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人说地上的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里毛巾不能捡什么意思

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34)
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34)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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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才《死& 鸟》
(2)& 冯骥才 《酒& 婆》
(3)& 冯骥才 《冯五爷》
(4)& 冯骥才 《小达子》
(5)& 冯骥才 《好嘴杨巴》
(6)& 喊& 雷 《生死抉择》
(7)& 喊& 雷 《亲子鉴定》
(8)& 喊& 雷 《左邻右舍》
(9)& 喊& 雷 《鸭&
(10) 喊& 雷 《获& 救》
(11) 蔡& 楠 《天晴的时候下了雨》
(12) 蔡& 楠 《要求赔偿》
(13) 蔡& 楠 《虎 头》
(14) 蔡& 楠 《芦 苇》
(15) 蔡& 楠 《你到底有没有钱》
(16) 宋以柱 《三爷说错一句话》
(17) 梁闲泉 《爷爷的武器》
(18) 徐全庆 《尾巴是怎样夹起来的》
(19) 徐水法 《黄洋上树》
(20) 远& 山 《原始积累》
1、冯骥才《死 鸟》
天津卫的人好戏谑,故而人多有外号。有人的外号当面叫,有人的外号只能背后说,这要看外号是怎么来的。凡有外号,必有一个好笑的故事;但故事和故事不同,有的故事可以随便当笑话说,有的故事人却不能乱讲;比方贺道台这个各色的雅号——死鸟。
  贺道台相貌普通,赛个猪崽。但真人不露相,能耐暗中藏。他的能耐有两样,一是伺候头儿,一是伺候鸟。
  伺候上司的事是挺特别的一功。整天跟在上司的屁股后边,跟慢跟紧全都不成。跟得太慢,遇事上不去,叫上司着急;跟得太紧,弄不好一脚踩在上司的后脚跟上,反而惹恼了上司。而且光是赛条小狗那样跟在后边也不成。还得善于察言观色,摸透上司脾气,知道嘛时候该说嘛,嘛时候不该说嘛;挨训时俯首贴耳,挨骂时点头称是。上司骂人,不准是你的不是,有时不过是上司发发威和舒舒气罢了。你要是耐不住性子,皱眉撇嘴,露出烦恼,那就叫上司记住了。从此,官儿不是愈做愈大,而是愈做愈小———就这种不是人干的事,贺道台却得心应手,做得从容自然。人说,贺道台这些能耐都出自他的天性,说他天生是上司的撒气篓子,一条顺毛驴,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对么?
  说完他伺候头儿,再说他伺候鸟儿。
  伺候鸟的事也是另外一功。别以为把鸟关在笼子里,放点米,给点虫,再加点水,就能又蹦又跳。一种鸟有一种鸟的习惯,差一点就闭眼戗毛,耷拉翅膀;一只鸟有一只鸟的性子,不依着它就不唱不叫,动也不动,活的赛死的差不多。人说贺道台上辈子准是鸟儿。他对鸟儿们的事全懂,无论嘛鸟,经他那双小胖手一摆弄,毛儿鲜亮,活蹦乱跳,嗓子个个赛得过在天福茶园里那个唱落子的一毛旦。
  过年立夏转天,在常关做事的一位林先生,打江苏常州老家歇假回来,带给他一只八哥。这八哥个大肚圆,腿粗爪硬,通身乌黑,嘴儿金黄;叫起来,站在大街上也听得清清楚楚。贺道台心里欢喜说:“公鸡的嗓门也没它大。”
  林先生笑道:“就是学人说话还差点。它总不好好学。怎么教也不会,可有时不留神的话,却给他学去了。不过,到您手里一调理,保准有出息。”
  贺道台也笑了。说道:“过三个月,我叫它能说快板书。”
  然而,这八哥好比烈马,一时极难驯服。贺道台用尽法子,它也学不会。贺道台骂它一句:“笨鸟。”第二天它却叫了一天“笨鸟”。叫它停嘴,它偏不停。前院后院都听得清清楚楚,午觉也没法儿睡。贺道台用罩子把笼子严严实实罩了多半天,它才不叫。到了傍晚,太太怕把它闷死,叫丫鬟把罩子摘去,它一露面,竟对太太说:“太太起痱子了吧?”把太太吓了一跳。再一想,这不是前几天老爷对她说的话吗,不留神竟给它学去了。逗得太太格格笑半天。待贺道台回来,对老爷说了。没等她去叫八哥再说一遍,八哥自己又说:“太太起痱子了吧!”
  贺道台给逗得咧嘴直笑,还说:“这东西,连声音也学我。”
  太太说:“没想到这坏东西竟这么聪明。”
  自此,贺道台分外仔细照料它。日子一长,它倒是学会了几句什么“给大人请安”、“请您坐上座”、“您走好了”之类的话,只是不好好说。可是,它抽冷子蹦出几句老爷太太平时说的“起痱子”那类的话,反倒把客人逗得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
  知府大人说:“贺大人,从它身上就知道您有多聪明了。”
  贺道台得意这鸟,更得意自己。这话就暂且按下不提。
  九月初九那天,东城外的玉皇阁“攒九”,津门百姓照例都去登阁,俗称九九登高。此时,天高气爽,登高一望,心头舒畅,块垒皆无。这天直隶总督裕禄也来到了玉皇阁,兴致非常好,顺着那又窄又陡的楼梯,一口气直爬到顶上的清虚阁。随同来的文武官员全都跑前跑后,哄他高兴。贺道台自然也在其中。他指着三岔河口上的往来帆影,说些提兴致的话,直叫裕禄大人心头赛开了花。从阁上下来,贺道台便说,自己的家就在不远,希望大人赏脸,到他家去坐坐。裕大人平日决不肯屈尊到属下家中作客。但今日兴致高,竟答应了。贺道台的轿子便在前面开道,其余官员跟随左右,骑龙驾虎一般去了。
  贺道台的八哥笼子就挂在客厅窗前,裕大人一进门,它就叫:“给大人请安。”声音嘹亮,一直送进裕禄的耳朵里。
  裕大人愈发兴高采烈,说道:“这东西竟然比人还灵。”
  贺道台应声便说:“还不是因为大人来了。平时怎么叫它说,它也不肯说。”
  待端茶上来,八哥忽又叫道:“这茶是明前茶。”
  裕大人一怔,扭头对那笼子里的八哥说:“这是你的错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哪还有明前茶?”
  上司打趣,下司拾笑。笑声贯满客厅,并一齐讪笑八哥是个傻瓜。
  贺道台说:“大人真是一句切中了要害。其实这话并不是我教的,这东西总是时不时蹦出来一句,不知哪来的话。”
  知府笑道:“还不是平日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想必贺大人总喝好茶,它把茶名全记住了!”
  裕禄笑道:“有什么好茶,也请裕禄我尝尝。”
  大家又笑起来。但八哥听到了“裕禄”两字,忽然翅膀一抖,跟着全身黑毛全日方起来,好赛发怒,声音又高又亮地叫道:“裕禄那王八蛋!”
  满厅的人全怔往。其实这一句众人全听到了,就在惊呆的一刻,这八哥又说一遍:“裕禄那王八蛋!”说得又清楚又干脆。裕禄忽地手一甩,把桌上的茶碗全抽在地上,怒喝一声:“太放肆了!”
  贺道台慌忙趴在地上,声音抖得快听不见:“这不是我教给它的———”话到这里,不觉卡住了。他想到,八哥的这句话,正是他每每在裕禄那里受了窝囊气后回来说的。怎么偏偏给它记住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他浑身全是凉气。
  等他明白过来,裕禄和众官员已经离去。只他一个人还趴在客厅地上,他突然跳起来,朝那八哥冲去,一边吼着:“你毁了我!我撕了你,你这死鸟!”
  他两手抓着笼子一扯,用力太大,笼子扯散,鸟飞出来,一把没有抓住。这八哥穿窗飞出,落在树上。居然把贺道台刚刚说的这话学会了,朝他叫道:“死鸟!”
  贺道台叫仆人们用杆子打,用砖头砍,爬上树抓,八哥在树顶上来回蹦了一会儿,还不住地叫:“死鸟!死鸟!死鸟!”最后才挥翅飞去,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自此,贺道台就得了“死鸟”的外号。而且人们传这外号的时候,还总附带着这个故事。
2、冯骥才《酒 婆》
酒馆也分三六九等。首善街那家小酒馆得算顶末尾的一等。不插幌子,不挂字号,屋里连座位也没有;柜台上不卖菜,单摆一缸酒。来喝酒的,都是扛活拉车卖苦力的底层人。有的手捏一块酱肠头,有的衣兜里装着一把五香花生,进门要上二三两,倚着墙角窗台独饮。逢到人挤人,便端着酒碗到门外边,靠树一站,把酒一点点倒进嘴里,这才叫过瘾解馋其乐无穷呢!
  这酒馆只卖一种酒,使山芋干造的,价钱贱,酒味大。首善街养的猫从来不丢,跑迷了路,也会循着酒味找回来。这酒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讲嘴赛镪水,非得赶紧咽,不然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眼儿。可一落进肚里,跟手一股劲“腾”地蹿上来,直撞脑袋,晕晕乎乎,劲头很猛。好赛大年夜里放的那种炮仗“炮打灯”,点着一炸,红灯蹿天。这酒就叫做“炮打灯”。好酒应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但穷汉子们挣一天命,筋酸骨乏,心里憋闷,不就为了花钱不多,马上来劲,晕头涨脑地洒脱洒脱放纵放纵吗?
