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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psize-Frenship 听听看是不是这首
英文歌里还有“哎呀哎呀哎呀”这样的中文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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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　　第一章 谋杀　　第一节　　芝加哥州立医院的马修教授已经过了65岁的生日，但是精力却像一个年轻人一样，工作起来不知疲倦。　　他身材高大，灰色的头发，一双蓝眼睛在红脸膛上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一样，几乎能把身边掠过的人刮倒，没有人会相信他的心脏冠状动脉里安装了四个金属支架。事实上在他差一点死于那次心肌梗塞之前他可以一天慢跑五公里或者和医院年轻的住院医生们一起打上一场标准的篮球。　　包括他自己，谁都没有料到他那颗强健的心脏会发生心肌梗塞。当他被抢救过来之后，和他同在肿瘤病房的艾文斯医生劝他说：“老朋友，你今后千万不能再像年轻人那样运动了。”　　马修教授微笑着，好像根本未曾被死亡亲吻：“艾文斯，你知道我不惧怕死亡，我知道我和安娜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明白，老伙计，但是还有很多人的生命指望着你呢，安娜希望你留在这里帮助像她那样的人。”艾文斯提醒他。　　“啊，是的，你说得对。我还有工作要做。”马修点着头泪水从一双蓝眼睛里夺框而出。　　安娜是他的妻子，马修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的模样。不是她去世时，55岁的样子，而是当年在宾州大学拉拉队里那个活泼健美金发飘飘的安娜，那时他是宾州大学篮球队的中锋，两个人走在一起是令人称羡的金童玉女。结婚三十年，安娜在他的心中从未衰老过。　　马修教授毕业于宾州大学的医学院，一毕业他就和安娜结了婚，然后来到芝加哥的州立医院从事癌症的治疗和研究工作。他热爱他的事业，整天泡在病房和实验室里，围着他的病人和实验台打转。有时候甚至一个礼拜也不能回家，但是安娜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马修会谈起他的病人：“你还记得伊丽沙白吗?。”　　“当然记得，就是那个患肾癌的小姑娘，去年在你的病房治疗过四个月。”　　“是的，就是这个伊丽沙白，她又来了。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们要失去她了。”　　“噢!不！上帝啊!马修，你一定要救她，她还不到20岁，我记得你说过她绘画很有天分！求求你，救她！”她经常这样恳求丈夫去挽救那些不幸的病人。仿佛自己的丈夫是能决定生死的救世主。　　但是马修非常清楚，在与癌症的战斗中，医生一直处于下风，他不断地迎接挑战，也不断地面对死亡。他总是眼睁睁地看着死神狞笑着从他的手里把生命夺走，他虽然不能阻止但是却不会束手待毙。他认为每个死亡病例都有宝贵的价值，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分析，努力找到死神的破绽。他的工作不断取得成绩，他的病人生存期不断延长，治愈率也不断提升。马修教授在学术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成为美国著名的肿瘤治疗专家，在国际上享有崇高的学术声誉。　　然而在马修教授面前屡屡受挫的死神却恶毒地把魔掌伸向了他的夫人安娜。安娜51岁的时候被发现患有肺癌，而且恶性程度非常高，进展很迅速。一经诊断，马修教授立刻把安娜安排在自己的病房里亲自治疗。　　安娜知道自己得了肺癌之后非常的平静，她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悲伤，反而有些欣喜，因为她终于能够和自己的丈夫日日夜夜守候在一起。马修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医院成了他们的家。安娜很快就和病房里的医护人员成了朋友，尤其是和她一样的癌症病人，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和病友们一起互相鼓励，一起读圣经，一起看影碟，一起为教会福利院的儿童制作圣诞贺卡。她做的这些事情给了马修教授一个启迪：对于癌症患者来说，除了癌细胞，癌症本身给患者带来的心理影响，生活的变化，甚至别人对待他们的态度都会影响到治疗的效果。尽管无法同过科学的方法验证这些因素的影响力有多大，但是事实是在安娜住院的四年时间里，马修教授病房的癌症患者的治愈率奇迹般地升高，更重要的是患者的精神状态都非常好，他们情绪高昂，态度积极；这非常有效地帮助他们战胜化疗的痛苦和并发症的折磨。但是安娜却最终并没有熬过这一关。　　安娜的癌细胞是肺癌中恶性程度最高的一种类型，即便是多种强大的抗癌药联合应用也很难抑制癌细胞的生长，马修教授不断地变换各种治疗方案来挽救爱妻的生命，化学疗法，放射疗法，生物疗法。这些毒性很强的治疗方法经常把安娜折磨得死去活来。她脱发，发烧，口腔水肿，牙齿脱落，皮肤溃烂，消化道出血。这情形经常令马修教授伤心欲绝，令他跪在妻子的床边吻着她枯瘦的手痛哭失声。　　他们两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为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多一天相聚。但是分手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终于，马修教授发现安娜的癌细胞对安贝特也产生了耐药。安贝特是当时最先进的抗癌药，被誉为抗癌王牌，经过四年的治疗，几乎所有的抗癌药都对安娜失去了作用，安贝特已经是马修的最后手段。安贝特失效，意味着再也没有别的手段控制癌细胞的蔓延。整个病房的医生，护士，还有那些患者知道安娜即将离去全都哀伤不已。　　临终前，马修教授内心充满愧疚，他流着泪对爱妻说：“亲爱的安娜，我很抱歉，这四年我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却不能让你留下来。”　　安娜却说：“不，亲爱的，这四年才是我生命中最有意义的四年，因为我能和你一起在生命的旅途上共同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让我无比的快乐，你知道吗，过去我实在是有些妒嫉你的那些病人了。“这时，她听到了其他病友的饮泣声，她的眼睛已经渐渐在失去视觉，她说：“别让他们为我哭泣，马修，你要帮助她们，我求你，就像你不放弃我一样，不要放弃她们。”这是她生命中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马修教授一刻也未曾忘记，失去安娜之后，他还像过去那样日夜坚守在他的病房里。仿佛安娜从未离开这里，仍然时刻陪伴着自己，和他一起并肩与死神战斗。　　“马修教授！快！约瑟夫突然消化道大出血！血压降到40。请您快来！。”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正在埋头看显微镜的马修教授，他一拿起话筒里面便传来护士小姐焦急的声音。　　“抢救组就位了吗？立刻建立四个液体通路！通知血库立刻调血！2000个血，再备4000！我马上到。”他飞奔出实验室，但是不详的预感已经笼罩在他的心头。他几乎确信他要失去可怜的约瑟夫了。　　待他冲进抢救室，眼前的场景已经令人惨不忍睹。抢救床上已经是一片血红，鲜血流到了地板上。艾文斯医生带领的抢救组是站在血泊中工作的。他们的白衣上，帽子上，口罩上，护目镜上到处都是被喷溅上的鲜血，几乎认不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四个静脉通路上挂的都是血浆，血液不是输进去的，而是被加压灌注进去的。　　马修教授的心一下子沉了底，这个出血量已经不止5000，如果不是输血早就流干了。他踩着粘呼呼的地板走到近前：“血压现在是多少？”一名护士用手中的纱布抹了一下血污的监视器说：“维持在35！再也升不上去”　　“出血部位？”　　“上下消化道都在出血！我已经用了气囊压迫，但是效果不好，现在我要再试最后一次。”艾文斯医生说。　　马修教授已经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手术衣，带上了手套。“让我来！”他说。　　一个小时之后，疲惫不堪的马修教授和艾文斯医生走进了更衣室，他们脱掉满是血污的抢救衣丢进洗衣车里，然后颓然坐在长椅上。马修教授的神情非常沮丧。　　“马修，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样严重的消化道大出血，还没有抢救成功的先例。”　　艾文斯医生宽慰他说。　　“是的，这样的情况非常罕见，但是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圣诞节前死去的麦考琳症状和约瑟夫很接近啊!”马修教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两天约瑟夫持续发烧，麦考琳出事前也是这样！”他站起身脚步匆匆地返回自己的办公室，留下一句“艾文斯，通知护理部，把麦考琳的病例调出来，这可能和PA049项目有关系。我这就回办公室检查项目资料。”　　除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死亡原因之外，约瑟夫和麦考琳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PA049项目的参加者。　　第二节　　PA049是一个抗癌药的新药临床研究项目。抗癌药能够杀死癌细胞，同样也能杀死正常细胞，对于人体来说就是毒药。只有当毒性能被患者耐受，不至于直接危害患者生命的情况下，才能被用于癌症的治疗。这中间的关键就是药物的剂量，剂量高了会把人毒死，低了又起不到杀死癌细胞的作用。在首先保障患者生命的前提下，只能从低剂量逐渐向高剂量爬升来确定治疗剂量。而且任何试验性的疗效不明的药物只能在已经证实现有治疗方案都无效，已经没有生存希望的患者身上首先试用。就像已经对所有的药物都耐药的安娜一样。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试验药物有可能是患者的最后希望。　　但是如果在试验中医生发现药物的毒性超过安全界限，医生必须立刻停止试验，这也就宣判了这个药物的死刑，它几乎不会再有可能成为药商手中挣钱的法宝。对此，马修教授深感惋惜，一定有不少的药物因为试验设计不当，导致出现剧烈毒性反应被枪毙掉，而这些药中也许就有人们梦寐以求的癌症克星。　　马修教授对抗癌药的临床试验是持欢迎态度的，他迫切地想增加手中对抗癌症的武器。而他的声望又使得他的病人愿意在他的保护下冒险用自己残存的性命博取生的希望。　　在美国，符合条件，并且能自愿参加这样的临床试验的病人非常少。一个肿瘤药的临床试验常常因为找不到患者搞上四五年也没有结果。全美国的制药巨头都知道只有马修教授才能帮他们在短时间内找到足够的病人。但是马修教授对项目非常的挑剔，他只会接受那些前期研究资料充分，数据完整，疗效和安全性的预判都对患者有益的项目。　　PA049就是马修教授精心选择的一个药物。委托他做这个研究的是他在宾州大学的校友，曾经一起练过拳击的伙伴，有个外号叫"Eagle(老鹰）"Eagle的家族是华盛顿历史悠久的政治世家，他的父亲是资深参议员，祖父是民主党元老，曾是党首候选人。Eagle的哥哥是下一任纽约州州长候选人的热门人选。他的妹妹是一家著名的慈善基金的主席，并且在好莱坞有巨大的影响力。