渑池作家协会丹峡创作基地授牌仪式暨贺点松马河静作品研讨会&（存照片）
&也许是等得太久，11月11曰的丹霞红叶，已经黄了头。迎着初冬略显凉意的风，踩着黄叶，渑池县作家协会一行15人，来到渑池县丹霞风景区，在临河而建的丹霞宾馆二楼，举行了渑池县作家协会黄河丹霞创作基地授牌仪式暨贺点松、马河静作品研讨会。
黄河丹霞风景区是渑池县作家协会第一个创作基地，市县相关领导非常重视，纷纷发来贺电表示祝贺。2014年以来，任教于渑池一高的贺点松先后在大型权威期刊《莽原》、《小说月刊》、《短篇小说》上发表中、短篇小说《谋害》、《坚定的语文》、《天使有难》、《夏唱》、《美满婚姻》等系列小说，引起巨大反响；原为渑池一支笔的马河静工信局领导岗位上退休之后更是有了大把时间可以躬身笔耕，近一年来，作品散见各大报刊，三月份《牡丹》刊发的中篇小说《我家黄河边》更是他近年来厚积薄发的杰作。研讨会上，各位作家与两位老师频繁互动交流，讨教创作技能，讨论素材把握、结构架控，两位老师也不吝赐教，将多年创作心得倾囊相授，陈豫闽更是就作品的优缺点提出了中肯的意见。
会议最后由渑池县作家协会主席陈少华总结发言，他先肯定了贺点松作品的思想性和哲学性，又赞赏了马河静能敏锐的把握住素材、灵活的运用本土语言去架控文章结构，最后告诉大家，准确的运用文学语言去规范写作是一个作家创作最基本的要求，希望广大作家能立足本土，把握时代契机，再出精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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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流》杂志2015年8月目录
4 孟岗街轶事 ………… 徐凤宁
16 姥姥的一个冬日 桂行清
33 日 子……………… 邹厚龙
58 房之事………………许铭君
70 还 情…………… 朱道能
72 买 鱼……………… 陈宏宾
74 钟馗画 …………… 蔡进步
76 小小说四篇……… 耿志刚
78 古北口的老照片 贾志红
82 面对一扇窗 冉令香
86 邂逅一群狼 晓寒
92 屋里的大树 刘云芳
98 故乡夯歌 王山根
122 沁河纪事 江雪
146 盼 归 张润东张艳慧
104 大风歌（组诗） 杨吉哲
106 芦庙的月亮（组诗） 田地
109 乡愁，一朵温暖的想象（组诗） 桂林
111 假如世界上没有风（组诗） 高瓦
114 八方诗汇 玉上烟左海伯宣云龙
袁树雁 老 圃喙林儿
韩国民 梦 乡贺点松
118 诗风雅韵 赵维屏王发昱扈超峰
徐海龙 刘秀玲 侯灵巧
李德山 王丛立 叶维新
152 《巨流河》：一川巨流贯风烟情 石 凌
156 青篦：书写一种离情迷乱的人生 杨荣昌
158 艾丽丝·门罗的《沙砾》
作家研讨交流 共促精品创作 三门峡市召开重点作家创作研讨会
09:28&来源:
西部晨风&阅读:
112&大中小
摘要：8月14日，由三门峡市文联组织的三门峡重点作家创作研讨会在灵宝召开。来自各县（市）、区的20余名骨干作家针对文学创作展开深入研讨，并对我市目前作品创作现状及发展方向进行了分析，以引导、促进三门峡作家施展才
　　（记者师宝华）
8月14日，由三门峡市文联组织的三门峡重点作家创作研讨会在灵宝召开。来自各县（市）、区的20余名骨干作家针对文学创作展开深入研讨，并对我市目前作品创作现状及发展方向进行了分析，以引导、促进三门峡作家施展才华、创作精品。
　　研讨会上，作家们就如何创作精品展开了热烈讨论，一致认为创作精品一要靠作家的文化实力，二要靠敏锐的观察能力，三要靠勤奋的写作精神。作家们要有精品意识、团体意识，经常组织一些活动，一起体验生活、讨论题材、打磨稿件，提高作品的品质。
　　曾创作《我的故乡晋察冀》等多部电视连续剧的著名编剧、开封市文联副主席樊城应邀参加了这次研讨会。他表示，作家应把自己的感情和国家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要有担当意识，为时代而歌；要有良知，为人民而歌。
　　我市著名作家徐邦虎、张驼、高拾成、晁耀先、黑女、非鱼等分别就小说、散文、诗歌等的创作发表了各自的看法，并建议大家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从高质量的作品中汲取营养。
　　5个小时的研讨会结束后，大家仍感到意犹未尽，纷纷表示这种形式的研讨收获大、效果好。市文联负责人表示以后还将组织作家沙龙、评刊会、作家作品专题研讨会以及征文竞赛等活动，引导大家共同把三门峡的文学创作搞好，叫响三门峡的作家品牌。
三门峡市文联组织近百名作家到卢氏县农村采风
来源：三门峡在线 作者：编辑部 发布时间：
7月18日，三门峡市文联组织近百名作家到卢氏县农村采风，作家们深入横涧乡地栽木耳基地实地了解生产过程，到梅园察看梅花栽培和嫁接技术，又到车场村采访了村民的生产生活情况，收获颇丰。
今年以来，市文联号召广大文艺工作者深入基层、深入生活，创作了一
7月18日，三门峡市文联组织近百名作家到卢氏县农村采风，作家们深入横涧乡地栽木耳基地实地了解生产过程，到梅园察看梅花栽培和嫁接技术，又到车场村采访了村民的生产生活情况，收获颇丰。
　　今年以来，市文联号召广大文艺工作者深入基层、深入生活，创作了一批百姓喜爱、反映我市经济社会发展成果的文学艺术作品，真正给全市人民带来了丰富的精神食粮。在此号召下，许多作家和艺术家纷纷到火热的“四大一高”工程工地采风、采访、写生，创作出了一批高质量的文学艺术产品。为进一步推动这项活动的开展，市文联又统一组织作家“走基层”，以带动更多的文艺创作队伍到群众中去。
　　当天，各县（市）、区的实力派作家和卢氏县的文学爱好者先来到横涧乡地栽木耳基地，采访当地农民利用“公司+农户”的方式引进地栽木耳新技术，为农民增产增收提供良好条件的情况。之后，又饶有兴致地到梅园新村了解多品种梅花的栽培和嫁接技术。最后，一行人又深入到熊耳山深处的车场村，走访村民们的生活状况。
　　山路弯弯，烈日炎炎。作家们认认真真地听介绍、提问题、记笔记，用心记住每一个细节，争取把第一手材料弄准弄清。然后，又分头与村民聊天，吃农家饭，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了农村生活的真实与鲜活。
　　这次集体采风活动，使我市作家再次感触到了“接地气”关于文学著作的重要性。作家徐邦虎说：“多少年来，一向提倡深入底层，但没有真实落实，这一次咱们兢兢业业走到了最底层，收获太大了！”青年作家陈少华说：“曩昔总说写的东西空泛，假如常到乡村中走一走，与大众聊一聊，创造的著作怎么会空泛呢！”
　　市文联负责人说，这次作家走进山村采风，仅仅是个开始。“我市这些年强力施行‘四大一高’战略，各条战线都取得了巨大成就，人民大众的日子得到了极大改进，往后，将会有更多的艺术家走进底层，创造出更多更好的靠近年代、靠近日子、靠近大众且具有地域特征、反映年代精神、赋有艺术魅力的精品佳作，为建造立异敞开、殷实文明、安全调和、生态宜居的三门峡营造杰出的文化氛围。”该负责人说。
百度“河南卫视金色梦舞台”可见。
&也许是等得太久，11月11曰的丹霞红叶，已经黄了头。迎着初冬略显凉意的风，踩着黄叶，渑池县作家协会一行15人，来到渑池县丹霞风景区，在临河而建的丹霞宾馆二楼，举行了渑池县作家协会黄河丹霞创作基地授牌仪式暨贺点松、马河静作品研讨会。
黄河丹霞风景区是渑池县作家协会第一个创作基地，市县相关领导非常重视，纷纷发来贺电表示祝贺。2014年以来，任教于渑池一高的贺点松先后在大型权威期刊《莽原》、《小说月刊》、《短篇小说》上发表中、短篇小说《谋害》、《坚定的语文》、《天使有难》、《夏唱》、《美满婚姻》等系列小说，引起巨大反响；原为渑池一支笔的马河静工信局领导岗位上退休之后更是有了大把时间可以躬身笔耕，近一年来，作品散见各大报刊，三月份《牡丹》刊发的中篇小说《我家黄河边》更是他近年来厚积薄发的杰作。研讨会上，各位作家与两位老师频繁互动交流，讨教创作技能，讨论素材把握、结构架控，两位老师也不吝赐教，将多年创作心得倾囊相授，陈豫闽更是就作品的优缺点提出了中肯的意见。
会议最后由渑池县作家协会主席陈少华总结发言，他先肯定了贺点松作品的思想性和哲学性，又赞赏了马河静能敏锐的把握住素材、灵活的运用本土语言去架控文章结构，最后告诉大家，准确的运用文学语言去规范写作是一个作家创作最基本的要求，希望广大作家能立足本土，把握时代契机，再出精品佳作。
远处传来尖利的啸叫，110警车和120救护车也赶来了。
甜甜终于被送到了医院。
甜甜两腿粉碎性骨折，脊椎断裂，脑部严重震荡，失血过多。甜甜的口鼻里插了各种管道，浑身连接着各种仪器，输液架上挂着殷红的血浆。
甜甜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甜甜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非常奇怪非常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异常空旷，没有房屋，没有树木，没有鸟儿，没有人，只是一个空旷，还有跟空旷一样无边无际的寂静。
甜甜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甜甜觉得姥姥在这儿，甜甜想姥姥了，非常非常想。
甜甜觉得姥姥是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好像比妈妈还亲。姥姥每次见到她，都要大呼小叫着她的名字，跑上前来抱起她，在她的小脸上“叭叭”地亲着，然后把她举得老高，把她逗得“咯咯咯”笑个不停。姥姥给她吃最好的糖果，给她买最好看的衣服，给她买最好玩的玩具，给她做最好吃的饭菜。过春节的时候，姥姥必定要塞给她一张大大的红票子。
可是后来姥姥再也看不到了。爸爸妈妈说，姥姥“去世”了。甜甜不太懂什么是“去世”，她总觉得姥姥是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不定哪一天就会重新回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甜甜打量着那无比空旷的地方，忽然坚信姥姥就在那儿。甜甜就大喊：“姥姥！”
姥姥真的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姥姥还是跟从前一个模样，只是没有像从前一样一见到她就把她抱起来，亲她的脸蛋。姥姥的表情很虚幻，整个人都很虚幻。姥姥说话了，声音也有点虚无缥缈：“甜甜，你怎么来到了这里？”甜甜说：“我想你了，姥姥！”甜甜说着流下泪来。姥姥叹息说：“唉，傻孩子！”姥姥问：“人间好还是这里好？”甜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甜甜说：