  要说最洒脱,还是数酒婆。天天下晌,这老婆子一准来到小酒馆,衣衫破烂,赛叫花子;头发乱,脸色黯,没人说清她嘛长相,更没人知道她姓嘛叫嘛,却都知道她是这小酒馆的头号酒鬼,尊称酒婆。她一进门,照例打怀里掏出个四四方方小布包,打开布包,里头是个报纸包,报纸有时新有时旧;打开报纸包,又是个绵纸包,好赛里头包着一个翡翠别针;再打开这绵纸包,原来只是两角钱她拿钱撂在柜台上,老板照例把多半碗“炮打灯”递过去,她接过酒碗,举手扬脖,碗底一翻,酒便直落肚中,好赛倒进酒桶。待这婆子两脚一出门坎,就赛在地上划天书了。
  她一路东倒西歪向北去,走出一百多步远的地界,是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常常出事。您还甭为这婆子揪心,瞧她烂醉如泥,可每次将到路口,一准是“噔”地一下,醒过来了竟赛常人一般,不带半点醉意,好端端地穿街而过。她天天这样,从无闪失。首善街上人家,最爱瞧酒婆这醉醺醺的几步扭——-上摆下摇,左歪右斜,悠悠旋转乐陶陶,看似风摆荷叶一般;逢到雨天,雨点淋身,便赛一张慢慢旋动的大伞了……但是,为嘛酒婆一到路口就醉意全消呢?是因为“炮打灯”就这么一点劲头儿,还是酒婆有超人的能耐说醉就醉说醒就醒?
  酒的诀窍,还是在酒缸里。老板人奸,往酒里掺水。酒鬼们对眼睛里的世界一片模糊,对肚子里的酒却一清二楚,但谁也不肯把这层纸捅破,喝美了也就算了。老板缺德,必得报应,人近六十,没儿没女,八成要绝后。可一日,老板娘爱酸爱辣,居然有喜了老板给佛爷叩头时,动了良心,发誓今后老实做人,诚实卖酒,再不往酒里掺水掺假了。
  就是这日,酒婆来到这家小酒馆,进门照例还是掏出包儿来,层层打开,花钱买酒,举手扬脖,把改假为真的“炮打灯”倒进肚里……真货就有真货色。这次酒婆还没出屋,人就转悠起来了。而且今儿她一路上摇晃得分外好看,上身左摇,下身右摇,愈转愈疾,初时赛风中的大鹏鸟,后来竟赛一个黑黑的大漩涡首善街的人看得惊奇,也看得纳闷,不等多想,酒婆已到路口,竟然没有酒醒,破天荒头一遭转悠到大马路上,下边的惨事就甭提了……
  自此,酒婆在这条街上绝了迹。小酒馆里的人们却不时念叨起她来。说她才算真正够格的酒鬼。她喝酒不就菜,照例一饮而尽,不贪解馋,只求酒劲。在酒馆既不多事,也无闲话,交钱喝酒,喝完就走,从来没赊过账。真正的酒鬼,都是自得其乐,不搅和别人。
  老板听着,忽然想到,酒婆出事那日,不正是自己不往酒里掺假的那天吗?原来祸根竟在自己身上他便别扭开了,心想这人间的道理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到底骗人不对,还是诚实不对?不然为嘛几十年拿假酒骗人,却相安无事,都喝得挺美,可一旦认真起来反倒毁了?
3、冯骥才《冯五爷》
冯五爷是浙江宁波人。冯家出两种人,一经商,一念书。冯家人聪明,脑袋瓜赛粤人翁伍章雕刻的象牙球,一层套一层,每层一花样。所以冯家人经商的成巨富,念书的当文豪做大官。冯五爷这一辈五男二女,他排行末尾。几位兄长远在上海天津开厂经商,早早的成家立业,站住脚跟。惟独冯五爷在家啃书本。他人长得赛条江鲫,骨细如鱼刺,肉嫩如鱼肚,不是赚钱发财的长相,倒是舞文弄墨的材料。凡他念过的书,你读上句,他背下句,这能耐据说只有宋朝的王安石才有。至于他出口成章,落笔生花,无人不服。都说这一辈冯家的出息都在这五爷身上了。
  冯五爷二十五,父母入土,他卖房地、携家带口来到天津卫,为的是投兄靠友,谋一条通天路。
  他心气高,可天津卫是商埠,毛笔是用来记帐的,没人看书,自然也没人瞧得起念书的。比方说,地上有黄金也有书本,您捡哪样?别人发财,冯五爷眼热,脑筋一歪,决意下海做买卖。但此道他一窍不通,干哪行呢?
  中国人想赚钱,第一个念头便是开饭馆。民以食为天,民为食花钱;一天三顿饭,不吃腿就软,钱都给了饭馆老板。天津的钱又都在商人手里,商界的往来大半在饭桌上。再说,天津产盐,吃菜口重,宁波菜咸,正合口味。于是冯五爷拿定主意,开个宁波风味的馆子,便在马家口的闹市里,选址盖房,取名“状元楼”。择个吉日,升匾挂彩,燃鞭放炮,饭馆开张了。冯五爷身穿藏蓝暗花大褂,胸前晃着一条纯金表链,中印分头,满头抹油,地道的老板打扮,站在大厅迎宾迎客,应付八方。念书的人,讲究礼节,谈吐又好,很得人缘。再说,状元楼是天津卫独一家宁波馆,海鱼河虾都是天津人解馋的食品,在宁波厨子手里一做,比活鱼活虾还鲜。故此开张以来,天天坐满堂,晚上一顿还得“翻台”,上一长,赚钱并不多。冯五爷纳闷,天天一把把银钱,赛一群群鸟飞进来,都落到哪儿去了?往后再瞧帐,哟,反倒出了赤字!
  一日,一个打宁波帮工来的小伙计,抖着胆子告诉他,厨房里的鸡鸭鱼肉,进到客人嘴里的有限,大多给厨子伙计们截墙扔出去,外边有人接应。状元楼有多少钱经得住天天往外扔?
  冯五爷盛怒之后,心想自己嘛脑袋,《二十四史》背得滚瓜烂熟,能拿这帮端盘子炒菜的没辙?这就开刀了。除去那个打宁波老家带来的胖厨子没动,其余伙计全轰走,斩草除根换一拨人,还在后院墙头安装电网,以为从此相安无事,可帐上仍是赤字,怎么回事?
  又一日,住在状元楼邻近一位婆子,咬耳朵对他说,每天后晌,垃圾车一到,一摇铃铛,打状元楼里抬出的七八个土箱子,只有上边薄薄一层是垃圾,下边全是铁皮罐头、整袋咸鱼、好酒好烟。原来内外勾结,用这法儿把东西弄走。这不等于拿土箱子每天往外抬钱吗?冯五爷赶在一个后晌倒垃圾的时候,上前一查,果然如此。大怒之下,再换一拨人。人是换了,但帐本上的赤字还是没有换掉。
  冯五爷不信自己无能。天天到馆子瞪大眼珠,内内外外巡视一番,却看不出半点毛病。文人靠想象过日子,真落到生活的万花筒里,便是“自作聪明真傻瓜”。状元楼就赛破皮球,撒气露风,眼瞅着败落下来。买卖赛人,靠一股气儿活着,气泄了,谁也没辙。愈少客人,客人愈少;油水没油,伙计散伙。饭厅有时只开半边灯了。
  冯五爷心里只剩下一点不服。
  再一日,身边使唤的小僮对他说,外头风传,状元楼里最大的偷儿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打老家带来的胖厨子。据说他偷瘾极大,无日不偷,无时不偷,无物不偷,每晚回家必偷一样东西走,而且偷术极高,绝对查看不出。冯五爷不肯相信,这胖厨子当年给自己父亲做饭,胖厨子的父亲给自己爷爷做饭,他家的根早扎在冯家了。倘若他是贼,谁还会不是贼?
  但是,冯五爷究竟干了两年的买卖,看到的假笑比真笑多,听到的假话比真话多,心里也多了一个心眼儿了。当日晚上,状元楼该关灯闭门时候,冯五爷带着小僮到饭馆前厅,搬一把藤椅,撂在通风处,仰面一躺,说是歇凉,实是捉贼。
  等了不久,胖厨子封上炉火,打后头厨房出来,正要回家。他光着脑袋一身肉,下边只穿一条大白裤衩,趿拉一双破布鞋,肩上搭一条汗巾,手提一盏纸灯笼。他瞅见老板,并不急着脱身离去,而是站着说话。那模样赛是说:“您就放开眼瞧吧!
  冯五爷嘴里搭讪,一双文人的锐目利眼却上上下下打量他,心中一边揣度--这光头光身,往哪儿藏掖?破鞋里也塞不了一盒烟呵!灯笼通明雪亮,里头放点嘛也全能照出来。裤衩虽大,但给大厅里来回来去的风一吹,大腿屁股的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嘛?是不是搭在肩上那条擦汗的手巾里裹着点什么?心刚生疑,不等他说,胖厨子已把汗巾从肩上拿下,甩手扔给小僮,说道:“外边都凉了,我带这条大毛巾做什么,烦你给搭在后院的晾衣绳上吧!”说完辞过冯五爷,手提灯笼,大摇大摆走了。
  冯五爷叫小僮打开毛巾,里头嘛也没有,差点冤枉好人。
  可是转天,这小僮打听到,胖厨子昨晚使的花活,在那灯笼上。原来插洋蜡的灯座不是木头的,而是拿一块冻肉镟的,这块肉足有二斤沉!可人家居然就在冯五爷眼皮子底下,使灯照着,大模大样提走了,真叫绝了!
  冯五爷听罢,三天没说话,第四天就把状元楼关了。有人劝他重返文苑,接着念书,他摇头叹息。念书得信书。他连念书的人能耐还是不念书的人能耐都弄不清,哪还会有念书的心思?
