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搞事比鸡?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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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词语在《老王》一文中的意思。荒僻:_______________________塌..
解释词语在《老王》一文中的意思。 荒僻:_______________________&&&&&&&&&&&&&&&&&&&&塌败: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取缔:_______________________&&&&&&&&&&&&&&&&&&&&&凑合: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滞笨:_______________________&&&&&&&&&&&&&&&&&&&&&愧怍: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题型:填空题难度:偏易来源:山东省同步题
荒僻:荒凉偏僻&& 塌败:形容塌陷破败、没有生气的样子。&& 取缔:明令取消或禁止。凑合:将就&& 滞笨:呆滞笨拙&& 愧怍: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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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魔方格专家权威分析,试题“解释词语在《老王》一文中的意思。荒僻:_______________________塌..”主要考查你对&&解释词义、字义&&等考点的理解。关于这些考点的“档案”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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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词义、字义
词义:是词的内容,是主观主体对客观事物现象的反映,包含着人们对客观事物各种特点的认识。字义:通俗的说是指字的意义、含义,通常一个字有几种意思。词义性质:词义包括词的本义和引申义,一个词的最初的含义称作本义。以本义为出发点,根据它所反映的事物或现象的各个特点,词在它的发展过程中又会产生若干个与本义相关但并不相同的意义,这就是词的引申义。词义的性质包括概括性、模糊性、客观性和民族性。“词义”和“词意”区别:“义”和“意”都有“意义;意思”的含义,一般来说,“义”是指概念义,是客观的;“意”是指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是主观的。表示“词本身的意义”的词形要写作“词义”;“词不达意”、“抒情达意”的“意”则写作“意”。解释词义、字义技巧:理解字义,词义的考查题型主要以选择、填空和问答题为主,阅读理解题中对句段环境下字、词义的考查也有涉及,此类题型的常用方法有:一、查字典据词定义法。有些词有好几种意思,同一个词在不同的句子中的意思统统也不同,我们可以通过查字典,比较用哪个意思最合适就选哪一条解释。所以,勤查字典是理解词义的最好方法。 二、分解词素法。先逐个分析词语中每个词素的字义,然后再合起来理解。如“健美”,“健”是“健康”,“美”是“优美”,合起来就是“健康而优美”。三、以旧带新法。有些新词是以几个旧字组合而成的,那么我们可以通过对旧字的理解带出新词的含义。如“无价之宝”,“无价”,没有价钱,“之”是“的”,“宝”是“宝贝”,合起来的意思是“用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宝贝”,指极为稀有的珍贵东西。 四、词义引申法。有些词有本来的意思,还可以引申其他方面的含义,对这类词的理解,我们要先弄清它的原来意思,再理解它的引申义。如“碰壁”原指把头撞在墙上,而在《我的伯父鲁迅先生》一文中有这样一句话:“碰墙”指的是在黑暗的旧社会,革命者处处受迫害的意思,是引申义。 五、想象描述法。如“草原”讲一讲,你想象中的草原是什么样子的?“狼狈逃跑”具体描述敌人逃跑时样子?虽然没有直接见过,但在间接认知积累。在书刊、电影、电视上看到过,用语言描述出来。 六、看图(画图、实物))理解法。如“点缀着野花”“点缀”什么样的?黑板好比是那片草地,在黑板上画画(不规则的,有地方多,有的地方少,有的地方稀,有的地方密) 七、联系上下文解词法。如《桥》中理解“乱哄哄”从文中哪儿能看出?上文描述的“疯了似的,你拥我挤,跌跌撞撞”看出来的。 八、联系生活实际解词法。“晨光熹微”是5、6点钟左右,那么这时候天上,太阳是什么样子的?(天快亮了,或是刚亮,太阳快出来或是刚露头的时候)。这就利用学生人人都有的生活经验,把实际事物和词语概念联系起来。 九、找反义词比较理解法。如理解“和颜悦色”找“严肃”这两个词正好是反义词,实际去“做表情”这两个词根本不用讲。 十、做动作理解法。“颠簸”怎么讲?引导读句子“清晨,我们乘坐的汽车在高低不平的公路上颠簸”高低不平是什么感觉呢?十一、换词(找近义词)解词法。用近义词解词要注意这个近义词一是学生非常熟悉的,完全能理解运用的。不要出现以词解词,如“商量”解释为“切磋”。 十二、运用解词法。如理解写彩虹的“五光十色”换“五颜六色”行不行?比较后“五光十色”比“五颜六色”多个“光”。那我们去百货公司参观一下,走到卖布的地方那叫什么?(五颜六色)走到瓷器的地方呢?再走到工艺品那儿呢?(五光十色)大家过节时穿各种各样的衣服,就是(五颜六色)那天安门广场的节日焰火?冬天松花江畔的冰灯呢?(五光十色)通过这样运用一定不但理解了而且比较好地掌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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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57096644110249935977529965300老王讲故事:卖事故车究竟有多挣钱?
老王讲故事:卖事故车究竟有多挣钱?
车大王车生活
1,看你经常买车,又好又便宜,让人羡慕得要死,怎样才能像你一样捡漏?如果我说我每台车都没有抱着「捡漏」的心思,大家会不会打我?买车想要价格有优势,你就绝不能买「飞度,雅阁,凯美瑞,迈腾,GL8,奥德赛,奥迪Q5,奥迪A6L,宝马5系,宝马3系」等等热门到爆炸的车型。大家都抢着要的车型,卖家闭着眼睛瞎卖都能卖掉,没有理由要降价。除非你下订单痛快,原本要一周才能卖掉,结果你当天就买了,他能缩短卖车周期,能够提前变现,实现自己资金流的回笼,等于变相省钱了。这样的话,小幅让点人家肯定是答应的。当然了,大刀肯定没戏。避开热门车是一点,第二点是要求不要过于苛刻。(如处女座般挑剔的就别买二手车了)又要要求「个人一手车」又要要求「原版原漆」还要有「完整的保养记录」「里程数还不能多」「年份要近」「配置要高」「颜色要正」「验车保险刚做」最好是「车主附赠商业保险」完事还要求「价格一定要低」,你觉得有可能吗?(有这种好事,一定不要忘了打电话给我,我加价收)第三就是腿脚得利索,看车要勤快。最起码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看遍所有你能看到的车源,然后再做定夺。这样才有可能挑出最合适的。有些人去买车,只要确定车没啥问题,很痛快就买了,有些朋友可能会觉得他们很傻逼。「也不磨一磨,说不定又能砍掉1000呢?」「再等待一阵,万一还有更便宜的车呢?」却不知道人家时间相对值钱多了,用这些墨迹和找车的时间,人家能挣更多钱。2,网上经常写二手车市场很乱,各种车主买到事故车欲哭无泪,吓死人了,究竟是不是这样?网上有很多所谓「二手车水深」的文章,有一部分是真实见闻,但也有一部分,完全就是瞎写,作者有可能连市场都没去过,压根不懂检测,人云亦云,嚼人舌根。随便网上扒几张图,内容写得恶俗不堪,标题更是雷人,看了都想吐。无非就是一些媒体看这个领域关注者很多,想来分享一部分流量罢了,只需一个雷人的标题,一大波人就会点进去。于是,一篇爆款文章就应运而生了。还有一部分是新车厂商出的稿件,他们看不惯日益强大的二手车市场正在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利益,因此恶意造谣,吓得很多小白不敢去买二手车。另外一部分就是「二手车检测公司」希望看到的事儿了,不把二手车市场写乱点,谁来找我们检测?不过话说回来,「二手车检测」这种内容,若是写完整无缺的好车,的确没啥看点。观众也不爱看。因此所谓「劲爆」「揭秘」内容写多了之后,大家都会普遍造成一种恐慌心理。觉得二手车市场到处都是坑,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因为一个评估师看了100台车之后,发现99台没事故,结果有一台有事故,他绝不会去写那99台没毛病的车,只有「有事故」的车,大家才爱看。其实真正大事故车的比例真的很小,说白了,你想找台真正的大事故车,比找一台精品车还难,丝毫不吹牛。(当然了,有些人却一找一个准,原因大家都懂的)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其实正规的二手车市场,大事故车是很少的,你不能说没有,但比例真的非常小。小事故车是有很多的,比如换过杠子,换过水箱框架这些,手法做得隐蔽一些,很难看出来。这类车其实问题不算太大,你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不要让商家把这类有小事故的车当精品车卖你就行了。调表车泛滥成灾倒是真的,但可以通过「查维修保养记录」来解决。只不过(重点来了),如果没有「正规市场监管」,一切都是空谈。所谓的「正规市场监管」,不是那种搞个听证会,弄个物业管理处,然后每个月收商家房租就叫「市场监管」。而是那种「商家交过几十万保证金」,出事了之后,市场会先行赔付你,再由市场去处理纠纷。这样你既不用去跟商家对撕,也不用浪费时间弄得身心俱疲,这才是真正的「正规市场监管」,否则所谓的「市场监管」就是一句笑话。可惜很多地方目前还做不到。类似北京这种一线城市相对还算正规,很多贩子都不愿意收事故车了,但很多外地城市,乱象依旧。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是这行的,瞎混进来,规矩不懂,胡搞一气,结果连正经做生意的车商都跟着被人戳脊梁骨。比如宁波某些单门独户的黑心中介,我是曾经见识过的。从老板到小弟,见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老时代,连漆膜仪都不知道是啥玩意。(目前宁波那帮黑心中介依旧在网上兴风作浪,呵呵哒)小白们最好的办法是去「封闭式的二手车市场」,不敢保证一定不被坑,但被坑的几率相对最低,因为挨家挨户都是做二手车生意的,他敢坑你的话,你可以带三大姑四大婶去闹他个灰头土脸。最好别去那种「单门独户的二手车中介公司」,就是那种几乎没啥现车的店。原因同上,你去他家闹都没啥意思,喊破喉咙都吸引不来围观群众。闹事若是没人起哄,那还有啥意思?3,看你收04的天籁,这么便宜,我是不是可以像你一样收一台特别老的车,然后花钱整备,又拉风又好看?你得满足这几个条件,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天天去市场上转悠。有足够毒辣的眼睛和丰富的经验,可以避开事故车。有足够丰富的修车资源,随时能找到各种稀缺配件。有足够多的精力去折腾,有足够丰富的渠道可以快速出手而不至于亏损太多。如果上述条件都满足,那还等个啥,赶紧行动吧,骚年!4,是不是原版原漆的车,就一定是没有事故的?先说答案,并不是。