏待她的。咱这上头看得不紧,你看这样成吧?”斑头向林兰生了解情况后提了建议。他新婚的老婆是饿得发晕,掉井里死的。“谢谢班长。”“哈哈,可惜书生不是个男娃,不然把人家娶了,嘛事都没有!”壁虎哈哈大笑。林兰生红着脸,笑了笑。“书生妹子。”草包看着林兰生,一口气憋在嘴里脸胀得通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林兰生解决了杨澈的问题,心情很好,看着他的样也不由得笑了一下:“怎么?”“那个,你帮我说一下亲吧,我,我喜欢人家。”“什么?!”在场的几个男人都瞪大了眼睛。“你昨晚撞‘石敢当’了啊?”兔子压低声音问道。“去你的。”草包红着脸踢了他一下,对着林兰生说:“我上没老下没小的一个人过日子,我不介意她有孩子。”
林兰生没有忽略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不悦和惊愕,感觉自己已经把杨澈私有化了,难道仅是因为把她当亲人了?还是说??她突然秀目圆睁盯着草包,她??草包被她这么一瞪大眼睛,吓得往后一退,这眼神!青皮猴凑上前,捅了一下草包的腰:“喂!”“啊?”草包缓过神望向他。“这事以后再说,人家刚死了亲人。”“啊,好,好。”草包赶紧附和。青皮猴用肩膀顶了一下林兰生:“书生,走,看看我新成果。”“书生啊,你是不是对草包有意思啊?”离开房间后,青皮猴歪着脑袋看着林兰生。这什么逻辑!林兰生白了他一眼,摇摇头。“那你刚才瞪他!”青皮猴笑了一下:“这草包特别怕你凶起来的样子。”林兰生勉强笑了笑。“观察一下,如果草包对人家不赖那就支持支持。她在这里算什么啊?”青皮猴带着林兰生进大房间,走近自己的床铺。“我亲人。”“你傻啊?这话要组织信才有用!”青皮猴从床下拉出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油布包。“猴哥,以后我有什么事,麻烦你帮我妥善安置她们。就是不能随军,也帮她在山里造个房子。”“小生,这里没人我才和你说,现在政治太微妙了。我们几个都是青二代(国民党军人后代),在这岛上山高皇帝远现在没人想起咱们,可这要真正和平了,苦日子还在后头。草包是红苗子弟,你那姐姐跟他不会吃苦的。”青皮猴还想说什么,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于是晃了晃手里的小竹筒:“新品种!”“炸药?”林兰生奇怪地问。“不是。”青皮猴神秘地笑了笑,从竹筒里倒出几个子弹:“你看看有什么不同?”林兰生接过子弹一摸,咦?她抬头望着青皮猴。“是不是摸出来了?哈哈,我就说你聪明嘛。”青皮猴得意地笑着,门外走过来的鸽子也跟着大笑:“这草包明天又得喂猪了!”看来他们是打赌自己感觉不出来的了。林兰生望着手里的子弹,不仔细想也不过就是一个被磨损的子弹,但她并不是个粗心的人。“对岸好像没了动静,我们初步的估计是他们又在准备空战机,这样他们的大目标应该是放在福建,我们这一带可能出现的就是假装被招安的国民军和土匪余部。要配合行动的话,他们应该得在五月份以后才有动静,到时海风强劲狙击准确率会有所下降。”“这是减速弹吧?”林兰生摸着子弹表面细微的粗糙感,笑着问道。减速弹,解决了自然环境的影响,可却同时也把有效命中的射程缩短,这意味着必须把射程缩在300米内、甚至是100米内。“是。”青皮猴顿了顿说道:“做为狙击手,我们得时刻注意地形地貌气候等对我们任务的影响。到五月初,我们实弹试验一下。”“好。”“还有,斑头让你这两天停止训练,你现在出门那脸色比我还吓人。”“怎么坐这里,没睡觉呢?”林兰生找到坐在鸡栅前的杨澈。杨澈红肿的眼已经消退了不少,抬头看到林兰生时竟然给了她一个笑脸。林兰生的心突突地撞了一下,草包的那一举动唤醒了她内心的惊惶,也许她应该把刚才的事说一下。“开完会了?”杨澈接过她递给自己的手,借着她的拉力站了起来,站立在她身边。林兰生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带你走走,熟悉一下肪常?“兰生,谢谢你。”杨澈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应该谢的人不是我。对了,和你说个事。”林兰生顿了一下:“狙击班有个湖南小伙子,叫郑楚生外号‘草包’,一直都在偷偷喜欢你。”林兰生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很难往下说。杨澈的微笑僵在脸上,他们都知道她的情况的吧?深深吸了口气,林兰生别过脸,面带微笑:“草包想你做他媳妇,他是个根正苗红的革命青年,你要是跟了他,最难也只是清贫,不会凄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爬上心头,杨澈很难捕捉住那个感觉,就好像林兰生不要她了似的。