4、冯骥才《小达子》
其貌儿不扬,短脖短腿,灰眼灰皮,软绵绵赛块烤山芋;站着赛个影子,走路赛一道烟儿,人说这种人天生是当贼的材料。没错!小达子眼刁手疾,就是你把票子贴在肚皮上,转眼也会到他手里,还保管叫你不知不觉,连肚皮贴票子的感觉也没变。可他最看家的本事,是在电车上。你在车上要是遇到他,千万别往他身上靠,否则你身上有什么,就一准没什么。
  举个例子说,比方那种穿西服的小子,要是上了电车,保他没跑!因为那种小子好时髦,钱包都掖在西服裤子的屁股后边口袋里,口袋没盖,上边露着钱包窄窄一道边儿。可要想伸手把钱包抻出来,也是妄想。口袋小,钱包鼓,紧绷绷,屁股上的神经不比脸皮的神经差,一动就察觉,小达子却自有招儿。逢到此时,他往车门边的柱了一倚,等车一停,那小子下车的一刹那,他手比电光还快,刷地过去,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夹住钱包的边儿。下车时人的重心和注意力都向下,于是口袋的钱包不用去抻,它自个儿就舒舒服服不知不觉出来了。
  话说到这儿,别以为这电车上的天下就是小达子的。
  一天,小达子在车上,打白帽衙门那站上来一位中年男子,黑礼服呢的褂子外边亮晶晶晃荡着一条纯金的怀表链,还挺粗。小达子呆着没动,等车快到梨栈时,他靠上去。这儿的车轨有一截S型。车到这里,必得一晃,他借势往那人身上一靠,表就到他手里,跟手揣入怀中。动作快得连眼珠子也跟不上。等车到梨栈,下车人多,他便挤在人群中,快快下车离开了现场。
  他一边走,一边美滋滋琢磨着今天的收获。忽然间发现走在前边的一个人,很像刚才车上那个中年男子。他正犹疑的当口,那人转过身来,果真就是那人;奇怪的是,那人胸口地方亮闪闪,依然晃着那条又粗又亮的表链!难道他还有一块表?小达子不自觉用手一摸自己怀中,吓了一跳,竟然空空如也。他半辈子偷别人,头一遭尝到挨偷后的感觉。更栽跟斗似的,他怎么也琢磨不出这家伙用什么法儿从他身上把表取回去。这人见他发傻的样子,龇牙一笑,笑里分明带着几分轻贱他的意味,好似说:“你笨手笨脚也想干这个!”然后收起笑来,转身而去。
  打这天,小达子不再上电车。
5、冯骥才《好嘴杨巴》
津门胜地,能人如林,此间出了两位卖茶汤的高手,把这种稀松平常的街头小吃,干得远近闻名。这二位,一位胖黑敦厚,名叫杨七;一位细白精明,人称杨八。杨七杨八,好赛哥俩,其实却无亲无故,不过他俩的爹都姓杨罢了。杨八本名杨巴,由于“巴”与“八”音同,杨巴的年岁长相又比杨七小,人们便错把他当成杨七的兄弟。不过要说他俩的配合,好比左右手,又非亲兄弟可比。杨七手艺高,只管闷头制作;杨巴口才好,专管外场照应,虽然里里外外只这两人,既是老板又是伙计,闹得却比大买卖还红火。
  杨七的手艺好,关键靠两手绝活。
  一般茶汤是把秫米面沏好后,捏一撮芝麻洒在浮头,这样做香味只在表面,愈喝愈没味儿。杨七自有高招,他先盛半碗秫米面,便洒上一次芝麻,再盛半碗秫米面,沏好后又洒一次芝麻。这样一直喝到见了碗底都有香味。
  他另一手绝活是,芝麻不用整粒的,而是先使铁锅炒过,再拿擀面杖压碎。压碎了,里面的香味才能出来。芝麻必得炒得焦黄不糊,不黄不香,太糊便苦;压碎的芝麻粒还得粗细正好,太粗费嚼,太细也就没嚼头了。这手活儿别人明知道也学不来。手艺人的能耐全在手上,此中道理跟写字画画差不多。
  可是,手艺再高,东西再好,拿到生意场上必得靠人吹。三分活,七分说,死人说活了,破货变好货,买卖人的功夫大半在嘴上。到了需要逢场作戏、八面玲珑、看风使舵、左右逢源的时候,就更指着杨巴那张好嘴了。
  那次,李鸿章来天津,地方的府县道台费尽心思,究竟拿嘛样的吃喝才能把中堂大人哄得高兴?京城豪门,山珍海味不新鲜,新鲜的反倒是地方风味小吃,可天津卫的小吃太粗太土:熬小鱼刺多,容易卡嗓子;炸麻花梆硬,弄不好硌牙。琢磨三天,难下决断,幸亏知府大人原是地面上走街串巷的人物,嘛都吃过,便举荐出“杨家茶汤”;茶汤粘软香甜,好吃无险,众官员一齐称好,这便是杨巴发迹的缘由了。
  这日下晌,李中堂听过本地小曲莲花落子,饶有兴味,满心欢喜,撒泡热尿,身爽腹空,要吃点心。知府大人忙叫“杨七杨八”献上茶汤。今儿,两人自打到这世上来,头次里外全新,青裤青褂,白巾白袜,一双手拿碱面洗得赛脱层皮那样干净。他俩双双将茶汤捧到李中堂面前的桌上,然后一并退后五步,垂手而立,说是听候吩咐,实是请好请赏。
  李中堂正要尝尝这津门名品,手指尖将碰碗边,目光一落碗中,眉头忽地一皱,面上顿起阴云,猛然甩手“啪”地将一碗茶汤打落在地,碎瓷乱飞,茶汤泼了一地,还冒着热气儿。在场众官员吓懵了,杨七和杨巴慌忙跪下,谁也不知中堂大人为嘛犯怒?
  当官的一个比一个糊涂,这就透出杨巴的明白。他眨眨眼,立时猜到中堂大人以前没喝过茶汤,不知道洒在浮头的碎芝麻是嘛东西,一准当成不小心掉上去的脏土,要不哪会有这大的火气?可这样,难题就来了——
  倘若说这是芝麻,不是脏东西,不等于骂中堂大人孤陋寡闻,没有见识吗?倘若不加解释,不又等于承认给中堂大人吃脏东西?说不说,都是要挨一顿臭揍,然后砸饭碗子。而眼下顶要紧的,是不能叫李中堂开口说那是脏东西。大人说话,不能改口。必须赶紧想辙,抢在前头说。
  杨巴的脑筋飞快地一转两转三转,主意来了!只见他脑袋撞地,“咚咚咚”叩得山响,一边叫道:“中堂大人息怒!小人不知道中堂大人不爱吃压碎的芝麻粒,惹恼了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次,今后一定痛改前非!”说完又是一阵响头。
  李中堂这才明白,刚才茶汤上那些黄渣子不是脏东西,是碎芝麻。明白过后便想,天津卫九河下梢,人性练达,生意场上,心灵嘴巧。这卖茶汤的小子更是机敏过人,居然一眼看出自己错把芝麻当做脏土,而三两句话,既叫自己明白,又给自己面子。这聪明在眼前的府县道台中间是绝没有的,于是对杨巴心生喜欢,便说:
  “不知者当无罪!虽然我不喜欢吃碎芝麻(他也顺坡下了),但你的茶汤名满津门,也该嘉奖!来人呀,赏银一百两!”
  这一来,叫在场所有人摸不着头脑。茶汤不爱吃,反倒奖巨银,为嘛?傻啦?杨巴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谢恩,心里头却一清二楚全明白。
  自此,杨巴在天津城威名大震。那“杨家茶汤”也被人们改称做“杨巴茶汤”了。杨七反倒渐渐埋没,无人知晓。杨巴对此毫不内疚,因为自己成名靠的是自己一张好嘴,李中堂并没有喝茶汤呀!
6、喊& 雷《生死抉择》
&& 傍晚时分,滔滔洪水铺天盖地而来!
舍不得离开家园又终于不得不离开家园的刘大爷,看到洪水已经漫上桥面,才拄着木杖,扶着桥栏杆,带着小孙儿,小心翼翼涉水过桥。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原本好端端的桥栏杆有一两丈不见了,于是用木杖探试,才知道
这座五孔桥中间的一孔已被洪水冲塌。多危险哪,要不是这断栏杆提醒他,爷孙俩再往前跨一步,就会双双葬身于激流之中!
于是爷孙俩赶紧掉头往回走,打算爬上屋后的小山逃生避险。
爷孙俩刚走回桥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辆汽车正向大桥开过来。
&& 险在眉睫!
刘大爷当机立断,赶紧迎着这辆汽车奔去,站在公路中间,频频挥动手中的木杖示意并大声呼喊;“大桥断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车上那位留着长发的司机不仅没有因此停车,反而突然加大马力,不顾有木杖阻拦,快速绕过立在路当中的刘大爷,猛地冲上断桥,在刘大爷雷喊风吼般的“啊呀”声中冲入河底……
&& “爷爷,这位叔叔为什么要自个儿寻死?”
“孩子,你不懂,他不是寻死,而是求生!他加大马力是为了尽快逃离险境。”刘大爷一边惋惜地捡起被车碾断了的木杖,一边说。
&& “你给他挥手,他为什么不肯停车?”
“风声雨声太大,他听不着我的喊声,他误认为我们爷孙俩要搭他的车逃难,他不愿为咱耽误他宝贵的时间。可他哪里知道前边等着他的是这样一条死路!唉,可惜我的木杖太短,没能挡住他。”
&& “他怎么敢碾断你的木杖?”
“这是非常时期。别说碾断一根木杖,甚至还可能把我撞倒,从我身上碾过去呢。”
“爷爷,洪水越来越大了,咱们还是赶快上山吧,犯不着在这儿拿生命去冒险!”
“我还要等一等,你听,远处又有汽车开过来了,我还得在这儿拦车,把大桥断了的消息告诉他们。你先抄小路上山,别在这儿等我。”
“如果他们还像刚才那位叔叔那样,甚至对着你把汽车开过来怎么办?”
“不能这样想,世上的人不都一个样,如果再过来的司机虽仍误认为我要搭车逃难,却愿意把车停下来,那么他就能因此得知这一险情,同时也会因此大难不死,如果……如果他不肯停下,一意孤行,硬要去死,咱也挡不住,是死是活,现在只能让人家去选择。但是我绝不能见死不救!”