而Eagle自己则是一家庞大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同时身兼多家跨国企业的董事会主席。他们这样的一群人才是美国权利的中心。　　研发一个新药，金钱和科学同等重要。马修教授认真阅读了PA049的研发资料，这资料实在令他兴奋，如果当年有这个药的话，也许安娜就不会那么早离开自己。他确信有Eagle的资金支持自己很快能完成PA049的研发，使像安娜那样的患者获得生的希望。所以马修教授接下了这个研究，并且抱着极大的热情投入进来。　　从最初的几个病例来看，PA049的疗效确实令人惊喜，那些对其他药物已经耐药的终末期患者在用上PA049之后，癌细胞的增生和扩散都有减慢的迹象，肿瘤反应性良好，这让马修教授充满了信心。在麦考琳死于恶性消化道大出血时，马修教授判断大出血与药物无关，因为麦考琳得的是肝癌，本身就有严重的出血倾向。但是现在约瑟夫又出现这样的事情，马修教授立刻便警觉了起来，因为消化道出血也是抗癌药常见的副反应。如果引起的是这样严重的恶性大出血，试验就必须立刻停止。　　马修教授立刻通知研究团队暂停了PA049项目，然后开始重新审核项目资料。　　“马修，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艾文斯走进马修的试验室说。　　“你什么意思？又出什么事了?”马修从资料堆里抬起头来问道。　　“约瑟夫在海湾街有一所不大不小的房子，价值80万美元。没有贷款，没有抵押。这么干净的遗产这年头可不多见。老约瑟夫把这所房子留给了你，马修。你发财了!”　　马修摇摇头，又把脑袋扎进资料堆里去。“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钱会捐给安娜曾经服务过的慈善基金。”　　“但是这次不一样。老约瑟夫有个儿子，这个儿子可真是个混蛋！失业，吸毒，暴力伤害，警察局那里关于他的犯罪资料一大堆。我可不想让你惹上这种麻烦。”　　马修教授头也没有抬，他的心思还在那堆资料里。“我现在确信约瑟夫是死于PA049的不良反应，那些资料有问题。我要和Eagle谈谈。”　　艾文斯耸耸肩：“Eagle知道这结果一定会疯掉的。”他转身出门，走两步又回过身来说：“我知道这终归是一场闹剧，你不会在乎。但是还是要提醒你。约瑟夫的儿子告你因为这份遗产谋杀了他的父亲，医院的道德委员会已经开始调查这份医嘱。这小子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马修还没有打电话给Eagle，Eagle已经急不可耐地打了进来：“马修，老朋友，听说你暂时停止了PA049项目的研究？我已经开始睡不着觉了。”　　“不是暂时停止，Eagle。这个项目终止了!”马修纠正他说。　　“老朋友！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听我说Eagle，我们发生了一个死亡案例。我确信和PA049有关。那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不良事件，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到了报告。”　　“那事情我知道，只是一个个案，不能证明和药物相关。那些病人都是快要死的人，他们总会因为这个或者那个原因死掉。你不能因为这案子终止我的项目！"Eagle的语气武断而自大。　　“我当然可以！如果PA049可以导致这么严重的不良反应，按照联邦法律，就必须立刻停止试验，而且永远不允许重新启动。”Eagle是在财经界一言九鼎的人物，而马修教授却是肿瘤治疗界的天皇，他的语气同样不容质疑。　　“马修老兄，你看过项目资料，PA049的消化道毒性非常低，这是它的一个优点，怎么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不良反应！这个案子绝对和PA049是无关的。”　　“问题就在这里，我重新审查了所有的资料，而且进一步审查了数据的来源。我发现PA049虽然是由凯恩斯试验室发明的，但是很多基础的试验数据却是来自全球几个其他的试验室。我从未见过这么散乱的无序的研究，这看起来，不像是通过这些研究发现了PA049，倒像是先有了PA049然后又拼凑了这些资料。我初步做了一些试验，结果证明PA049的消化道毒性仍然是比较明显的，尽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还不能对毒性的强度做出判断，单是我却非常不喜欢这些资料的背景。因此我要终止这个研究。除非你能提供给我更清晰的研究路线资料。”　　“你是说那些资料是伪造的？”Eagle的声音变得冷酷。　　“不，Eagle。那些报告都是出自有声望的实验室，我没有理由怀疑真实性，我只是不明白PA049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资料来源，在我的研究生涯里这很不寻常。而且由于这些研究报告不是由一家研究机构产生的，我担心他们会根据片面地数据得出片面的结果。偏偏最后整合这些报告的凯恩斯实验室过去并没有肿瘤药的研发经验。在这样的背景下，加上这次的死亡案例，我认为我的病人在承担一些不明确的风险，因此我要终止这个项目。”马修教授解释说。　　“马修，我的老马修。我担保PA049所有的研究资料都是真实的，而且我有一堆的科学家为这个项目担保，它有可能是未来二十年治疗癌症的重磅炸弹，它的影响力将远远超出当年的安贝特，这是个划时代的产品。我已经为它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投入了很多很多钱，我不能接受项目终止的结果。老朋友，你不能那样做！”Eagle终于出言相求了。　　“但是我不能拿我的患者开玩笑。Eagle！非常抱歉。这个项目终止了！”马修教授非常遗憾地说。　　“这样吧，你不要提交你的报告。你知道你的报告一旦交上去，PA049就彻底完蛋了。我们就先把这个项目暂时终止，然后我再找个什么理由把项目从你那里转出去。这样你就没有任何责任了，怎么样？”　　“Eagle，不行，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做交易的。我会向联邦政府提交报告，但是你仍然有机会，你只需要把相关的资料重新系统地演验证一遍。就可以再次申请重新启动试验，如果资料能被我接受，我仍然愿意做这个项目。”马修宽慰他。　　Eagle冷笑了一声：“再验证一遍，那差不多需要3年的时间，那时候PA049的竞争产品恐怕都已经上市了。我没有时间，知道吗！马修，我没有时间。这样吧，你尽管开个价儿！只要能。。。”　　还未等他说完，马修已经挂掉了电话。　　对马修教授的谋杀指控显然是荒诞不经的，无论是警方还是医院的道德委员会都没有发现任何对马修不利的证据。事实证明马修在他的从医生涯中收到大大小小的捐款超过50笔，以遗产形式捐赠的就有4笔。所有的钱都一毫不剩地捐赠给了安娜生前曾经工作过的一个教会慈善基金。马修教授的经济支出非常简单，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之外他几乎不花什么钱，他不投资股市，不购置地产，不投资艺术品。他不去赌场，不喝酒，不抽烟，也不度假。他的收入很高，但是从来不去理财，几乎看不到他个人帐户上有大笔资金进出的纪录。而且他好像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大家得出的唯一的结论就是这个人已经忘了他自己，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病人和他的事业。　　得知马修教授洗脱了所有指控，病房里的同事们都向他表示祝贺。马修教授也觉得自己应该放松一下，关于PA049项目的报告他已经完成了，并且发送给凯恩斯试验室去审阅，按照约定凯恩斯试验室有3周的时间对报告提出修改意见。3周后报告就要递交联邦政府。真是有些遗憾！那些资料看上去那么棒，真愿意相信它们是可靠的，马修教授想。他在医院的餐厅用过晚餐之后，又去浴室泡了个澡，然后走回自己的实验室。这个时候是医院里最安静的时候，办公楼里几乎没什么人。他走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实验室的门前。　　马修教授打开门，发现里面漆黑一片。这很奇怪，他印象中自己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关灯，自己没有那个习惯，于是他用手去触碰墙上的开关。就在这当口，门在身后乒地一声关闭了，紧接着一条粗壮的手臂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马修教授本能地用双手去挣脱，但是对方太强壮了，就像蟒蛇一样把他死死地缠住，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喊叫。粗壮多毛的手臂上纹着一条形状狰狞的黑蜥蜴。　　马修教授拼劲全身力气去抵抗,尽管和同龄人相比他很有力,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装了四个支架的心脏难以承受这么强大的抗力，而对手又是如此的强壮。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衰竭，心脏正在崩溃。“安娜！”马修教授在心里轻轻地呼唤了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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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艰难的约见　　第一节　　童颜很生气，她的面皮一阵阵地发热，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像个被充了氢气的皮球，脚不沾地向自己的工位飘移，转身时重重地碰上了工位隔断，腰肋生疼。然后，她遇上林德伦同情的眼神“Yan，你没事吧！？Chris 今天心情不好？”他站在过道上，那么卓尔不群，手里捧着他那个很大的红色带金色镶边的咖啡杯。　　童颜的愤怒转向了委屈，天哪！林总为什么不是我的上司！ 她咬着嘴唇，默默向前。林德伦很体贴地侧身让向一边，一只手还护在咖啡杯的前面，以免她碰到。　　康泽的是一间药品销售公司，老板名叫何启东，是台湾人。这家公司的赚钱逻辑是这样的，获得国外制药公司药品在中国的销售权，然后负责该药品在中国的销售，并从销售收入中获得利润分成。因此，公司有两个主要的部门，一个是市场部，一个是销售部。前者负责从客户那里争取药品代理权，后者负责向医院推销药品。Chris是市场部的头儿，而林德伦则是销售部的头儿。他们两个虽然是公司业务的上下游，但是私人关系却并不融洽。　　童颜读的是法律，第一份工作却阴差阳错到康泽国际做了市场部的BD(Business Development)助理，她的直接上司就是Chris，35岁左右，一个孔雀性格的美籍华裔。　　她一定荷尔蒙失衡！童颜恶毒地想。这次的起因还是因为James-李，另一个美籍华裔。Chris被James放了鸽子！她花了一个上午新做了头发，用腹带紧紧把腰上的赘肉往上挤，穿上了那条最钟爱的黑色短裙，尽管很紧，走路很不舒服，但是她坚信只有这样才能塑出最美的臀形，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和James共进晚餐，和他一起回忆在美国的生活，然后谈谈续约的问题。然而James却放了他的鸽子，轻描淡写地让童颜转告她：有一个临时的电话会议，不来了。　　诚实地说，Chris算得上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的个子接近170厘米，除了骨架有点偏大之外身材也还算可以，平时也懂得怎么穿衣服，但是偏偏碰到James的时候，她仿佛一下子就完全丧失了信心。