以前我在4S店做二手车部门负责人的时候,遇到维修车间有这么一个案例。司机是个少数民族,酷爱喝酒。参加婚礼碰上下雨天,回家路上车速过快,结果发生侧滑,车辆高速撞上马路牙子,疾驰入草地,悬架全毁,而车身无任何伤。他打了个电话叫来家人顶包,自己溜了。保险公司哭了,赔了几万块。车身底盘件全换,车主草草修复,随即卖了。4S店售后经理2万块白菜价收了,卖了8万,完全按市场价卖的。当时我没有漆膜仪,没法测知他的车是不是原车漆,但他车身表面的确没有任何一丝伤痕。假设他在此之前没做过漆,他的车就是所谓「原版原漆」,但能不叫事故车吗?要知道,事故车的定义,不单纯指车身结构件发生形变,破损,也包括行驶系的损毁。再说一个故事,我的一个宁波粉丝,今天跟我说,他发现有些事故车在做完漆之后,会将变厚的漆层抛光打薄,直到数据完全符合正常厚度范围之内。这就很可怕了,你用漆膜仪去测,结果数据正常,你以为原版原漆就一定没事故,欢天喜地高价买回,结果哭晕在厕所了。这种现象其实毫不奇怪,所谓「你长一尺,她深一丈」,当漆膜仪为越来越多人所熟知的时候,事故车卖家一样会动歪心思。所以不要太过于迷信「原版原漆」,用漆膜仪查完漆面之后,不要忘了再仔细查看骨架,认真的孩子通常运气都不会太差。5,个人车是否一定比商家车便宜?买车究竟是找个人车源好,还是直接去二手车市场好?现在网上很多所谓的「个人车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私家车主」在卖自己的精品车。而是一些二道贩子在兴风作浪,把一些正经商家不愿收的糟车,挂在各种网络平台出售。相信我,总有傻子会上当的。而很多个人车,其实价格并不如大家想象得那么便宜。当然了,车好的话,随便都能卖掉,现在网络很发达,行情也很透明,人家没有理由卖低价。我们买车的时候,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纠结卖家究竟是「个人」还是「商家」,他们是何身份,并不影响你买车的事儿。在能挑到的范围内,尽量多找不同的车源,仔细查看,货比三家,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那台车就行。有很多人很纠结这样一件事儿,觉得「个人卖家」没挣他钱,而「商家」挣他钱了,觉得一定是「个人卖家」最好,其实这有啥影响吗?打个比方,同样两台车,车况一模一样,价格也一模一样。一个是「个人车源」,一个是「商家车源」,于你而言,虽然买商家的车,商家一定会挣钱,但于你而言,同样的车况,同样的价钱,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商家能低价收来,那是他的本事啊,你说对吧?至于究竟是找个人车源,还是直接去二手车市场,我只能说看个人车源真的很累,比如一些C2C网站,一台车车况不行,又得预约下一台,车主所在地方还不一样,要马不停蹄从这儿赶到那儿,累了自己,苦了销售。而二手车市场车源集中,这台车不行,立马可以去下家店,这也是好处之一。都是切身经验,不是给商家打广告。至于怎么选,我相信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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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大王车生活
百家号 最近更新:
简介: 自媒体达人、传播正能量,塑造新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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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关于他们的春天
作者:酸角糕
他们的春天叫做,鳏夫遇到了寡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玉兰,李英俊 ┃ 配角:酸角糕 ┃ 其它:关于他们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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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蝉鸣阵阵的艳阳天,陈玉兰蹲在一家银行门前打电话借钱。背后是凉飕飕的银行冷气,身前是夏季炙烤的热气,冰火两重天。
  短短几分钟,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借。
  老话说得好,患难见真情。她就知道,平日里那几个,其实都是表面上玩得好。这结果她不意外,但不可能不着急。
  房东来来回回催了好几遍,每次都扬言再拖欠房租就把她连人带行李地扔出去,她一边苦求一边挤眼泪,挨过这茬了转身就骂包租婆,小气鬼,冬天多用点热水,夏天多开会空调都不乐意。
  每到这时候,陈玉兰就觉得自己活生生一只冬天的蚂蚱,怎么都蹦跶不起来。包租婆说,房租已经降到最低,就这么点房租都交不齐,是得有多穷。这个月还看不见钱,直接收拾东西滚蛋。
  陈玉兰走了一圈,广场梯子上,公园躺椅上,路边上,睡着铺盖的比比皆是。她跺跺脚,赶走飞来飞去的苍蝇,火急火燎,汗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滚下。
  通讯录从头轮到尾,各个都说自己泥菩萨过江。陈玉兰把手机收起来,开始思考美玲的建议。
  夜总会陪酒,时间短,来钱快。运气好的睡一觉,数不过来的小费,胜过她一口气打好几份工。
  陈玉兰十分挣扎。
  眼前晃过车与人流,各个光鲜艳丽,衣着体面,好像偌大一世界,只有她陷入这么两难的抉择。陈玉兰目光定定地向前看,银行门前用白线框出的停车位里,停了一辆跑车进去,吱嘎一声,叫嚣一般。
  有钱人。
  车上下来的是郑卫明,从车屁股绕到副驾驶,开门,李英俊抬着一条腿跳出来,踉跄了几步。郑卫明手臂伸过去,笑得眼睛都没了:“哎哟喂,瞧你,就这身手还跟人干架呢,被人打成这副德行。也就爷爷我,一干三,不在话下。”
  李英俊抓到郑卫明手臂上说:“我都残疾了就别笑话我了,早晨下个楼梯都快疼死我,我后悔了,不该以卵击石。”
  “知道就好。也不想想,为了葛晓云那个女人值不值得,”李英俊沉下脸色,郑卫明立时止住话题,“得,还得是我,陪你跑腿找个能伺候你的。”
  两个人一个走一个跳从陈玉兰眼前过,等人影全没入门里,陈玉兰抬头一看,银行隔壁是家家政公司。
  过不了多久,郑卫明和李英俊又一走一跳地出来,“啧啧,你这要求,”郑卫明竖着大拇指,“是这个。太丑的不行,太老的不行,太土的不行……哎,你先等着,我去倒车,换下一家。”
  李英俊扶着银行门站着,后视镜里郑卫明继续说:“我怀疑你是不是按照葛晓云的标准在选阿姨,葛晓云这女人品格不行,长相倒是一等一的。你以前和她同床共枕习惯了,忽然换成黄脸婆,好像是难以接受啊?”
  “打住,”李英俊说,“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吧?”
  郑卫明说:“行,我不提她。我不提她你也别想着她。”
  “我没想。”
  李英俊低着头看自己的腿,沾地就疼,废了一样,那伙人下手真狠,葛晓云一边看着拦都不拦一下,更狠。
  他金鸡独立地站着,脑海里思绪翻涌,忽然听郑卫明拔高音量:“怎么回事你?哎说你呢,手往哪儿摸呢?”
  李英俊回头一看,一抹瘦高的背影拔腿跑了,跑得真快,兔子一样,两条腿又细又长,包在牛仔裤里。
  郑卫明去追牛仔裤,郑卫明是运动健将,绕是他这样的人,也追了大老远才把牛仔裤追回来。
  “累死爷爷了!”郑卫明喘大气,拧着牛仔裤的细手腕回来,“你胆子够肥的啊,大白天的偷钱包?还以为没人发现呢?我镜子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李英俊摸摸口袋,空的。“钱包呢?”
  郑卫明凶神恶煞地威胁:“问你!钱包呢?快交出来,小心我把你送公安局去!”
  陈玉兰猛挤眼睛,脸一抬,眼珠子乌亮,水洗过一样。李英俊无缘无故想起黑得发亮的紫葡萄,刚洗过的,沾着水珠的,诱人食欲的。
  “两位大哥,钱包在这,一分没少,你们点点。”
  郑卫明夺过钱包给李英俊,李英俊一点,“没少。”
  陈玉兰想溜。
  “哎!”郑卫明眼疾手快,又把人揪回来,“让你走了吗你就走?”
  陈玉兰说:“还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搞笑,偷人钱包还想跑,你这种人,就应该关起来好好教育!”郑卫明把人往车拽,“走,去公安局!”
  “我不去。”
  “由你决定吗去不去?这事听我的!——哟嘿,你还挺沉。”
  陈玉兰降下重心,铅球一样,反拽着郑卫明。很英勇地抵抗了一小会,眼见鞋擦着地,一点一点要被拖走,很识时务地回头搬救兵:“大哥我错了,你帮帮我吧!”
  李英俊指指自己的腿。
  陈玉兰又开始挤泪花,小脸蛋和声音都楚楚可怜,“大哥求你帮我说句好话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财迷心窍偷你钱包,要不是我快被房东赶出去露宿街头,我也不会手脚不干净!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卫明。”
  郑卫明停下来,李英俊很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站住了,问陈玉兰:“你为什么偷钱包?”
  陈玉兰抽抽嗒嗒,“为了交房租。”
  “很缺钱?”
  用力点头:“特别缺钱。”
  “缺钱也不能偷东西,这是不对的。看你还很年轻,是学生吗?”
  “差不多吧。”
  郑卫明插嘴:“什么叫差不多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陈玉兰斜了郑卫明一眼:“我正准备本科考试。”
  李英俊问:“自考本科?”
  “嗯,”陈玉兰点头,“要花好多钱,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郑卫明哼了一声,“这和我们有关系吗?别聊七七八八的了,先去公安局再说。”
  陈玉兰一下子抓住李英俊手臂:“大哥,我要考大学的,我不能去公安局。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你是好人。”
  郑卫明笑了:“什么意思?我就是坏人咯?”
  陈玉兰看着李英俊,眼泛泪花,“你是好人,你放过我吧。”
  李英俊看着陈玉兰一张雪白的小脸,眼睛湿亮湿亮。她说什么?他是好人?好人就该心软,好人就该承担别人犯错的后果?
  李英俊硬着心肠拂掉陈玉兰的手:“去公安局吧。”
  跑车快得要飞起来,窗外的一切也都飞起来。陈玉兰有点头晕眼花,斜眼看了看旁边那人,还是不知道刚才她说错什么了,眼见要放人,忽然又把她抓起来了。
  郑卫明看后视镜,陈玉兰坐他后面,李英俊坐他旁边的后面,因为腿伤,坐姿看起来不太舒服,他整个人的状态比来时更恹恹。
  郑卫明喊了李英俊一声:“你可得把她抓紧了,看她眼珠子转的,肯定在琢磨什么歪脑筋。”
  陈玉兰盯着前面人冒出座椅的头发顶,恨恨地想这人怎么这么烦。然后笑了笑,和旁边人套近乎:“大哥,我看你们刚才进了家政公司,是不是要找阿姨?”
  李英俊看了她一眼。
  郑卫明在前面说:“要啊,他腿不行,肯定要找个阿姨的。知道怎么回事不?被人打折了。知道怎么被人打折了?”
  李英俊打断:“郑卫明。”
  “怎么了,又不让我提了?好好好,我不提。”过了一会,郑卫明说,“我憋不住。他妈的心眼太坏了!”
  陈玉兰暗自思考,思考完毕了问:“需要什么样的?”
  “啊?”
  陈玉兰解释清楚:“太丑的不行,太老的不行,太土的不行。还有呢,还有别的条件没有?”
  郑卫明乐了:“当然有了,起码得把咱们英俊哥哥照顾得好好的吧?”
  陈玉兰去看李英俊的腿,说:“这个简单。”
  “怎么简单了?不简单!”郑卫明说,“别看咱们英俊哥哥温温柔柔好说话,其实身上毛病多着呢,又挑剔。选阿姨搞得选美一样,整个家政公司都瞧过来了,怎么着?一个没瞧上!”