&& 正说话间,又一辆汽车驶近了大桥。
刘大爷猛地推开孙子一掌,吼道;“你——快走!”紧接着几大步跨过去,挥舞着他手里的那半截木杖,视死如归地又一次站到了公路中间。
7、喊& 雷《亲子鉴定》
宫克在大学学遗传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省农业科学研究所的一个专门研究遗传基因的实验室工作。他不愿一辈子与小麦、水稻、玉米……打交道,要求父亲把开了近40年的一家制药厂产给他经管。父亲宫尚年老多病,力不从心,乐得让宫克接他的班。
为了发挥所学的专长,宫克上任伊始,就大刀阔斧地给制药厂大动手术。他投资数十万元从国外购进先进设备,把制药厂改建成了具有国内领先水平的亲子鉴定所。他的亲子鉴定所不仅凭血型的遗传性状来进行鉴定,而且能用毛发、指甲、精液、尿液……乃至于皮肤上的垢甲来进行鉴定,且准确率高达100%。鉴定所开业之时,宫克花了数万元在他所在的省市电视台、报纸、杂志上做了
广告。然而,半年过去,来做亲子鉴定的人寥寥无几。除了那些涉及遗产继承、离婚诉论、出国投亲的人之外,一般人都不来光顾。鉴定所濒临倒闭的境地。
宫克的父亲从国外治病回来,得知他的制药厂已被儿子弄得面目全非的情况后,怒不可遏,指着宫克的脑门儿骂了一次又一次。
垂头丧气、一筹莫展的宫克不肯在父亲面前认输认错。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苦思冥想,他终于无师自通地找到了绝处逢生的对策。
他秘而不宣地很快就将对策付诸实施:他首先托人找来这个城市各单位的花名册,接着分别给花名册中每一个当父亲的人寄去他亲自拟写的一封信。内容如下:
我以一个知情人的名义提醒先生:请先生对着照片认真地比较:你——真的是你孩子的父亲吗?
不便具名的好心人
&&年&月&日
信封上应写寄信人地址、姓名的地方,他一律只写“内详”二字。
这样的信,同一个单位每天他只寄发一两封。
尽管这座城市每一个当父亲的人几乎都先后收到了这样的信,但人人都守口如瓶:即使是手足同胞、拜把兄弟、结盟至交,也绝不相告。他们无不各自悄悄对着镜子或照片,认真地比较子女与自己长相的异同。可悲的是结论大都一致:乍看有些像,越看就越不像!专门研究遗传学的宫克最
懂得: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想像的人,即使是孪生子也总有许多不同之处。
于是乎,心里不踏实的父亲们,或先或后,便拿了子女的毛发、指甲或血迹、尿液……在大口罩或黑墨镜的遮掩下赶来光顾亲子鉴定所……
自此,亲子鉴定所便由过去的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
不过,宫克的硬笔字写得再快,每天赶早贪黑也只能寄发这种信件百十封(而这种信既不能用电脑打印,也不能用手写体字的复印件),无奈,他不得不高薪雇用数名写手来专门写信。——受雇者必须承诺的首要条件不用说就是为其保密。
于是,这样的信每天便有数百封先后发至他所在的省、市千千万万个为人父者手中。
于是,宫克的亲子鉴定所的营业时间不得不一改八小时上班制为昼夜三班倒。
于是,宫克只得相应地再投资百余万元进口数台有关设备。鉴定所的三层楼房,也顺理成章地被新建的七层高楼所替代……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噩耗突然传来:宫克的父亲病逝——死在市人民医院病床上。紧接着一名律师赶来通知宫克:根据宫尚先生的遗嘱,这家用他的资金修建的制药厂(即如今的亲子鉴定所)已被他捐赠给了市人民医院,即宫克在本月底之前交出全部财产。
“他……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把鉴定所留给我?”
“宫尚先生在遗嘱里说,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不可能!”
“这是事实。”律师向他出示基因鉴定证明时说。
“这鉴定……肯定靠不住!”
“这份鉴定书是你的鉴定所去年11月2日出具的。上面印鉴齐全,确凿无疑。”
“不——!他已七十岁高龄,他不可能去做这样无聊的有损他老人家尊严的鉴定!”
“当初我们也感到不太理解。老先生解释说:是一位知情的好心人言之凿凿地写信提醒他,他才去做鉴写的。”
8、喊& 雷《左邻右舍》
自老李与赵、钱、孙三有为邻以来,一直都相处得十分融洽。
有一天,厂里派电电工,把一个挂着大锁,装有赵、钱、孙、李四家人电表的铁皮盒子钉在西边墙壁上。为了给房前的马路安装路灯,同时还在旁边另引了一路公用专线。
人说:“赢钱不为骗,偷电不算贼”。不几天,赵、钱、孙三家的男人,就先后为各家在公用电线上接上电线,引至屋内,尽享用之不竭的好处。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
这期间,赵、钱、孙三家发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李家没有在公用电线上接线。按常理,谁家要干什么或不干什么,他人本无权过问。可在这四家人中,李家这次的步调不一,就理所当然地被视为反常。因为在往常,这四家人中,谁家玩了个什么新点子,另几家都会争相效仿:你栽花,我也栽;你养鱼,他也养;你安“猫眼”,他也安……可这次李家是怎么啦?—是鄙夷?是抗议?是不悄与我们三家同流?是准备哪天去告发?难料。
因此,赵、钱、孙三家人心中自然而然就有了芥蒂;有了芥蒂,自然而然就有了戒心;有了戒心,自然而然就形于言表,自然而然就很快被既聪慧又细心的李嫂察觉了;她悟出与这三家人产生隔阂的缘由是她家没有接上那根窃电的电线。她懂得:再好的远亲都不如和睦的近邻。虽然她原来与丈夫老李都不主张接这根丢人现眼的线,但如今,为这,既然已经影响了与邻家的关系,那么,这根线就非接不可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老李不以为然地问。
“没有!”李嫂说,“这已经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电线,而是一条团结左邻右舍的纽带!
不愿接也得接。而且要马上接。”
“咱是国家干部,这们偷偷摸摸的不好吧?”老李只顾闷在那里抽烟,犹豫着不动弹。
“你少来这一套!”李嫂手一挥,打掉丈夫嘴上叼的半截烟,“叫你接你就接。你不接我就自己动手了!”
老李耳根子软,不敢再犟,连连点头说:“我接我接我马上接。”说罢长叹一口气,就去找电线、钳子、梯子子。
赵、钱、孙三家的人见老李终于肯接这根线了,那一直挂在脸上的“冷霜”顿时就融化了,都笑逐颜开地主动过来帮老李扶梯了、递工具……
老李接上这根电线,就像是把一根热线接到了赵、钱、孙三家人的心坎儿上。当天晚上,赵、钱、孙一如既往又来请老李去猜拳喝酒,虽醉不休。酒醉饭饱之后,四个人又共筑“长城”,通宵达旦。
老李尽兴而归,把在熟睡中的李嫂摇醒,喜滋滋地用京戏道白的腔调说:“娘子料事如神,牵一线而全局皆活,小生这厢有礼了!”
自此,这四家人又和好如初,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可惜好景不长。有天天,厂里突然派出几个人,到家属宿舍楼检查电路。这几家人窃电的事被查了出来。
看布告时,有人大惑不解:赵、钱、孙、李都在电表之外接了线,可名单上只有赵、钱、孙三人的名字,没有老李的名字。奇怪。太奇怪了。
赵、钱、孙憋闷不住,就去打问。
负责查线的电工说:李家没有窃电。当初我们倒是看见一根电线挨着公用线,可仔细一看,原来那电线头是拴在靠近公用线的钉子上的;电线的另一头结在他家屋后窗棂上。他家用这条线晾诮裳、搭毛巾。
“嗬!真没有想到老实巴交的老李,竟然还长有一肚子花花肠子哩!”老赵说。“咱三家丢脸又受罚,谁举报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老钱说。
“表面上装成与咱家一条心,背地里却做手脚!真阴毒啊!”老孙补充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尺哪!”赵、钱、孙异口同声说。
李家夫妇当天晚上下班回来,发现一向都不上锁的厨房门大开着。进去一看,黑锅底被朝天放着。打开煤气灶生火,怎么也点不着——昨天才灌满的液化气被放跑完了。
做不成晚饭,就进里屋休息吧,可刚扭开门,手就被染黑了——原来旋钮上涂满了黑油漆。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着,好一阵子都无话可说。
雷《鸭趣》&&&&&
有一天,膳食科朱科长的夫人把乡下亲戚送的两只鸭提到大伙房,请炊事员老赵宰杀。
老赵说:“这只公鸭太瘦,毛多肉少;这只母鸭就要生蛋了,杀了可惜。我看用这儿的残羹剩饭养起来吧。我可以帮你顺便照看着。”
“对对对。”科长夫人欣然道,“那就拜托了!”
此后不久,老赵就按月给朱科长家中送去30个鸭蛋。
一月又一月,月月如此。
一天,科长夫人对丈夫说:“老赵这人不错。按说,一只鸭刚开始下蛋,他每月送10个或20个来,谁也不能说少。可他不,他总是一个不留地全送来。这样的老实人,真是少见。你不是曾说伙房要换采购员么?把老赵换上去吧。”
不久,老赵果然当上了采购员。
老赵从伙房后院搬走后,“顺便照看”这两只鸭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被接替他的小丁担到了肩上。
小丁清晨打开鸭笼喂食、拾蛋。可就是不见有蛋。把鸭粪翻了个过也不见蛋。
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
于是小丁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他忿忿然。恨不得立刻就去戳穿老赵那套无中生有的把戏。
可是他后来改变了主意。
到了月底,小丁依旧给朱科长家送鸭蛋。不过他送去的不是30个,而是60个。
科长夫人大惑不解:“怎么能有60个蛋呢?”
小丁说:“本来就下了60个嘛。”
“老赵不是说有一只是公鸭吗?”
“不不不。两只都是母鸭!”
是夜,科长夫人对丈夫讲起这件事时说:“唉,咱俩都被老赵给骗了,看来,小丁才是真正的老实人哩。”
科长感到夫人言之有理。次日就让小丁接替了老赵的采购工作。
自此,“顺便照看”这两只鸭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被接替小丁的小艾担到了肩上。
小艾清晨打开鸭笼喂食、拾蛋。可就是不见有蛋。把鸭粪翻了个过也不见有蛋。
&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小艾不得不去朱科长家说出实情。
奇怪:同是那两只鸭,有时下蛋30个,有时下蛋60个,有时一个蛋也不下。这到底是咋回事?
朱科长索性把两只鸭都捉回家中观察。
次日,正当科长夫人捉住一只鸭摸屁股时,碰巧那乡下亲戚又上门来。
乡下亲戚见状,问道:“这鸭怎么啦?”
“我摸摸看它有蛋没有?”
“你真会开玩笑。这不就是我送来让杀了吃肉的两只公鸭么?它怎么会下蛋呢?”
“它下蛋哩,不下蛋是最近的事,前几个月它已经下过好几百个蛋了哩。”
“唉,咱乡下的公鸭,到了你门城里就能下蛋。真没想到这城乡差别这么大!”