上一次她为和James共进晚餐准备的衣服是一个有厚垫肩的短上衣，结果被她偏宽的肩骨顶起来，好像穿了中世纪的盔甲，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要的是一个被确认的约见，你知道‘确认’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确定！不会再改变！”Chris 在她的黑色裙子里对着童颜喊叫。“3个月了，你连个晚餐都给我约不到！你知道怎么做事吗！”童颜默默地听着，安慰着自己：你还没有习惯吗？差不多一个月一次，Chris总会因为什么事情对下属歇斯底里。这是个病人，她的心灵一定扭曲了。同时，她也痛恨那个James，你和这个病人吃个晚餐会死掉啊，就当赈灾好不好！她早已明显地感觉到James是在回避，甚者在捉弄Chris。尽管总是成为发泄的对象，但是童颜从心底里可怜Chris，在这个女人坚强的外表下一定有柔不可触的地方,所以才这么容易失去控制。　　公司是个小社会，大家都整日提防着被别人占了便宜，这真让童颜感到厌烦！老板何启东的家人在美国，还有产业在海峡那边，美国，台湾，大陆三个地方跑，一年倒有一半时间不在公司。林德伦是老板的外甥，有这层关系，看起来是可以替他的舅舅掌控整个公司的，但是林德伦在公司里却并不是大权在握的那种，地位反而是在Chris之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不可一世的Chris是不可能屈居林德伦之下的。　　Chris是业内的传奇，她攻城略地，从那些声名显赫的跨国制药企业那里拿到了一个又一个产品的代理权，签下了一个又一个利润丰厚的合同，使康泽迅速成为中国最大的药品代理销售商。目前康泽销售的产品有90%是Chris签的单子，竞争对手都在拼命地挖 Chris，这女人手里捏着一大把客户，是个名副其实的金矿！何启东是无论如何不愿意让Chris 不高兴的，他给了Chris丰厚的待遇和分成方案，在公司里几乎把她当菩萨供着，言听计从，轻易不肯拂了她的意的。在Chris的部门里，连员工都总是能拿到高出其他部门的奖金。　　但是林总是多么体贴的一个人啊，童颜想，他从来不会给部下太多的压力，他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情，另外，作为一个至今单身的、33岁的皇亲国戚，总是能给那些怀春的年轻助理们无限的遐想。有时候童颜会感觉到林德伦似乎对他格外关注，每天第一次碰面，他会向她热情地说：hello；当她脸上流露出情绪的时候总是能被他扑捉到，就像今天。　　但是反过来想想，林总又好像对谁都是一样的。每天早上，林总一般不会主动向自己属下说“早上好”。因为他的部属比他更主动，只要他一进门，“林总早”的问候声就此起彼伏。甚至Chris的部属也会这样做，尽管谁都知道这两个人是水火不容的。而林德伦也总是能够发现一切机会和员工们互动。“Linda，这裙子的色调很配你的皮肤”；“小高，是不是又网游了一晚上，眼圈黑了！”；“Jo-Ann，上次你提到的那家餐馆我去了，真的一级棒。”　　也许，童颜想，公司的每个人都认为林总对自己青眼有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她告诫自己，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能期待和这样男人有什么瓜葛的。　　童颜坐进自己那个小的可怜的工位，心里想，怎样才能为Chris约到和James的晚餐。她心里十分清楚James这个人对于Chris的重要性。
　　康泽是在台湾起家的销售公司，当年在台湾也算不得很大的公司，但是却是第一个进入中国市场发展的台湾药品销售公司。5年前，当何启东接手康泽公司的时候，公司的大陆事业部只有不到50人的规模，手头仅有几个海外公司的二线产品，都是在市场上面对充分竞争，没有什么油水可言的品种，换句话说，是别的公司不要的垃圾货。　　没有一流的产品就成不了一流的销售公司，何启东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和Chris商量：“我们必须拿到一家一流跨国企业的产品，哪怕不是核心品种也行。比如保罗制药，全球排名大约在15位，我知道他有一个抗菌素产品想进入中国，尽管这个产品在国内市场面临很多其他公司的竞争，不太容易做，但是毕竟是保罗的产品。德伦认识保罗制药大中华区新任的总裁，是从台湾调来的。我想你好好做做这个产品的功课，做足了准备，然后我们-”　　Chris冷笑着打断他：“不，我才不在乎什么保罗！我的目标是辉鸿！”何启东吃惊地看着她，嘴巴张开了，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他在内心开始担忧，这个从美国重金请来的女强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辉鸿可是全球的NO.1啊！3百多个产品，全球年销售额数百亿美金的巨无霸！何启东开始后悔，我是不是被猎头给骗了。　　“Chris，你打算做辉鸿的什么产品呢？”　　Chris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众所周知，辉鸿在肿瘤和心血管这两个领域无与伦比。我知道它现在有两个产品正要进入中国，未来的2年内还有6~8个品种要进来。”她把犀利的目光不容质疑地射入何启东的瞳孔。“我要拿到包括抗癌药王牌安贝特在内的1/3产品的代理权！这样在3年后康泽的市场销售额将会达到50个亿，我们的佣金会超过5个亿。”她说“更为重要的是，对于一个初创的企业，如果我们能从辉鸿起步，将会在一开始就站在行业的前列，确立竞争优势，我不喜欢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拾牙慧。”　　她的脑子确实有问题！我和她签了几年合同来着！？何启东开始冒汗了。“Chris，我想你很清楚我们的状况，我们只有50个人，仅仅覆盖了一部分的华东市场，而且我们没有任何做肿瘤产品的经验。”他哀怨地望着Chris：“我想知道辉鸿凭什么把他们最核心的肿瘤产品交给我们做？”　　Chris显然不太满意何启东的反应，这是个从房地产起家的乡下人，他什么都不懂！让我来给他上一课吧：“因为辉鸿没有别的选择，辉鸿现在的销售团队只有不到200人，手头现有的产品都照顾不过来。而且据我了解这个团队的销售业绩非常糟糕，辉鸿总部极为不满。在过去的3年里，从总经理到中层足足换了4遍，但是仍然干不过国内的药厂。辉鸿总部不会把自己的拳头产品再交给这个团队来做，他们正在寻求国内的经销商。而在国内的团队中，康泽是台湾的管理体系，和欧美最接近，最容易整合。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最干净，国内那些销售公司是用什么手段向医生推销的辉鸿一清二楚，他们不敢碰。”　　“真是这样！？”何启东的眼睛发亮了。“你从哪里的来得消息？”　　“是我和布鲁斯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知道的，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和布鲁斯认识，他现在是何塞制药的产品总监，明年很有可能被派到中国来当头儿，他和辉鸿的人非常熟悉。怎么样？这顿饭吃得值吧。”Chris的口气略带讥讽，她那张快1000美元的消费帐单何启东纠结了3天才给报销，这个老头不是个爽快人。　　看看何启东略带尴尬的表情，她傲慢地笑了两声，补充道：“我还是会和保罗制药谈一谈的，这是辉鸿在肿瘤领域的主要对手，呵呵，你看着吧，辉鸿会把单子签给我，我需要的只是和他们中国区总裁Richard吃一顿晚餐。”　　何启东开始相信她了，这个目标太宏大了，他不禁热血沸腾“Chris，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康泽的销售额能够达到50个亿，佣金达到5个亿，我请你作我的合伙人，给你公司20%的股份。”这句话顿时使Chris的眼睛亮起来，脸上泛起了潮红。　　Chris成功了，康泽成了辉鸿在中国的首席代理商，何启东拿到了辉鸿的肿瘤王牌产品安贝特，进而又拿到了辉鸿的心血管产品，康泽的团队迅速膨胀，业内的精英纷纷加盟，这些人带来了更多的业务，国内的大药厂也纷纷与康泽签约。康泽的团队很快就发展到了上千人，迅速攻占了市场，取得巨大成功，成为中国最大的药品销售企业。当然，基于行规，它不能再代理辉鸿竞争对手的同类产品。但这已经足够了，辉鸿产品的销售额占据康泽总销售额的40%。康泽把总部从台湾迁到大陆，脱胎换骨成为主要为全球医药巨头们服务的一流销售企业。　　与此同时，作为全球行业的旗舰，辉鸿的标志作用是无与伦比的，于是何塞，雷兰，杜达尔，耐丽这些全球著名的医药巨头纷纷把自己的产品交给康泽。“抢先和康泽合作就意味着确立你们在中国的竞争优势”Chris对那些医药巨头们说：“千万不要让您的竞争对手先和我们签约，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与您为敌了。”于是，Chris无往而不胜。　　
　　第二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Chris的晚餐成了这些中国区总裁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大多数时间Chris只和他们一对一地用餐，也不排除为某个特定的理由举行的Party。何塞的布鲁斯，耐丽的高登，雷兰的柯明，杜达尔的费罗，宝盛的John，当然还有辉鸿的Richard，都是Chris的座上客。其中何塞的布鲁斯是Chris的老朋友，坚定的支持者，其他的人多是在他的帮助下一个个被拉上餐桌成为Chris的贵人的。　　令人诧异的是这些跨国制药企业在中国的头头们都是清一色的男性，而且他们的年龄也都在40岁到50岁之间。除了Richard和布鲁斯是美国白人之外，其他都是外籍的华人，高登是澳大利亚籍，柯明是加拿大籍，费罗和John是美国籍。其中John和柯明虽然是华人但是中文的水平已经退化到了能说不能写的地步。无疑，35岁，身材高挑，相貌优雅迷人，而且单身的Chris对这些半老男人来说是一块磁石，她把他们组成了一个圈子。　　事实上他们也需要这个圈子，比如费罗，原来是耐丽的中国区副总裁，当柯明离开杜达尔去了雷兰之后，他跳过来接替了柯明的位子，而耐丽因他离开造成的空缺被从何塞挖来的高登填补上了，于是何塞只好从总部派来布鲁斯，但是据说布鲁斯不会在中国一直呆下去，毕竟他的家人都在美国。他们只能再物色一个新的、能够在中国常驻的人选，而这个人非常可能又是美籍华人，他也将很快踏进这个圈子，成为Chris的座上客。在这个圈子里他们分享行业信息，订立攻守同盟，每一次的跳槽都能使他们的年薪大幅增长，这是一个换帽子的游戏，他们的核心目的是不要被外人抢了自己的饭碗，这可是个年薪百万俱乐部啊。　　Chris的晚餐日程是非常紧的，有时候她会向童颜下这样的指令：你马上给我订去广州的机票，布鲁斯在那里开会，我要和他吃晚饭。或者：立刻帮我查查景天，红城这两家店还有没位子，费罗今天从美国出差回来要请我吃上海菜。甚至：你给他们挨个儿打个电话，看看谁有空，我今天想找人吃晚饭。　　童颜觉得Chris活着就是为了吃晚饭，而为了她的这个嗜好，老板何启东每年付给她超过100万的薪水外加巨额提成，还要报销她因为吃饭发生的商务舱机票和五星级酒店房费。天哪，这是个什么工作啊。想着自己那点刚够生存的白领工资，和无休无止的加班，她只有哀叹，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得来的。　　然而好日子总是短暂的，康泽公司的成功迅速成为国际医药界的话题。300%的年增长率，足以招来真正的豺狼。国际医药市场的持续萎缩与中国的蓬勃发展越来越成为鲜明的对比，于是邦服公司这家国际医药销售行业的巨无霸叩开了中国的大门。邦服是辉鸿等国际医药巨头的宠儿，在行业内有40%的市场占有率，每年为那些跨国制药巨头们提供上千亿美金的销售收入，代理他们产品在全球上百个国家的销售权。