  李英俊云淡风轻地反击:“我和你不一样,我对生活品质有一定要求。”
  郑卫明说:“你的要求一整个家政公司都满足不了。”
  李英俊说:“第一,月薪八千,工资够高,第二,我只在家吃一顿晚餐,活够轻松,第三,包吃住。我这样的条件,要求高点不过分。”
  “重点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李英俊支着腮看外面,声音淡淡的:“没事,我不急的。”
  “怎么不急了?”郑卫明回头看看他腿,“你自己都说了,你这腿受不了了。这么挑来挑去的,你到底在挑什么?”
  李英俊没吭声,郑卫明想问他是不是想挑个和葛晓云一样的,或者根本不想挑,只等着葛晓云回心转意?可是葛晓云哪会回心转意呢?
  郑卫明也不吭声了。
  跑车速度越来越快,眨眼就到了公安局。
☆、第二章
  公安局里安安静静的,陈玉兰被郑卫明推搡进去,坐办公室的民警过来,稍微询问了下情况,拿了张纸让李英俊填写,然后一边等一边问:“钱包里多少钱?”
  李英俊钱包里现金不多,正好凑足一千,民警威慑地看着陈玉兰说:“就差一点构成盗窃罪,要判刑的。”
  陈玉兰:“我错了。”
  “现在被抓了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民警严厉地训斥陈玉兰,旁边李英俊要收钱包,郑卫明眼尖,不知瞧见什么了,一下握住那钱包,问李英俊:“你里面有卡吧?”
  所有人把目光投过来,众目注视之下,郑卫明从李英俊钱包里抽出一张卡,“这里面有多少?”
  民警登时从椅子里站起来:“不管有多少,就算只有一块钱,性质不一样了。我们这规定盗窃数额超过2000元,属‘数额较大’,判3年以下有期徒刑,三万到十万,属‘数额巨大’,要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卡里有十万,李英俊记得清清楚楚。
  他去看陈玉兰,发现陈玉兰也正在看他。她的脸很紧绷,牙咬着唇,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看着,李英俊觉得自己看懂了她眼睛里的声音。
  他把卡从郑卫明手里取回来,慢条斯理地放回原位,“卡是我新办的,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郑卫明咦了一声,陈玉兰松了一口气。感觉到陈玉兰松了一口气,李英俊居然也松了一口气。
  跑车从公安局急驰出去,民警站到立式空调前吹冷气,吹了一会,听见陈玉兰问:“我什么时候能走啊?”
  “你要拘留15天。”
  “15天?太久了吧。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偷东西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啊,警察叔叔?”
  一声“警察叔叔”不知用什么音调喊的,好像抹了蜜一样。民警看过去,陈玉兰笑着,一张脸灿烂又青春,像痒痒挠,挠得人酥酥麻麻的。
  “我是按规章制度办事,通什么融。把手机交出来,我给你保管。”
  重新站在蓝天下,陈玉兰觉得空气里有一阵阴险的味道。天晚,走到哪里都僻静。陈玉兰沿街走,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出租屋。
  老式筒子楼,扛了很久都没拆。也幸亏没拆,不然像陈玉兰这样的穷人真不知道睡哪里去。
  她住三层,左手边数第三间。
  像往常一样,她取钥匙开门,然而死活打不开。重新试了两次,结果同样。洗澡回来的邻居告诉她,这间已经被房东重新租出去了。
  “为什么?”陈玉兰觉得疲惫不堪。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房东去呗。她在一楼小卖部,我刚看见她了。”
  陈玉兰三步并两步下楼梯,为什么租出去?不就是她拖欠房租了么。她的脚又慢下来,摸摸口袋,依旧是空的。
  她在小卖部劫下房东,一见是她,房东还挺意外,叼着根牙签,挑了挑浓眉:“哟,回来了?还以为你逃走了呢!”
  “我怎么会逃走呢,我住在这里啊。”陈玉兰说,“你怎么把我那间租给别人了?都没和我说。”
  “有必要和你说吗?那是我的房子。你想租啊?先把欠的房租给我。你有钱吗?没钱就免谈!当我搞慈善啊?”
  房东朝天翻个白眼,扭着胯往筒子楼去。陈玉兰一把抓住她胳膊,说:“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这不让住,这么临时,我去哪找地方住?”
  “我管你呢?你睡大马路也不关我的事啊,我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还欠我四个月房租,没找你要是可怜你,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陈玉兰提一口气,硬是笑了一笑,“姐姐,我肯定会把房租给你的。我打好几份工呢,钱到手了马上给你!但是今晚太仓促了,我实在没地方去。姐姐,你让我先住进去吧!”
  “我还是那句话,有钱吗?没钱,免谈!”
  “姐姐,求你了,就今晚一晚,我明天一定想办法还钱!”
  “别叫了!你叫破天也没用!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叫口蜜腹剑!我早和你说过要收钱,结果呢?你人找不到,电话打不通,消失了一样!我把房子租出去了,你又跑回来了。你这人,就是嘴巴甜得要死,我被你糊弄一两次就算了,你当我真傻啊,你这个小骗子!”
  “我没骗你,我一直在想办法筹钱。这几天我出了点事,手机一直是关着的。”
  “谁信你!”
  “你看,我手机是关机的!”
  陈玉兰把手机找到给房东看,哪儿还有房东人影?她垂下头,开机,一大波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来自房东的来电足有二十通,难怪气成那样。陈玉兰委屈,往前十五天,她的手机是民警在保管,她几乎是与世隔绝的。
  还有几个是她打工地方的领导打来的,她消失了那么久,这会早被炒了。
  另外的是美玲,电话没人接,又改发短信,最后一条语气最为强烈:你到底干不干?不干我就把机会给别人。你也别瞧不起夜总会,人家陪酒赚钱吃香喝辣,你没钱就等着被房东赶出去吧!
  陈玉兰拎着行李袋,坐在马路牙子上。翻遍所有口袋,数出几百块钱。百来块钱,在这座物价居高不下的城市根本没法生存,但她没想过要离开。
  这不是最困难的时候。
  陈玉兰没哭,她的眼泪是用来求生的,不舍得浪费。她从地上起来,拎着行李袋去公园。或许,她可以先在这里过上一晚,谋生的事,留在明天。
  她很累,刚在长椅上躺下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眼前忽然出现个男人,她没动,那个男人动了,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她,居然是元康。
  元康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轻轻松松地把陈玉兰扛在肩上,然后跑起来,转一圈。元康挠她胳肢窝,她就咯吱咯吱地笑,小猫一样地哼唧求饶。
  元康把她放下来,抱在怀里抚摸亲吻。她忘情地闭眼,好热,好热,睁开眼,元康竟然被困在了烈火里。
  陈玉兰一下子惊醒,哪有什么火,也哪有什么元康。
  她抓了几下大腿,好几个蚊子包。接下来她就不太能睡得着了,一方面是因为公园里肆虐的蚊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忽然沉闷下来的天气。
  陈玉兰把自己抱起来,蜷在一块,没过多久,倾盆大雨就落下来了。
  她拎着东西跑,在公园的公共厕所里避雨。
  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头顶的照明灯把她孤独的影子拉长。她给美玲打电话,那边很吵闹,美玲到安静一点的地方接听,“陈玉兰?你是不是决定好了?要来吗?”
  陈玉兰说:“美玲,下大雨了,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借住一晚?”
  “什么?借住?我以为你准备来工作了。外面下雨了吗?我完全不知道。”美玲重新回到吵闹的地方去,“我住的是宿舍,和别人一起的,恐怕没办法。”
  电话挂掉了。
  陈玉兰怔怔地看了一会黑掉的屏幕,慢腾腾地把手机收好。
  大雨很猛,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陈玉兰冒雨出去,一路跑,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李英俊还没回家,局里临时有会议,要求全局人员签到参加,不允许请假。
  会议在皇冠酒店聚贤厅举行,李英俊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旁边老王压着声音说:“估计再有半小时能结束了。”
  李英俊点头,老王指了指他的腿,“怎么样,好些了没?”
  “没,还是痛得不行。”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呀,有罪受了。家里保姆找好没?”
  “找了,不满意,又辞了。”
  “挑剔。”老王评价他,“你这个人,看起来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最挑剔。刚好,我有个老同学在搞家政公司,我让他帮你挑个最好的来?”
  “谢谢老王。”
  “谢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个退居二线的,还不得使劲讨好你啊?”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了。李英俊开车回家。从酒店到家,开车十分钟而已。下了车上楼,五分多钟,简直要了他的命。
  叮,电梯到了。
  他怔了一下,然后挪着腿走出去。
  门口蹲着一个湿漉漉抱成团的女人,听见电梯声忽然活过来。
  李英俊认出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
  公寓过道很阴凉,陈玉兰蹲守将近一小时,浑身的雨蒸发一半留一半,快冷疯了。她说话的时候嘴巴是哆嗦的,本来想厚脸皮地借宿一晚,一出口,换了:“求你,借我冲个热水澡。”
  李英俊蹙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郑卫明,那天在车上,你们聊天,他说过的。”
  “你还知道他名字?”
  “郑卫明,你说的。”
  “还有呢?”
  “英俊哥哥,他说的。”
  李英俊看她,莫名笑了下。这冻得苍白的小脸,瘦成山尖尖的下巴,亮得像黑葡萄的眼睛。几岁?应该不超过二十吧。
  年纪不大,心眼挺多。
  “进来吧。”李英俊把门打开。
☆、第三章
  “上楼右手第一间是卫浴。”
  “谢谢。”
  李英俊在客厅坐下,陈玉兰上了楼梯往下看他,想了想,干脆脸皮再厚一点:“英俊哥哥,你有没有不穿的衣服,能不能借我?”