“人间好，人间人多，热闹，就是……好冷！”
姥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甜甜又喊：“姥姥！”向姥姥的怀里扑过去。
姥姥没有张开怀抱迎接她，却变了脸色，变得非常严厉，甜甜从来没有看见姥姥这么严厉过。姥姥说：“回去！”重重地推了甜甜一把。
甜甜醒过来了，甜甜缓慢地睁开双眼，看到一片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穿白色大褂的人。甜甜听到妈妈、爸爸还有许多人在喊：“甜甜！”甜甜想答应，却又沉沉睡去了。
大夫说，甜甜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平安路甜甜出事的地段有监控探头，监控探头冷眼旁观了那天的一切。
警察根据监控探头的记录，抓获了肇事逃逸的小货车司机宋大孬。
警察：宋大孬，2012年10月19日，本市平安路东段碾压小女孩的交通事故，你是不是肇事者？
宋大孬：（哭）是，是我。我有错——不，有罪！
警察：你那天肇事的原因是什么？肇事之后为什么逃逸？
宋大孬给警察坦白了下面的内容。
那天，肇事前，我喝了闷酒，差不多有半斤白酒吧。
我是开了14年车的老司机，当然知道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道理。可是那天我真的太心烦了，烦得要死，就喝了酒，借酒浇愁。我为什么烦得要死？因为那段时间我老婆跟我闹翻了天。我老婆跟我闹腾，事件的起因是件非常偶然的小事。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宏远酱菜公司开小货车，拉货送货。我老婆是市针织厂职工，我们夫妻关系还算和睦稳定。可是，那件偶然的小事结束了这种和睦稳定。那一次，我到市区南郊的一处乡村超市送货，送完货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开车返回的时候，在乡村公路上，一位戴遮阳帽，挎粉色坤包，穿着讲究，画着浓妆的女人在路边向我挥手拦车，看样子是想搭车。我立即靠边停了车。我立即停车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拦车的是个女人，也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有姿色，是因为我在她拦车的时候，一眼看出她是我初中时代的同学孟晓娟。说起来我的眼睛也真毒，初中毕业25年了，孟晓娟初中时柳条似的身材早变成了中年少妇的模样，还画着浓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孟晓娟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她一点也没有认出我来，只是一个劲向我道谢，说自己要到市里去，得到前边的镇上去搭公交车，谢谢师傅了。我叫了她的名字，说你认不出我了？我是初中同学宋大孬。孟晓娟这才大惊小怪起来。我要回市里，孟晓娟自然不用再到镇上搭公交了，我一直送孟晓娟到市电业公司的门前，那是孟晓娟要到的地方。孟晓娟下车，挥手对我说了谢谢，我就开车回家了。
我开车回到家，照例把车停在家属楼的墙根下。那天的事碰得很巧，好像我跟老婆命中注定要吵一架。我刚停好车，老婆就从外边回来了，手里掂着蔬菜，还掂着一小塑料袋卤肉，那是我爱吃的东西。我下了车，冲老婆笑笑，算是她给我买卤肉的感激。紧接着我关上了车门。可就在我关车门的瞬间，我发现了孟晓娟的粉色坤包，挂在副驾车座的靠背上。我如果机敏点儿，不露声色关上车门，第二天悄悄给孟晓娟联系，还给她，就会什么事也没有，可我是个老实人，不习惯遮掩什么，我当时“嗯”了一声，就绕到车的右侧去看个究竟，因为我当时看到的仅仅是孟晓娟坤包的背带，所以还有点儿不太确定是否真是孟晓娟的坤包。我的一声“嗯”吸引了老婆的注意，老婆跟我一起到了车的右侧。我取下了孟晓娟的坤包，让老婆看，说：“今天路上捎了一个初中同学，下车时匆忙，她的包忘在车上了。”老婆看看精致鲜艳的坤包，脸色一下不悦起来。不过当时她倒也没说什么，我们一同默无声息地上楼。我那时就意识到了某种不妙。
果然，回到家，老婆“砰”的一声关上门，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审讯。
“今天你碰上了什么同学？”
“初中时的一个同学。咋？”
“背着那么风骚的坤包，肯定是漂亮女同学了？”
“是女同学，也算……漂亮吧。咋？”
“你们这些年一定在来往吧？”
“没有，20多年没联系了，今天到市郊乡村送货，回来时偶然碰上的，她搭了我的车来市里。”
“编得不错，你自己信吗？”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兴你做，就不兴我问？”
这话让我沉不住气了。我说：“我做什么了？你说，我做什么了？”
老婆说：“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恼了，说：“孟晓娟，我告诉你，今天真的是碰巧遇到了初中同学，她要要搭车，我把她送到市电业局门前，她就下车了，只是把坤包忘在了车上。真的没有什么，你别再疑神疑鬼好不好？！”
老婆说：“20多年没联系过的一个同学，她要搭顺车，一挥手就上了你的车，这么碰巧，换你你信不信？”
我哑口无言。要说这事也真他妈的巧。算了算了，老婆怀疑就让她怀疑吧，她怀疑一阵子也就算了。我这样想。
这个晚上老婆没有开火做饭，我们俩都过寒食节。我要就馍吃卤肉，老婆愤然掂走了卤肉袋子，我只好啃了点干馍了事。老婆则什么也没吃。这一晚气氛沉闷，阴云密布，睡觉时老婆甩给我个脊梁。我强忍着，憋了一肚子冤枉气。
事情可远没结束。第二天我醒来时天已大亮，老婆早已起床。我想事情可能已经过去了，却听到老婆在客厅里嘤嘤哭泣。我赶紧起来，到客厅里去，看到老婆靠在沙发上，哭得很是悲伤。我问：“怎么了？”老婆停止哭泣，起身骂道：“你这臭不要脸的，在外边做了好事，这会儿还装什么好人!”我莫名其妙，说：“我又做什么好事了？”老婆从沙发上抓起一盒东西，摔在我身上，说：“你自己看看，是不是铁证如山！”我捡起地上的东西，竟是一盒开了封的安全套。我更加大惑不解了，问：“你这什么意思？”老婆说：“你再装！老实告诉你，这是你那狐狸精同学坤包里的东西，说，十只装的避孕套，为什么单单少了一只？”我听了又气，又觉得太好笑。气的是老婆真没意思，竟敢偷偷翻看我同学的坤包，还拿出人家的隐私物品；觉得太好笑的是，这女人生起气来，竟是毫无道理，我同学的避孕套少了一只，我怎么能够说得清楚？她跟全市人民，甚至全省人民全国人民中的一位一起用了一只避孕套，都是可能的，关我什么事呢？凭什么就怀疑是我跟她一起使用了这只避孕套？可是老婆死死认定我跟我同学有染。她抓过孟晓娟那只粉色坤包，把那盒安全套装进去，攥紧了，说：“这坤包我拿着，你让你那个狐狸精同学亲自问我要！”我一听这话可真急了，同学的包忘了，她很快就会找我要，到时候我拿不出包来，同学会怎么想？这可是正宗的初中同学呀，20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啊！我当然更不能让孟晓娟跟老婆要，让人家不明不白陷入啼笑皆非的是非中。我说：“孟晓娟，你可不能胡闹！这包是老同学的，我今天就要设法送给人家！”孟晓娟一听攥得更紧了：“我看你是又想你老同学了吧？昨天刚见过，今天又想见？我就是不给你这个包，我就是要让那个狐狸精亲自来取！”听她这样说我气急败坏了，这包我今天是必须要送给人家的！我扑上前去，从孟晓娟的手里夺包，孟晓娟不丢手，我就掰她的手，孟晓娟一急，在我手腕上咬了一口，我忍痛硬是夺下了包。孟晓娟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看看手腕上的血色牙印，也气得“呼哧呼哧”。
一连几天，孟晓娟不见踪影。打她电话，她倒是接了，她说她在娘家住，我什么时候坦白了跟女同学的事，认错道歉保证以后不再来往，她才会回来。我说孟晓娟，这根本没有的事，你让我怎么坦白？孟晓娟哼了一声，说那你就永远一个人过吧，挂断了电话。
我开始了一个人冷锅冷灶空屋子的生活，饥一顿饱一顿凑合着。心里熬煎，那天我拍了根老黄瓜，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不知不觉半瓶酒下了肚。我正喝着，老板打过电话来，说赶快开车到市地税局西边路口，有急事。什么事老板没说，可是口气很急。我顾不得喝酒不开车的法规了，开车赶往市地税局。我是老司机了，半斤酒对我来说也没到大醉的程度，可还是出了事。车行到平安路上，我倒是看到右前方有个小女孩，正兴冲冲要斜穿马路，我的脚习惯性放在刹车上，减速，小女孩进入了车右前方的盲区。我点着刹车缓了一下，觉得小女孩应该是穿过马路了，就加了油门赶路。我的错误还是在喝酒，如果不喝酒，我会留心小女孩是否确实已经穿过马路。但是我喝了酒，加上急着赶路，就有了要命的疏忽。随即我就感觉到右前轮压到了什么。我立刻意识到出事了，看后视镜，果然看到了一身鲜血的小女孩。天哪！弥天大祸！巨大的恐惧让酒一下全醒了。
警察：“你明知酒驾肇事撞了人，为什么还要逃逸？”
宋大孬说：“我错了，我有罪，我该死！我……唉！”
为了给警察交代清楚自己为什么逃逸，宋大孬又讲了以下的经历。