他们之间已经密切合作了近30年看起来没有理由不把在中国的代理权也交给它。　　和邦服相比，康泽就像小丑鱼面对大白鲨，虽然色彩耀眼但是却毫无实力可言。然而中国市场却像珊瑚礁提供给小丑鱼栖身之地一样，为康泽提供了避风港，使邦服一时间很难染指。　　“你必须明白中国市场是一个非常不同的市场，把西方的那一套搬过来是完全不对路的”Chris利用她的晚餐对那些从总部飞到中国来考察市场的白人决策者们说。“把对美国医生说的话拿来对中国医生说，往往会适得其反。你向美国病人宣传的东西拿来教育中国的患者，是毫无效果的。”她反复强调：“这是个文明不间断积累了5000年的国家，你指望邦服的人一夜之间完全理解是不现实的。”听者频频点头。问题是这些跨国企业在中国的总裁们是站在Chris一边的，他们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自然支持她的论调，　　而且，她说的也基本上是现实，辉鸿的竞争对手保罗制药把产品的代理权交给了邦服，但是当邦服的销售代表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夹着统一定制的公文包来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发现医生对他们毫无兴趣，却和穿着牛仔裤，运动鞋的康泽的代表打得火热。看着康泽的人买来成箱的热带水果发给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的时候，西装们的脑子里在想，根据我们公司的条例，这种行为算不算商业贿赂呢？　　但是现在，情况有所变化，因为James李到中国来了，他一回来就开始侵略这个圈子，而且看起来他要把Chris排除在外，要把这个圈子的建立者赶出去。这是明目张胆的冒犯，对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Chris的冒犯。但是这个人是James，你能把他怎么样呢，在全球制药行业，你恐怕找不到任何一个华人能和James相比，他是华人同行的皇帝。　　James-李初中毕业的时候随父母移民到了美国，他从哈佛大学毕业，接下来同时攻取了斯坦福的药理学博士学位，和生物学博士学位，然后他进了硅谷的一个实验室，在实验室工作的三年里，他顺便又拿到了哈佛的MBA。然后他和几位科学家一起跳出来成立了自己的实验室，仅仅用了4年的时间他就发现了一个新的化合物。他把这个东西以10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辉鸿。这个东西就是后来抗癌的重磅炸弹安贝特。安贝特对十几种癌症有突出疗效，它不但成功上市而且迅速成为各国抗肿瘤的一线用药，安贝特和它的衍生产品成为辉鸿在肿瘤领域的核心产品，它帮助辉鸿的业绩翻了两番，成功地从一个排名30几位的制药公司一跃成为世界的No1。　　安贝特的成功使当时年仅40岁的James在学术上声誉鹊起，成为科学界的明星，他被美国和欧洲的数家著名大学聘请为客座教授。但是相对名声而言，安贝特并没有给James带来相应的财富。如果当初他知道这意味着每年数十亿的销售额，他无论如何不会以1000万美元出售。　　辉鸿也并没有太亏待了James，他被聘请为辉鸿的首席科学家，主持安贝特衍生品的进一步开发，还被无偿授予了公司期权，进入公司董事会。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华裔有过如此的成就。他已经成了华人科学界的楷模。他的声望和言论在行业内有强大的影响力。　　谁也没有想到，James会离开辉鸿的研发核心到中国来担任总裁，外界将这解读为辉鸿制药对中国这个新兴市场的高度重视。就像辉鸿的CEO彼得在将James介绍给媒体时所说的：未来的市场在中国，在中国取得成功就意味着在世界取得成功！　　无论如何，James-李来了。Chris必须面对她不再是焦点的事实。对康泽来说最坏的消息是，James曾经明确表态说：中国本土药品销售公司的市场行为一团糟，销售公司采用贿赂的手段收买医生，采用欺骗的手段拉拢病人。医药行业是一个以道德为基础的行业，辉鸿的核心价值是捍卫患者的利益，我将为中国的患者提供真正专业的产品和服务。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不要再和我谈什么中国特点，我不允许胡来。　　Chris签下的辉鸿的5个产品的代理权将从明年开始陆续到期。Richard在离职回美国前对Chris说：亲爱的，你要小心，James很可能不会和你续约，他在美国就开始接触GMD。你知道他的观点和在辉鸿中的影响力。Chris开始显得真的有些紧张了，她说，“我希望尽快找到机会和他共进晚餐，或许我能说服他改变自己的观点。”Richard会心地笑笑：“宝贝，我了解你的魅力，我想你可以试试。”　　
　　第三节　　James已经就职3个月了，晚餐还是遥遥无期。Chris搞到了James的手机号码，但是她不能贸然行事。她给James发邮件介绍自己，但是得到的仅是礼貌的答复。她委婉地提出拜访的要求，James给了她机会，在辉鸿中国总部的办公室里，公事公办地和她交谈了5分钟。 那天她穿的是中规中矩的职业装。Chris曾教导童颜说，身材特别不好的人和身材特别好的人穿职业装都很危险，因为那一类的衣服最容易夸大身材的缺陷，隐藏优美的曲线。但是，如果是初次见面，不想冒任何风险的话，还是穿职业装吧。　　在此之后，Chris寻找一切机会约请James共进晚餐，无论是含蓄的还是直白的表白，对方都无动于衷。我会打开这个缺口的，Chris对自己说，我是这方面的行家。她请布鲁斯帮忙，他知道作为哈佛的校友，James来到中国后经常和布鲁斯在一起。　　这一天James邀请布鲁斯在丽宫酒店吃饭，作为一个预先设计好的巧合，Chris出现了。“Hi Chris，真巧，你约了人吗？”Chris一身酒红色天鹅绒晚礼服，颜色款式和丽宫餐厅时尚的调子格格不入。她故作灿烂：“我刚参加完楼上的一个酒会，听说这里的咖啡不错。你知道酒会上那些东西，我想来点儿清淡的。哦，James，真荣幸再次遇到您，我打搅你们了吗？”。　　James倒是很热情，春风满面地，仿佛之前那么多次毁约从未发生过：“你好，Chris，刚才我和布鲁斯还在聊你呢。如果方便的话，加入我们吧。”　　Chris坐下来，略带些哀怨的语气：“James，其实我们在美国的时候就见过面的，您真得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是吗！？”James一边为她斟红酒一边问。“非常抱歉，我真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我回国前在凯恩斯实验室工作，实验室的Jason博士，您在硅谷创业时的伙伴，想起来了吗? 有一次您到实验室来找Jason博士，我见到过您。他经常提起和您一起发现安贝特的事情，那真是激动人心。”这话显然令James感到非常的以外，把几滴红酒洒在了雪白的桌布上。　　“Jason!啊！你和他共事过！？这真是有意思。太抱歉了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等等？ ”James坐下来，用白色的折巾擦去挂在那瓶法国红酒瓶口上的残红。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再那么漫不经心，眼神十分专地在思考，显然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头发不是这样的，而且还戴着眼镜！你那时在凯恩斯干什么呢？”他想起来了，Chris心中暗自窃喜，只要能找到一点交集，她就能把它逐渐扩大，最终让对手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我那时候是实验室助理，兼做实验室产品的销售。当时Jason博士正在着手研发一个抗癌药，我临时帮他整理资料，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学者，我很愿意为他作事，可惜我的性格是个在桌子前坐不住的，我想做一个全职销售。碰巧我接到了康泽的邀请，出国这么多年，能够回来做做也不错，于是我选择了回国。”　　“是啊，我们在这一点上有同感。我也是这么想的，能够回来做做也不错。现在中国是全球最有活力的地方。Chris，你是回来对了!现在还和Jason教授有联系吗？”　　“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其实可以说自从我回国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你知道，当时Jason博士极力建议我留在美国的，他希望我能帮助他完成那个肿瘤药的研发，我算是偷偷溜走的。说不定他还根本不知道我回到中国来了呢。”　　“这么说来，你们应该算是老友重逢呢。”布鲁斯举起了了酒杯：“来，让我们为此干一杯吧！”　　晚餐的气氛很融洽，交流很顺畅，Chris对这个状态非常满意，这会是一个好开始，他想。结束的时候她看着James拿走了账单，然后说：“James，我欠你一个东道，下礼拜我请你去红城怎么样？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哪里的东西。”James谦逊地说：“这是我的荣幸，但真的不必了。”Chris一再坚持，布鲁斯也在旁边说：“那是个好地方，老板是Chris的好朋友，总能给你来点儿菜单上没有的。你什么时间有空？算我一个。”当然，那天布鲁斯不会出现的，他会按计划留给Chris独处的机会。于是James只好答应了：“下礼拜请你的人联系我的秘书，她比我更清楚我什么时间有空。”Chris笑了。　　然而下个礼拜竟然变成了一个永恒的期待“对不起，总裁本周全都安排满了，下个礼拜我帮您看看有没有时间好吗？”James的秘书对童颜说。Chris站在电话机旁气得直翻白眼。有时候James那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秘书会说：“下周四，从目前的安排看，总裁下周四晚上有时间，我帮您约好吗？”但是到了下周三会再来一个电话：“非常抱歉，李总有急事飞北京了，是国家局的约谈，没办法。我再帮您约吧。”　　在漫长的等待中，Chris不断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这样的消息：布鲁斯说,你知道吗，昨天上午James接连打出了两个鸟杆，一个鹰杆，这小子是个高尔夫天才！我们在旁边都看呆了。柯明说,上周末James租了条游艇约我们去海钓，我始终没弄明白他是用的什么方法总能钓上来海鲡，一条比一条大，真神奇！　　有时候Chris约他们吃饭却一个也没空，“对不起，James把施瓦茨教授请到中国来了，这是个大人物，有个晚宴，怎么？你没接到请柬吗？”后来圈子里所有的人都发现了异常，总是有人好奇地问Chris：你和James到底有什么恩怨？你们之间好像相互非常排斥。　　如果失去辉鸿的单子，康泽的业务将缩水60,Chris自己的分成减少的恐怕比这个还多。而可怕的是如果辉鸿改变了对康泽的看法，那么其他的公司可能也会效仿，如果形成潮流即便是她的晚餐伙伴们也不能抗拒来自总部的压力。另外，全球第二大的药品销售公司GMD也要登陆中国了，James会把单子签给GMD吗？康泽的掌门人感到寒潮涌动，他不断要求Chris尽快摆脱目前不明朗的状况，单是Chris明显地显示出力不从心，公司里的人从她经常限于歇斯底里的状态就能轻易看出她所面临的压力。　　