10、喊& 雷《获 救》
柳村的张李两姓乃三代仇家。前些年还时有殴斗发生。
一天,老张老李从集镇夜市出来,凑巧同时走上返村之路。
仇人相见,亦如既往,仍互不搭理;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丈余,各自赶路。
走着走着,老张突然听到走在前边的老李“啊呀”一声惊叫,遂前去察看。
原来是老李误入溪河,附入冰窟。月色下,只见两只手挣扎着来回晃动。
老张被救上岸,刚说了一声谢谢,猛地抬头,见救自己的乃仇家老张,于是问:“为何救我?”
老张答:“为了报恩。”
“报恩?恩从何来?”
“你救了我啊。”
“我怎么救了你?”
“这条路上,今夜只走着你我两人。你刚才遇险,想到的头一件事便是提醒走在你身后的我;倘不是你那一声‘啊呀’,第二个坠入冰窟的人肯定就是我。我被你救了,岂有知恩不报之理?如果要说感谢,那首先应当是我感谢你哩。”
月亮冲出云层,看见老张老李当年曾互相打斗的双手,此时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11、蔡楠《天晴的时候下了雨》
  夏雨是丝绒厂一位普通的下岗女工。她在那个夏天做了一件极不普通的事情。正是这件事情,使她很快陷入了窘境。
  那个夏天异常的干燥。每个热辣辣的日子,人们都能在车站门口看到女工夏雨的影子。自从丝绒厂效益不行宣告破产后,工人们调走的调走,分流的分流,最没门路的就只好下岗自谋生路。夏雨便弄了个小冷饮摊儿。如今夏天卖冷饮的多如流星,“奶油冰糕刨冰豆宝”之类的喊声能胀破整条街。女工夏雨不是那种爱大喊大叫找买卖的人,她只是在别人聒噪的间歇里才很轻柔地甩出一两声叫卖。好在买冷饮的总比卖冷饮的多,所以夏雨的生意也还能勉强维持。
  阿姨,我买雪糕,要夹心的。这是一个午后,一个漂亮的女孩做了夏雨冷饮摊儿的第一位客人。夏雨从冰柜里拿出雪糕,不由得多看了小女孩一眼。女孩和自己的女儿夏凌年龄仿佛,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粉色的连衣裙,一顶蓝色的太阳帽,小脸蛋晒得红朴朴的。夏雨这时突然升起了一股柔情,她递给女孩雪糕的时候不禁摸了摸女孩的小脸,小朋友,你家大人哪?
  我爸带我来接人,他去厕所了。女孩说,他叫我在对面马路上等他,不叫我乱跑。女孩给了钱,飞快地说完,转身就往回跑。恰在这时,一辆公共汽车拐弯进站了。啊,小朋友──刹那间,夏雨越过冷饮摊,飞奔上前,一把将小女孩推开。车停了,女孩安然无恙,而夏雨却被车头撞倒在地。
  阿姨──小女孩扑向倒在血泊中的夏雨。
  夏雨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值班护士告诉她,她的伤势不轻,牙龈和右手小姆指一共缝了7针。护士还说,是一辆公共汽车送她来的,车上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们留下200块钱后就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姐?护士问。
  夏雨无言。夏雨的眼泪却流了下来。自从丈夫有了情人她主动提出分手后,夏雨还是第一次流泪,为伤痛,也为心痛。但想到那个像女儿一样漂亮的女孩平安无事,她又赶紧擦干了泪水。
  大姐,200块钱花完了,护士俯下身来,将夏雨的枕头垫高,轻声说道,主治医生说你得住院治疗,可还得交2000元押金,这是医院里的规定!
  夏雨点头,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夏雨对护士说,小妹妹,我这有30块钱,是卖冷饮赚的,你去给我拿点消炎药来,我出院!夏雨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里便又渗出血来。
  夏雨又走在了干燥的夏天里。她没有再去医院,也没有向别人声张这件事,她带着女儿又摆上了冷饮摊。此后的一段日子,夏雨的伤口又发了炎,化了脓。她不能吃太硬的东西,只好靠冲饮流食度日,直到有一天终于昏倒在了冷饮摊前。
  一个叫蔡楠的业余作家在一次采访中偶然得知了夏雨的窘境。于是,他写了一篇《好人夏雨》的报道投书报纸电台,很快被采用了。整个城市的人们才知道了普通女工夏雨极不普通的故事。领导、同事、朋友们来到了夏雨的家,将物品和钱一起放到了夏雨的病床上。有两家医院还争着为夏雨免费治疗,这其中就有原先要夏雨交住院费的那家。
  故事还没有完结。许多人都在期待着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家人的出场。离出事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故事的结局来临了。那个小女孩怀抱鲜花悄悄来到了夏雨的病房,身后跟着女孩的父母。再后面竟然是女儿夏凌和他的爸爸。下岗女工夏雨又一次流泪了,她把那个女孩和女儿夏凌一起搂在了怀里。
  那天夜里,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12、蔡楠《要求赔偿》
那一天满江心里很高兴。其实满江不应高兴,他的玉米地滑进了一辆运货车。长势良好、已经甩了花花钱的玉米秸被碾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的,怪好的一片呢!
  满江当时正在玉米地里拔杂草,看到庄稼的惨景,他一把揪住了司机的脖领子,妈的,你小子长眼管尿泡的,怎么单往庄稼地里跑?
  乡下路窄,刚下了雨又滑,一没注意,就进来了。司机嗫嚅着说。
  你是什么地方的?
  就是前边工地上的,司机抬手一指说,我拉得全是办公设施,急用呢!
  满江知道那工地在建一个大项目,叫TDI工程。整天车来人往机器轰鸣的,黑间日日没消停过,光施工就快两年了。工地肯定很有钱呢,很有钱的工地上的车不能白轧老百姓的庄稼。满江这样想着,就松开了司机的脖领子说,你看这事怎么处理?白轧庄稼叫谁也不干!司机说,我们赔偿损失呗!满江就扣了司机的驾驶执照、记下了车牌号码,然后一挥手,你走吧,明天我去你们工地要钱!你在单位等我!
  第二天,满江就来到了工地,那司机果然在等。司机说,我带你去办公室吧;就领着满江沿小柏油路向里走。满江还是头一次来这里,没想到工地这么大,足有千儿八百亩,一片一片建成的或正在建的楼房,像地里长起来的秋庄稼。满江想,这工程是大呢!
  进了办公室,司机指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这是我们孙主任。孙主任,他就是那玉米地的主人。
  孙主任哦了一声,连忙倒了杯水端给了满江,大哥,你坐下先喝杯白开水,我们才刚安家,还没买茶叶。
  满江没接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粗声说,我家的玉米可是毁了一大片,你知道庄稼人种地不容易呢!
  谁有办法也不种地,种地赔本儿。买种子,买农药,买化肥,哪一样都得钱,这钱不好来呢!
  谁也不能白糟践我的玉米,如果白糟践行,我还糟践别人的呢!
  孙主任眨巴眨巴镜片后的眼睛,连声说那是那是,你说赔多少钱吧?
  八百,啊不,一千元!满江说。
  你别讹人,总共才那么几十棵玉米咋值那么多钱?司机忍不住说。
  你嫌贵别把车往我地里开呀!满江噌地立起身,这么说我不要钱了,我要你赔那原来的玉米!
  孙主任瞪一眼司机,又把满江摁下,大哥你甭着急,我们肯定要赔!要是一二百我就能做主,可千儿八百的必须刘总指挥说了算。工程这么大,资金紧张得很呢!现在总指挥去工地勘查去了,你先喝点水,等等他好吗?
  满江就又坐下,喝了口茶,啊噗——这水真难喝。怎么?你们就喝这水,像咸菜汤。
  喝了两年了,忙着搞基建,配套设施还没上。水没过滤,难喝不算,含氟量还高呢!孙主任摇着头,沙哑着嗓子说。
  满江就愣在了那里。
  等了半天,仍不见总指挥的人影。到了中午,孙主任就带着满江去食堂吃饭。四菜一汤,满江吃得很舒服。走出食堂,司机气喘吁吁地跑来,对孙主任说,总指挥回来了,要你们去他办公室!满江想,孙主任这人不错,比那司机有水平,要是他轧了我的玉米,赔个一二百也就算了,可不知总指挥是个什么人呢?
  未进总指挥办公室,满江隔着门缝就看到一个头发已经灰白的男人一边啃着方便面,一边拿着笔在一张图上圈划,桌子上放着一杯水。进了办公室,孙主任作了介绍,满江禁不住问,总指挥,你中午就吃这个?
  唉,工作忙,条件差,习惯了,总指挥笑了笑,抹抹嘴唇,那嘴唇裂了几个细小的血口儿。
  我们司机糟践了你的庄稼,又惹你生了气,我批评他了。我们愿意赔偿。不过一千太多了,我们正在创业时期,工地上有困难。来,这是我的500元工资。你拿去吧,别嫌少!总指挥掏出了钱,说。
  将来,我们正式投产,赚了钱,一定加倍赔偿,怎么样?总指挥把钱塞到了满江手里,皱着眉头把桌上那杯水一气儿喝了下去。
  满江知道那水难喝。满江攥钱的手也变得难受起来,能要人家的工资吗?人家是总指挥,中午啃方便面却招待咱四菜一汤。咱不就牺牲了几棵玉米吗?那才值几个钱?他们没日没夜地苦干,比咱牺牲不大得多吗?和他们相比,咱真是太没觉悟大钱迷心窍了……
  想到这里,满江把钱重新塞到总指挥手里,又把扣下的驾驶证还给了司机,然后说,总指挥,这钱我不能要,你还是买点东西养身体吧!玉米不用赔了!
  不过,我有个要求,能不能让我给你们往工地上送点好水喝?一天两趟,给个脚钱就行!满江又说。
  总指挥干涩的眼睛就变得湿润起来。
13、蔡楠《 虎 头》
虎头在车站捡垃圾。虎头有一辆旧三轮、一把铁铲,还有几条编织袋。虎头总是天不亮就来到垃圾池旁,用铁铲扒,用编织袋装,然后用三轮拉着一车破东烂西去收购站。每天下来,虎头总能有五、六块钱的收获。
  虎头没女人,虎头只养着一个老娘。抛除和老娘的吃用花销,虎头每月攒不下几个钱。虎头便没钱娶女人。车站对过有家舞厅,没垃圾可捡的时候,没钱娶女人的虎头就常看舞厅灯光闪烁,看红男绿女勾肩搭背进进出出。看得眼馋了,看得心痒了,虎头就恨恨地骂一声,妈的,俊女人都叫有钱有势的男人弄了,凭什么老子就不能?