六年前，我开车曾经出过一次事故。那次事故不大，可以说很轻微。在市工商银行前边的一个转弯处，我因为避让前方摩托车，后轮压住了一个老头的脚趾。老头在后边呼天抢地地吼喊，我立刻停车，给老头道歉，把老头抱上车的副驾位置，送到了医院。医院拍片诊断，老头的脚趾骨骼完好，仅大拇趾前边受到挤压，趾甲被掀起。我再三给老头道歉，并主动包下了老头的全部住院开销，还亲自给老头送饭送水，扶老头上厕所，希望老头能够早日康复，平息事态。老头住院10天后，脚伤愈合，大夫说可以出院了。我心中暗喜，以为事情终于可以了结了。可是老头开出了一张单子，说要我赔付之后，他才出院。我一看单子傻眼了，老头要我赔误工费5000元，营养费5000元，精神损失费10000元，共计20000元！我压住火气，给老头讲理，我说咱没仇没怨，只不过我开车压了你的脚趾头，我又是给你道歉，又是把你送医院治疗，儿孙一样伺候你，现在你的脚好了，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吧，老伯你狮子大张口给我要这么多钱，我实在没法答应你。老头说谁让你压了我？你不压我我会问你要钱？你压了我，光治疗一下就行了？那这样，你脚伸出来，我叫人开车压你一下，我也给你治疗行不行？我听了，退让一步说，老伯，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你要的也太多了吧？譬如说这误工费，你才住10天院，就要5000元，你在农村，一天能挣500块钱吗？老头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天不能挣500块钱？10天里我要做成一桩大生意，说不定还挣10000块呢，是不是？给你要5000，是少要了呢！我自然不会给他那么多钱，我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他。这可惹恼了他，他天天喊脚还疼，赖在医院不出院，他的儿子、侄子、外甥、孙子也天天来闹腾我威逼我，搞得我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后来我找人调解，千说万说，又给了老头15000块，事情才算了结。老头住院我为他花了5000块，这样这次小小的车祸我竟然付出差不多20000块钱。为此我拿出了小家庭的全部积蓄，还借了债。事后亲戚指责，媳妇叨骂，都怪我太死心眼，心善吃大亏。不就是压住他个脚趾头吗，他也死不了，你一脚油门跑了不就算了？我也后悔莫及，早知如此，还真的不如逃之夭夭，查不着我占个便宜，查着了再装鳖受洋罪。
那天，我从后视镜中确认压到了小女孩，酒一下醒了，我看看四下无人，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可是……呜呜，我知道自己有罪，是打是罚，我都认了……
小甜甜事件被媒体传播开来，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人们通过各种方式发表对这一事件的态度和看法。网络，这个时代的风向标和晴雨表，关于小甜甜事件的言论更是像大海中的浪花，澎湃翻卷。微博、博客、网络留言、社区网站、百度贴吧，千千万万网民都在发声。
人们震惊、愤怒、谴责、感慨、失望、绝望、深思，呼吁，倡议。
多位法学家建议将见死不救列入刑法。
一位省领导在电视新闻节目中直言，小甜甜事件“使我感到羞愧难当”。
南方某高校六位女教师在一幢大楼下铺上海绵垫，从六楼跳下，用这样的“集体自杀”的方式表达她们对这一事件的强烈情绪。
苗大妈多次拒绝蜂拥采访的记者，生活照旧，捡破烂之余，常常到教堂为甜甜祷告。
市第二人民医院组织了最精良的医疗团队，决心挽救小甜甜的生命。
甜甜的爸爸妈妈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捐款，医院每天都会收到送给小甜甜的鲜花、水果和营养品。
小甜甜一直昏睡不醒。她在反复做一个奇怪的梦：她走在一条非常非常狭长的胡同里，胡同两边是两道很高很高的砖墙，砖墙的上边，不断有砖块落下，使她心惊肉跳。遥远的胡同的尽头是一个明亮的出口，她拼命向出口奔跑，但是，她的双脚绵软无力，总也迈不开大步，还不断被地上的砖块绊倒……
&&&&&&&&&&&&&&&&&&&&&&&&&&&&&&&&&&&&&&&&&&&&&
2013年1月24日至6月2日草成
2013年12月1日五改定稿
（作者地址：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一高 邮编：472400
电话：　电子邮箱：）
附：作者简介
贺点松，男，1967年生，现任教于河南省渑池县一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坚持业余创作20多年，陆续发表诗歌、小小说、短篇小说、中篇小说、散文及教研论文近300篇，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莽原》《安徽文学》《当代小说》《时代文学》《小说月刊》《短篇小说》《百花园》等刊物。曾荣获《百花园》“第三届小小说全国金奖大赛”优秀作品奖。有小小说集《扫落满天星辰》和诗歌集《河流》出版。
系河南省作协会员，渑池县作协副主席，郑州小小说传媒有限公司签约作家。名字收入《河南作家词典》。
给王北大指导了一次。所有人的良好愿望只有一个，就是要王北大减轻压力，轻装上阵，满怀信心，考出佳绩。但是这样做适得其反。王北大今年高考压力特别大了，因为他今年必须考第一上北大清华，否则，哪怕考个第二名，就是一种失败，所有人都会对他感到失望。这样，王北大上考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了。第一科考试前，监考老师正在宣布考场规则，卷子还没发，王北大突然感觉肚子痛，想上厕所。王北大赶紧举手。监考老师请示了主考，两名场外联络监领着，王北大上了厕所。可是，真奇怪，王北大蹲在厕所里，却突然毫无便意，什么也拉不出来，只好无功而返。以后，每一场考试，王北大必定有一次中途上厕所。一场高考下来，王北大瘦了几斤。高考结果下来，王北大只考了645分。这个分数，对一般同学来说很好了，上个重点大学没问题。但对于王北大，那就是考砸。一时间，全校都在议论王北大考砸了。那阵子，王北大门都不敢出，怕人问高考问分数。王北大的父母也长吁短叹，羞于见人，王北大的班主任被校长狠狠批评，当即被取消下一年任教复读班的资格。对于这所数年才可能考取一个北大清华的高中来说，王北大的挫败就是整个三高的挫败，王北大的沉沦就是整个三高的沉沦。当然了，王北大这个成绩是一定要复读的，王北大连高考志愿表都没填。
复读，明年上北大清华。
复读班的日子异常紧张。学生们每天早上六点到教室早读，八点到十二点四节课，下午两点到五点四十四节课，晚自习四节课，晚自习结束已经十点二十，入睡的时间通常都在十一点以后。每周从星期一到星期七都在上课或补课，每两周才休息一天，老师还要布置一些作业。学校为了营造高考氛围，在校园里挂满了标语横幅，什么“不拼不搏，高三白活”，什么“同窗同学，怎能屈居人后”，也让置身其中的人不由得不产生压力。王北大明年高考一定要考上北大清华，他给父母班主任立过誓言的。因此他比其他同学的心理压力要大十倍。学校照例是每周一练，每月一考。王北大因为今年高考，落下一个毛病，每次月考前，他差不多必定闹肚子，有时候轻一些，他自备有氟哌酸，服上一两粒就可以对付过去；有时候很严重，服用氟哌酸也不管用，要不断地往厕所跑，这就不得不向老师请假，看医生开药。
后天又要月考了，王北大照例又开始闹肚子了，严重，服了氟哌酸照样还闹。王北大不得不跟老师告假一个晚自习，回家休息，到诊所看病。
王北大背着书包，书包里是一些书籍和习题资料，王北大并不敢把整个晚上都用于休息。王北大个子高，清瘦，看上去还有一些驼背。他微低着头，脸色像许多高四生一样，有些苍白。因为睡眠不足，王北大看上去缺少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活力和激情，不时掩嘴打一个哈欠。王北大的脑子里想着数学高难习题的解法；想着上次月考学校的第二名只比自己少了五分，这次月考，一定要考得更好，绝不能让第二名超越自己；想着爸爸妈妈看到他因为拉肚子而请假回家休息一定会因为心疼他和心疼他的学习时间而闷闷不乐，爸爸还会长声叹气。不知怎么搞的，王北大特别害怕爸爸长声叹气。王北大觉得，就是挨爸爸一顿狠揍，也不愿意听爸爸长声叹气。但是为人师表的爸爸是不会揍他的，爸爸对他失望或不满的时候喜欢叹气。王北大今年高考失败那段时间，就不断听到爸爸长声叹气。每次听，王北大就感到非常压抑，有一种心都被揪起来的感觉。想到爸爸妈妈的闷闷不乐，想到爸爸的长声叹气，王北大的眉头皱了起来。
皱眉低头的王北大走上了平安路。他要走完平安路，穿过幸福路，拐进一所缩在街道里边的初中。他家就在初中后边的家属楼上。走着走着，王北大忽然立定了，王北大看到了街道边骇人的一幕。甜甜仍然在流血。王北大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种悲惨的情景，他的心“咚咚咚咚”擂鼓似地跳起来。王北大一时不知所措。作文课上，在语文老师的指导下，他多次写过见义勇为之类的作文，这类作文甚至还被语文老师当做范文朗读给全班学生听，但是现在，王北大并没有立刻为甜甜做些什么。他想起妈妈交代过的话，你现在要参加高考，是特殊时期，所以不论在校内还是校外，要避免一切可能出现的麻烦，以高考为重。王北大犹豫了，他不知道现在面对的事情，如果见义勇为，会不会有麻烦。见义勇为惹麻烦的事情很多，经常见诸媒体，成为街谈巷议的热点，王北大虽然身居校园，也并非一无所知。王北大忽然很怕，很怕惹出什么麻烦影响了高考，就算是影响了后天的月考，也是一个不可挽回的损失。王北大向两边扭了扭头，没人，没人注意这场事故，没人注意自己。王北大果断迈动脚步，离开了甜甜的事故现场。
“咚咚，咚咚”，王北大的心跳比刚才更激烈了。
王北大脸发热，很热很热，王北大感觉自己像一个逃兵，一个可耻的逃兵。
逃兵逃出了一段距离，走上了幸福路，几乎要窒息了。一抬眼，逃兵看到了一个烟酒店，兼做公共电话的生意。逃兵立即决定给120打电话。打过120，逃兵想了想，又给110打了电话。
放下电话，王北大的心里好受一些了。王北大突然有了强烈的想拉肚子的感觉。王北大加快脚步，向家里赶。
真糟糕。王北大这样想着，又开始为后天的月考忧心忡忡了。
周教授摊上了倒霉事。
周教授拼凑论著的事情被人在网上曝光了。
周教授是市职业技术学院的老师，职称其实还是副教授。周教授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副教授已经做了十三年，但一直未能评上教授。这种情况在学院已经不多见了，一些比他年轻得多的老师都评上了正教授。周教授平生沉迷书卷，诲人不倦，不擅人际关系，不走仕途，因此对这个正教授看得很重，不能评上正教授，是他耿耿于怀的一个心结。还有，评不评正教授，也不仅事关面子声誉，还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差别。学院每次调级涨工资，每次发奖金补助，甚至发福利，副教授都跟正教授差着一个很大的距离。许多距离累积起来，跟正教授的收入差别越来越大了。周教授非常在意评正教授还有一个原因，现在的大学，衙门化倾向很严重，做官的效果远比教书效果好，学院里三十几岁的小年轻，不知动住哪根筋提了个副科，实际收入就会远远高于副教授。这也加剧了周教授内心的不平。再不评个正教授，自己在学院还算个人吗？