  李英俊看她,没说话。
  陈玉兰咽喉咙,“没有就算了,我进去洗了。”
  卫浴不大,两盏暖灯全打开,亮堂又暖和,洗澡的时候很舒服。洗浴用品只有一盒香皂,孤零零地躺在足有四层的洗漱架上,显得又单薄又可怜。
  热水浇在陈玉兰的身体上,把她浑身血脉打通一般,整个人活络起来。热气氤氲,像一层薄纱罩上镜子,陈玉兰用手抹了一把,照出她若隐若现的身体。
  她很瘦很长,皮肤白皙,像笔直的银筷。头发黑得发亮,被水一泡,沉甸甸地垂挂着,像一匹昂贵的黑色锦缎,一直到腰上,相当长的头发,其实很不方便,但一直留着没有剪,仿佛一剪子下去,剪掉的不是头发,是记忆模糊的过去。
  她稍微侧了下身体,对着镜子掐了掐自己的腰,几乎没什么肉。
  以前她是胖的,元康老掐她腰,掐出一圈肉,然后用牙轻轻啃,如果能啃掉就好了,他喜欢瘦女人。于是她减肥,好几次,但总是坚持不下来,一直没成功。现在自然而然地瘦下来了,他却看不到了。
  陈玉兰揉揉眼睛,仰着脸站到花洒下。
  洗了十多分钟,陈玉兰擦干身体准备出来。衣架上是她湿漉漉的短袖和牛仔裤,如果可以,她宁愿裸着出去也不想再把它们穿回去。
  光着身子犹豫了好一会,门外李英俊忽然敲了敲,“换洗衣服我放在洗手台上,你拿去穿吧。”
  等李英俊走远,陈玉兰开门,手臂伸出来,摸到干爽的衣服,又缩进去。展开,居然是一件女式连衣裙。
  陈玉兰换好裙子出去,李英俊在卧室里,门开着,只亮着窗台边的一盏小灯。陈玉兰站在门口,往里瞧了瞧,李英俊背对她站着,右边的手臂抬着,手上夹着东西。
  “你在吸烟啊。”陈玉兰打招呼。
  李英俊回神,看见是她,摇摇头,把烟塞回烟盒,“我不会吸烟。”
  他走过来,看见陈玉兰穿着那条连衣裙,有点空,撑不起来。这条裙子非常挑人。
  “晚上有地方住吗?”他问。
  陈玉兰摇摇头。李英俊不意外,如果有地方住,也不会走投无路到投靠一个陌生人。他一手扶楼梯,一手取钱包,“我可以先借你点钱,你找个宾馆住。”
  “不用了,我没钱还你,也没钱住宾馆。”
  李英俊顿了顿,把钱收回去。他缓慢地下楼,重新坐回客厅。
  陈玉兰的心砰砰直跳,她其实不慌张,反而很笃定,但这种笃定让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好像知道自己会中奖,但偏要等到获奖名单公布的那一刻。
  公寓隔音很好,饶是如此,外面的雨声依然顽强地穿墙而入。噼噼啪啪,不止不歇,仿佛丛林里的子弹声,使这个寻常的夜晚显得危险重重。
  “卫浴旁边那一间,你先住一晚,明早你再走。”
  陈玉兰心里在笑,公布的答案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谢谢英俊哥哥。”
  李英俊呼吸绵长,陈玉兰像棵玉兰树直直地站在那,脸上在笑,笑成白白的玉兰花。他问:“你不是惯偷吧?”
  陈玉兰说:“不是,那天我是走投无路。”
  李英俊笑:“你今天看起来也像是走投无路。”
  陈玉兰说:“我已经被狠狠地教育过了,那天我不仅走投无路还头脑发昏,今天我很清醒,你是好心的农夫,我不是忘恩负义的蛇。”
  陈玉兰如愿躺在了舒适的大床上。这间卧室比起李英俊那间小了许多,左侧是嵌入式的衣柜,右侧是飘窗,正中央摆着大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
  李英俊说这间房原先是预备给阿姨的,前两天阿姨走了,于是又空了下来。
  陈玉兰闭上眼睛,热水澡后的舒缓成了困顿,很快她就睡着了,然后很快她又饿醒了。
  从公安局出来后她漫无目的地晃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饿到有点反胃。再不找点东西垫肚子,恐怕她的胃要造反了。
  这里应该有苹果之类的东西吧?陈玉兰想,她就吃一个苹果,别的什么也不动。
  她摸黑到客厅,开了壁灯。客厅靠墙全是沙发,严肃规整地排列着。茶几是最简单的款式,上面空空如也。
  联想到卫浴里可怜巴巴的香皂,陈玉兰想,这个套间还真是里外如一。干净整洁到没有生气,好像刚刚被人掏空了一样。
  她又到了厨房,不出所料,什么也没有。餐厅壁橱里倒是有点东西,几瓶红酒,几包泡面。红烧牛肉味,陈玉兰舔舔嘴唇。
  时钟显示十二点,他应该睡了吧?陈玉兰看着泡面,纠结要不要吃。刚才还表态她不是没良心的蛇,现在,陈玉兰心虚地想,民以食为天啊。
  天人交战了好几分钟,饥饿最终战胜了道德,陈玉兰捏着一袋红烧牛肉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打开煤气灶,烧水,水开了,放泡面和调料,扑通扑通,香气扑鼻,盖上锅盖,再闷一会。
  一切都进展地十分顺利。陈玉兰举着筷子等,冷不丁的,等来一阵打雷般的响动。陈玉兰吓一跳,急忙关掉煤气灶,竖耳听,声音是卧室那边传来的。
  李英俊起夜,黑灯瞎火没走稳,平地摔了一跤。
  陈玉兰把他扶到床上坐下,“没事吧?”
  他说没事,最近他起夜的次数越来越多,摔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腿上有乌青,都是摔出来的。
  陈玉兰说:“你这样得赶紧找个阿姨啊。”
  李英俊敷衍:“在找了。”忽地鼻子往前嗅了嗅,问:“什么味?”
  陈玉兰往后缩了缩,还是被李英俊嗅出来了,“红烧牛肉?”
  陈玉兰倏忽站起来,李英俊视线不离,黑暗里凭着感觉看着她,然后命令:“你去把灯打开。”
  灯一亮,李英俊把陈玉兰所有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肉气、热气、人的生气。
  陈玉兰脸颊红润,李英俊盯着她。
  她忽地笑一笑,主动交代:“我刚烧了一碗泡面,你饿不饿,我给你端过来?”
  李英俊仍旧盯着她,她仍旧不知深浅地笑。
  “你端过来,我饿了。”
  “好的。”
  她如获大赦地逃窜出去,过一会,端了一碗香喷喷的泡面过来。
  “你小心点,烫。”
  李英俊没接,指挥她:“你去隔壁搬条高椅。”
  陈玉兰把高椅搬过来,碗放上去,李英俊试了试,还是太矮了,得弯腰吃。他说:“算了,还是去餐厅吃吧。”指指自己的腿,说:“我不方便,麻烦你再帮我端下去。”
  陈玉兰:“……”
  看着李英俊吃泡面,陈玉兰肚子咕咕直叫。她咽了咽喉咙,说:“你是不是刚搬进来?我看这里东西好少,厨房里几乎是空的。”
  李英俊蓦然一顿,然后继续埋头喝汤,“搬进来快一年了。”
  “那也不短了,怎么感觉空空的。”
  “因为以前有人打理,而我从来不管这些事。”
  陈玉兰了然,“所以,你应该快点找个阿姨打理打理。”
  “嗯。”
  过了一会。
  “英俊哥哥。”
  李英俊一颤,这叫声又软又棉,快酥到骨子里。
  李英俊:“?”
  陈玉兰笑眯眯的,“英俊哥哥,要不,你看看我怎么样?”
  李英俊细细打量她,脸蛋过关,性格过关,身材勉强过关,就眼前这一碗红烧牛肉面而言,暂且算她家政能力过关。
  “家政公司一家一家地跑,也很累人的,不如考虑一下我啊。我洗衣做饭样样都会,你肯定满意的。”
  “样样都会?”李英俊笑了,“你看起来还是小孩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二十好几了,不小了。”
  “英俊哥哥。”她又露出那样的笑。
  李英俊觉得自己像嗑了迷/幻/药一样。
  “好不好?”她的手放上来,摇了摇他的。
  他别开眼,盯着眼前的红烧牛肉面。剩余的汤汁还冒着热气,千军万马一般,全都涌到他眼睛里,弄得他眼睛又酸又胀。
  好不好?好不好?那时候,她说什么他都说好。陪她看星星看月亮,陪她聊人生哲学诗词歌赋,她要星星,他叠起全世界所有的梯子,也会摘下来给她的。
  转眼间,居然全空了。
  好不好?李英俊恨恨地想,不好,不好,什么都不好。
  “好不好啊,英俊哥哥。”陈玉兰小猫一样眯着眼睛笑,“你答应我,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听话的。”
  李英俊收拢思绪,看着她说:“不。”
  “为什么啊?”
  “我很挑剔的。”
  “我哪里你不满意啊?”
  李英俊笑着,没有说话。
  他还有哪里不满意?脸蛋、性格、身材、家政能力都过关。说到底,还不就是没过他心里那关。
  “不早了,睡吧。”李英俊站起来说,“明天我要上班,你收拾好东西,我开车载你出去。”
☆、第四章
  早七点,李英俊敲陈玉兰的门,没应声,直接推了进去。陈玉兰背对他躺着,被子盖到耳朵上。
  “醒了吗?”
  陈玉兰被子里的身体动了动,李英俊等着,等她慢悠悠地转过来,脸上黏着头发丝,脸蛋通红。
  “我肚子疼。”陈玉兰半眯半睁着眼说。
  李英俊皱眉:“怎么会突然肚子疼?你去上下洗手间。”
  陈玉兰吃力地摇摇头,“不是拉肚子。”
  “胃不舒服?”
  “不知道。”
  李英俊看了看时间,陈玉兰说:“不要紧,我稍微躺一下就好了。几点了?你快去上班吧。”
  陈玉兰闭上眼,耳边静静的。李英俊没动。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陈玉兰猛睁眼摇头说:“不用不用,我没事的,躺一下肯定就好了!”然后又一不做二不休地闭上眼。耳边依旧安安静静。
  她的心跳得很快,蓦然间,隔着被子,李英俊的手落了下来,压在她肚子的位置,“这里痛?”
  陈玉兰摇摇头,李英俊稍稍移动,“这里?”
  摇头。
  “这里?”
  还是摇头。
  李英俊收回手说:“你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磨蹭了十多分钟,陈玉兰坐在李英俊的车上。路过早餐店,李英俊停下来,买了豆浆和包子,把陈玉兰的那一份给她。陈玉兰早饿坏了,两只包子一杯豆浆,吃得囫囵吞枣。
  车前,李英俊看后视镜,忽然说:“你胃口倒是还行,不会是饿得肚子疼吧?”
  陈玉兰拍拍胸脯咽下包子,“可能。”
  等她吃完,李英俊问:“还疼吗?”
  陈玉兰捂着肚子点头:“疼。”
  汽车稳步向前,没到医院,而是停在市教育局的门口。
  “我上去打卡,你跟我一起上去还是在这里等?”
  “一起上去吧。”
  局大厅墙上装了指纹识别器,李英俊按大拇指,手机忽然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电梯走,陈玉兰弄不清状况,就跟在他屁股后头。
  电梯停在三楼,李英俊的电话还没结束。走廊很长,他一直走,直到尽头。然后掏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
  这是间单人办公室,经过一晚封闭,空气里有股闷闷的气味。李英俊把窗户推开,手臂指着会客沙发,示意陈玉兰先坐下,然后到饮水机旁替她接了一杯水。
  通话这时候结束了。
  李英俊到办公桌上找文件,翻来翻去,抽出其中一份。门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主任,全局你来得最早嘛!”
  李英俊回头一看,老王,笑说:“你不是来得比我早?”
  “我跟你哪能一样啊?你是忙来得早,我是闲来得早。年轻人啊,勤奋点好,肯定成大事。”
  “谢谢老王指导啊。”
  “我一退休老干部哪能指导你啊?现在是你指导我们大家。”老王进了办公室,这才看见沙发上坐着人,于是问李英俊,“有事要办啊?”