  更让虎头恼火的是,竟还有人在他的地盘儿争食儿吃。那天,虎头贪睡起晚了,当他擦着眵目糊来到车站时,在别处捡垃圾的锅子正猫腰撅腚地在他的位置上工作呢!虎头就抄起铁铲照准那撅起的物件来了一下,破口大骂道,操你妈锅子,你不够爷儿们,吃着锅里的占着碗里的。
  锅子捂着屁股跳出垃圾池,夺过虎头的铁铲扔了,虎头你小子忒霸道,这不是你家的车站,更不是你家的垃圾,你拣得,为什么我就捡不得,嗯?
  你都捡去,我还捡个蛋?虎头吐着唾味星子揪住锅子的头发,白捡了我的垃圾不算,还扔我的铁铲,老子今儿个就得修理修理你!虎头的手就增加了力道。
  哎哟哎哟,锅子忍了疼抱住虎头的腰,使劲一扳,两个大汉就咕咚滚在了垃圾池旁。易拉罐、啤酒瓶、碎纸片热闹地翻飞着。
  就惊动了车站值勤的。他跑过来,踹了虎头一脚,又踹了锅子一脚,松手松手,打什么打?五尺高的汉子什么事不好干,非得捡垃圾?捡垃圾好好捡也就罢了,还他妈打架,真操蛋!值勤的嚷。
  起来起来,把垃圾拾好扫净,再把车站清理一遍!车扣下,以后不许再进车站。值勤的又嚷。
  虎头和锅子就一骨碌爬起来,使劲摇着那个人的胳膊。虎头说,俺们不打还不行吗?打扫车站行,可车不能扣呢!锅子也说,扣了车俺们怎么捡垃圾,不捡垃圾俺们干么去?
  干么都行。偷盗、抢劫干么不比捡垃圾强?值勤的喀嚓锁上他们的三轮车,扭头走了。
  虎头和锅子没了车,果真就干了偷盗。第一次偷的是个小摊儿,第二次盗的是户人家,第三次撬的是个机关。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下来,俩人已经像捡垃圾一样驾轻就熟了。新崭崭的票子攥在手里,虎头就对锅子说,那个值勤的说得对,这活儿比捡垃圾强。是强,锅子也随声附和说。说完,虎头就带锅子进了车站对过那家舞厅,要了包厢叫了小姐过了把瘾。出来的时候,虎头想,这里原来可以这样呢,老子以前没来真是太亏了!妈的,有钱真好,下馆子,找乐子,玩女子,真好,真好。这样想着,虎头就觉得现在这世界对他挺公平。
  虎头出事是在一个晚上。那晚舞厅散场后,虎头蒙面跟上了两位浓妆艳抹的小姐。虎头知道小姐钱多,她们挣男人的钱比他撬门剜锁来得容易。虎头就生了心,摸清了她们来回的路径。虎头这次没带锅子,锅子胆小,不敢来。两位小姐唧哝着走进了一个胡同,虎头想是时候了,就疾步上前,掏出了一把刀子对准了小姐,粗着嗓子说,掏钱吧,你们!
  两位小姐哆哆嗦嗦掏钱。掏完坤包里的,虎头刀子一晃说,还有哪!小姐就又掏乳罩里的和裤头里的。虎头进过舞厅,知道小姐们藏钱的奥秘。
  如果不是后来来了人,虎头肯定就又成功了。可偏偏这时胡同口拐进来两个人影,掏完钱的小姐就尖着嗓子锐利地喊,来人哪,有人抢劫──
  是两位巡警,虎头跑不脱,就犯事了。这俩女人,真欠弄,虎头被扭住胳膊的那一刻,才想起骂一句街。
  虎头交待了所做的一切,虎头就被判了刑。法院宣判那天,白发老娘来看他。老娘说,儿啊,你不该呀!
  虎头说,娘啊,没办法的事呢!谁要是有办法大把大把进钱,能娶妻生子养老人,龟孙子才愿犯法呢!
  娘啊,我那三轮车、铁铲还在车站扣着呢,你托人要出来,我出去之后还要捡垃圾呢!虎头又说。
14、蔡楠 《芦苇 》
支书秋在白洋淀码头找到了芦的旅游艇。那时芦刚送两个游客上了岸,手里还捏着一沓钱。秋抬腿一跃就上了芦的游艇。
  买卖怎么样,芦?秋问。芦说不错,一天能挣五六百,刚才你看见那两个人了吗?南方来的,玩了趟鸳鸯岛,甩给了我三百多,嘿,够大方!
  好哇!可你这买卖得歇几天了,秋说。
  为什么,秋哥?芦问。
  市里来借咱的快艇,滹沱河水淹了好多村子,要咱救援呢。那可得跟苇商量商量,我做不了主,芦说。
  还商量个屁!救灾如救火,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秋说。
  你赶快回家吃饭,下午3点集合出发,市里来大卡车拉。不光你一个,咱庄上得去20条游艇呢!秋说完,跃上了岸,风风火火地跑了。
  芦就愣怔在摇晃的快艇上。怎么能不跟苇商量呢?这红色的摩托艇是苇的,是苇家花了两万八陪送的嫁妆。只是苇快生了,才在家歇了。歇归歇,可苇规定了一条:每天挣够500元。可今儿个没挣够这个数,一会儿就走,这怎么跟苇说呢?芦摸起了脑袋。
  芦把快艇泊了,走进村子,走回家。芦进门的时候,苇做好饭正等着他,开着电视。芦一掀门帘,过去就把炕沿上的苇搂住了。芦笑嘻嘻地说,来,摸摸我的儿子。苇就宽容地笑出一脸的柔情,她轻抚着芦宽大结实的脊背,轻声说芦,我感觉着这孩子一定是儿子呢!像你一样又淘气又听话。芦这会儿就把手退了出来,伸进自己的裤兜里说,苇,我今儿个只挣了三百,挣不够你的规定呢!
  为什么?苇慢慢地坐起来,问。
  天气不好,要下大雨呢。再有……芦欲言又止,眼光不再看苇,停在了电视屏幕上。屏幕上的画面将芦惊呆了:滔滔洪水淹没了许多庄稼、房屋。受灾的人们惊叫哭泣。抗洪的队伍冒雨奋战……
  苇,你看见了吗?那里发大水了!
  可咱这里没发大水,咱这里好,是宝地呢!苇说。
  不能光想咱好,也得替别人想想,1963 年别人就替咱想过了呢!芦说。
  秋哥通知我和快艇去救灾,下午3点就走!我跟你商量商量。芦又说。
  给钱吗?苇说。
  不知道!
  不给钱咱不去!
  可我想去,好多人都去!
  不去!我的艇我说了算!
  去!我会开我说了算!
  你敢!苇把眼一瞪。
  看我敢不敢!芦说着就噌地立起身要走。苇扑过来拽芦,芦就撕苇的手,撕不下,芦一把就掴在了苇的脸上。苇惊叫一声,就瘫软在地。引擎骤然响起,快艇由近及远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该死的芦,连饭都不吃,你走了就甭再回来!苇恨恨地骂了一声。
  谁承想,芦就真的没再回来。几天后,支书秋来了,后面跟着市乡领导,他们带来了一张烈士证书和一沓抚恤金,还带来了这样一个事实:芦在抢救了30
名受灾群众之后,通过一桥时被激流翻卷撞在了桥墩上,艇毁人亡。
  苇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她长嚎一声,昏了过去。
  后来,苇真的生了个儿子。苇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小芦。
15。蔡楠 《你到底有没有钱》
我被初中同学黄豆堵在了家里。那时我还没起床,黄豆就摁响了门铃。做早饭的妻子迎进他来,他粗重的声音就从门外挤进来,射进了我的卧室。哎呀呀,城里人真是享福呀,太阳晒屁股了还睡大觉,要是我在乡下早就耪了一遭地了!
  我心里一紧,他终于来了。这回躲是躲不过了,还是起吧。我就穿上睡衣趿拉着拖鞋来到客厅,见黄豆已经在沙发上落了座,一双旧球鞋在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泥脚印,茶几上放着个尼龙编织袋。我说,都老同学了,还带什么东西?黄豆就咧咧嘴,露出了黄豆一样的牙齿,嘿嘿,求你办事,不能空手啊。也没什么,自家地里种的山药,尝尝鲜吧。
  我瞅着那地板上的一串泥脚印问,求我办事?办什么事?黄豆立起身来,用脚去擦那泥脚印,可他的脚不是橡皮,泥脚印越擦越大。其实我也不愿来弄脏你的地板,可在电话里你总不给我个痛快话。苏木,这回我上你家来了,你能不能……
  我把编织袋提起来,放到了地板上,打断他的话,先别说事,还没吃早饭吧?先吃饭,吃了饭再说,啊! (小小说阅读网
  吃完饭,我和黄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天儿。聊了一会儿,黄豆就进入正题了。黄豆说,苏木哥,这上大学和不上大学就是不一样,你看你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找了个好单位,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坐办公室坐得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我,四十多岁,就像半大老头儿了。也难怪,初中毕业就修理地球,勉强找个媳妇儿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生活难啊!我也想做生意,可没本钱啊!前两年我也承包过苹果园。可这水果又不值钱,承包费都不够,只好攒着把力气,到建筑队里当个小工,操他娘的,工钱还老拖欠……
  我说,难,是难,都难啊我在单位也是给当官的打工,整天爬格子写材料,偶尔赚点稿费,也难啊!人虽细皮嫩肉的,可眼花了,心老了!
  黄豆站起来,径直走到电视机前啪地把电视关了。你就甭截我了,今儿个说白了吧,我要盖房,给儿子娶媳妇,你得借给我钱,3000块也行,5000块更好。你甭老推三阻四的了。我电话找你,你不是说没空,就是说开会,今儿个我在家堵住你了吧。你借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堵马表,他答应借给我5000块了!