周教授多次参评正教授，均以失败告终。失败的最重要原因，是学术论著的数量不够。周教授有述而不作的倾向，上大学讲台几十年了，只出过两本专著。而这个学院评上正教授的，专著的数量都在五本以上。论著不足，仅此一个硬条件，足以影响正教授的评定。如果别人凭真本事比自己学术论著多，周教授不会不服，但是周教授早就发现，在评职中战胜自己成功晋升正教授的教师中，越来越多的人在制造论著，制造的具体方法就是抄袭加拼凑。认认真真写一本书，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东抄西拼，在电脑上复制粘贴，几个月就可以搞定一本。如果请几个学生帮忙，一个月搞定两本也不是问题。这样的论著，这样的论著产生的评定结果，怎能让周教授折服？但是不服归不服，评定结果一旦产生，便雷打不动。你不服人家也是教授，人家的声誉、地位、收入都要实实在在凌驾于你之上。周教授评职屡遭挫败之后，痛定思痛，深刻认识到实实在在做学问吃亏，要想不吃亏，别做老实人。于是周教授咬了牙，决定把清高呀人格呀先抛到一边，入乡随俗，也快速制造几本专著，争取在今年的职评中晋升正教授。
周教授在四个月之内，采取别的教授惯用的方法，制造了三本专著，一本叫《电气自动化简史》，一本叫《自动化技术溯源》，一本叫《农机制造基本原理》，并联系出版社正式出版。可是，异常不幸的是，三本专著刚一问世，就有人在职业技术学院贴吧上曝光了周教授抄袭拼凑别人论著的事实，而且极为详尽。周教授的什么论著，主要抄袭拼凑谁的什么论著，还把抄袭论著与被抄袭论著的具体章节或段落一一罗列出来加以对照，一时间跟帖者众，大家纷纷声讨周教授的无耻堕落行为，后来一家全国性的门户网站也披露了这件事，周教授声望大跌，今年的职称评定别说晋升，就连参与的资格也不会再有，怕是今生今世也做不了正教授了。
周教授沮丧至极，愤怒难平。他苦思冥想，也拿不准是谁对自己痛下杀手。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向平和，与人为善，在学院里从未跟谁结怨，对自己痛下杀手的，应该是评定职称的对手。他了解了一下，今年即将参与正教授评定的老师中，与自己有直接竞争关系的有三位，在网上毁灭自己的，应该就是这几位中的一位。究竟是谁，不得而知。周教授愤怒之下，决定以牙还牙，他找出这些人的论著，抓准他们的抄袭事实，在网上一一猛烈曝光。一时间校园大哗，天下大哗，全国人民都在议论这所职业技术学院抄袭拼凑论著的事情。紧接着，意味深长的连锁反应出现，网上又曝出好几位学院教师抄袭丑闻，甚至曝光了两位教授为争夺一个女生酒后互殴的丑闻。这不是天下大乱么？一时间，学院教授被众多跟帖的网友骂做“叫兽”，职业技术学院被戏称为“职业妓院”。
报复了可能陷害自己的人，周教授出了一口恶气，看着网上天下大乱，周教授感到一种邪乎的快意。但是，这些终究不能改变自己论著蒙羞、职评无望的事实，周教授心底的绝望感挥之不去，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近段时间，周教授生活懒散，书也教得不像以前有板有眼，夜晚常常失眠，常常产生莫名其妙的厌倦感，甚至多次有自杀的念头。找心理医生看过了，医生说有抑郁倾向。周教授觉得心理医生十分他妈的无聊。有抑郁倾向，这还用你来断定？问题是，你知道老子为什么有抑郁倾向吗？你能解除老子产生抑郁倾向的病根吗？有抑郁倾向！这年头，这风气，我看没抑郁倾向的没几个！
这天下午周教授没课，要在往常，周教授会选择读书，记笔记，做卡片，饶有趣味，自得其乐。这段时间，周教授除了应付上课，百无聊赖，虚度光阴。这个下午周教授在家睡了懒觉，起来时已经快五点，距离晚饭时间还早一些，实在无聊，周教授决定出去走走。周教授走出家门，沿大街走了两站路，拐进平安路。
周教授心情抑郁，埋头走路，视野狭窄，距离甜甜三四米远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车祸现场。周教授心里紧了一下，立刻明白小女孩遭了车祸，肇事者已经逃逸。但是周教授无意伸出援手。周教授掉头就走。周教授近来狼狈不堪，心创未愈，哪里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情。离小女孩远了，周教授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并无人注意自己的行为。周教授长嘘了一口气。周教授是教授，他意识到眼前的事情也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教授见死不救，张扬到媒体上，同样也会使自己身败名裂。自己这段时间正倒霉，倒霉的事情喜欢接二连三，还是防着点儿好。
周教授远远离开现场了，心里才不安起来。教授怎么能见死不救。他这样想。这样想时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好像会有人立刻窥破他内心的秘密。可是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倒霉事。唉，这年头，教授可也是弱势群体呀。
这样想了，他顿然感觉自己无限卑微。
在周教授之后的三分钟里，先后路过甜甜事故现场的还有两个人：刘香香和李有梦。
刘香香是市东城老街“甜梦发廊”的小姐。刘香香几年前初中毕业，到远房亲戚开的“甜梦发廊”当洗头妹，不久就被远房亲戚诱骗做起了皮肉买卖。一开始刘香香还哭哭啼啼，渐渐也就适应了做小姐的行当。正像远房亲戚说的，你睁眼看看，满世界都是小姐了，那个不是年轻漂亮光光鲜鲜？人家都不委屈，就你委屈？你是什么，公主？格格？金枝玉叶？刘香香适应了，渐渐觉得这个行当也好，不出力，不受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头晒不着，不用水，不用电，不投资，不污染，两腿一叉，八大岭大开发，快快活活钱就挣了，不是很好？眼下，人不就是活一个钱吗？适应了，刘香香就踏踏实实呆在“甜梦”了。人一知足就发胖，刘香香很快从一个身材单薄的黄毛丫头变得白白胖胖，令人联想到某种蠕动的菜虫。因为闲，因为懒散，刘香香养成了嗑瓜子的习惯，好像一年四季都在嗑瓜子。这一天，刘香香嗑着瓜子，肆无忌惮地飞吐着瓜子皮，经过平安路时看到了一场车祸。刘香香很惊骇。她停下脚步，一时忘了继续嗑瓜子，嘴巴张开，上嘴唇上沾着一片瓜子皮。然后刘香香对着甜甜皱了皱眉，折回头，从一个小胡同离开了平安路。进了小胡同之后，刘香香开始继续嗑瓜子，飞瓜子皮。
回到甜梦发廊，她至少对老板娘和顾客述说了五遍：“平安路出车祸了，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小女孩快死了。”
李有梦这天也经过了车祸现场。
李有梦是市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大专生，毕业后未能就业，后来被人洗脑，疯狂迷恋传销。他开始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态，向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熟人、陌生人传销一种价格昂贵的绿茶，极力怂恿周围人加入传销，成为他的下线。他的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这样的话：我天生就是做传销的。颇有励志的意味。他做了无数遍的梦是，他的下线越来越多，在街上排成了长龙，像一个营，不，像一个团，一个军，他的财富呈几何数字魔术一样增长，增长。他常常就笑醒过来。
他这天经过平安路，是去找一个熟人，他同学的同学的姐姐的表弟，他们三年前曾经有过一面之交，他要努力把他发展成下线。他满怀信心。他每想到一个可以发展为下线的人时总是满怀信心。尽管已经碰了无数次壁，他却从来没有灰心过。
李有梦经过车祸现场的时候，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车祸现场，淡淡地就走过了。他甚至没有去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想，见到同学的同学的姐姐的表弟，要如何套近乎，如何切入正题，如何推销绿茶，如何让那人成为自己的下线。
唉，不说李有梦了，让他去做他的好梦吧。
李有梦之后，走上平安路看到流血的甜甜的，是拾荒的苗大妈。
苗大妈不是本市人。苗大妈的家在距离这个城市80公里的山区。苗大妈跟杨老汉一生辛劳，养大了一男三女。一男三女皆有出息，经商的经商，吃公家饭的吃公家饭，小家庭都过得殷实。苗大妈跟杨老汉仍在山区的石房子里住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闺女儿子都劝他们到城里享福，苗大妈和杨老汉都拒绝了，他们一辈子住在山里，早已习惯了山里的一切，就像山里的树木石头喜欢山里的一切一样。他们的幸福在山里。他们才不去城里受洋罪。后来杨老汉去世，只剩下苗大妈，苗大妈还是哪儿也不去，独自守着山里的石头屋子过日子。
但是再后来，苗大妈不得不搬出石屋子，搬出山区了。他们那个地方要修建一个特大型水库，水库建成后他们的山村就会变成库区。山村的村民必须搬迁到山外的一个移民村。儿女们知道了这件事，都回家劝说母亲到城里住。这一次苗大妈同意了。到城里跟着谁呢？苗大妈还是老思想，闺女是一门客，养儿防老，她哪个闺女也不跟，就跟儿子。就到市里跟上儿子过日子。儿子师大毕业，在市里的一所初中任教，儿子媳妇在市里的一所小学任教。苗大妈跟上儿子后，在家跟儿子一家做饭干家务，儿子儿媳孝顺，也不多嫌她。可是苗大妈觉得愧疚。她觉得自己身体还好，跟着儿子差不多是吃闲饭，也不是个长法。况且这辈子劳碌惯了，一闲下来就心慌气闷，时间长了还不憋出病来。苗大妈就跟儿子儿媳商量，除了做家务，要再找些什么事做。苗大妈找到的事情是拾荒。苗大妈想过了，除了拾荒，这个城市里根本没有她可做的事。儿子儿媳都不同意，一是心疼老人，二是面子上也过不去，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小辈们对老人不孝呢。苗大妈知道儿子儿媳的心思，据理力争道：“你们的孝心我明白，你们的心思我也明白。可是我不做点儿什么，非闷坏身体不可，你们不会眼看我闷坏身体吧？我这种年纪的人，捡点饮料瓶子什么的，也多见，别人不会大惊小怪。”儿子儿媳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她。苗大妈从此除了做饭干家务，每天总要出门上街拾荒，既散步散心，每天也能挣个十块二十块。