  “没,她跟我一起过来的,一会就走。”
  老王打量着陈玉兰,开玩笑说:“不得了啊李主任,大早上你还美女带带,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得了吧老王,你现在子孙满堂,比我幸福多少。”
  老王说:“子孙满堂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可以,赶紧回家叫你老婆生啊!”
  李英俊没说话。
  老王坐在陈玉兰旁边另一座沙发上,“我刚上来碰到黄局了,好像找你来着。你过去看看?”
  “他打我电话了,我这就过去。”
  话音未落,李英俊拿着几份文件匆匆走了。办公室里一下子静下来。
  陈玉兰手捏着一次性纸杯,想了想,问老王说:“他有老婆了?”
  老王点头:“有啊,去年结的婚,你不知道?你是他什么人?”
  陈玉兰胡说八道:“我是他亲戚,好几年没见了。”
  老王哦了一声,“过来找他省亲的是吧?最近忙啊,局里事情多,李主任都连轴转了。他这个人认真负责,拖着一条腿都不请假。”
  陈玉兰问:“他那腿是怎么弄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没说。看着挺严重的,不过年轻人嘛,有活力,踌躇满志的,和我这种老年人不好比。他今年二十九,考公务员进来的,干了几年了,同事领导关系都处得好,是个人才。你看我,快退休了,也才是个科级干部。李主任不一样,他前途无量。”
  李英俊回来前,老王走了。陈玉兰一杯水喝干净,李英俊匆匆进来,像没看见她一样,回到办公桌前办公。
  陈玉兰不出声地看,办公桌很大,把李英俊遮住一半,露出上半身。他穿有型的白衬衫,两只袖子都挽到手肘处,小手臂粗细均匀,肤色偏白,上面有整齐漂亮的绒毛。
  然后他又开始打电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钢笔,握钢笔的手灵活地动,陈玉兰几乎能想象那支钢笔落在纸页上发出的唰唰声,无比流畅。
  空调风静静地吹,窗台上的绿萝郁郁葱葱,混合着阳光,仿佛散发出森林里的气息。
  陈玉兰找了个舒适的坐姿,没一会就合上了眼。醒过来时,李英俊已经不在忙工作了,侧对着她站在饮水机旁喝水。仰着脖子,喉咙动了一下,又一下。
  “醒了?”他把水杯旋上盖,放在办公桌上。
  陈玉兰狠狠揉脸,压在脸颊上的头发散开,剩下一道道乱七八糟的痕迹。
  “几点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该吃午饭了。”李英俊靠在办公桌前,慢条斯理地把袖口放下来,扣上纽扣,“食堂在楼上,我准备上去吃。你怎么样?”
  陈玉兰摸摸肚子,“那我也上去吃?”
  李英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有点慌。
  老王及时走进来,一见两人都在,乐呵呵地说:“吃饭了,一起上去,今天我请客。”
  午餐过后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局里没有专门的休息室,大家都是在各自的办公室里,躺椅上睡一下,或者桌上趴一下。
  李英俊没躺也没趴,他继续忙工作。吃饭的时候碰上局领导,几句闲天一聊,又给他增了几项任务,他欣然接了,老王就拍他的肩,说:“任务有多重,地位有多高。”
  李英俊说:“你就笑话我吧。”
  老王不承认,“没有笑话你,我是羡慕你。”
  李英俊:“那我把任务分给你?”
  老王机智一笑,端着菜盘子溜了。
  现在,领了任务的李英俊又坐回办公桌前,不慌不忙地加班,好像这是常态。
  没过几分钟,他忽然从文件堆里抬头,看着陈玉兰,“我有事忙,你自己去医院看看?”
  陈玉兰扭了一下身体,说:“你忙,我不急。”
  李英俊问:“你肚子不痛了?”
  陈玉兰脸不红心不跳地答:“暂时不痛,我可能是阵痛。”
  李英俊转钢笔,“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去医院。”转着转着,忽然笑了声说:“不,还是去医院吧。”
  立时,他就把钢笔搁下,取了旁边挂着的外套,搭在臂弯里,招呼陈玉兰出去:“走,我载你过去。”
  陈玉兰忙说:“不用了,你这么忙,太麻烦你了。”
  李英俊说:“不麻烦,我是好人嘛,好人做到底。”
  红灯时,李英俊问陈玉兰:“现在痛吗?”
  陈玉兰说:“还好。”
  “是么,”李英俊勾勾唇,轻飘飘说,“你这个‘阵痛’阵的时间挺短的啊。”
  陈玉兰煞有介事地说:“阵痛肯定时间短啊,不然就是长痛了。”
  “是怎么个痛法?”李英俊笑笑,“建议你现在先想想一会怎么和医生描述。”
  没一会,到了医院。挂号处排着长龙,李英俊直接略过,陈玉兰跟在他旁边问:“不用排队挂号的吗?”
  李英俊掏手机打电话,说:“我刚好有熟人。”
  陈玉兰脚步慢下来,前面李英俊瘸着腿,倒是越走越快。眼见他把手机收回去,回头等她,她开始慌了。
  “快点,医生已经在等了!”
  陈玉兰应了一声,还是走得慢,捂着肚子,怎么不痛呢,昨天又淋雨又绝食,一点事情都没有,不争气。陈玉兰在心里唉声叹气,她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好啊。
  李英俊又催她:“你走快点!”
  陈玉兰看着那张脸,安然的,微微笑着的,忽然想起,他是好人,但却是个阴险的好人。他眼前明明是泡沫,一触就破,可他翩翩公子一样,慢慢地等,等泡沫自己破掉。
  李英俊等久了,迎面向她走。受伤的腿这时候仿佛丝毫不影响他,陈玉兰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近,忽然——又停住了。
  他们之间不知从哪走来一对男女,亲昵地搂在一起。匆匆一瞥,只觉得那男人长相普通,而那女人极漂亮。
  他们在李英俊面前停下,好像互相认识。那两个人在说话,不知说了什么,李英俊的脸沉下来,不安然了,不微微笑了。
  陈玉兰快速走过去,听见李英俊紧紧盯着那极漂亮的女人说:“葛晓云,你要不要脸?”
☆、第五章
  陈玉兰看医生的时候,李英俊站在旁边等着。他的熟人医生经验丰富,三下五除二就检查完毕,一边龙飞凤舞地在单上签字,一边恭喜陈玉兰说:“你身体完全没问题,倍儿棒!”
  陈玉兰心虚地点点头,心虚地用余光瞄了瞄旁边。李英俊像没听到一样,眼睛静静的,不知在看哪里。
  刚才在一楼大厅碰到的漂亮女人是葛晓云,挽着她的新男朋友来医院做检查。看见李英俊的腿是那副样子,她一点歉意都没有,笑了笑,提醒他要好好看医生,还问他家里阿姨找了没。
  李英俊说不劳她费心,他这腿折了还是烂了都与她无关。
  葛晓云说:“怎么会与我无关呢?你是为了我才被人打成这样。我男朋友下手的确狠了点,你是读书人,肯定打不过的。”
  李英俊恨得牙痒痒,有一种想上去把葛晓云面具撕下的冲动。他又冷又沉地问她还要不要脸。
  葛晓云的男朋友特别易怒,粗壮如树干的手臂登时扬起来。李英俊看了他一眼,没有躲,葛晓云及时拦住了他。她和李英俊匆匆告了别,拉着男朋友一下子走得无影无踪。
  陈玉兰在边上看着,觉得李英俊出了神,特别低落。
  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走啦。”
  李英俊反应过来,和他的熟人医生握手,医生说:“她完全没问题,倒是你,心不在焉的,神情萎靡的。还有你那腿,有没有按时来医院?我怎么觉得又肿了?”
  “我没事,今天谢了啊,有空我请你吃饭。”
  “谢什么,老同学。请吃饭倒是好的,别有空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爱打马虎眼,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清楚再走。”
  李英俊笑了笑说:“你定。”
  “行,我想好了发你微信。”
  重新回到车上,将近两点。
  李英俊对陈玉兰说:“我回去上班,你自己去找个宾馆还是怎么样?”
  陈玉兰说:“既然已经到医院了,你要不去看一下腿吧。昨天摔得挺大声的,现在都肿起来了。”
  李英俊抓着方向盘,摇头:“不用了。”
  陈玉兰挣扎:“你腿不难受吗?”
  李英俊凉凉地笑了笑,这时候他的情绪非常不好,就想一个人静静待着,怎么这个女人就是看不明白?或者已经看明白了但偏死扛着,为的什么?
  “难受也是我难受,你管不着。”李英俊发动车子,“不管怎么样我和你就在这分了,再见。”
  陈玉兰急忙拦下他车,“等等!”
  李英俊降下车窗看她,她咬着嘴说:“那你借我点钱吧英俊哥哥。”
  陈玉兰从李英俊那借了千把块,打了欠条,留了联系方式。医院门口来来往往全是人和车,她孤零零在一边站着,低头把钱又数了一遍,然后整齐地对折,细心地塞好。
  想了好久,她带着行李袋和钱去了菜场。
  李英俊下午忙晕了,要写数不清的材料,还要准备明天的重要会议。半天下来,根本没时间让他思考别的事情。下班后又留到天全黑了才从局里出去。撇清工作,坐进车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忽然觉得浑身疲惫。
  来自于身体的,来自于精神的。
  他把郑卫明喊出来喝酒,郑卫明一听他在医院碰到葛晓云和她男朋友,又憋不住要说道葛晓云。
  “她什么意思?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搞笑,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婚内出轨这么高调,还没离婚就带着奸夫在人前大摇大摆!李英俊啊李英俊,你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娶到这么个女人!”
  李英俊喝酒。
  郑卫明说:“葛晓云还狮子大开口想分割你财产吧?我告诉你,你怎么着也得抗住!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能让她分了你钱和奸夫快活去!她那奸夫早年在道上混过,你一个人别和他硬碰硬。”
  “今天他还想和我动手,被葛晓云拦住了。”
  “什么?!他还想动手?”郑卫明气得跳起来,“这孙子,要让爷爷我碰见了,准打得他满地找牙!”
  “算了,你就一副拳头,他是拿真刀砍人的。”
  “怕什么?起码也断他一条腿!”
  李英俊继续喝酒。
  郑卫明坐回位置上,看了看他腿说:“你快点把腿养好,到时我给你介绍漂亮妹妹,胸大腿长的那种。”
  两个人叫了不少酒,一直喝到半夜,李英俊不行了,趴在垃圾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干净了擦擦嘴巴,对郑卫明说要回家,明天还得上班。
  郑卫明拦他一下,“上班上班,你都这样了还上班。李英俊,你过得太认真了,有时候活得恣意点没什么不好。人生嘛,最重要就俩字:快活!”
  李英俊拂开郑卫明,时亮时暗的灯光下,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我就这样了,卫明。”
  郑卫明点点头,“行,兄弟,你高兴就成。我就劝你一句,你好好对自己,先找个好点的阿姨照顾自己,其他的别管太多。”
  李英俊应了声是,他的确要对自己好一点,那么多钱,他没处花了,应该都花在自己身上。他腿都这样了还天天硬扛着,图什么?