　　第三章 只有利益　　第一节　　童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把晚餐的事情搞定！”她的目光无助地扫过桌面，忽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日本瓷娃娃的不倒翁。娃娃伸出的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金属棒，上面有一个夹留言条的架子，一张便签纸夹在上面。纸上没有字，只画了一个圈，圈里面有两个点，那是个猪鼻子。童颜在苦闷中禁不住展颜笑了，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琪琪送她的礼物，琪琪知道她有收藏漂亮不倒翁的习惯。　　琪琪是公司的IT，负责维护公司的服务器和员工电脑，换句话说，员工在电脑上干得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因此，尽管他是一个身材矮胖，头发蓬松，满脸雀斑的丑陋男孩。公司的姑娘们却都对他很亲热，谁都不想把自己利用上班时间网购，和男朋友网聊的事情泄露出去。她们嗲声嗲气地叫他“琪琪”，那声音能拧出蜜来；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糖来和他分享；有时还会故作亲密地和他勾肩搭背。当然，这种行为都是无害的，因为琪琪的外形使他天生就是无害的。即便是这些漂亮女孩子的男朋友看见这些行为也会不以为忤，世界多美好，要多做善事，就当是赈灾吧，阿弥陀佛。　　显然琪琪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的，他总是以憨憨的傻笑来应对，对那些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漂亮脸蛋无动于衷。但是他却对并不来同他搭讪的童颜很感兴趣，只要童颜的电脑有问题总是能够第一时间解决。公司很多人都发现，童颜总能第一时间更换最新的显示屏，鼠标，键盘。总是会分到格外漂亮卡通的鼠标垫，而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印有公司LOGO的东西。更为神奇的是，童颜电脑的下载速度飞一样的快，别人还显示为蜗牛爬的时候她这边已经干净利落地完成了。　　也许童颜也认为琪琪是无害的吧，她欣然接受了这样的示好。和琪琪交了朋友，这是她在公司交的第一个朋友，一直以来也是唯一的一个她认为可以作为朋友的人。作为同样飘在大城市里租房子住的蜗居份子，有时他们会一起去新发现的餐馆吃个饭，一起看个电影，互相赠送生日礼物。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没人相信他们会有什么密切的联系。童颜和琪琪，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要知道童颜是咱们公司的天使！　　是的，即便是公司的女孩子也会充满嫉妒地唤她小天使。童颜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决不是画报上的日韩美女类型。就是那种传统的，中国人脑海中的鹅蛋脸、大眼睛、双眼皮的美女模样。在美感上可能有些过时，但是配上她瓷白的皮肤，巧克力光泽的秀发，窈窕的身材，如果有亚洲血统的天使的话，只能是这个模样。　　Chris手下有三个助理，都是一顶一的美人儿，公司的人都知道Chris招人就是选美！但是童颜无疑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个，最能引起公司男孩子关注的一个。因为她从不会嗲声嗲气地去撩拨，也从不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占别人的便宜，最重要的是她几乎从不对他们正眼相看，这太吊人胃口了。如果他们要知道26岁的童颜还是一个处女，他们一定睡不着觉了。　　“鄙视处女，反对贞操观的人几乎都是女人，都是已经失去贞操的女人，你大可不必理会她们的论点，人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而这个立场是基于他们的现状的。”这是童颜的爸爸亲口对她说的，童颜是独生女，她和他爸爸的关系非同一般，有时候童颜觉得自己爱爸爸似乎超越了父女的界限，这让她感到甜蜜又羞涩。　　童颜的爸爸是县城里一座中学的语文老师，很有才华！他的课是学生的最爱，有时候窗户外面都站满别的班的学生。但是遗憾的是，他的学生高考成绩并不高！尤其是作文，跑题的情况经常发生。　　“这都是什么啊！”校长牢骚满腹，“能把政论文章写成童话的，你的学生真行。”“看看这一次，你的学生说的都是什么啊：雷锋只不过一直在做令他高兴的事情；就像有些小偷热衷于偷盗只是因为喜欢偷盗一样。他们都是在做能够令他们感到高兴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二者没有什么不同。”校长面色铁青地挥舞着学生的卷子。“简直岂有此理!”　　童老师则惊喜地看着校长：“这真是天才的观点！我真为这个学生感到骄傲，我想他将来的造诣非你我可比！”　　校长气疯了。于是童老师失去了带毕业班的资格，他从不悔改，中国的天才已经太少，我不忍心扼杀任何一个，他说。但是他对于学校还是有用的，每当开展素质教育运动的时候，上面来观摩讲课的时候，童老师就会走上讲台。但是这阵风过去，他又靠边站了，在中国，分数才是硬道理。　　童老师对自己女儿的教育遵循的也是这样的原则，他们父女之间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他既希望能够把自己对人生的每一份感悟都一股脑让女儿了解，避免使她在未来受到伤害，又希望让童颜自己在现实世界中去一一体验种种的酸甜苦辣，那毕竟是她的人生啊！这是多么矛盾的父亲心态。有时候看到随着成长，女儿无邪的童真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他能理解又非常的无奈，就这样，女儿在他的叹息中势不可挡地长大了。　　朋友们都称羡：“童老师，你真是养了个漂亮女儿。”童老师苦笑：“你们知道漂亮女儿的爸爸都老得比较快吗？”　　其实童颜是一个既漂亮又让爸爸放心的女儿，童老师从来不用对女儿的学习有任何的要求，非但如此，他还尽量利用所有的假期带女儿去周游各地,让她见识天地之高远，江海之雄阔，让童颜用万世长存的风物比量白驹隙过的人生。　　为女儿选择课外读物也是童老师认真对待的大事，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他几乎不关心，却十分在意童颜是否能从“床前明月光”里读出一个失意人的心理投射，能从“朱门酒肉臭”中看穿一个失败者的惶恐无助。　　他对童颜说，每个人只有一双眼睛来看世界，但是通过阅读你能看到千万人眼中的世界。阅读既能外查世界又能返照人心，要读到作者的眼更要读到作者的心，这样才能在浩如烟海的作品中有所取舍，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是因为君子有所读有所不读。　　这样训练出来的童颜有一个绝大的好处，她在高中、大学里都交不到男朋友。“他们都太肤浅，我和他们说不到一起去”她对爸爸说。　　然而当童老师发现大学毕业后的童颜很长时间里还是形单影只的时候，他开始感到忧心忡忡了：“有人说，女人是用男人的一根肋骨做成的，这个话是不对的。其实男人是从女人身体里掉落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你如果不能找回他，你就不会有一个完整的生命。”童颜安慰爸爸说：“我知道的，我的性取向没有问题，就像您说的那样，我只不过还没有找到我掉落的那一个罢了。”　　但是这一个人是谁呢？她心里也没有把握，因为她几乎给所有他认识的人都贴上了虚伪的标签。这些人要么只是迷恋她的美貌，图谋把她骗上床的；要么就是一边渴望拥有她，一边在想：这女人要花掉我多少钱。她反而觉得琪琪是最真诚的，这个男孩儿只想有她这样一个朋友，能有她在身边同行，迎受众人诧异的目光就是他最大满足了。　　当然，还有林总。这个男人总是在恰当的时候，对她表现体贴。却从不像其他人那样无时无刻总想贴上来。但是公司的漂亮女孩儿这么多，林总对谁都是一样的，她不让自己想下去，把自己拉回现实中。James！这个令人讨厌的James，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童颜心理暗暗抱怨。　　
　　第二节　　James带来的危机让何启东感到越来越不安，失去辉鸿这个客户是康泽所不能承受的。这意味着，超过一半的公司收入不见了，而另一半也会因此岌岌可危。而且更加令他不满的是，公司过去一年的业绩开始增长无力，成本在上升但是利润却在下滑，现金流越来越紧张。面对如此境遇，他先把Chris单独召进自己的办公室里讨论了一个上午，下午便召集公司高层闭门开会。　　Chris有好几条珍珠项链，通常人们认为珍珠项链比较适合年龄比较大的女性，尤其是那种比较大而且圆的珍珠，以期用珍珠的珠圆玉润来中和身体的颓萎枯皱。但是Chris就是喜欢珍珠，她一般会在香港选购珍珠饰品，香港的珍珠珠宝设计是全世界顶尖的。此刻她正带着一个黑色澳洲玛比珠的吊坠，直径差不多有18毫米，光泽度非常好，与她一双黑色的眼睛相应成趣。Chris的一只手肘点在桌面上，双眼似乎是非常认真地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看上去好像非常平静。但是全身上下却一点也不放松，头发梢上都闪着锐气。这个女人憋着火儿呢。　　相反，林德伦则是依然如旧地那付懒散的模样，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一付好脾气，永远一脸不认真。他坐在Chris的对面，右手指尖轻松转动着一只黑色水笔。眼皮半垂根本不看对面的Chris。　　Chris旁边坐着老潘，老潘是康泽公司华东大区的总经理。康泽公司在把全国分为6个大区，每个大区设立一个大区总经理。华东大区是康泽公司的根据地，而且华东大区一个区的销售额占据了康泽公司销售总额的40%，老潘是康泽的资深员工，是当年台湾康泽医药进军大陆时期打天下的元老，在加入康泽之前他在扬子鳄医药集团的销售岗位上已经干了25年。老潘平日不苟言笑，行事四平八稳。他的一条腿因为车祸残疾，不能够承受长期频繁地出差，否则的话一定会坐上林德伦现在的位子，负责整个销售部门。因此尽管老潘只是一个大区的总经理，但是华东大区却是一个特殊的大区，直接向总经理何启东汇报而不归林德伦管辖，连那么不可一世的Chris平时对老潘都很敬重的。　　在老潘的对面是老范。穿了件大格子的衬衫，一条粗大的金链子从敞开的衬衣领口里放出黄光。老范是何启东从台湾带到大陆来的，年龄50有余，年纪挺大的了，脑袋上也谢了顶，秃掉一半，但是还是单身，一点看不出有想成家的意思，总做花花公子的打扮，公司里都知道他在女孩子身上最舍得花钱的。老范是销售部的副总监,名义上是林德伦的副手，但是毕竟经验老辣，老板对他好象更看重一些，林德伦实际上在业务上也离不开他。　　何启东居中而坐，他已经年近6旬，微有秃顶。他体型微胖，但是一点儿也不臃肿，属于短小精悍的路子。腰板总是挺直的，走起路来仿佛在跳跃。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身体仿佛是被压缩了的弹簧，准备随时从座位上弹起来；最令人印象深刻，见之难忘的是他那一双份外圆的眼睛，一对乌黑锃亮的眼珠总是在眼眶内不停地闪烁滚动着，让你很难捕捉。　　“财务部给我了一个风险评估”何启东把面前的四个人看来看去。“我们的资金状况现在很不好，回款速度跟不上消耗速度，这样下去资金链很快就会出问题。而且我们还面临着失去辉鸿这个大客户的风险。财务部说，我有2个工作必需要做，一是市场部要再拿大单子进来；二是要削减销售部的销售提成，同时还要裁减销售人员。今天这个会就是请你们来分析一下，我们的出路在哪里，我们要采取的措施是什么。德伦，你说说看，目前回款的问题症结在什么地方，一线的人员有没有把工作做足。”　　林德伦坐直了身子，一副无奈的样子：“款收不回来是个问题，但一线人员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按照我们公司的政策，销售是根据回款来提成的，款收不回来我的人也拿不到钱，他们能不尽力嘛。上个月开会之后我和老范已经分别下去华南和华中两个大区催款。300多个压款比较严重的医院，几乎100%是因为正在搞基建，不是建病房楼就是建分院，或者是买大型设备。那些院长一上任就拼命搞项目捞钱，缺钱就压药商的货款，我们的情况算好的。其它的小药商日子更难过。没听说吗？康龙医药已经倒掉了，就是被销售款压死的。”　　何启东显然不是希望听到这些解释的。“医院里的情况都清楚，这是通病。也不是我们今天才面临的问题，为什么过去的六个月里回款速度明显比过去延迟？我需要知道的是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把钱拿回来，华东大区的压款就没有那么严重。老潘，你经验多，看看有什么办法？”　　“情况要具体地去看。每个医院的情况差不多，但是解决的办法和操作尺度差别很大。其它几个区的情况我不是太了解。就华东来看，华东的医院经营状况都不错，不缺钱，做事也比较规范，无理压款的情况不是太多，在这方面其它几个区确实比较为难。最终的解决办法其实也只有一个，他压款我压货。只是这样做有些伤和气，分寸不好拿捏。大医院还好说，小医院未必吃这一套。所以还是要做人的工作。”老潘说话中庸又中肯，四面精光的。　　“潘总讲的是实情呀。”老范脑袋前倾，摊开双手讲，金项链从领子里掉出来，在那里闪闪发光地晃来晃去。“压货其实是两方面都受伤的事情，销售也不肯做的。一个是怕搞坏了关系，而是怕影响销量。如果有竞争产品那是绝对不能做的，没有经验的销售更是不敢做。上一次我下去对几个医院做了压货指示，有几个医院款已经打回来了。但是这个也不是所有医院都能用的方案，有些刚开发的医院我告诉他们还是先把货铺进去再说，钱是后面的事情。”　　