苗大妈跟着儿子在市里生活，还信上了基督。苗大妈信上基督纯属偶然。苗大妈早听说过耶稣，也见过人信耶稣，但是她没有成为教徒。有一天上午，苗大妈到街上拾荒，路过教堂。尖顶的竖着红十字的教堂庄严肃穆，里边传来唱诗的声音。教堂里的人在合唱，声音纯净，优美，悠扬，婉转，透出一种特别的神圣和虔诚，特别地深入人心。苗大妈背着半袋子饮料瓶，一时呆愣在教堂前。苗大妈心里涌起一种向往。因为自卑，她好久才鼓足勇气走向教堂大门，问看门人：“我……能来信教吗？”看门人打量着她，非常肯定地说：“能呀，主耶稣，谁都可以信的！”几天后的礼拜天，苗大妈进了教堂，融入了庞大的信教人群。苗大妈很快成为虔诚的信徒，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海洋。以后，每周的礼拜天，苗大妈不再拾荒，必到教堂。在教堂里，苗大妈心里分外宁静，踏实，愉悦，基督教隐忍行善等诸多教义，苗大妈能够接受，就像海绵能够吸收水分一样自然。后来，苗大妈接受了教堂的受洗礼，真正成了神的女儿。
甜甜有难这一天，苗大妈背着一大包饮料瓶子，从幸福路走上平安路。苗大妈步履匆匆，她还要赶回去给儿子一家做晚饭，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刚走上平安路，苗大妈猛然发现横躺着的甜甜。甜甜的鲜血在流淌，甜甜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动静。血的黑红让苗大妈一阵眩晕。“上帝保佑！上帝保佑！”苗大妈口里念叨着，扔掉了背上的包，跑上前去，想扶起甜甜。可是她失败了，甜甜浑身绵软，毫无反应，没法扶起来。苗大妈只好蹲着，扶着甜甜，把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鲜血立刻洇湿了苗大妈的衣裤。苗大妈流泪了，泪珠“呯呯啪啪”砸在冷硬的水泥地上。
“救人哪！救人哪！”苗大妈环顾四周，带着哭腔呼喊，同时念念有词地为小女孩祷告着。
街道两边店铺里跑出很多人。
远处零零散散的行人也被吸引过来。
“甜甜！甜甜！我的甜甜！”甜甜的妈妈哭叫着冲撞过来。
大口咀嚼着酸甜的橘子，用手机通知自己的亲友赶快过来。很快，有人扛着沉重的麻袋往家赶，有人提着满满的篮子往家赶，有人上衣口袋裤子口袋装着橘子怀里抱着橘子往家赶。接着，有人把整麻袋的橘子放上了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往家赶，有人的机动三轮车也装满了，“突突突”开着往家赶。再接着，一些提布袋的人骑自行车的人骑三轮车的人从家里重新出来了，向着翻车地点兴高采烈地飞奔。
梅朵的丈夫石墙跟公婆妯娌一起提着麻袋赶到现场时，梅朵嫌石墙动作缓慢贻误战机，狠狠地骂了几句脏话，石墙不敢回骂，低头直奔侧翻车辆哄抢橘子，梅朵自然也不闲着，但因为胖，她虽然急切，动作却像是慢镜头。不过一只麻袋很快装满了。石墙蹲在高高的麻袋旁，梅朵提着布袋一使劲，一布袋橘子扛上了石墙的肩膀。石墙站起身，歪扭了两下，正了步子回家去了。梅朵冲着石墙的屁股喊：“回家倒了快回来！别死猪一样磨蹭！”
哄抢行为一直持续到交警和救护车赶到，几名交警驱赶了好一会儿，才将苍蝇见血一样的哄抢人群驱散了。交警弄出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货车司机，救护车呼叫着开走了。
在这次哄抢中。梅朵家总共哄抢了大约300斤川橘。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不是掉馅饼是什么？梅朵围着川橘堆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大嚼着，心里那份快活，嗨，就别提了。
梅朵家的这个村叫北弯子，在市北郊，现在随着城市的扩张，成了城边村，土地经过反复征用，很少很少了。当初地多的时候，梅朵种菜种庄稼也很勤恳，人也质朴恩德。但是几番征地，地没有了，村民像丢了魂，都有点儿没精打采，都有点乱了方寸，喝酒滋事的多了，打麻将赌博的多了，关心村里公益的少了，人心变得冷了硬了。梅朵有段时间整天莫名其妙地烦躁，失眠，到医院检查，什么仪器都用了，也没查出什么病。大夫说是更年期，回来跟人说，人说大夫那是放屁，你还不到四十岁，更个屁年？渐渐地一些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剩在村里的大都是老弱病残，妇女儿童。男人石墙有腰疼的毛病，在方圆左近的村子里跟人干点杂活，梅朵跟村里许多妇女一样无所事事。村里开了棋牌室，梅朵学会了打麻将，逐渐成了棋牌室里的铁腿。人一懒散，身上的肉就像发了的面，梅朵像个相扑运动员了。
北弯子村被313 国道横穿，国道进北弯子村时有一个急弯，出北弯子村时又有一个急弯，弯多弯急，外地货车在村两头侧翻的事故每个月总会有。从前翻车，人们总是去帮人救人，顶多也就是袖手旁观，看个热闹，绝对不抢东西发昧心财的。这些年，不知为什么，时兴哄抢东西了。梅朵开始不习惯不忍心，后来逐渐适应了喜欢了上瘾了，反正不抢白不抢，抢了也白抢，就算你不抢，别人也会抢。车一翻，村民们什么都抢。抢过苹果，抢过菠萝，抢过葡萄，抢过菜油，抢过酒精，抢过醋，抢过汽车零件，抢过不知是什么仪表。有一次拉活牛的车翻了，村里许多人拿了砍刀，硬是砍回许多血淋淋的牛腿牛肉来。
梅朵抢来的300斤川橘，得赶紧转移出去。凭经验，每次哄抢过后，民警总会进村调查搜查。被民警搜查出哄抢物，不仅东西要没收，还得认错交罚款。梅朵想好了，借邻居家的三轮车，把橘子送到市区里的大姐家，给大姐家留一点儿，其余的，到集市上摆个摊，全换成票子带回来。这个事得自己亲自去做，丈夫石墙身体不行，办事也不牢靠。
梅朵蹬着三轮车在市区里穿行，经过平安路。梅朵眼尖，老远看见前面的流血现场。梅朵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驱动了，梅朵伸长了脖子，脚下更用力地蹬着脚踏，转眼到了事故现场。梅朵制动了三轮，看躺在地上的甜甜。甜甜像熟睡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有嘴角偶尔翕动，想要呻吟的样子。身下的血流，正在探寻低洼的地方。
梅朵看清楚看明白了，梅朵的好奇心满足了。地上的事情跟梅朵无关，梅朵的脑子里没想到要救人。梅朵用两条无比粗大的肥腿踏着三轮车，三轮车也绕着甜甜画了个圆弧，“咯吱咯吱”渐行渐远了。
关通达副局长几天来思虑深重，神情恍惚，惶惶不可终日。
关副局长前一段时间还做着被扶正成为关正局长的好梦，但是赵副市长犯事的消息把他的好梦变成了惊梦、恶梦。
关副局长的故事，还是从头说起吧。
老实说，关副局长本来是很不错的官儿，说他是很难得的官儿也不算过分。关副局长大学本科毕业，精通业务，勤勉努力，三十八岁的时候因为业务特别出色被提拔为股长，两年后升为副局长。他在副局长这个位置上原地匍匐了整整十二年。其间曾有两次升为局长的机会。第一次是七年前，老刘局长退休，因为这个局业务性很强，关副局长作为业务骨干性质的副局长，上级领导有意安排他接任局长。上边领导也找他谈过话了，整个局里都在议论，局长非他莫属。他甚至被上级领导口头委任为临时局长负责全局工作一个月。但是，一个月后上边正式委任的，却是另一个局的一个书记。关副局长大跌眼镜，一时成为全局乃至整个市内官场舆论的笑柄。关副局长很是伤心沮丧，好长时间思想才转过弯。事后关副局长得知，新来的局长在省里有一个很有实权的同学，凭着这份关系，新来的局长早瞄上了这个局长的位置。关副局长心里窝着一种被耍弄的不平。不过不平归不平，关副局长在副局长的位置上仍尽心尽力，逐渐赢得了本来对关副局长怀有戒心的新局长的信任。三年后这位局长再度高升，离任时向上级推荐的也是关副局长。其时关副局长的资历也更加深厚，一时又成为接替局长的热门人选。可是事情突然有了变数，上头宣布，干部任用制度正尝试改革，该局局长要实行公开竞争。竞争人由上级指定，一位是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另外两位是关副局长和局里的另一位年轻副局长。竞争的方式有公开演讲、市领导评定、民意测评。折腾的结果，是那位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以遥遥领先的优势胜出，名正言顺风光无限地成为局长。关副局长再度成为明里暗里的笑谈。
不过很快，关副局长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内幕，所谓公开竞争，纯粹是因为那位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在某位市领导身上下了大功夫，该领导为了让副主任达到目的，于是想出了所谓公开竞争的招数，公开竞争的结局是一开始就决定了的，关副局长和另外那位年轻副局长完全是陪衬人物。明白了真相的关副局长愤怒了。在这场被操控的游戏中，关副局长无疑是最大的输家。年轻副局长虽然也是陪衬人物，但是他还有通过公开竞争提高威信和知名度的小小收获，而他，关副局长，则完完全被人算计了一把。关副局长一改平生温良恭俭让的一贯秉性，利用自己业务局长的作用和人脉，没少对新局长使绊子下刀子。新局长在局里行事坎坷，一筹莫展，很是孤立，一年后黯然外调。不过因为新局长清楚关副局长暗中使绊，多次到上头叫苦反映，关副局长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大受影响，两人算是两败俱伤。最后，上级空降市政府的黄调研员来就任新局长。
黄调研员本来是搞政工的，不懂该局业务，因此上任后对关副局长很是倚重。关副局长本是平和之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对黄局长忠诚卖力。黄局长就任该局局长时已经53岁，今年黄局长55岁，关于他要退居二线的消息不断传来。
关副局长决定拼命努力当上正局长。人在官场都有升迁之心，关副局长本来这种心思并不强烈，这次他之所以决定孤注一掷奋力一搏，一是自己在这个事情上受挫过两次，被人哗笑，憋了一口气，这口气不出，他觉得难受；二是他今年已经52岁，按照当地官场惯例，副局长局长这一级别通常55岁左右都要退居二线，这次成不成事，对他来说也是最后机会了，他当然渴望自己的官场生涯有一个高潮式的结局。
关副局长认真算计过，黄局长如果真的退居二线，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首先他跟黄局长关系密切，他有把握，黄局长在这件事情上会支持他；其次当了12年业务副局长，他的资历无人能比；其三，吸取两次挫败的教训，他认识到要升迁，必须有上级领导支持，近几年，利用工作机会，他已经联络好了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市领导。
这位市领导是赵副市长。赵副市长管着他们这一块，在工作交往中，他发现赵副市长人比较随和，对自己的印象很不错，就有了依靠赵副市长的想法。利用中秋节春节之类的节日，他曾经多次给赵副市长小有表示，赵副市长客气一番，也都笑纳了。
关副局长算计已毕，决定做两件事。