  他要立马找个阿姨,回去就找。
  李英俊醉醺醺地到家,头顶灯亮得很,可他掏了半天没掏出钥匙。好不容易掏出来了,手没拿牢,啪地一下掉地上去了。
  他摇摇头,真是昏得不行。眼睛也花了,银灿灿的钥匙串在地上分/身了,一下子两串,一下子三串,一下子又变没了。
  他蹲下来摸,摸了好几把,空的。定睛一看,地上什么也没有。钥匙被旁边人拾起来,托在掌心,摆在他面前。他辨认了一下,笑了。
  陈玉兰拎着钥匙串问他:“开门的是哪个?这个?还是这个?”
  李英俊指了指:“这个。”
  陈玉兰开了门,李英俊进去就近趴在桌上。身后陈玉兰提了大袋水果蔬菜进来,轻车熟路地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水果洗了放茶几上,蔬菜整理好塞冰箱里。
  然后她问李英俊,要不要喝点什么醒醒酒。李英俊没理她,她自作主张地进厨房,把刚买的鲜奶放锅里煮热,又打了个蛋进去。
  出来的时候,李英俊不在桌子上。她上楼,看见他正抱着马桶狂吐。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也没多少。”
  “那怎么吐成这样?”
  “我不会喝。”
  “不会喝为什么还喝?”
  李英俊坐在地上掩着脸,“有需要喝酒的事。”
  陈玉兰没问是什么事,她不想在人伤口上撒盐。其实也不需要问,无非是感情上的事。眼前这个酩酊大醉的男人,让她不禁想起他办公桌前的模样。伤他心的那个女人实在太厉害,把一个好端端的男人折磨成这幅样子。
  陈玉兰蹲下来,轻轻顺李英俊的背,把牛奶打蛋递到他鼻子下,“喝一口吧,特别香。”
  李英俊没动,他大半张脸都在手里。陈玉兰歪着脖子去看他的脸,说:“喝吗?不喝吗?你不喝我喝了啊?你不要后悔哦英俊哥哥。”
  “好,那我喝了。”
  陈玉兰真喝了,小口小口做个样子,喝了好几口,李英俊还是一动不动。她不想喝了,把杯子放下,猫一样的嘴边上长了一圈白毛。不说话,静静陪他坐着,像他中午静静陪她看医生一样。
  也不知坐了多久,冷不丁地,李英俊忽然叫了她一声:“陈玉兰,对吗?”
  陈玉兰点点头,李英俊说:“宾馆找好没?”
  陈玉兰摇摇头,李英俊又说:“我借你的钱呢,就用来买水果蔬菜了?”
  陈玉兰点点头,李英俊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站起来,说:“你就住这吧,我每个月会给你8000块,你帮我整理家里,每天只要给我准备一餐晚饭。”
  陈玉兰还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更像黑葡萄了。
  李英俊问:“行吗?”
  陈玉兰腾地跳起来,小鸡啄米地点头:“行啊行啊当然行啊!”
  李英俊嗯了一声,指指地上:“你那个牛奶打蛋给我喝喝看。”
  喝了暖呼呼的牛奶打蛋,李英俊的胃舒服不少,头一沾上枕头立马睡了,第二天照常早起。宿醉让他难受了一整天,局里繁忙的工作加重他的负担,头晕脑胀的状态持续了几天才好。
  郑卫明约他出来打台球,一晚上李英俊输得片甲不留,郑卫明高兴惨了:“早知如此,我就和你赌钱了!”
  李英俊不高兴:“你这叫趁火打劫。”
  郑卫明:“,是劫富济贫。”
  打尽兴了,两人开了啤酒喝。郑卫明说:“上回,没把你吐死吧?”
  李英俊说:“差不多了。你酒量是我三四倍,我以后再也不陪你死耗了。”
  郑卫明乐得一笑:“那可不,我文化比不过你,吃喝玩乐总比得过你吧?你瞧瞧你,酒量不行,吸烟不会,整个一好好先生。哎,好好先生,你有没有好好找阿姨啊?”
  “找了。”
  “神速啊,前两天还死活不乐意,现在阿姨找着了?”
  李英俊告诉他,就是偷他钱包的那个陈玉兰。
  郑卫明吃了一惊:“你养虎为患就算了,还敢引狼入室啊?”
  “我感觉她其实心不坏。”
  “那你也不清楚她底细啊!”
  李英俊回想了一下,说:“就我这几天观察,她业务水平基本达标,我还算满意。人真不可貌相啊,她年纪轻轻,家务却干得特别好。”
  郑卫明也想了想说:“那次咱们不是把她送公安局了吗?里面有我熟人,我就让他查了查。这个陈玉兰户口农村,家里穷得叮当响,高中就辍学打工。哦对了,她结婚比你早多了,不过呢,命途多舛,老公在一场火灾里没了。”
  李英俊愣了一下,郑卫明一边伸懒腰一边叹息:“哎,可怜人啊可怜人!”
☆、第六章
  会议结束以后,李英俊回办公室。办公桌前,老王坐在那里。
  “老王,你又来我这视察了?”李英俊把材料放下,到饮水机旁接水喝。
  “视察什么,你这办公室门大开着,里面又有这么多机密资料,我不是好心给你看着么!”老王拍拍屁股让位,继续调侃,“一个会议开两个多小时,我就任劳任怨地给你看了两小时门,你还不快点谢谢我。”
  “谢谢啊。”李英俊从善如流地给老王倒了杯水,“请你喝水,两个多小时,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这办公室是江景房,我就当坐这度假了。”
  李英俊在桌前站着,顺手整理桌上材料。老王说:“财务科小叶的请柬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婚宴定在今晚吧?”
  老王点点头:“之江大酒店,够气派的。小叶老公有家底,舍得花钱。下班我就过去,要不要给你占个位?”
  “不用,晚上我不过去了。”
  “怎么?你这是逃避上交份子钱的恶劣行为!”
  李英俊从抽屉里取出一大红包,“你帮我上交一下?”
  老王接过去捏了几下,“随了多少?”
  “保密。”
  老王睨他一眼,“保什么密,我一捏就捏出来!”
  李英俊笑着点头:“行,你随便捏。”
  老王夸张地感受了一下红包的厚度,然后夸张地说:“空的吧?”
  李英俊笑笑。
  老王把红包收起来,问李英俊:“晚上干嘛不过去?之江的酒席很好的。”
  李英俊答:“回家。”
  “哦喔——我知道了,回家生孩子去吧?上回你就羡慕我子孙满堂来着。那行的,酒席再好没家里热炕头好。那我先走了,帮你交红包去!”
  老王走到门口了,办公室里李英俊忽然叫住他,“算了,我也去吧。”
  于是老王又折回来:“李主任,你怎么一阵风一阵雨的?”他把红包还给李英俊,说:“随便你了,你来也行的,把老婆一块带来。我先撤,给你占俩位置!”
  下班前,李英俊给陈玉兰发了条微信,告诉她晚上不回,陈玉兰问他要不要给他留饭,他回不用,有婚宴。
  其实李英俊是不太喜欢参加婚宴的,累,费时间,又没意思。他只是没找到非回家不可的理由,老王说得对,酒席再好好不过家里热炕头,可他家哪来的热炕头?
  李英俊不回家,陈玉兰乐得轻松。
  她收到微信前,正趴在客厅茶几上看考试复习资料。美玲给她打电话,好说歹说,还是为了夜总会那事。
  夜总会走人频繁,隔三差五就缺人手,美玲又把主意打到陈玉兰身上来。
  “你别觉得夜总会工作有多难,其实上手了就特别轻松。掌握了其中技巧,钞票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你口袋里去!你不愿来是觉得难为情,说到底你还是不了解这边的工作。慈禧老太太都说,360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过了自己心里那关,过来好好干,我打包票,你肯定是这行的状元!”
  陈玉兰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问题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快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我动摇过,但最后还是没给你打电话。”
  “那是你还没感受过真正的疾苦!”
  陈玉兰笑笑,轻飘飘一句:“是么。”
  美玲没理她,继续说:“为什么夜总会赚钱?因为来这干活的都是豁出去的人!够拼命,够努力!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不是被房东赶出去了么?这正好是个契机,你何不趁此机会拼命一下,努力一下?”
  陈玉兰沉下心,“你知道我被房东赶出去了,也没管我是不是露宿街头了。”
  “是,那天我没同意你住我宿舍,没帮你,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现在我换一种方式来帮你,就看你接不接受了!”
  陈玉兰提一口气说:“谢谢你美玲,但我不想接受。”
  美玲急了:“陈玉兰!你怎么这么冥顽不化!”
  陈玉兰说:“美玲,我现在有新的工作。”
  “什么新工作,又是给人洗盘子端盘子?这种又不赚钱又贼累的狗屁工作你趁早别干了,你还想在这座城市好好生活么!”
  “我就是想在这座城市好好生活,才给人洗盘子端盘子。”
  “你还真在给人洗盘子端盘子啊?敢情我给你说了那么多都是放屁啊?算了算了,浪费我口舌!挂了!”
  陈玉兰退出通话页面,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该做晚饭了。烦恼晚饭做点什么的时候,李英俊一条微信解救了她。相比两个人,她一个人的晚餐好应付许多。
  壁橱里还剩几包红烧牛肉面,她拆了一包煮了吃了,前后不过十五分钟,吃完后又回去看复习资料。
  她想自考会计专业,并不是因为热爱和向往,只是单纯因为这个专业热门,出来后好就业。会计就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陈玉兰不想再过虚无缥缈,打好几份工还饱一餐饥一餐的日子,于是看书看得特别认真。
  李英俊回来了,她还钻在书堆里没发现。
  “看什么呢?”李英俊突如其来一问,吓了陈玉兰一跳,反应过来后说:“吃好了?有什么事吗?”
  李英俊余光瞄了一下陈玉兰手臂下的书本,说:“嗯,大鱼大肉有点腻味,冰箱里是不是有水果?你帮我弄点来。”
  “好的。”陈玉兰合上书本就跑厨房里去。
  李英俊光明正大地看她桌面,2000年出版,任志文主编,基础会计学。他乐了乐。
  很快,陈玉兰把切开的香瓜拿过来,李英俊没接,“就切四块怎么吃?到时弄得满脸都是。你把它切成小块,我要用签子插着吃。”
  陈玉兰看了他一眼,他催:“快去。”
  “英俊哥哥。”
  “嗯。”
  “香瓜就这样啃着吃更好吃啊!”
  “我要用签子插着吃。”
  “哎呀。”
  “你别懒,我的8000块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过了一会,陈玉兰端着切成小块的香瓜回来,李英俊用签子吃了一块,在冰箱里待了许久的香瓜凉爽可口,正好解去肠胃里的肉气。
  陈玉兰重拾书本。李英俊一边吃一边说:“你这本书版本太旧了,教材每年都在变,学习也要与时俱进。”
  陈玉兰头也不抬:“我先把这本看完。”
  “何必浪费时间,还不如买本好一点的新教材,慢慢吃透。”
  陈玉兰闷头写字没吭声,李英俊吃完香瓜放下盘子就上了楼。
  第二天上午,财务科小叶拿了文件给李英俊敲章,大红戳一盖上,李英俊说:“新婚快乐啊小叶!”