细想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如果没有林兰生,这一刻她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她待自己比亲人更亲。外婆走了,和牛朝光的婚事也吹了,肚子里还留着不舍得毁掉的受污辱的“证据”。她们其实非亲非故,不是吗?偶尔兰生会叫自己一声“姐”,可自己把她当成什么了呢?依靠吧?甚至??杨澈停下脚步,不敢相信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想法。“不舒服吗?”林兰生跟着停下来,关切地问道。摇摇头,杨澈止住自己狂乱的思维,抬头问道:“你真的觉得我合适跟他吗?”她盯着林兰生的脸,一眼不眨。
“不是我,是班里的集体意见。这班很多和我一样是国民军政二代子弟,在现在这个动荡的格局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林兰生蹲下生子,捡了一段树枝在地上划着圈。地上有一层厚厚的松针,树枝划过便留下深深的划痕,可当树枝横面刮过,原本留下的痕迹便被抚平。那些受过伤的痕迹在人的生命里,可以用什么填补?“我没名没份留在这里,是不是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杨澈望着天边落日红霞,幽幽问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林兰生是个带有军官军衔*的特种兵,这是他们班的特色:班长是个尉官,小兵中却有校官、尉官和军士。海岛上有一个团的军力,因为大运动的关系已经有一半沦为劳动力,只有他们班军事重于生产。这样的一个小团体在时政下是很吃亏的,别人看不到战功看得到的是吃大白饭,那么多了她一个编外人,时间长了对林兰生的政治生涯肯定会有影响。随军生产队,她又有什么资格随军呢?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杨澈不难看出,林兰生是个真正的纯粹的职业军人,在她身上有一种和父亲相近的气质,他们是那种天生为战争而生的人,即使套上一身蓝布裙装,也掩不去她举手投足间凌厉的锐气。杨澈曾笑她功夫未到家,杀气不能自掩,林兰生说:在他们那个班里,同样气息的还有祝荣(青皮猴)、张池(斑头)、高承柱(老虎),而真正能收放自如的只有老虎一人。“呵呵,有名份的。斑头的家属未去世前卫生所给了配额。”林兰生席地躺下,“但恐这是驴甩肚皮——自个儿哄自个儿高兴。”“怎么呢?”“这配额如果没人用,也就这么过去了,如果有人顶上,时间长久也会生出事端。好在团里对我们班倒是相当照顾,毕竟也算得上战功显赫。”“那你??”杨澈有些疑惑。林兰生坐起来看着杨澈,诚恳地说:“我想你过得更好,到时候即使这配额顶替的事被揭发了,也会因为草包是个正红独苗而不了了之。”看着杨澈娟秀的面庞,林兰生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我16岁加入狙击班的时候,班里有13人,现在只有8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兰生的话消失在杨澈手里,她睁大眼看着面前几欲落泪的人,突起玩心张嘴一咬,啃了一口杨澈的手心,然后头往后仰无声地笑着。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杨澈狠狠地拍了她一下,啐了一口,然后跟着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远处盘云如带,深山含翠,好不秀丽。她不能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也不能确定林兰生的感觉,但她更不愿意破坏她们之前的和睦。她将头靠在林兰生肩上:“兰生,暂时让我跟在你身边,好吗?”“嗯。”林兰生将手悄悄地环在她腰上,头靠着她的发,重重地回了一声。清风徐徐,树叶轻落,树干上还有爬山虎的藤蔓,根处有穿地龙的身影,一派祥和向这寂静的深山无言地展示它们的勃勃生机。“兰生,你说外婆现在到哪了呢?”杨澈幽幽地问。“睡着了。”“醒醒,澈,醒醒。”林兰生撑着上身,一手摇着抖得像筛糠似的杨澈,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望向自己,然后神色一变、紧张地望着四周。林兰生躺下把杨澈圈在臂弯内:“怎么了?”