一件事是明确将自己的想法开诚布公地告诉黄局长，争取他的支持。一个周末，他在本市天一阁酒店邀请黄局长赴宴。邀请的时候他玩了一个小心眼，说是一桌人都等着局长呢。黄局长进了雅间，惊讶地看到只有关副局长一个人，笑道：“黄局长你搞什么名堂，设鸿门宴啊？”关副局长说：“我哪敢跟局长设鸿门宴？今天周末，我想跟老哥说说知心话，怕请不动你，编造了一桌人，呵呵。”关副局长说完，倒上五粮液，开始跟黄局长交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关副局长无比真诚跟黄局长说了自己的心思。关副局长说：“我不是要篡你黄局长的位，你在这儿干一天，我姓关的绝对会拥戴你一天；只是，如果上级安排你退居二线的话，我希望你能信任我，把这个局交给我!”黄局长竟然也二话没说，当即表态：“组织上已经找我谈过话，我很快就要退居二线，这是真的。新陈代谢，很自然嘛。至于下一任局长，别说你今天跟我谈，就是不跟我谈，我心中最理想的人选也是你。共事三年，我欣赏你的人品和能力。我没有决定权，但是有荐举权。我会尽力为你说话，你放心好了！”关副局长很是感动，倒满一杯酒，说：“有黄局长这句话，我一口干了这杯酒！”说完真的一口干了。二人又说了很多话，喝完了整整一瓶五粮液。
第二件事，关副局长决定在赵副市长身上做点儿工作。“不跑不送，原地不动”，这潜规则你不服不行。怎么“做点工作”，关副局长颇费思量。想来想去，决定给赵副市长爱人买一对金手镯。把这心思给老婆说了，老婆嗔怪道：“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着给人家爱人买一对金手镯！你怎么知道人家爱人没有金手镯？再说了，一对金手镯能值多少钱？你想被扶正，这不是件小事，一对金手镯能解决问题？”关副局长说：“那你说怎么办？”老婆说：“叫我看，咱也得与时俱进，现在送礼都是送折子，你给赵市长存上五万元，送个折子，岂不是又简单又大方？”关副局长点头。找一个休息日，晚饭过后，关副局长给赵副市长打电话，毕恭毕敬说想给领导汇报工作，赵副市长应允了。半小时候，关副局长小心翼翼地进了赵副市长的家门，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关副局长向赵副市长汇报了一会儿局里的工作，然后十分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并拿出了自己的“一点心意”，赵副市长一脸严肃，说：“谈工作就谈工作，你这是干什么！”再三推辞，关副局长再四请求“收下这点心意”，赵副市长批评怨怪着最终收下了。
做完这两件事，关副局长吃了定心丸，下边有人举荐，上边有人定调，被扶正应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殊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三天前，突然传出赵副市长被省检察院逮捕了的消息。关副局长如闻炸雷，目瞪口呆。赵副市长是因为一个大型基建项目被人详细举报受贿事实而犯事的，倒不是直接因为关副局长送的那点钱。但是，这件事对关副局长来说意味着，五万元打水漂了，当局长的事是不敢想了，不仅如此，如果赵市长如实招供受贿事实，自己怕是还要担一个行贿罪！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呀。但是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关副局长只能自叹命苦，烦恼、无奈、惶恐像老鹰抓小鸡般紧紧地抓着他。
甜甜遭难那天，关副局长是从幸福路转过来，走上了平安路。那时梅朵骑着三轮车逆着他走来的方向刚刚离开。关副局长是领导，领导一般都城府很深，表面看上去并不能看出他正在遭遇什么，只是从严峻的脸色看得出他不轻松不愉悦。关副局长进入平安路不久，突然发现马路左前方路沿下躺着的甜甜，看到甜甜身下的血滩，看到甜甜一动不动。关副局长脑子激灵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关副局长掉头就往回走。
关副局长反应很快。以他的身份，遇见这样的事情，回避的确不失为明智的做法。否则，万一被人发现，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声，对他的地位是极为不利的。
掉头走了一阵，关副局长下意识地看看周围，没有熟人，甚至，行人也很少。关副局长吁了一口气。吁了一口气之后关副局长突然心生不安。但是这不安转瞬即逝。关副局长心里刮着下着更大的凄风苦雨。
在关副局长之后看到甜甜受难的，是王北大。
王北大是市三高高三复读生，同学们自己戏称高四生。
今年六月，王北大经历了一次高考的挫败。本来，王北大是非常有实力的，高三以来举行的历次模拟考试，王北大在全校都是名列前茅，其中三次获得第一。王北大的父母、校长和老师们，都认为今年王北大考取北大清华稳操胜券。但是王北大高考考得不好。王北大只考了645分。王北大失败的原因在于压力过大。上高中以来，王北大都是班里学校里顶尖的尖子生，王北大当初中老师的爸爸妈妈从王北大呱呱坠地那天起，就下决心要王北大将来考取北大清华，这从王北大的名字即可知道；王北大的老师、班主任、校长对王北大考取北大清华，更是坚信不疑。所以，每次考试，王北大考得好，大家司空见惯，觉得理所当然；王北大稍有失误，大家必定大惊小怪，王北大的父母更是如闻晴天霹雳。大家震惊的结果就是都来更加关心王北大。班主任谈话，任课老师谈话，校领导也要约谈，王北大的父母更是神情严肃忧愁得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王北大的心理压力就格外大。今年高考前的一次仿真练习，王北大考得非常好，682分，全校第一，且超过第二名50多分。这使人们更加坚信王北大在即将到来的高考中必能考取北大清华。希望越高，关心的程度就越高，于是乎高考前两日，班主任谈话，任课老师谈话，教学副校长谈话，校长亲自谈话，甚至还专门请来一位心理指导专家
勇超被吓了一跳。勇超没说话，嘴巴张开着，显得很傻。勇超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那个瘦削脸黑的男子又开口了：“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好，你说，是不是你骑自行车撞了我丈母娘？”这下勇超才懂了，这太出乎勇超的意料了，勇超一下气愤了：“你这人怎么说话？明明是我救助了老人，怎么成了我撞了老人？”“你就撞了老人？骗谁！你不撞人，怎么会救人？”说这话的是一个女人，一脸怀疑和气愤的样子。“你不撞人，怎么会救人”，这逻辑太强大了，勇超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嘴巴几次张开，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其他几个男女也都说话了，唇枪舌剑都无比锐利：“撞了人，还想装救人，没见过你这样的！”“把老人撞得昏迷不醒了，只交2000块钱，就想开溜，想得倒美！”“我告诉你，我家老人不醒来不出院，你想开溜一步，没门!”“你先把老人的医疗费包了，等老人出院，再说别的事！”
勇超被这些男男女女的话戳刺着，越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强忍着怒气哀求道：“听我说，我今天真的是救助了老人，真的，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那些个男男女女哪里肯信，七嘴八舌又是一阵乱棍打来。勇超又气又急又绝望，差不多要哭出来了。这时一位护士走进来，喝斥道：“你们在这儿吵什么，知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勇超见护士正是刚才随救护车去拉老太太过来的那位护士，像见了救命稻草，赶紧上前向护士求援，要护士证明自己是救人，但是，护士却说她只知道是他打了120 ，救护车赶到时老人已经不省人事，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道。看着勇超无助绝望的样子，护士倒是提醒勇超：那还不好说，你们争什么争，病人醒过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句话让勇超心里一下亮堂了放松了，对呀，光知道急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勇超挺直腰板对病房里的男男女女说：“护士说得对，等老人醒来，她会为我作证！”男男女女一时无语。
药液通过静脉进入老人的身体，医护人员又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终于，老人醒过来了。勇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勇超刚才还在担心，万一老人永远不醒过来，自己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老人醒了，啊，谢天谢地！
老人的儿女们围上前去，问候关怀已毕，那个瘦削脸黑的男子指着外围站着的勇超说：“妈，你看，你是被外边站着的这个小伙子骑车撞倒，才犯了心脏病的，是不是？”老人的目光顺着瘦削脸黑的目光看过来，挡住视线的男男女女们赶紧避开，勇超看着老人，等着老人说出真相。可是，让勇超无比惊诧的是，老人平躺在枕头上的头颅向上微微抬了几抬，明显就是点头了。天哪，老人竟然认可了瘦削脸黑的说法！勇超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大白天撞上鬼吗？一群男男女女的目光一下像锥子般地，齐刷刷扎过来。瘦削脸黑说：“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勇超还能有什么话说？勇超欲哭无泪。但是勇超忽然想到，老人病中刚醒，也许神志还不完全清醒？勇超垂头丧气语带哀求把自己的想法给男男女女们说了，男男女女们一脸鄙夷和不屑。几秒钟以后，平地一声雷，老人说话了：“就是他撞了我。”老人的话有些衰弱无力，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容置疑。老人没有扎针头的那只手，还抬起来指着勇超。天哪！对勇超来说，这哪里是一句话，这简直是遭雷击！勇超一下像雷打一样了。瘦削脸黑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下该死心了吧？”勇超沮丧透顶，绝望透顶，被这话一激，突然又生出冲天的愤怒，他厉声斥责道：“你这一家人，没一点良心，心如蛇蝎！我明明救了人，你们却一个声气诬赖我！”这话激怒了男男女女们，他们“哗”地围上来，磨拳擦掌，咬牙启齿，说你把老人撞成这样还蛮不讲理，看我们今天怎么修理你。勇超无比愤怒，但心里还是虚怯了，这群人要真动手修理自己，自己可就惨了。好在大夫护士被惊动，赶到病房阻止男男女女对勇超的修理。