  小叶喜滋滋地说谢谢,然后从口袋里挖出一把糖放到李英俊桌上,说:“吃喜糖啊!”
  李英俊笑说:“昨晚已经吃够了,你今天还发。”
  小叶佯装生气,“给你喜糖你还不要啊?那我拿回去好了。”
  “别,我还想跟你沾点喜气。”
  小叶又喜滋滋地笑了。
  “结婚了,什么时候休婚假?”
  “李主任你寻我开心啊?哪有婚假好休的?财务科这么缺人手,黄局不会放人的。我呀,就等着怀宝宝,到时候休产假了!”
  小叶取了文件往外走,李英俊忽然想到什么,把她喊住,问:“小叶,你是财务会计专业考进来的?”
  “是呀,去年考的,我也是公务员,李主任。”
  李英俊点点头:“那你手里还有学会计的专业书吗?”
  小叶想了想,“这个我不太清楚诶,大学四年的书全被我妈整理起来不知道放哪去了,李主任你?”
  “哦,我想借你的书用一下。”
  “这样吧,我回家去找找看,我记得好像都放箱子里的,有我就给你带过来,没肯定是被我妈卖掉了!”
  “那你回去看看,有就借我。”
  “好。”
  下午局里有会议,有个会议材料李英俊死活找不到,仔细一想,好像是忘在家了,于是他叫陈玉兰给他送过来。
  午休过后,天色骤暗,好像有人偷走了太阳一样。
  李英俊站在窗台边等会议材料,等着等着,平空一阵闪电,亮得他眯起眼睛。过几秒,雷声轰鸣,滂沱大雨就这么不请自来。
  会议开始前十分钟,陈玉兰行色匆匆地赶到了。她出门没带伞,在教育局门口被淋了个透。李英俊看她浑身滴水,心里又是谢意又是歉意,指了指自己办公室,说:“我柜子里有把备用伞,你拿去用吧。”
  这边陈玉兰还没答应,那边会议室开始催了。李英俊应了一声就拿着会议材料去开会,这一场会又开了将近两小时,李英俊开完会出来活动筋骨,迎面看见优哉游哉到处串门的老王,不禁羡慕地说:“老王你太幸福了!”
  老王一边甩手臂做操一边说:“我幸福什么,你李英俊比我幸福。刚我去你办公室转了圈,你那个远房亲戚又来看你了!”
  李英俊没搞明白,老王解释:“就上次你带来办公室的那个小美女!她说她是你远房亲戚来着。这下听明白没?”
  李英俊问:“她和你说她是我亲戚?”
  “对啊!她问我你是不是有老婆了,我还纳闷呢,她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原来是你好几年没见面的亲戚!怎么了,你这脸什么意思?”
  “没什么。”
  李英俊拍拍老王的肩,“你继续视察工作,我先回办公室了。”
☆、第七章
  李英俊又留下加班,局里一个人也没有,各科室门都关了,走廊里黑黢黢的,唯独他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像一座孤岛。此情此景,让他心里的那点寂凉膨胀放大。局里都夸他这个主任兢兢业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他逃避的私心。
  又在办公室里站了半天,李英俊终于决定回家。
  大雨下个没完,他办公室里的备用伞被陈玉兰拿走,没办法,他只能冒雨出去。等回了家,餐桌上已摆满饭菜,他过去一看,四菜一汤颇丰盛。
  “等多久了?”李英俊问。
  陈玉兰在客厅茶几上看书,过了一小会才心不在焉地答:“没多久。”
  “你吃了没?”
  “还没。”
  “那一起过来吃。”
  “我先把这点看完,你先吃吧。”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李英俊嚼食的声音。他坐在餐桌左边,这是他的御用位置。以前,他对面是葛晓云,背后是大壁橱,她伸一伸手就能拿到红酒。葛晓云极爱喝红酒,但不贪杯,每晚只喝小半杯,这是美容酒。
  市面上假红酒太多,鱼目混珠,于是李英俊托熟人买上好的红酒,名贵的酒一瓶一瓶往家运,葛晓云一瓶一瓶喝。李英俊说她半个月就往肚子里灌一万块,葛晓云眉飞色舞地问他是不是心疼了,李英俊笑说不心疼,幸好他买的是一万多的酒,更贵的他没敢往家拿。
  他看了看壁橱,里面还剩好几瓶红酒,都是那时候攒下没喝完的。现在没人喝了。
  李英俊忽地烦起来,喊客厅里的陈玉兰:“别看书了,快过来吃!”
  陈玉兰没应,李英俊放下筷子,几步走过去,她又没发现,奋笔疾书着,脸都快埋进胸里去了。李英俊火了:“把笔放下先吃饭!”
  陈玉兰没动,李英俊就过去拽她,拎小鸡一样把她手臂拎起来,她一抬头,李英俊就看见她脸上一撇胡子,中性黑笔画上去的,她自己还不知道。
  顿时,李英俊心里的邪火散了一半,似笑非笑地调侃她:“饿了吧?有饭你不吃,开始吃墨水了?”
  陈玉兰:“?”
  李英俊:“你去照照镜子洗个手,然后过来吃饭。”
  李英俊快吃完了,陈玉兰洗了脸和手在他对面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李英俊就说:“别坐那。”
  陈玉兰抬了抬屁股:“为什么呀?”
  李英俊反应过来,皱皱眉说:“没什么。”
  陈玉兰问:“那我坐哪?”
  李英俊:“别动了,就坐那吧。”
  吃完饭陈玉兰洗碗,李英俊倒在客厅里看新闻联播,宣扬完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后开始揭示国外局势水深火热,这时候,陈玉兰端了冰镇香瓜过来,切成小块备签子。
  李英俊说:“明天周六,你陪我去下医院。”
  陈玉兰看了看他腿,“去看你的腿?”
  李英俊点头,手伸下去揉了揉,说:“忽然痛起来,不知怎么了。”
  陈玉兰哦了一声,“要带什么东西不?我去准备起来。”
  “不用,我恐怕走不了路,你扶着我就行。”
  到了深更半夜,李英俊的腿剧烈疼痛起来,吹着空调还冒了一身冷汗,脖子那快把枕头弄湿了。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熬不到明天了,于是给另一个房间的陈玉兰打电话,喊她快点过来帮忙。
  陈玉兰睡眼惺忪地过来,卧室里没开灯,只听见李英俊克制的声音在说:“快点过来。”
  灯一亮,李英俊挣扎着把自己上半身板起来,陈玉兰立时过去帮忙,把他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上,“你撑我肩上,忍一忍啊。”
  李英俊凭着一条腿立起来,牵扯到另一条腿,疼得他眼冒金星。好不容易适应了,两人搀扶着下楼梯,李英俊几乎把全身力量压在陈玉兰脖子上,70公斤的大男人,像棵快要倒下的百年老树,差点没把陈玉兰压趴下。很快,陈玉兰就胀得满脸通红。
  这样走她根本喘不了气。
  于是说:“我背你走吧!”
  李英俊听了大笑话一样看着陈玉兰这颗小白菜,“别说没用的,就这么走吧。”
  “我没开玩笑,真的,我能背你!”
  陈玉兰把背给李英俊,李英俊痛得不行又急得不行,说话声音都没什么力气:“陈玉兰你别浪费时间,我真快痛死了!”
  陈玉兰也急了:“那你快上来啊!别看我瘦,我力气大着呢!”
  没辙,李英俊趴在陈玉兰背上。下面有个喷泉似的一顶,他就被顶悬空了。陈玉兰驮着个大男人走得吃力,但比刚才那样稍快一点。
  公寓有电梯,一直下到地下一层。
  李英俊问陈玉兰会不会开车,陈玉兰一怔,死马当活马医地说会。她就开过三轮小货车,应该差不多的吧。
  车一上路李英俊就明白那声颤巍巍的“会”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玉兰紧张兮兮地看前面,整个人僵了一样,她一个健康人和李英俊这个病人一样太阳穴那出了豆大的汗珠,李英俊捂着腿,另一手把陈玉兰紧抓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扒拉下来,放在档位上。
  “别紧张,慢慢来。”
  没一小会,陈玉兰右手又想去抓方向盘,被李英俊压得死死的动不了,急了:“干嘛呀你!”
  “方向盘一只手够了。”
  “我就爱两手都放方向盘上,不然我没安全感,根本开不快!”
  李英俊斜她一眼,松了手。
  车速依旧没提起来,李英俊快疯了,一边痛得呻/吟一边恳求她:“求你快点吧!”
  好不容易折腾到医院,医生还没来。陈玉兰扶着李英俊在走廊塑料椅上坐下,等了十分钟左右,给李英俊看腿的医生来了。一检查,严重得不得了。
  “被水一泡全肿了,这什么天气,你不好好注意点,腿就烂了。”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说,“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宋诚实关心你,来问我好几次你腿怎么样。我说我都见不到你人,根本不知道你腿怎么样。”
  李英俊说:“是好久没来了,我以为快好了。哪想今天被雨一泡,又不对劲了。三更半夜打扰你,对不住了。”
  “哪有的事,你是宋诚实同学,我和宋诚实是同事,我俩认识了就是朋友。给朋友帮帮忙哪有对得住对不住的。”
  医生用电热水壶烧了开水,倒了两杯出来,一杯递给李英俊,“大晚上的,就不泡茶叶了啊,怕你回去睡不着。”另一杯,他直起腰看了看站后边的陈玉兰,说:“这位是?”
  陈玉兰双手把水接过,看了看医生求知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闷头吹气置之不理的李英俊,咬咬牙,自我介绍还没出口,李英俊抢在她前面答:“是我远房亲戚,这两天住我那。”
  陈玉兰眼睛里内容丰富地看着李英俊,李英俊对她另有深意地一笑。
  医生恍然大悟:“你们家基因太好了吧?小美女一个啊!”