好半晌,声音从胸前嗡声飘上来:“有人来带外婆走。”林兰生拍了拍她的背:“外婆已经睡了。”“兰生,外婆不会回来了。”杨澈抬起头,借着月光望着林兰生。林兰生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前额“嗯。睡吧。”软软的触觉,暖暖温度,杨澈搭在林兰生腰上的手悄悄地收紧,这感觉真好。备注:*日,第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通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服役条例》,规定了解放军采用国际通用的军衔体制。(3)、富不离书,穷不离猪。杨澈的工作竟然是两个极端,除去卫生所外,还要割猪草喂猪。斑头说这是团部的要求,以防未来那指标被揭发杨澈没了退路,他希望林兰生可以理解并选择支持。林兰生没有激烈反对,沉默了一下,她说:“她刚怀有孩子,最近情绪也不好,如果可以这草我来割。”“书生!”青皮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弟兄几个每天都会去帮忙的!”“谢谢大家。”林兰生看着笑吟吟的一伙大老爷们,心里暖烘烘的,她得把这一坏一好的消息告诉杨澈。
“另外,我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斑头口气凝重起来,所以人都看着他,大气不出。“我们都知道一支半自动的726用20发左右的子弹就可以叫一架P型侦察机落地,但这种冒险激进的办法如果是由一个经验不够的狙击手发挥,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头,我们是不是要打??打??飞机啊?”草包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个鸟毛听个鸡腿,想你的澈妹妹打飞机去!”鸽子翻了一下白眼,捅了一下他的裤裆。“干什么?注意点场合!”斑头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鸽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林兰生铁青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正了正表情,压低声音:“书生,我开个玩笑而已。”林兰生点点头,没有答话。“台湾国民党现在有美军撑腰,从每一次侦察机出动的抗干扰能力变化上看,老美应该对他们进行了战略改装。照这样发展,我们直接狙击侦察机、狙击空降兵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斑头的手在地图上扣了扣:“江西、福建、广东已经提升机动设伏警界,我国的原子弹、导弹研制进入了研发后期,上级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联合民兵全力歼杀进犯的敌人。由明天起,全班加强特殊集训三个月。”“兰生,怎么又来了?”杨澈双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接过林兰生递过来的荔枝,笑了一下:“又是谁去偷的?”
“不是。”林兰生酷酷地摇了摇头。“那怎么有的?”杨澈剥了一颗递到林兰生唇边,她张口咬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剩的你吃。”“还没说呢。”杨澈笑了笑,挺了挺腰,六月份一开始,肚子几天就大一小圈,腰酸得厉害。“蜂蜜换的,白蜡。”林兰生双眼直盯着杨澈的肚子。杨澈这么理解:她训练的时候眼馋人家树上的白蜡(荔枝的一种,壳粉红,肉厚汁多偏酸)、知道自己喜欢吃酸的,于是捅了蜂窝刮了蜂蜜找果农偷换的。几个月的特殊集训,林兰生变了很多,人晒得很黑,双眼极少抬起来看人,安静地看东西时是一种仇视的锐利,就连提起嘴角的笑也鲜少见到。唯一不变的,就是对自己的温柔吧?杨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训练方式着实让人心疼。“给。”林兰生另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手里抓着一个东西。杨澈定睛一看,天呐,蜂巢!“有蜜粉。切了煮水喝。”“蜜蜂呢?”“没死。跑了。”林兰生笑了笑走了过去,抬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肚皮,低着头说:“澈,它又大了点吧?”