勇超人行道上的“一念之差”，使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老太婆住院半个月的医疗费七千六百元由勇超全部支付，老太婆出院，那群鸟男女又逼着勇超拿出一千元营养费。七千六加一千，八千六，把勇超要跟小聪办婚事的钱耗费了一小半。那天勇超只顾救人，把自行车丢在路边，又被人偷了，又损失了几百块。唉，千不该来万不该，你不该停下自行车来救老太。勇超后悔得肠都青了，好几次产生寻死的念头。
这场浩劫过去，亲人们大多埋怨他，一些邻里熟人嘲笑他，他跟小聪的婚期也因为经济拮据被迫推迟，勇超病了一场，瘦了十斤，病好后逢人就发毒誓：“我今后要再多管闲事，就让天打雷劈我！”
两年前的旧事在勇超脑海里过了一遍，勇超呼吸粗重了。勇超一想起那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勇超没有管马路边血泊中的小女孩的愧疚感，一下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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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超之后，一个骑三轮车的白发老头过来了。老头拉着半车厢废纸板饮料瓶，车厢里“哐哐当当”的。老头看起来有点木，有点颓丧，骑车的视野也仅仅是前方几米远，懒得抬头望远的样子。脚蹬着三轮车，他的口里念念有词，自言自语着什么。他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因为视野短浅，老头距离甜甜很近的时候才看见血滩中的甜甜。老头因为惊悚，本能地制动了三轮车，三轮车“吱嘎”一声停下了。老头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了。“出车祸了。”老头自言自语。
“出车祸了。”老头又自言自语。
然后，老头松了制动，向左扭了一下车把，三轮车绕了个圆弧，不紧不慢地从甜甜伸着的双脚那边绕过了。
“出车祸了，小闺女。唉。”
“大木会遭难，旁人也会哩。”
老头自语着，悲苦的心里得到了某种慰藉。
“哐哐当当”，三轮车渐渐远离了淌血的甜甜，拐进前方右侧的一个小胡同里了。
这个白头发老头叫大木。他其实并不算老，才四十八岁。但是他的白发，他的酱赤色的刻满皱纹的脸，他的弯腰躬脊的样子，他的呆滞和自言自语，使他已经确乎是一个老头了。
大木本是该市西郊西街村人。西街村原来是清一色的菜农。大木做菜农时，日子过得挺滋润。他家有一亩八分菜地，都是能浇水的好地。他喜欢种菜，他的老婆喜迎也喜欢种菜，夫妻俩一年四季几乎都守在菜地里，伺候蔬菜。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大葱、芫荽、莜麦、莴苣、芹菜、南瓜、土豆、大白菜、大青菜、菠菜，夫妻俩把这些蔬菜当亲人待。蔬菜们也很有感恩之心，哪一样都比别家的长得鲜嫩旺盛。哪一种菜长成了，大木就蹬上三轮车到市里的菜市场去卖。西街村距市里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卖菜很方便，大木的菜好，出售很快，每次都能换回一摞花花绿绿的票子。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就是大木的卤猪肉和小酒，老婆的四季衣裤，儿子小胖的球鞋和学费。节省下来的，在老婆喜迎紧攥着的一本农行存折里。积攒的年月多了，大木竟发了威，学村里的两三家冒尖户，把原来的平房推了，盖起了碉堡似的两层小楼。小楼外从头到脚全贴了马赛克，屋里墙上是仿瓷涂料，窗户是大窗户，明晃晃的蓝宝石玻璃，地上是照得见人影的乳白色大块地砖。村里人到大木家去，必定称赞大木家的屋子“盖得好死了”。大木就很满足。日子过得滋润，大木一点也不木，常常嘴里叼着烟卷，说话粗声大气，伴着“哈哈哈”的笑声，来来去去虎虎生风。
但是好景不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城市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的郊区扩展，西街村被一点一点蚕食着。要建厂了，西街村的土地被征去一大块；要盖楼了，西街村的土地被征去一小块；要修路了，西街村的土地被征去不大不小一块。菜地越来越少，大木家的菜地，由原来的一亩八分，变成一亩二分，又变成八分，最后变成了可怜的二分。那些优良的菜地上长出了工厂，长出了水泥路，长出了遮天蔽日的楼房。那些优良的菜地对于大木这些菜农的补偿，则是几笔少得不可思议的补偿款。菜农们为此不满过，闹腾过，甚至有一回还闹出了一条人命，但结果并没有改变太多，补偿款非常吝啬地又增加了一小笔。
西街村的土地一点一点被城市吃掉了，四周都成了工厂，马路，楼房，商铺，街道。西街村被城市包围了，西街村成了典型的城中村。像汪洋中的孤岛。
菜农消失了，原来的菜农或外出打工，或在方圆左近开烟酒小店，或腾出一两间房子开家庭旅馆，或推着四个小轮的板车卖凉皮卖肉夹馍卖鸡蛋饼。大木也不例外，那二分菜地无论如何是不能养家糊口了。大木就在附近的建筑工地上当小工。当小工苦累脏，每天能挣个六七十块。有以前的家底，有土地补偿款，外加这每天六七十块的活钱，大木觉得虽说比不上从前种菜自在宽余，也还可以凑合。
可是城市连一个小小的城中村也不能容忍，也要彻底消化掉。西街村所在的地方要建设一个大型建材市场，西街村村民要统一搬迁到距西街村两公里远的两栋小高层安置楼上。搬迁就搬迁吧，好像也不是太坏的事情。何况搬迁不搬迁，也不是村人能做主的。村民与村里、镇里的矛盾出在原来房产的价值评估上。按照村里镇里的政策，村民的院落房产，每所院统一按16万元计算，像三木这样两层楼的住户，按每户22万元计算。政策一出，全村沸腾，怨气冲天。村民发现，一边是西街村的房产估价太低，每个院落14万元，每户起码要亏10万元，大木等几户二层楼的人家，亏得更大了，每个院落至少要亏15万元；一边是新盖的安置楼的价格按商品房价格计算，贵得要命，每套80平方的楼房，价格接近30万元。这就是说，按以房抵价、多退少补的原则，每户村民都要再缴纳一大笔钱才能住上安置房，而这一大笔钱，差不多足以使所有村民穷尽积蓄甚至负债累累。这就可怕了。村民们于是争，闹，上访，拒迁。闹腾了两年，村民中有人流了血，断了骨头，村镇干部也有人挂了彩，补偿款上调了两次到了每个院落补偿22万元，两层楼住户补偿28万元。村民们开始认命，陆续有一些人家搬迁到小高层安置楼。最后没搬的，是大木和那几户盖了二层楼的人家。他们聚在一起详详细细算过一笔账，每户二层楼人家补偿28万元，对他们来说还是亏大了，比方说一般院落的人家在这次搬迁中最终得到百分之八十的房产价值，那么他们只得到了百分之七十。他们详细计算的结果是，村镇应该给他们的合理补偿是40万元，至少也应该按别的村民得到补偿的比例给他们32万元，这就是说，要他们搬到小高层安置楼，公平的话村镇应该让他们住进去，再给他们每户补偿12万元，至少每户2万元，而现在的事实是，他们要住进小高层，还要给村镇掏出2万块，这不是亏了血本是什么，这不是伤天害理是什么？于是大木和其他二层楼住户就坚决拒绝搬迁。但是村镇方面认为他们故意对抗政策，是钉子户，是无理取闹。冲突再度发生。吵过骂过斗殴过，问题仍未解决。村镇扬言要强制拆迁，大木他们开始到县里、市里、省里上访。事情最终的结果是，大木等几户人家的房屋被拆迁，不得不搬入小高层。上访事件导致一个村干部被免职，一个镇干部被降级，大木和另一位村民因为越级上访先后被拘留两次，大木还被关进精神病院一个月。
大木从精神病院出来，精神并没怎么有病，倒是大木的媳妇经不起事，一天到晚总是个气，得了脑溢血，治疗后留下了后遗症，一条腿跛了，说话口齿不清了。这事让大木受刺激太大，人一下老了，一个月之内头发全白，也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人前说话极少了，真的像木头了，还添了个自言自语的毛病。到工地打工没人再愿意用他，他开始蹬三轮车捡破烂为生。捡到一个饮料瓶子，他会对自己说：“一个瓶子五分。降价了，唉，前段时间还一毛哩！”卖了一天破烂，赚了37元，他会对自己说：“37块。37块。这37块不敢花哩，得给老婆买药哩。”
大木哪里还会关心别人的事，哪怕这事比天还大半拉。大木蹬三轮车绕过血滩中的甜甜，拐进一条脏乱的胡同街道，忽然又想起刚才的车祸，又对自己说上了：“车祸，车祸了。小闺女怕是没命啦。”街边一个坐着嗑瓜子的胖女人看着大木，不屑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骂：“一个人，跟谁说话哩，傻&！”
梅朵这天遇到了最开心的事。
村西头313国道上，一辆大卡车翻车了。
梅朵是在下午四点时，从村街的棋牌室出来时发现大卡车翻了的。农村发展了，村街上也有了棋牌室，跟市区里没有两样，麻将扑克象棋，一应俱全。麻将也是自动麻将，不用“呼呼啦啦”洗牌垛牌，打起来效率高多了，感觉好多了。梅朵吃过午饭就一直在麻将桌上。梅朵今天手气不错，自抠了三把，连坐了两庄，还开了几次暗杠，赢了十几张油腻腻的一块钱票子。要不是一泡尿憋得小腹痛，梅朵还不舍得出来呢。
梅朵从棋牌室出来，一侧脸就看到东边313国道上像是出事了。几个路人站在路边，像在围观什么，透过人缝隐约可见一辆蓝色货车的头部。翻车了吗？梅朵心里一阵兴奋。要不是一泡尿憋着，梅朵会毫不犹豫地跑向出事地点看个究竟。梅朵得先解决这泡尿。梅朵到棋牌室后的简易厕所里尿了，提上裤子就往人们围观的地方跑。梅朵胖，肚子大，跑起来像被追赶的鹅。梅朵跑近出事地点，哈哈，真的是翻车了，一辆蓝色半挂货车侧翻在排水沟里，司机好像受了伤，司机楼的车门上有几道血痕。几个过路人或驻足或停下摩托车自行车在傻看。卡车上拉的是橘子，通红通红的川橘！有一些已经散落了，像一片亮丽的晚霞。哈哈，发财的机会来了！梅朵兴奋地向棋牌室，向村落的方向喊起来：“嗨！翻车了，橘子车翻了！都快来呀！”梅朵的喊声魔术一般神奇，很快，从村子里冒出许多许多人，提着篮子，掂着麻袋，骑着自行车或摩托车，开着三轮车，从各个方向奔涌过来。梅朵接着打开套着编织物的翻盖手机，给丈夫打，给公婆妯娌打，告诉他们国道边翻车的喜讯，要他们赶快带着家伙来。