　　“按照公司去年的业绩目标，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我们新开发的医院比较多，销售量上去了，回款率却上不去，这个也是开发阶段的规律。”林德伦接着老范的话头儿讲。　　“那就先把新客户的开发步骤缓一缓，稳一下，目前要全力抓回款，现在的关键工作是改善我们的财务状况。你和范总要经常下去，和那些大区，分区的干部把回款工作的严峻情况讲清楚，哪个分区的回款指标拖后，公司要采取措施的。”何启东的话讲得很重。在座的都知道他是个讲得出做的出的人。　　“下面我们谈大客户的问题。这和我们目前的财务状况也是相关的。你们都知道，邦服现在市场上的动作越来越大，频繁接触我们的客户。现在只要我们丢掉了手里的任何一个大单子，公司的资金链就会立刻出问题，那就不是裁减销售人员那么简单的事情。”何启东的脸色比刚才还要严肃。“这一年市场部收到的客户对销售团队的投诉明显上升，不单单是回款不及时的问题，也有供货不及时的问题，甚至还有丢货问题。这就是我们自己的管理问题了。德伦，你那个东北大区的投诉最多。新提的那个区总能力有没有问题？安贝特也出问题!你要知道辉鸿目前对我们态度，这个时候怎么搞出这事情来。”　　Chris换了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向后靠在椅子上。她在老板办公室里呆了一个上午，估计就是在告状呢，林德伦心里想。他咳了一下，说：“安贝特的事情是这样的，沈阳的一个销售，把货铺进医院半年了，拿不到货款。自己家里出了事故，急等着用钱，就把把公司的几件安贝特用假单子套出来，在黑市上变现了。这件事情公安已经介入，人已经抓了。大部分货都追了回来。这是个意外嘛！”　　Chris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这个话讲得和东北的那个区总一样！问题是那个区总是向辉鸿的调查员说的这个话。告诉人家这个是个意外!辉鸿的调查员问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康泽在管理体系上要做什么改进。你那个区总告诉人家康泽没有问题，就是用错了一个人，说辉鸿是小题大做。调查员把这些话都写进了报告，发给了中国总部。现在辉鸿在问我，如果康泽把这种事情都认为是小题大做的话，又是怎样看待保护客户利益的责任呢。”她的口气一点儿也不客气，丝毫不理会林德伦皱起的眉头。　　“那个区总叫杨阳是吧，东北整个大区的业务都是一团糟，这是个新大区，区总一定要选好。这个杨阳要是不能胜任就换掉。”何启东的眼珠不转了，盯着林德伦。　　林德伦微微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杨阳的大哥就是中山医院的杨教授，她的二哥是卫生厅医政处杨处长。东北大区是个新成立的大区，我能把这个人弄到区总的位子上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你们要是觉得这个人不合适，那就换呗。这个容易，一句话，人家就走了。后边东北的工作怎么做，我听公司的。”　　一个软钉子，何启东没话了，脸色越发难看。他发现下边很多情况自己并不掌握。　　“这不是换人的问题！”Chris对林德伦这种把事情搅浑的做法一目了然，她重新把话题转向关键：“这是我们自己管理的问题，杨阳出现这个问题是个人的经验和工作态度问题，要有人对她进行辅导，让她做事态度更专业一点。”她的意思很明白，杨阳的问题就是林德伦管理的问题，是对部下纵容造成的。　　何启东心里十分清楚林德伦和Chris之间的矛盾，他不想在会场上就这个话题再深究：“这件事情我们要向客户做好解释，德伦你要让部属明白客户关系的重要性，让杨阳向客户道歉，就这件事端正态度，还要拿出我们的改进方案。辉鸿是我们的核心客户，这个客户对我们太重要，如果出了事情会直接威胁公司的生存。Chris负责和辉鸿的沟通，其他各部门要全力配合，满足辉鸿的一切要求。Chris，这件事会威胁到我们和辉鸿合同的续签吗？”　　“我们还是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要总让人家抓住我们的把柄，客户方面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Chris从来不容别人质疑她的能力。要是平时，何启东也就无话了。但是现在形势紧迫，他不能不追得紧一点儿。他拿出一份美国医药经理人杂志放在桌子上，推到Chris的面前。Chris看到，杂志的封面上一个外形很硬朗的白人，鹰一样的眼睛目光犀利，旁边的大标题是：“GMD进入中国！”她记起来，这个杂志之前有一期的封面是James的照片，那个标题是“James来到中国！”哎!中国现在真是个群英聚会的地方。　　“这个人是GMD的总裁，GMD已经在中国建立自己的分支机构。这是全球第二大的医药销售企业，我们又来了一个对手。市场方面我们一点儿也不能放松啊。”何启东语气里透着焦虑：“我们还要签新单子，只要有新单子能够不断地进来，哪怕我们损失掉一两个老单子公司也不会出大问题。保罗制药和邦服的合作并不好，对邦服的销售业绩很不满意。保罗的结构刚做了调整，东亚和南亚进行了合并，成立亚太区总部，原来南亚的头儿辛格被任命为亚太区总裁。这个人曾经在台湾和康泽合作过，是老关系了。据辛格讲，今年他们两个主要产品进入中国，并不打算交给邦服，甚至会考虑让邦服从保罗的肿瘤药领域整体退出来。这是个机会，我们要成为保罗的销售商，这样的话，万一辉鸿终止和我们在肿瘤领域的合作，我们可以把保罗的单子接进来。”　　“辉鸿是无可替代的，没有那个客户可以填补辉鸿的地位。和辉鸿合作的销售商才是一流的销售商，其他都只能是二流。在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我不会放弃辉鸿。”Chris的意志坚如铁石。这一点何启东非常欣赏。“你讲得对，我们现在要全力以赴保住辉鸿。不过保罗也不能放弃。德伦，你和辛格是老朋友了，这个关系你抓一下。让市场部先安排人跟着。他那两个新产品我们要拿下来。”　　林德伦的脸上泛起笑意来，: “辛格这家伙升得可真快，在台湾的时候只是个副总嘛，他是个印度人，那一身咖喱味……”　　
　　第三节　　对于何启东来说医药行业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眼下正是地产业最热的时候，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到处都是挣钱的机会。他已经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到这个越来越难做的市场，对于一个资本家而言，资本盈利效率降低是极大的犯罪。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有人知道我是卖掉了在台北的地产投资医药的，肯定要成为被大家嘲笑的大傻蛋！何启东想，我是不是应该回去做我的老本行，尽管台湾不一定回得去，但是大陆的地产机会一样很好啊。此刻他正坐在江湾酒店自己套房的会客室里。　　对于到这里的富豪或者高端商务人士来说,当地可选择的酒店大概分为3类,　　第一类是超豪华酒店,比如著名的圣城酒店,尤其是圣城的7星会员套房，极尽奢华之能事，而且能为客户提供极为个性化的服务。作为七星会员，酒店拥有客户详细的个人资料，当他的飞机落地的时候，酒店为他指定的客务助理早已带着豪华专车等候在机场外面，在前往酒店的路上，客务助理会详细询问客人本次行程的计划和安排，要去那些地方，会见什么人，呆几天，每天的日程，需要用什么样的车，甚至会了解他的身体情况，要不要安排牙医、按摩之类的。当然，客户助理都是既漂亮又老练的女孩子，或者温文而雅的俊男，交谈是愉悦而放松的。等他到了酒店，客人会发现自己喜欢的家乡的凉茶已经摆在茶几上，如果需要的话一碗和家乡口味不相上下的辣味面就会立刻送上来，这证明酒店的厨师已经去过他的家乡，并且对他的个人喜欢做了了解。这就是为什么除了房费之外，客人每年还要再付给圣城5万元的会员费。　　第二类是一般众人熟知的国际连锁店,比如InterContinental, Cendant, Marriott, Accor。这些集团的酒店是一般高端商务人士的首选。　　第三类是价格稍低但是在特定人群里很有口碑的酒店，比如日本群集的西洋大酒店；韩国人扎堆的海德大酒店。林德伦常住的江湾酒店是台湾人的最爱。何启东可以在这里吃到完全不走样的家乡饮食，台式按摩，能找到人一起打台式麻将。　　何启东常住的套房带有会客室和一个很大的露台。他穿得很随意，但是坐在他面前的墨菲却仍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好像这几个月来从来没有换过。这使他的肤色看上去惨白得像个白化病人。墨菲是美国盐湖基金的高级经理，他的面部有亚洲人的柔和线条，但是一双灰色的眼睛却深陷在眼眶里。何启东知道墨菲出生在台湾，这一定是某个美国人在台湾胡搞出来的混血杂种，何启东骨子里对美国人没有好感。当年他的母亲在台湾街头讨饭的时候曾被美国兵的吉普车撞断过一条腿。