  我摇摇头说,我真的手头不宽裕,你看,刚刚买了套房子。但黄豆你小子听着,甭看没钱,马表要是借给你,我就是去借钱,也借给你,谁让我们仨是同班同学呢!
  我和黄豆就一起来到马表的家里。马表曾经是我们的班长,现在是一个局的局长。来到马表家里的时候,马表正帮他的小媳妇儿拖地板。我偷偷地问马表,马局长,你答应借给黄豆5000块钱了?那你行行好,借给他10000块吧,连我的也垫上。我缓缓劲,再还你。
  马表见我这么说,呱嗒就把拖把扔给了他的小媳妇儿。他偷偷地跟我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了?他上次说是老爹住院,管我借3000块还没还呢!这钱,咱不能借,肉包子打狗啊!
  钱可以不借,但饭不可不吃。中午马表就用公款招待了我们一顿。我们三个人喝了两瓶白酒,都有些醉了。我和马表哄着劝着把黄豆送到了车站,说老同学你先回家吧,过两天我俩凑凑钱给你送去还不行吗?
  黄豆摇晃着进了车站,拦住了一辆往乡下去的汽车,大着舌头说,你们干公事的,都黑了心,以为请我喝酒就完了——没完!过几天谁不给我送钱去,谁是王八蛋!
  王八蛋就王八蛋吧!我和马表击了一下掌,各自喷着酒气回家睡觉了。
  满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可没有。下午五点的时候,我被电话吵醒了,是车站派出所来的。电话说,你有个同学叫黄豆吧?他找小姐被我们抓住了,你来替他交罚款吧,5000元,要不,我们就拘留他了!
  我赶紧给马表打电话,马表说我早就知道他有这毛病,我不管!说完就挂了电话。再打,关机了。 (小小说阅读网
  没办法,我只得向妻子要了钱,来到派出所把黄豆赎了出来。在大街上,我问黄豆,你小子不是上车回家了吗?黄豆蔫头蔫脑地说,我是想回去,可那辆客车一个劲儿在街上转圈,我就又下来了。下来后看到一家洗头房,一个露着大腿的小姐冲我招手,我就进去洗了个头。
  就洗了个头?
  开始是洗头,后来就按摩,再后来就……
  我扑哧笑了。黄豆见我笑了,也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说,妈的,刚完事,还没提裤子,公安就进来了——准是个黑店!
  黑店不黑店的咱先不说,你说你小子到底有没有钱?有钱,你冲我们借什么借?没钱,你还找小姐,你对得住你老婆和三个孩子吗?
  黄豆听了我的抢白急了,他蹦了一下,又跳了一下,嚷道,这怪我吗?客车要不转圈,我能下车吗?小姐要不冲我招手,我能进去吗?进去了,要不引逗我,我能上当吗?再说了,我难道连找小姐的100块钱都没有吗?你别小看人!我倒要问问你和马表,你们到底有没有钱?没钱,干吗请我去大酒店喝酒?没钱,怎么能替我交上罚款?有钱,干吗不借给我?
  听了黄豆一连串的问话,我无地自容了。
16、宋以柱 《三爷说错一句话》
三爷回到家的时候,酒劲还在头上。
从煤窑里爬出来,最享受的莫过于到窑小儿店里喝上两碗。窑下的矿工都有这习惯,一是解乏,二是看看窑小儿的丰乳肥臀凤眼细腰。窑小儿过了30岁,既不嫁人,又不讨朋友,窑工的眼里、心里都装着她。三爷一把岁数了,就只喝酒说话动眼不动手。
煤窑是镇上李大膘的。三口窑,百十号窑工。三爷算是资格最老的,干了小四十年了。儿子小山高中毕业也下了窑,还当了组长,管着老老少少十几号人。三爷还有一个女儿在山外读高中。
凭着三口窑一年几百万的收入,李大膘威风八面,和镇上、县里的干部称兄道弟,吃喝嫖赌不当回子事。但李大膘不动窑小儿。窑小儿给他拢着这百十号劳动力呢。
还是说说三爷喝酒的事。三爷本该回家喝,婆娘也老叨叨。可三爷有自己的打算,他早就看准了,李大膘的煤窑,该投的钱一分不投,窑下的安全设施忒差,迟早要让政府收了去,到那时候儿子或许能大大小小地管一点事情。他不愿让儿子到窑小儿那儿去,自己去,儿子自然就不好再去。他是不愿让儿子去学坏。每次,三爷都要一点猪杂货,喝上两碗,热闹了就凑热闹,冷清了喝完就走。不过,那天三爷是多喝了一碗,三爷高兴,因为儿子曾告诉他国家要整顿小煤窑了。
喝酒后的第二天中午,三爷在家歇着。但他总觉得有一点什么事,又想不起来。似乎是昨天喝多了,发生了一点什么,好像和窑小儿吵了几句,很多人乱成一团。“不会和窑小儿吵吧?怎么会和她吵呢?”但三爷总觉得有事。快十点了,才闷闷地吃一点早饭。正想躺会儿,和他一块在井下多年的张大嘴进了屋。
“你昨天可闯下祸了。”张大嘴进门嚷了一句。
三爷愣了。不可能啊,只是有点高兴,比往常多喝了一杯,能做什么?不过,三爷有点心虚,愣愣地看着张大嘴。
“你还没说什么?你嚷嚷的比谁都利害,说什么,李大膘的煤窑有严重的安全隐患,下窑的弟兄们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当时,窑小儿的酒店里就炸了锅,都嚷嚷不干了,不干了,真要不干了,一家老少喝西北风啊,老哥,这话能说么?”
“你不知道,窑小儿是李大膘的啥人?他李大膘能不知道你说的话?只怕小山的组长甭干了,能不能继续在窑上干,还得另说。”
三爷给张大嘴说得半天没倒上气来。
“拦都拦不住你,昨天你哪来那么大劲头?”三爷没吱声。刚进屋的婆娘在一旁抹上了泪,不住声地埋怨。
“娘的,老子说得是实话,咋了!”看着远处黑漆漆的窑口,三爷重新提起一口气。“等着瞧吧,国家不会让李大膘瞎折腾,只顾自己捞钱。”招呼老朋友坐下,焖茶,拿烟。三爷此时眼前又浮现出窑小儿的丰乳肥臀。“她会告我?”儿子一早就下窑了,三爷有点心不在焉。
下午,窑上收工,没见小山进家门。太阳快没影了,三爷坐不住,拿起安全帽走出院子拐两个弯,刚要下坡。对面坡低下3号窑那儿传来一连声凄厉地嚎叫。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那儿跑。
出事了。三爷心脏那儿猛地一疼,脚下发软,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顺着陡坡滚了下去。儿子在3号窑干组长。三爷的头枕在一块大石头上,眼前浮现出儿子怨恨的眼神。
真出事了,十五个窑工都给堵里头了。偏偏组长小山没事。下窑前小山的组长给撤了,就赌气没下窑。代替小山当组长的是张大树,张大嘴的儿子。
小山去给爹上坟,看到张大嘴正对着儿子张大树的新坟磕头。嘴里不停地念叨:“树儿,树儿,是爹害了你,是爹害了你。”
为了儿子当上组长,张大嘴把三爷的醉话捅给了李大膘。
其实,三爷喝醉酒那会儿,只有他和张大嘴在斗嘴。
17、梁闲泉《爷爷的武器》
王伯伯来医院看我爷爷。王伯伯参加过抗日战争,他说一次伏击,他一炮干掉了鬼子的一位将军。我直拍巴掌,然后问他喜欢什么武器?他说很喜欢从鬼子那缴来的小钢炮。
爷爷也参加了抗日战争,我问爷爷,爷爷却没说什么。
祁伯伯来医院说他得意的是参加了孟良崮战役。说到最喜欢的武器,他说是从敌人那缴获来的冲锋枪。我问参加了解放战争的爷爷有什么得意的事情?爷爷笑着摇头,什么也没说。
有位赵伯伯,在抗美援朝时就是位大干部。我问他打过什么胜仗?他说在板门桥签署和平协议就是最大的胜仗。那么,你最喜欢什么武器呢?
他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他说最喜欢的武器是从敌人那缴获来的密电码。说完这话,他向爷爷敬了一个军礼。
送走他,我搂住爷爷的脖子,一定要他讲他经历过的战斗?我经历的战斗……爷爷的话有些奇怪,他说:胜利的不能宣扬。不成功的不能解释。
我很迷茫,又问他喜欢什么武器?我最喜欢的武器比较特殊,爷爷说:这个武器是从战争中学来的。我要他快说。爷爷轻轻说:欺骗。
18、徐全庆《尾巴是怎样夹起来的》
陆仁风是个十分难缠的主,他谁的帐也不买,还特别喜欢跟领导对着干。为此,他不知挨过多少批评,受过几回处分,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因此,在局里,谁也不敢惹他,领导见了他就头疼。这些,刘局长在来局里当局长之前别人就对他说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想,陆仁风只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后台,再难缠又能怎么样?自己是局长,他还不是什么都得听自己的,最多也就是平时多发两句牢骚罢了。
但刘局长很快就发现,陆仁风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难缠。
刘局长上任后的第三天,他发现自己办公室的地面有点脏,想打扫又没有工具。这时,恰好陆仁风拿着拖把从门前经过,刘局长还不知道他就是陆仁风,就喊住他说:“你顺便把我办公室也给拖一下。”刘局长怎么也没想到,陆仁风会把拖把往他手里一塞,说:“你自己不会干吗?”刘局长从此就认识了陆仁风。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局里开会,刘局长在会上讲话。讲话稿中有一个词是“雏形”,刘局长一直都读作“皱形”,从来就没有人告诉他读错了。那天,刘局长照例读作“皱形”,其他人都当作没听见,可陆仁风不,他立刻站起来,大声说道:“刘局长,停一下,你有个字读错了,那读‘雏’形,不读‘皱’形。”刘局长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根,拿着讲话稿问旁边的人:“这个字读什么?”局办公室主任抢过讲话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冲秘书小徐训道:“这‘雏形’的‘雏’字打成了‘皱’字,你怎么没有校对出来?下回细心点,绝不能再犯类似错误。”若是一般人,绝不会再说什么了。可陆仁风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冲着办公室主任说:“你再会拍马屁也用不着冤枉人家徐秘书呀。”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在局里被引为笑谈,“别冤枉徐秘书”也成了大家最爱说的一句话。
最让刘局长受不了的是,刚过“六一”,陆仁风就跑到刘局长办公室,问单位的独生子女费为何不发。刘局长说现在单位没钱,等有钱了再补发给大家。陆仁风说:“单位没钱?前两天你花一万多块钱买台电脑供你玩游戏有钱,昨天你们几个局长一顿饭吃掉三千多块也有钱,怎么轮到给大家发独生子女费就没钱了?”刘局长没办法,只好让会计补发了独生子女费。
谁都认为刘局长会想方设法报复陆仁风,可刘局长并没像大家想像的那样,不但没有任何报复陆仁风的举措,反而提拔他当了副科长。宣布陆仁风当副科长那天,刘局长在酒桌上拍着陆仁风的肩膀说:“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从此,陆仁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见了刘局长,点头哈腰,刘局长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孙子还乖。对其他人也客气了许多。
有一天酒后,局办公室主任问刘局长,是怎么治服的陆仁风?刘局长眯着眼,打着饱嗝说道:“让他当官呀。人哪,只要他当了官,只要他还有进步空间,他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19、徐水法《黄洋上树》
黄洋那天晚上和伙伴一起上超市购物,返回租住的小屋时,路过江滨路,看到了马路两旁亭亭如华盖的樟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黄洋对伙伴说,进城快半年了,一次也没有试过爬到树上躺在树桠上的惬意,今晚回去还早,我们爬上树去试试,顺便还可以看看这江两岸的夜景,如何?