  李英俊欣然接受表扬,“不仅长得美,声音也好听。一口一个‘英俊哥哥’,嘴巴可甜了。”
  医生哈哈笑。
  陈玉兰快囧死了。
  回去还是陈玉兰开车,过来时练了一趟,回去时就顺多了。
  李英俊闭了眼睛躺副驾驶上,对陈玉兰说:“这下随便你开,开得多慢都没关系。”
  陈玉兰睨了他一眼,她谨慎才开得慢,要换了不要命的人,这车早成碰碰车了!李英俊听不见她心里说的,神情宁静地小憩,刚才痛得五官全皱成一团,现在又是安静的美男子。
  陈玉兰盯着他看,心想他应该是她见过最人如其名的人了。
  冷不丁,李英俊说:“开车不要看旁边。”
  陈玉兰一下子回神,心怦怦跳。他不是闭着眼么,怎么知道她看哪边。
  到了周末晚上,李英俊又有饭局。陈玉兰吃泡面的时候听见门响,从猫眼里看出去,外面是葛晓云和一个陌生男人。陈玉兰没给他们开门,葛晓云有钥匙,自己打开门进来了。
  两个女人一打照面,都愣了一下。随即,葛晓云反应过来,说:“你是英俊请来的保姆吧?这么年轻呢。”
  陈玉兰动了动嘴巴,没说话。葛晓云撇开她长驱直入,还指挥身后那陌生男人也进来,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把东西整理出来。”
  葛晓云搬走以后,留在这的东西不多了。她细想了想,有几套衣服舍不得丢,于是返回来拿。她进了李英俊卧室,打开大衣柜,里面只剩几件衬衣西服,简单到空旷,她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不见了。
  葛晓云笑了笑,故意的吧,把所有和她相关的东西都甩开,来了个眼不见为净。这不正好证明他还很在意吗?
  她出了李英俊卧室,径直去了陈玉兰那间。陈玉兰在她背后很警惕:“你想干嘛?”
  葛晓云果然在这边的衣柜里找到了她的那几条心爱裙子,她把它们一条条拎出来,连裙子带衣架地叠在手臂弯里。
  陈玉兰看见那天她洗澡后穿过的连衣裙也在里面。
  葛晓云说:“这些都是我的,我拿回去,物归原主。”
  一直到葛晓云把裙子扔进袋子里,而那个陌生男人又把袋子拎着,两人一起走出去的时候,陈玉兰都不知作何反应。
  葛晓云一阵风似的来了,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拿走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第八章
  晚上李英俊回来发火了,他那间卧室一眼看到底,什么东西少了,什么东西动了位置,很容易就看出来。更何况,葛晓云那枚婚戒就静静地摆在他的床头柜上。
  婚戒是专门定做的,当时还费了不少功夫。那时有多认真,越发显出这时有多狼狈。他想都没想,直接把婚戒丢进了垃圾桶。
  李英俊没砸东西没破口大骂,但他那张脸沉得像要下雨一样,陈玉兰看出来他生气不是盖的,站在一旁没敢说话。
  忽地李英俊拿她开炮:“你怎么搞的?随随便便把乱七八糟的人放进来?”
  陈玉兰乖乖交代:“她有钥匙。”
  李英俊无理取闹:“你就不能把门反锁了?”
  陈玉兰:“啊?”
  被李英俊发狠似的盯着,陈玉兰心如擂鼓。她有点害怕,倒不是怕他这个人,是怕她保不住这大馅饼似的好饭碗。
  李英俊看着陈玉兰小脸惨白,更显得眼睛又黑又亮,这时候被他震慑地一动不敢动,像可怜的待宰羔羊。李英俊一下子懊恼起来,他怎么回事?明明不是她的错,他还把所有坏脾气往她身上发,迁怒迁到太平洋去了。
  葛晓云。
  李英俊咬着后槽牙,他所有的不甘、失态和无理,全都因她而起。
  周一下午,李英俊请了半天假,他叫了个换锁师傅,正弓着腰在防盗门前研究门锁。
  时间有点久了,换锁师傅热出一头汗,李英俊叫陈玉兰倒杯水过来,换锁师傅一边喝水一边休息,李英俊问他:“怎么样?”
  换锁师傅说:“可以,螺丝卸下来把手就下来了。不过上新锁的话,你得看看这门品牌,叫他们售后服务的来,我们这么折腾要半天,他们几分钟搞定。你要不直接给他们打电话得了,我这边就不帮你卸了。”
  李英俊点头:“行,师傅谢了。”
  “不用,我也没帮上啥忙。”
  换锁师傅一走,李英俊就给售后服务的打电话,连续打了好几次,没人接。陈玉兰在一旁说:“没人接啊?先等等,一会再打吧。”
  李英俊没说话,不知从哪找来别的号码,对着打过去,终于接了。
  陈玉兰耸耸肩,和她没什么大关系,回客厅看书去了。看了没几页,门口那边有骚动。售后服务的来了吧,陈玉兰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抱着书到卧室里看。没一会,外面的声音越发得大,震耳欲聋的,换个锁,至于搞得这么惊天动地吗?
  陈玉兰看不下书了,从卧室出去,玄关门口电梯,一溜直道,通了。
  什么售后服务,根本是另一家防盗门公司,把整道门都卸了换了。
  卸门,装门和把手,20分钟内搞定。
  李英俊把那几个师傅送走,转身见陈玉兰目瞪口呆地站楼梯上,招招手让她下来,说:“新钥匙,拿好。”
  陈玉兰观摩了下崭新的防盗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郑卫明听说这事,一言难尽地看着李英俊,然后啧啧几声说:“防火防盗防葛晓云,英俊哥哥,我被你雷厉风行的样子帅到了!”
  李英俊神情冷淡地说:“我就是见不得她不把自己当外人进我家门的样子。”
  郑卫明举双手赞成:“对!就是这气势!你就该把对葛晓云的爱转变成恨,这样才能放下过去拥抱第二春!那什么,我给你物色了胸大腿长的妹妹,怎么样,约个时间见一面?”
  李英俊说:“现在没那心思。”
  郑卫明不满:“刚夸你一下你怎么就萎了?男人怎么能没那心思?你不健康了啊!”
  李英俊斜眼看他,鄙视:“你觉得你满脑子那心思就健康了?”
  郑卫明说:“反正比你健康。说好了啊,我敲时间,你俩见面。”
  “谁和你说好了?我没时间。”
  “约在周六!你周一到周五上班,周六末休息,怎么没时间了?”
  李英俊想了想说:“周六?还真没时间。我要请人吃饭,就看我腿的那医生,还有宋诚实。得感谢他们俩。”
  吃饭约在环境雅致的中餐馆,订了个小包厢。
  当天宋诚实排休,和李英俊先到地方等,过了一会,包厢门开了,宋诚实站起来迎接:“季相如季大医生,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啊!”
  季相如握了握宋诚实的手,“昨晚我夜班,本来早上就能下班的。忽然来了个病人,忙不过来,我就留下帮帮忙,折腾到现在。哎,你好。”
  李英俊也伸出手,点头打招呼:“季医生,你好。”
  三个男人入席。
  李英俊把菜单给季相如,季相如谦虚地说自己不会点菜,又把菜单给宋诚实。宋诚实手捧菜单,笑容满面地说:“我来点我来点!别的我不行,点菜最在行!”
  宋诚实三两下点好菜,中餐馆上菜很快,一下子把圆桌摆满。季相如看着菜品说:“宋大医生,你不仅医术高明,点菜也很高明啊!”
  宋诚实说:“我经常听人夸我点菜高明,倒是医术高明从来没人夸过。要说医术高明,季大医生你当仁不让啊!我听李英俊说,上回你三更半夜还从床上爬起来给他看腿,实在是仁心医德,不佩服不行啊!”
  季相如回忆了一下说:“那天晚上情况紧急,等我到医院一看,哎哟,那腿成什么样了都!”他看着李英俊说,“多亏你那个亲戚,不然你走到医院不疼死也得累死。”
  宋诚实问:“什么亲戚?”
  季相如说:“我也不清楚啊,”他问李英俊,“喊你哥哥,是表妹还是什么?”
  李英俊还没说话,宋诚实抢先:“他哪有什么表妹啊?搞错了吧!”
  “有啊,上次他俩一起过来的!”季相如回想着陈玉兰的脸说,“长得还挺漂亮的。”
  宋诚实淫邪一笑,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上,“季相如,我从没听你夸过哪个女孩子漂亮啊,怎么着,春天来了?”
  季相如低头玩茶杯:“什么春天来了,夏天都快过去了。”
  宋诚实看着他越发觉得有问题,鸡贼地笑着捅了捅他手臂:“矜持啥啊!有感觉就追啊!”然后转向李英俊:“你真有个漂亮表妹啊?别藏起来,放出来给我们看看嘛!我们季大医生可还是单身汉哟。”
  唰唰,一下子两双眼睛都盯着李英俊。
  面对着四道炽热的目光,李英俊耍起太极:“还是别放出来了,拿不出手的。”
  宋诚实说:“是你表妹还能拿不出手?肯定很优秀的!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们季大医生啊?老同学,我不和你吹啊,季相如本硕连读,从名校一出来就考上咱们人民医院,也是优秀得不得了,和你表妹肯定挺配的。你做个好事,给牵个线呗?”
  李英俊低头笑笑,也玩起茶杯。
  季相如当然把这理解为委婉地拒绝,忙打圆场说:“宋诚实你别乱点鸳鸯谱了,闲着没事多吃点菜!”
  这边中餐一结束,李英俊就开车回家。
  半路上,宋诚实一个电话打过来,什么客套都没,直截了当就说:“李英俊,你摸着良心说,我和你关系怎么样?”
  李英俊笑了笑,关系怎么样?他和宋诚实从初中就同班,一直同到高中毕业。六年的同学情谊,还能怎么样?
  “宋诚实,你别忽然这么肉麻。”
  宋诚实说:“我不和你肉麻,你都要和我耍太极了!你是我最要好的同窗,季相如是我最要好的同事,我到我最好的同学这求帮忙,求把表妹介绍给我最好的同事,没错吧?”
  李英俊平心而论:“没错。”
  宋诚实继续说:“但是今天这事,我觉得下不来台了——我都那么说话了,你怎么假装听不见呢?那我就不得不怀疑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是不是翻了。”
  红灯,李英俊停车。电话里宋诚实还在喋喋不休,眼见六十秒红灯就要过去,李英俊及时打断他。真不是他把他们之间的友谊看轻了,是他根本没有什么优秀的表妹。季相如确实很优秀,因而李英俊不会乱牵红线。
  绿灯前,李英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明白,宋诚实好一会没说话,李英俊说:“陈玉兰什么也没有,和季医生是云泥之别。要我牵线搭桥可以,你先问问季医生,他真会要陈玉兰这样的女人么。”
  宋诚实沉吟一会,心下了然,“我知道了,这事就当我没说。不过李英俊你眼睛够亮的啊,从哪找到这么漂亮的家政阿姨,连季相如都觉得好。”
  李英俊一笑而过,没把这事解释详细。
  陈玉兰长相清秀,但有这么漂亮吗?
  回去后李英俊又细细打量她,厨房里,扎着围裙在洗碗。身材高挑,背影纤细,偏瘦。
  他想起那天她来他家洗澡后穿上他给的连衣裙,那条裙子本来是葛晓云的,葛晓云身材匀称,穿上刚刚好,赏心悦目。陈玉兰穿着就没那么好看,一条好好的裙子仿佛肥了一圈。
  陈玉兰把碗擦干摆好,转身,正好对上李英俊。黑葡萄眼睛背光一笑,清清脆脆地说:“是不是又吃大鱼大肉了?要不要我榨杯水果汁给你清清肠胃啊英俊哥哥。”
  蓦然,李英俊的心没来由地一动,也是一笑,说:“你榨吧,我在楼上书房,榨好了给我端上来。”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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