　　“你们公司和盐湖城有什么联系吗？我记得你们的总部是在宾州”何启东试图找个轻松的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不，盐湖基金和盐湖城没有一点儿关系。何先生，我想现在是需要您的最终答复的时候了。我再重申一下我们的最终决定，2亿美金，100%控股康泽。”墨菲的面部始终毫无表情，仿佛戴了一幅面具，他直截了当地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们认为这是康泽能够在市场上卖到的最高价格，这只是因为我们的一位合伙人要涉足中国市场，否则作为风险投资，我不会对贵企业太感兴趣。”　　“康泽去年的销售额接近50亿,佣金收入已经超过5亿人民币，老实说，这样的价格让我出局，我不可能接受”墨菲的话让何启东非常不快，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谈判对手。墨菲说的每一句话都关乎数据,他嘴里所有的数据都来源于计算，他把计算方法发给你让你挑毛病，而那些公式是无懈可击的。　　盐湖基金秘密接触何启东已经快一年了，向他提出了收购邀约。墨菲用非常直接的方式告诉他：“康泽的销售额的增长率逐年递减，而这个行业人员的平均薪酬却加速度递增，同时营销的渠道费用几乎在逐年翻倍，用我手头的数据来估计，康泽的利润率正在迅速下降，何先生，恕我直言，中国市场正在国际化，像康泽这样的本土公司迟早会被挤出去，你最终会干不过邦服这样的巨人，何不趁现在的好时光把公司出手呢？”　　这个分析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何启东开始认真考虑出手公司的事情，他的年纪毕竟已经60了，老婆和独生女儿都在美国，自己应该是到了该收手的时候了。但是盐湖基金的出价让他非常不满意，当年和他一起做房地产生意的，哪些当初规模还不及自己的现在也坐拥上百亿了，自己折腾这么多年，卖少了在面子上无论如何过不去。但是奇怪的是，自从盐湖基金找上自己，康泽的财务状况就开始走下坡路。何启东自己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心思的动摇反映到了公司的经营上去。所以有一段时间，何启东中断了和盐湖基金的联系，但是现在财务状况已经滑落到了这个地步，经营起来越来越吃力，把公司出手的想法开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把盐湖基金又请了回来。　　墨菲面无表情，声音还是那样的冷酷：“在没有利润率支撑的情况下，巨大的销售额仅仅意味着巨大的财务风险，恕我冒昧，让我简单计算一下，这5亿中的大约2.5亿你支付了人员工资和佣金，3000万大概是你的运营费用，你年销售额50亿，意味着差不多2亿元要支付给渠道，所以如果幸运的话你的净利润大概最多是2000万，对于你这种规模的公司来说，几乎是在亏损边缘。”他开始整理茶几上的文件，把它们一丝不苟地弄整齐，然后装进他那个巨大的带拉杆的公文包。“何先生，这个行业没有秘密，考虑一下我们的出价。不过我们不会一直等待。”　　这王八蛋比我的财务都了解康泽的状况！何启东说：“墨菲，难道你们真的不考虑以战略投资人的形式进来？我可以让你们做大股东。如果是以这种形式我可以在沽值上进行让步。”　　“非常抱歉，何先生。我们能接受的方式就是直接买断。我的客户希望立刻建立他们在中国的分公司，以他们的全球形象开展业务。这个目标从我们开始接触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墨菲的回答还是毫无余地。　　何启东叹了口气：“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出价，但是也请别指望我会有很大的让步，我的底线还是5亿美金。就像你说的，这个行业没有秘密，我想你所说的那个不肯透露身份的合伙人一定是GMD 吧，按这个价格收购康泽，比它在中国从头开始搭建一支队伍要划算得多。”　　墨菲站起身来和何启东握手，依然是毫无表情：“我等你的答复”　　他想转身，但是何启东还是紧握着他的手：“墨菲，我希望我们之间所谈的事情仍然要对外界保密。”墨菲再握了一下他的手：“我的合伙人也不希望这件事被公开。在这一点上你可以相信我们。”与盐湖基金接触的事情，何启东没有对公司里的任何人讲过。他知道这种事情必须谨慎操作，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墨菲转身离去，他来到酒店的外面，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在坐进出租车后他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说的是英文：“马克，和我们想的一样，何先生是在认真考虑出售的事情，但是在价格上他还没有让步的，但是目前的情况我建议我们再等等看，也许我们能得到更好的结果。”打完这个电话，他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我想，你要再给老头子一点压力。我已经把你的计划和我的合伙人谈过了，他们很感兴趣，也对你的智慧非常赞赏，他们等着和你合作。你所提出的条件我想不是问题，只要你不让我们失望，我们也不会让你失望。”
　　第四章 一次冒险　　第一节　　童颜站在都市广场的楼下,这座88层高的玻璃大厦是这座城市的地标之一。它的体量庞大，通体是蓝灰色的玻璃幕墙，闪现着金属的味道，向上仰视，可以看到白云的影子在玻璃幕墙上飘过。此时是仲春的过午，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但是在这里，太阳被大厦挡住，童颜感到丝丝的寒意。　　就是这些大厦，把都市的人全都吞吃了进去，把他们都变化成了只有一个冰冷的金属心脏的城市机器部件。自幼跑遍了名山大川的童颜置身在这没有人间温情的都市丛林里总感到孤单和冷漠。在这里人与人之间只有战斗，童颜对自己说：也许我必须把自己训练成一个战士。尽管她知道在历史上这场战斗中几乎没有人能够最终胜出，也许这只是一场战斗游戏吧，看得开一点，我不会失去什么。童颜这么安慰自己。　　辉鸿制药的总部在大厦的60层，60层以上几乎都是外资的银行和保险公司，60层以下则汇聚了，钢铁，石油，矿产，航运，证券企业在中国的总部，这非常鲜明地告诉人们到底哪些行业最赚钱。　　童颜已经是第6次站在这个玻璃庞然大物下面，她在等James，她想当面弄清楚James对康泽的态度。无论如何，这么等下去是一件太折磨人的事情。不管James是决定终止和康泽的合作还是准备继续，只要有一个明白的答复，一切就都解脱了。　　童颜有个舅舅是县城公安局负责刑侦的副局长，是个有名的神探。小时候她跟着舅舅学武术从小学一直练到初中。“别信福尔摩斯那一套，其实神探并没有那么神秘，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笨办法永远比神乎其神的逻辑推理要管用得多。”县城里曾经发生过一起系列伤害案，罪犯手持铁锤跟踪单身女性，到无人处以锤击头将人砸倒后实施抢劫和伤害，这种作案方式使受害人很难看清罪犯的体貌，只有一个人模糊记得罪犯是穿风衣的，警察们想到，罪犯穿风衣是为了隐藏随身携带的铁锤。于是县城的公安就持续上街巡逻，碰到穿风衣的就排查，不出2个礼拜就抓到了歹徒。“公安最厉害的两招就是排查和守株待兔”。舅舅说。　　如今童颜采用的就是守株待兔，这些天来她已经2次看到了她的那只兔子，第一次James和四个白人一起下来到临街一家法国人开的咖啡店里喝咖啡。第二次，James和一名女士一起下来，到同一家咖啡店里去喝咖啡。童颜都没有动作，她等得是兔子落单的时候。　　童颜已经基本清楚了James的规律，他白天上班很晚，晚上却经常要一直工作到午夜，可以想象他要和美国总部经常开电话会。所以在下午6，7点钟的时候到咖啡店里放松一下加加油应该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当时针指向7点，从大厦里出来的下班的人流已经稀稀落落的时候，她看见James-李走了出来。James穿了一件浅灰色咔叽布的夹克，黑色的西装裤。他身材中等从走路的姿态就可以看出是个进行规律运动健身的人。和杂志封面上的刊载的他的照片一样，他还是那种高仓健式的直发，发色乌黑，国字形的脸庞，笔直的鼻梁展现出难以掩饰的领袖气质。　　童颜看着他走进咖啡店，在临街的窗子前坐下，他叫来一个东南亚外型的侍者点单。童颜一直盯着他，她几乎丧失掉了走进门去的勇气。　　喂!你难道愿意听到Chris的喊叫吗?盯了这么多天总不能就这么放弃!，还是快点把这件事结束吧。童颜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在侍者用银壶给James倒上茶之后，童颜终于把牙齿一咬，推门走了进去，她不理会侍者的招呼，径直走到了James的桌前。“李总，我可以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她直剌剌地问。　　James明显感觉十分意外，他抬起头看着童颜，半天没回过神来。　　今天童颜没有穿职业装，她穿了一件中长的象牙色线衫裙，裙子上点缀着大大的黑色纽扣，深栗色长发刚好轻垂在肩头。在James的目光中，童颜开始感到紧张，她不知道会得到什么反应，拒绝，冷漠，还是嘲弄？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James脸上的曲线逐渐变得柔和。他露出了微笑，唇线上抖动着的笑意看上去有些俏皮。“你是童颜！”他脱口而出。　　这次轮到童颜意外了，自己只是2个月前陪同Chris到辉鸿总部拜访过James，在5分钟的碰面期间，James跟本没有向自己瞟过一眼，而现在他竟然能一眼认出自己。怪不得被人称为天才呢。　　
　　“对不起，我想占用您一点时间，和您谈谈。”　　James一本正经地说：“女士，我能请你先坐下吗？短时间仰视您对我的颈椎有点好处，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了。”James的声音非常柔和，但是却有着神奇的控制力。一瞬间，童颜几乎忘了自己来干什么，就仿佛自己就是应邀而来的和朋友小聚一下似的。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家餐厅的老板是讲法语的，但是其实是加拿大人，说实话法国菜很不地道。这对我恰恰是个好事，我不喜欢法国菜。”他一边伸手招呼服务员，一边说：“我帮你点普罗旺斯海鲜汤和蘑菇烩蜗牛，这两个还有特点”。　　童颜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Chris梦寐以求的和James的晚餐吗！她脱口而出：“你什么不和Chris一起吃晚餐呢！？”　　James诡异地笑了，“大名鼎鼎的Chris的晚餐！呵呵，我只吃James的晚餐。”他一边拿着菜单点菜一边说：“应该请你喝法国的红酒的，但是晚上我还有个电话会，我们先来点儿英国红茶，餐后再来一杯蓝山咖啡，如何？”　　James打发走服务员，坐直身子，非常认真地看着童颜说：“这样吧女士，我今天一天非常累了，晚上9点以后又有电话会，我真的需要利用这个美丽的傍晚，稍微放松一下。我想一定是Chris让你来的，那么我就用1分钟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然后我们聊一点轻松有趣的话题，你看怎样？”　　这太容易了！童颜实在是没有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她仔细地审视着James的表情，她看不到一丝的虚伪。更像是一种无所谓的坦诚。反过来想想，这可是全球敬仰的James啊，世界最大制药公司的中国区总裁，医药界最有地位的华人科学家。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中国本土公司的小助理耍什么手腕呢？童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她意识到能这样坐在James面前本是她的荣幸。她做了一个最值得的冒险，却不是为康泽，而是为她自己。　　色彩优雅的红茶在莹润精致的白色小瓷杯里袅袅地生烟，James徐徐说：“我相信你是了解辉鸿的企业信条的，我们把患者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无论是辉鸿名下的企业，还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供应商都必须严格遵守这一原则。在美国我们会对所有的供应商进行严格的审查，有超过200条的硬性标准。遗憾的是我到中国之后发现我的前任并没有对康泽履行这一筛选手续。因此我现在要采取一些补救措施，对康泽进行单方面调查，在我看到调查报告之前不是和Chris谈合作的时机。如果调查报告显示康泽的业务操作不和辉鸿的原则相违背，我个人会倾向于和你们签合同，当然还要在总部履行法务审批手续。反之，如果调查报告有问题，我会根据情况做决定，可能是立即中断合作。也可能是提出改进意见，等你们按要求完成了改进，我们再继续合作。好了女士，我们的公事谈完了吗？”　　童颜即害羞又尴尬，她小声说：“我没什么问题了。”　　“啊哈，谢谢，你终于放过我了。”James立刻表现得轻松起来，他开始他的红茶。