一起的伙伴和黄洋都来自离开这个县城百余公里的山里黄店村,从小一起上树捉鸟下溪摸鱼。一听黄洋说爬树,早心里痒痒了。
于是,两人把装有东西的包斜跨到背后,手攀足蹬,三二下就爬上了离地二丈多高的树上,各自找了跟粗大的树枝,斜着躺下。透过树隙,仰面是湛蓝的天空,疏朗的星星,这样的夜空在黄店是抬头就可以看到的,到城里不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真没法看见囫囵的天空。城里的天空被山里密匝匝的树木般簇密的高楼大厦割裂得零零碎碎。黄洋每次抬头看见的,总是那么一小块或狭长一条缝隙般的天宇。
黄洋还看见两岸店铺的各种霓虹灯闪烁不停,七彩斑斓各种颜色的灯光投射到江里,夜空下江水泛着耀眼的亮光,就像一大群游动的鱼,大小不一的光斑鳞片般闪个不停,直晃人眼。
躺在城里树上的枝桠上,除了灯光、星空,黄洋想不起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这感觉太单薄了。和老家黄店村的树上相比,一张纸和一本书的厚度内涵,这或许勉强可以比拟。
黄店村春天的树上,刚刚还是花团簇簇,一眨眼你在树上就可以躺着享受樱桃、桃子、杏梅的微甜带酸的美味。夏天的树上有李、枣接力,秋天的板栗、绵软而甜的无花果,甜中带酸的猕猴桃,微涩而甜的冬柿子你就挑自己喜欢的口味吃。冬天的树上不结水果,去竹山掘冬笋吧!累了乏了,挑一棵老竹子,在竹枝上挽个结,人就可以晃悠晃悠上下起落坐竹秋千了。
黄洋和伙伴在树上回顾黄店村四季树上的感受,说得口舌生津,一晃时间过去一二个钟头了。说归说,这城里的树上比不上黄店的树上,起码比整天在工地里累个半死,说不定还要看人眼色不知强上几百倍。
此后,黄洋和伙伴只要天气晴好,晚上歇工比较早,就会相约到江边这些树上,尤其是夏夜,坐在树上,习习凉风从江面吹来,真是一直惬意到骨头深处。
每年岁末,黄洋都和伙伴结清工资,然后买点年货打点行装回村,今年亦然。眼看买上了回家的车票,黄洋从车站返回住处的脚步莫名地轻松起来,终于可以回到阔别大半年的家了。
走过江滨路,黄洋突发奇想,每次都是晚上来爬树,反正下午又没事,何不白天上树看看,和晚上看到的会不会一样呢?
黄洋找到一棵最大的樟树,“锃锃”几下,就爬到了大树上,找了一根大枝桠踮起脚四下观望,想着寻找惬意的风景。刚立定,树下传来喊声:“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快下来!”
黄洋想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和我无关,就头也不转一下,继续看自己的。树下依旧有人高声说着什么,黄洋想反正不管自己的事,依旧看自己的。
远处传来一阵阵警笛声,从远而近,“嘎”地一声在树下停住。黄洋感到奇怪,警察来这里干什么啊?!
“树上的人听着,有什么事下来说。树上危险!是讨工资的事?还是家庭纠纷?什么事都好商量,不要想不开,一切由我们警察做主……”树下的警察拿着话筒对着树上的黄洋高声喊起来,黄洋这才知道警察是冲着他来的。什么讨工资?家庭纠纷?这哪跟哪啊!黄洋心里不禁暗暗好笑!
“树上的小伙子听着,我们是电视台的,你有什么委屈,下来和我们讲,我们电视直播,你有什么冤情,肯定会替你做主!”又一个清脆略带焦急的女声喊起。&&&&&&
黄洋低头一看树下已经聚了数百人了。心想,自己一点事没有,如果上了电视,那多丢人现眼了!
他真弄不懂,自己和村里人在黄店村一年到头想什么时候上树就上树,在城里自己上了一次树,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作来。这下去还不知如何收场呢?黄洋坐在树桠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敢,真的难住了。
黄洋后来被消防梯接下来的,聚在树下的媒体记者一蜂窝地围上去问黄洋,黄洋就实事求是说了。次日各种关于黄洋的报道出来了,结果,县城里的市民十人倒有九人说,这个人脑子里肯定有病。
20、远山《原始积累》
H大学正门东侧,有一排树。有一天,树下出现了一个擦皮鞋的女孩。女孩看起来虽然不是如花如玉,却也靓丽动人。当她低腰擦皮鞋时,乌黑的头发瀑布一样挂下来,露出雪白的脖子一截,看得那些学生顾客心神迷乱。
小鲁就是其中的一个。
小鲁是管理学院的大三学生。他知道自己今后要在商海里混的,所以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一双皮鞋,保养得很好。他相信这样一句话:“男人的形象,一在头,二在脚。”所谓脚,就是指皮鞋了。所以当他听说校门口出现了一个擦皮鞋的摊头时,很高兴,马上就去了。
他知道擦皮鞋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同寝室的几个家伙已经兴奋地谈论过一个午睡时间了。他不在意。他认为只要皮鞋擦得好,擦皮鞋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无所谓的。可是他没有料到,这个擦皮鞋的,不但年轻,而且还很有味道。她眼睛一扫,小鲁就觉得自己心神迷乱了。
当然,小鲁是有定力的。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不让这种心神迷乱在姑娘面前有丝毫的流露。
“麻烦你,擦一下皮鞋。”他总是这样彬彬有礼。
“不麻烦。谢谢你的光顾。”姑娘态度不卑不亢。
小鲁突然对姑娘充满了同情和怜爱。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擦皮鞋呢?
“你可以试试换一种工作。”有一天,小鲁忍不住对姑娘说。
“怎么?我这工作不好吗?”姑娘埋头擦鞋。
“不是不好,工作没有贵贱嘛。”小鲁说,“我只是觉得,你,你这样的条件,可以从事更好一点的工作。”
姑娘将抹布用力擦了几下,表示皮鞋已经擦好了。她抬起了头,一边接过小鲁递过来的擦鞋钱,一边说:“你放心,我不会一辈子擦皮鞋的。我有自己的理想。”
“理想?”小鲁觉得有了进一步交流的话题,立即兴奋起来。“能说说吗,什么理想呢?”
姑娘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我的理想是经营一家皮鞋厂。”
小鲁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她的理想仍然与皮鞋有关。“皮鞋厂?那要多少资金啊?你……”
姑娘又是微微一笑。“你没有看见我正在进行原始积累吗?”
小鲁又是一愣,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学生,而这个擦鞋的姑娘倒像是一个大学生,甚至像一个经济学教授。
第二个学期,小鲁返校了,擦皮鞋的姑娘却再也没有出现。这让小鲁很沮丧,一方面是由于再也看不到她了,另一方面,是因为校门外不远处的商场上,出现了一款新型皮鞋。这皮鞋既是皮鞋,又是运动鞋,或者说是皮质的运动鞋,极受既爱好看又爱运动的大学生的欢迎。小鲁自己就买了两双。他想如果她还在擦皮鞋,她一定会赞美这种皮鞋的。
很快,毕业来临了,大学生的幸福生活从此结束,因为他们要为找工作而四处奔波了。校园内也出现了各种招聘广告。其中就有一家鞋业公司。小鲁突然对这家鞋业公司有了兴趣。虽然地址告诉他,这家公司在南方,有点遥远,但小鲁还是毅然南下了。
鞋业公司对于小鲁似乎有点兴趣,经过了两次面试后,他得知行销部主管要见他。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出现,他将获得一份工作了。
但是意外还是出现了,因为他一眼发现这个主管竟然就是一年多前在校门口的那个擦皮鞋姑娘。姑娘却没有什么惊奇表情出现。小鲁明白,她肯定早就看过他的材料和照片,知道他是谁了。
“不要惊奇,一个擦皮鞋的姑娘怎么突然升级为主管。”姑娘说,“因为我本来就是公司里的业务骨干。擦皮鞋无非是一种市场调查的形式,瞧你这双鞋,”她指着小鲁穿着的运动型皮鞋,“正是我那次市场调查的产品,我在你们几所大学门口擦了半年多皮鞋,终于知道你们大学生喜欢穿什么样的皮鞋。”
小鲁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接话。
“欢迎你加盟我们公司,”姑娘说,“不过第一步,你需要原始积累,你看——”
小鲁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看见墙角放着一只擦皮鞋的小箱子。
“眼熟,是不是?”姑娘笑了起来。“我现在将它传给你。你要明白,原始积累不仅仅与金钱有关。阅历,行情,调查研究,等等,等等,其实也都属于原始积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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