“嗯。”杨澈看着她的微笑,感觉心跳变得好快,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胸口。“怎么了?”林兰生关切地问。集训,没日没夜、烈日、暴雨她都不怕,静卧在地忍受蜈蚣蜘蛛也不怕,徒手刨坑赤足荆棘她也能忍住,最不能忍住的是跟着那几个男人没日没夜地窝在一起。她想念杨澈身上淡淡的皂味,她想念杨澈浅浅的笑,她想念那个白白的肚皮下小小的生命。错过了三个月,回来后她特别珍惜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天的相处就意味着离任务更进了一步。摇摇头,杨澈笑着拉起她的手:“不用训练么?”“嗯。”“那帮我拧一下衣服吧。”杨澈吐了吐舌头、指着小溪边的衣服笑吟吟地说。现在的她把卫生所的洗衣消毒任务也揽下了。“别太累。”林兰生脱去鞋子、卷起裤脚就淌进水里。杨澈坐在地上,抚着肚子看她忙活,现在要见她一面也真不容易,每天都是她主动跑来找自己的、其他时间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兰生的变化真大,唉,杨澈在心里暗叹。如果说以前她是个专业的军人,那么现在她给自己的感觉是什么呢?杨澈说不清心里的难受,她很难接受这种距离的产生。想着,不由得叫唤:“兰生??”林兰生正奋力漂清和拧干那些床单、大衣,听到她的叫唤转过头,愣愣地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圣洁女子。不过相识数月之久,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她明白自己对她的感觉,她也从她看自己的眼里看到一丝别样的情感,只是她们可以吗?集训开始她就搬离营房,集训后一直也没有搬回去,她不敢面对杨澈。“怎么这样看我?”面对她的注视,杨澈红了脸,赶紧用手擦了擦脸、掩饰自己的羞怯。“呵呵。”林兰生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开心地笑了一下又转身把手里的活做完。“你平时一个人搬得动么?”林兰生费劲地把装满衣物的篮子拎了溪边,皱着眉问道。“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罗姐和刘姐就会来帮我抬的。”杨澈好笑地看着她一脸不满地撇嘴:“兰生,你现在??”
溪两边的蒲苇青荇,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水草密密丛生,以前洗衣服怎么没发现这一片的葱笼生机。林兰生在离杨澈两三步远的地方坐下,听她没有往下说,不由得抬头问道:“怎么?”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坐下?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下,没有问出口来,自己凭什么这么问呢,是不是?杨澈摇了摇头,不再出声。“和草包相处得怎么样?”林兰生见她没有说话,问了心里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对我很好。”想起这个人,杨澈没由来的烦躁。集训第一天草包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腰住进卫生所后,便对杨澈展开了密集搭讪和示爱。这两相比较倒使得她更想念林兰生,发自内心地想,于是在草包的纠缠中她只能借着打听一些兰生的训练及战事来打发值班时间。她明白地向草包表示,自己只想平安生下小孩,独自把她养大成人,无心组织一个新家庭。是的,如果要有一个三口之家她希望的成员是另外一个人。卫生所里的人三不五时地帮助草包说话,也借机打听他们的发展情况,别人问到时她还能坚决地说不可能发展,可由林兰生问出来,竟让她心生幽怨,违心回答。
“呵呵。”林兰生看着远远走来的两个人,笑了笑站起身子拍拍屁股:“那就好。她们来了。我先走。”“兰生!”杨澈急了,猛地站起来。林兰生转头刚好见到杨澈向前踉跄,吓得她赶紧直扑向前抱个满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杨澈站稳身子刚想说点什么,看见她被自己吓得一脸青白竟也说不出话来。“小杨——”卫生员罗冬梅奔跑过来,扶住杨澈,“你没事吧?”“没事,踩到这石头。”杨澈松开紧抓林兰生的手,低着头踢了踢足下的圆石头。“小林也在这啊,最近训练辛苦吧?别太担心你姐哦,肚里的孩子很乖,没折腾她。”罗冬梅是卫生所负责外科小手术的名手、也是团里的快嘴名角,林兰生只知道她是某干部的家属,具体是谁家的倒是没记住,这一会儿看着她对杨澈还算细心,便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人,于是对着人家笑了一下:“不辛苦。”“那你们姐妹俩聊会,我和小刘把东西先抬回去,这小杨啊,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这要是谁家娶到了啊,保准一辈子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啊??”罗冬梅和另一个管内科疾病的卫生员刘家华抬着东西渐渐走远。“没吓到吧?”林兰生到底还是不放心,不敢真的离开。摇了摇头,杨澈抬起手摸着林兰生的脸,心里百转千回、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又不甘愿让林兰生带着对自己的误会回去,可要怎么说才能表达清楚意思又不至于让林兰生害怕自己对她产生的这种}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狗杂碎的图片骂人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