“你知道在工作的时候我从不喝咖啡，越喝越苦，放多少糖都苦。”　　“天哪，面前的这个伟大的James，Open得就像个孩子。”童颜想，她不由自主地说：“有时候事情并不是你原来想的那样。”James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姑娘，这个说法是对的，但是说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有时候你自以为明白了，但是真相却仍然隐藏在迷雾里。”　　“我的爸爸对我说过完全一样的话，用词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就给我讲讲你的父亲吧，你知道吗，我很害怕当父亲，所以到现在我都没有结婚。”　　蘑菇、蜗牛、海鲜汤、还有一个谈吐高雅、学识渊博、气质迷人谈伴，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傍晚。自从将自己置身于这个钢铁丛林般的巨大城市以来，童颜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深入、放松、毫无顾忌的交谈过，她真不敢相信5分钟前James对他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而转眼之间他们的谈话内容已经涉及了很深的哲理。她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的谈话，她颇为自负的知识面儿在James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一直到晚餐结束她坐进出租车里的时候她的思想还处在兴奋当中，贪婪地回味着过去的1个半小时。她决定回去就连夜做一个拜访报告出来，发给Chris，这个报告她还要抄送给林总。通常来说，Chris是肯定不喜欢属下未经自己的允许就向别的部门汇报工作。但是这次事关辉鸿对康泽销售部的调查，童颜认为有必要让林总第一时间知道，销售部要好好准备，不要被James抓到问题，这样大家就都得救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犯了一个错误。　　晚餐过后James并没有再返回公司，他直接去了自己酒店的包房，今天晚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电话会议，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回想起童颜：这女孩儿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漂亮，她太单纯了，真是一个天使，难道Chris就没有教她点儿什么?　　想起Chris，James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一见便知她是属于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这是个风险。　　他看看手表，时间到了。明天再考虑怎么处理Chris的事情吧。他拉上了窗帘，然后打开墙壁内的保险箱，保险箱里面放着一个苹果笔记本电脑，电脑上还有一个黑莓手机。他把它们取出来放在写字台上，将电脑打开，连接上网络。然后他伸展了一下腰身，站在窗前拨响了手机。　　“亚瑟，我昨天看了一下，他们还在进行样本测试。我们的进度要加快，我想你可以回过头来，重新调整一下第5号溶剂的配方，只要能让添加剂在肠道的生化环境中稳定下来就能中和毒素。那样我们就成功了。现在我已经进入了网络，你把相关的资料再传给我更新一下，今天晚上我要再仔细看一遍。”　　
　　第二节　　第二天的上午，童颜到公司的时候，她得知何启东正在和Chris，林德伦一起开会，他们一定在讨论我的报告。这一下，Chris应该放松了吧。　　“我真搞不懂你想干什么，你怎么敢擅自去接触James！”临近中午，Chris似乎浑身冒着烟火从楼上下来，她把童颜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大发雷霆。到公司两年来，童颜还从来没见到过Chris这么疯狂。尽管房门紧闭，但她的吼声一定通过空调的出风口传遍了整层楼。　　“你什么时候升任总监了吗？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好不好！”Chris站在班台后面，左手叉着腰，右手反复用手指重重点着桌面。“你不能私自接触我的客户，你没有资格私自接触我的客户，听明白了没有。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你不能和我的客户见面，没有我的授权你不能给我的客户打电话！不能给他们发信息！不能给他们发邮件！”　　“我只是想-”童颜试图解释，她委屈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你只是想给我惹麻烦，你两三句话造成的后果，需要我一个月来弥补!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个时候Chris案头的内线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气急败坏的Chris，直接按下免提，吼道：“听着！我很忙！”然后她关掉了电话。怒视着眼泪已经涌出来的童颜：“你给我记住，Never，Never Touch我的客户！” 她真是铁石心肠，不可理喻，童颜想，我不干了！　　电话铃又一次响了起来，Chris的拳头击在免提上。这一次还没等她吼出声来。电话里就传出了何启东的声音：“Chris，你和童颜马上到会议室来一下，我和德伦在等你们。　　Chris和童颜一先一后进入会议室。Chris怒气冲冲，远远地坐在会议桌的一端。为了保持距离，童颜只好坐在了林德伦的对面，她的眼圈还是红红的，梨花带露楚楚可人。看来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状况，没有人说话。林德伦默默起身从旁边拿了一盒面巾推向童颜，目光中充满了关切。这让童颜的心里一阵感激，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要流泪。　　何启东的眼睛还是那样瞪得圆圆的，眼珠来回转动。他把会议室里的三个人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清清嗓子，说话了：　　“童颜，我看到了你邮件发来的拜访James的报告。我想确认一件事情，James对我们公司的调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调查的方式是什么，目前有没有什么发现，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些情况很重要。”　　“不，关于细节他丝毫没有提及，我也没有问，我想既然是辉鸿的单方面调查，按道理我们不应该去问。”　　“什么道理不道理，保护公司的利益就是最大的道理。”何启东转向林德伦：“这是个什么鬼调查啊，你们销售部竟然没有一点儿察觉？他能怎么调查啊！？”　　林德伦耸耸肩：“我担保他们什么也查不到，我们国内产品的销售团队和国外产品的销售团队是完全分开的，辉鸿的产品的销售完全走得是正规路线。”　　何启东转着眼珠说：“国际团队也是按照销售额提奖金的，你能担保区域经理不自己给医生好处？”　　“这么说吧，医生是一定要拿好处的，但是不从国际团队的哪里给，而是在国内团队这边操作，你放心，他查不到毛病。辉鸿的产品，只能看到我们做正规学术推广的支出。从账面上什么也查不出来。”　　童颜是第一次和老板坐在一起开会，她以前也知道药品销售中医生拿回扣的事情，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听到还是有些别扭，这肯定是和辉鸿的企业核心原则是违背的啊。　　何启东下面的话让童颜吃了一惊：“童颜，你越过Chris直接和客户沟通是不对的，但是这件事情你做得很漂亮，你有作市场的潜质。今天上午我已经和Chris谈过，提升你做市场部客户经理，今后和James的沟通由你来直接进行，但要及时向Chris汇报，如果你能保住辉鸿的项目，续签后你将能拿到利润分成。好好干吧。”　　童颜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Chris为什么会火冒三丈，她的饭碗被威胁到了。她惊讶极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Chris有三个助理，芙蓉，童颜和希希。 芙蓉到公司已经快四年了，童颜刚过两年，而希希是去年秋天才入职的。　　Chris的市场部虽然是公司非常重要的部门，也是公司里最小的一个部门，不像林德伦的手下，销售主管，分区经理，大区经理，产品经理，头头脑脑一大堆。市场部更像是Chris一个人的部门，在这个部门还没有一个经理，Chris是以总监的身份在女生独唱，三个助理则是站在舞台幕布旁边的和声，需要的时候才允许她们哼两声。市场部人数多不起来的原因一是因为Chris对人的要求太高，二是因为Chris太难相处，没人能和她相处太长时间，都受不了她的歇斯底里逃走了。　　Chris有个规矩，从来不招男生。据说过去曾有过一个男生的,进公司没几天就被Chris给骂晕了,有一次Chris让他做一份市场计划,这可怜的小伙子战战兢兢,在同事的帮助下加班加点给弄完了,连夜就把邮件发给了Chris.邮件附件中的那份计划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邮件的标题出了大事情了,他写的是“附件是我操你（草拟）的计划，请您审阅。”后果没说的，自觉走人吧，智能拼音害死人呀。后来市场部又进来一个男的，不是个小男生，是将近中年看上去深沉而又有内涵的那种。据说Chris也为这男的脑袋晕了一阵，但是不多久她手下的一个漂亮女助理就被拐走了，两人双双离职，经过这次之后，市场部再也没有男人。　　对女生，Chris也从不曾惜香怜玉的，她手下的助理在她面前个个噤若寒蝉，尤其是谈男朋友，绝对是不敢让她知道的，对于结婚生孩子的，她更是深恶痛绝，必定要恶言相向把你挤走的，因此Chris暗地里给自己挣了个灭绝师太的雅号。能够留在市场部，跟在Chris身边的都是意志力坚强，善于忍辱负重的女孩子。最多的时候市场部也曾有过七八个人，但是终于只剩下这么三个，好在市场部的工作已经比较成熟，大客户的开发工作基本上完成了，已经进入客户维护工作阶段了，三个人忙忙碌碌还是把工作给顶下来了。Chris当然也知道自己离不开人，她早就说要从她们中提一个经理，康泽有个规矩，提升了经理就能参与业绩分成，这个分成往往是工资的数倍，当然钱是从整个市场部的分成里来的，也就是从Chris自己的分成里来的。这也许只是Chris用来留住人的镜花水月，可想而知，从Chris的嘴边分一杯羹一定不是那么容易的。　　即便是要提经理也轮不到自己啊，童颜想。芙蓉是Chris的贴身跟班，什么都肯为Chris做，像个大丫环似的，谁都看得出来是憋足了力气要上位啊。而自己，在今天之前，甚至没有和老板说过话，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呢！她觉得这个恩惠有点儿来历不明，对于来历不明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安全感，她属于那种惧怕得而后失，而自甘舍而后得的人。　　
　　于是她说：“对不起，我想，我还不具备做经理的条件，我还没准备好。”　　何启东很诧异！现在的年轻人无一个不是有能力要上，没有能力虚构能力也要上的。他定下眼珠看童颜一眼，点点头。然后不容置疑地说：“你觉得自己没准备好？不，我的感觉正好相反，而且，我准备好了。再说我不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