村民们蜂拥过来了，他们毫不犹豫地开始哄抢川橘。围观的路人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也加入了哄抢的行列。人们沉浸在哄抢的兴奋和快乐之中，像沉浸在抢收的快乐之中一样。地上的抢完了，一些人登上卡车，抢卡车上的橘子。很多人的脸上冒起了汗珠，很多人的脸上洋溢着自然质朴的笑容，很多人忙里偷闲，
天使有难（中篇小说）
一整天，甜甜对妈妈很是不满。上午八点，妈妈把她抱到杂货店，用呵斥的口吻交代她只准在店铺内、店门口玩耍，不准跑远之后，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忙碌。先是扫地面上的垃圾，拖地板，抹桌子，擦货柜，然后整理归拢被顾客拉乱了的货物，笤帚呀，灰斗呀，板凳呀、螺丝刀呀，碗盘呀，勺子呀什么的，再后就是迎接一个又一个、一拨又一拨的顾客。母亲对每一位顾客都很热情，总是笑脸相迎。甜甜觉得妈妈腮帮子里边一定藏了好多好多笑，这些笑是专门为顾客们准备的。因为哪一阵子没有顾客的时候，妈妈脸上就没有笑了，可是一有顾客向店铺走来，妈妈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开放了。妈妈腮帮子里的笑显然不属于甜甜。因为即使没有顾客的空隙，妈妈脸上也没有笑，好像怕把腮帮子里的笑用完了，只听凭甜甜在店铺里自己玩耍。
上午，甜甜听妈妈的话，基本上就在店铺里玩耍。她先是在门口的空地上用白粉笔画了很多她自己喜欢的曲曲弯弯，画够了，好像有些饥饿，她问妈妈要一块钱，妈妈问要钱干什么？她怯怯地说我饿了，妈妈没有给她钱，不过立刻到店外边去了一趟，回来时递给她一根竹棍上扎着的那种烤香肠。烤香肠很热，甜甜吹一口凉，吃一口，吃完了香肠，不饿了，“咚咚咚”跑到里边的货柜上抓了几个玻璃球，里边嵌着小花小草的那种，在地上抓着滚着玩。甜甜的世界充满乐趣，几枚小小的玻璃球，她足足玩了一两个小时。十一点半过后，杂货店的顾客格外少起来，妈妈在柜台前蘸着吐沫数一沓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钞票，脸上浮着笑意，好像是要给顾客的笑剩余了一点儿。数完了钱，妈妈把抽屉锁好，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才把脸转向甜甜。甜甜撅着屁股玩地上的花玻璃球，但是显然有些兴味索然了。“过来，甜甜！”妈妈叫。甜甜站起来，“咚咚咚咚”跑向妈妈。妈妈说：“该吃午饭了，饿了吧？”因为对妈妈的冷落不满，甜甜撅着小嘴，只看着妈妈“嗯”了一声。妈妈蹲下把甜甜抱起来，拍了拍甜甜的背算是安抚，说：“该吃午饭了，妈妈到外边买饭去，你看着咱家店铺，好不好？”甜甜响亮地说：“好！”甜甜一向很愿意一个人“看着”店铺，那时她觉得自己跟大人一样了，挺神气。妈妈放下甜甜，拎了个红色筒式塑料饭盒，到外边买饭去了。
二十分钟后，妈妈拎回午饭，是甜甜喜欢的牛肉米线。妈妈取过饭碗，张开一张小圆桌，甜甜和妈妈都坐在圆桌旁吃米线。妈妈不时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甜甜，甜甜高兴起来，甜甜高兴的表现就是很起劲地吃饭，她挑起一筷子米线，米线长，她不得不站起来才能把米线放进嘴里。她站起来一次，妈妈就对着她笑一次。这使甜甜觉得，没有顾客的时候，妈妈还是很喜欢她的，妈妈也是会笑的。甜甜对妈妈的不满差不多消失了。
吃过饭，妈妈用卫生纸给甜甜擦净了嘴角上的饭汁，又给甜甜倒了杯开水，放了糖。甜甜喝完糖水，妈妈抱甜甜穿过货柜，到店铺角落窗户下的一张小床上，让甜甜睡午觉。甜甜没反对，很乖地躺下了。她知道，妈妈要坐在钱柜前守店铺，妈妈的午觉就是没有顾客的时候趴在钱柜上打个盹。
甜甜的午觉一直睡到差不多下午四点半钟。睁开眼，甜甜首先看到的是方方正正白白亮亮的窗户。窗户外有树的枝叶在摇曳。由于睡眠，甜甜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她掀开被子，“呼”的一下坐起来，下床穿鞋，出去到店铺门口。
门口，妈妈正在跟一对刚刚进店的夫妻顾客说话，妈妈脸上当然还是笑容可掬，很小心地询问顾客，然后热情地劝顾客到里边货柜架子上挑选。这当儿妈妈看见甜甜睡醒出来了，只是对甜甜匆匆说了句“自己玩啊”，就又笑着关照顾客了。
甜甜对妈妈的不满又产生了。甜甜算是明白了，只要有顾客，妈妈是顾不上甜甜的。甜甜的小嘴又撅起来。店铺内没什么好玩的，地上那几粒花玻璃球，上午早玩腻了。但是甜甜很快找到了乐趣，她站在店铺门口，看外边街道上的景致。其实街道上的景致真的平淡无奇。天气阴沉着，被楼房和道旁树的树冠遮蔽得零零碎碎的天空显得肮脏，像一片片的抹布。空气中飘着雨丝，街道上湿漉漉的，两边的人行道上也湿漉漉的，不断有风吹起路面上的一些树叶和各色的塑料袋子。不断有行人过往，打着伞的走得从容，没打伞的脚步匆匆。对面也是一家接一家的店铺，有的生意看起来不错，顾客盈门，有的则显得冷清，只偶尔有零星的顾客出入。街道上的景致如此而已。但不满四岁的小甜甜看得饶有兴味。灰白的天空中一团黑乎乎的飘动的乌云，像赶路的大黑熊似的；雨丝细如牛毛，像风筝的丝线；一片暗黄的树叶飘飘悠悠落下来，正好落在一个驼背白发的老头头顶；一个过路的妇女，半边脸上都是紫黑的色素；一间店铺的门口，两个男人见面，握住手，不断摇着，笑着说话……甜甜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这些，小脑袋里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这个下午杂货店生意不错。不断有人慢慢悠悠地进来，不断有人拿着货物出去。妈妈就一直很忙，一直满脸笑容地领着顾客在货柜之间看货选货。期间送走顾客的空隙，妈妈也曾出来看过甜甜，甜甜正倚着卷帘门的门框看外边的景致，很专注的样子。后来，甜甜向妈妈要一块钱，要买棒棒糖，妈妈没有说话，嗔怪她一眼，从手里的一沓钞票里抽出一张一块钱的纸票给她，甜甜跑过去，喜笑颜开地接了。妈妈说：“别跑远，就在隔壁的商店买！”甜甜点点头，“嗯”了一声。有一对老年夫妇踏上了店铺的台阶，妈妈开始向老年夫妇笑着搭讪。
甜甜拿着一块钱纸币，出了店门，跑到隔壁的糖烟酒商店，买了一个包着锡纸的棒棒糖。戴着老花镜的烟酒店老板刚刚把糖递给甜甜，甜甜就熟练地揭掉了糖纸，噙在口里。
甜甜噙着棒棒糖，一蹦一跳回杂货店。
如果甜甜回到杂货店就好了，她就会躲过一场劫难。但是她没有。她的视线被一群小学生吸引了。小学生应该是刚刚放学，都穿着天蓝色校服，有的戴着红领巾。他们不知为什么在远处围成一个圈，忽而哄笑着一起蹲下，忽而又哄笑着一起站起。甜甜好奇极了，她完全忘记了妈妈不准走远的嘱咐，小跑着要去看个究竟。
甜甜家杂货店所在的这条街叫平安路，甜甜沿着平安路南边的人行道向东小跑。前方一条跟平安路垂直交叉的街道叫幸福路，两条街交叉的地方有红绿灯，那群快乐的小学生就在前方平安路北侧的人行道上，距红绿灯不远处。甜甜噙着棒棒糖，跑到差不多跟路那边的小学生齐平的时候，开始斜穿20米宽的街道。
那时大概是5点20分，时值深秋，又是阴雨天，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街上行人不断，车辆不断，却显得的冷清。行人行色匆匆。车辆“呼”的一声过去了，“呼”的一声过来了，挟裹着阵阵冷风。
甜甜斜穿马路，走了大约5米远时，发生了令甜甜万分失望的事情。那群小学生忽然不玩了，你追我赶笑闹着一阵旋风似地刮走了。甜甜看着转眼消失了的小学生，愣了一会儿，转身往来时的人行道上回。回到距人行道一米多远时，大难降临了。
甜甜当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随即右腿像被什么牢牢拽住，动弹不得，甜甜极端恐惧，想哭，还没哭出声来，又有什么东西大山一样从她身上碾压过去。剧烈的疼痛产生了，甜甜惨叫两声，看到了血红的天空，血红的路灯，血红的道旁树的树枝……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肇事车辆加大油门，尾气管喷吐浓烟，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甜甜仰躺在马路上，满脸是血，浑身上下是血。她双眼闭着，嘴唇张着，似乎在呻吟，又像在呼唤。她的一只手伸展在地面，另一只手被压在身下，腰腹部血肉模糊，两条腿奇怪地交叠着，也是血肉模糊。血，在她的身体下汇集，又向不同的方向分出几条溪流。
这时能让人一眼看出地上是个小女孩而不是一团物品的，是甜甜的米黄色毛衣，尽管毛衣上已经血迹斑斑。
甜甜遭难大约一分钟后，勇超骑着红色轻便摩托车路过现场。
勇超是本市“通达”快递公司员工，下班回家。
阴雨天气，不到五点半钟，天色已经昏暗。尽管如此，勇超还是在20米之外就看出前方出了车祸，有人在路边流血。
勇超一阵惊悸，本能地踩了一下刹车，想掉头避开。可是随即他还是松开了刹车继续前行。他这样做有两个原因，一是想看个究竟的好奇心，二是这条街道是他回家最近的路，如果掉头，他要绕行很远。
在接近事故现场时，他已经开始告诫自己：瞟一眼就走，千万别停留！
勇超很快到了甜甜跟前。他加了一点油门，摩托车在甜甜左侧画了一个圆弧，迅速绕过了。在经过甜甜的一瞬间，他做贼似地侧眼看了一眼，看到甜甜躺在血泊里，小脸像白纸做的面具。他还看到甜甜一只手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驶过现场，勇超突然莫名其妙地怕起来：今天，我不会再摊上什么事儿吧？
不会的，今天绝对不会的。勇超对自己说。心里宽慰起来了。
随即，他心里又涌起自责：唉，这不是见死不救吗？一个人见死不救，还算个人吗？
见死不救不算个人。可是见死去救就是自己找死。勇超想起两年前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立刻心安理得了。
勇超回到家，停好摩托，坐在沙发上。媳妇儿开着一个儿童服装店，还没回来。勇超觉得心里乱乱的，就点了一根烟，抽。
我操，我今天见死不救！我操！勇超又想到这个问题。
可是，我敢救吗？我因为救人吃的苦头还小吗？
勇超又一次心安理得了。
两年前的那件事，在勇超脑海里放映起来。
那个春天的上午，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杨柳吐绿，鲜花飘香。28岁的勇超骑自行车行驶在人和路的人行道上。小伙子心情好得像那明媚的春光一样。小伙子多次恋爱失败，现在，终于跟一个叫小聪的姑娘热恋，再有两个月，就要结婚做新郎了。一想到很快就要和漂亮可人的小聪姑娘生活在一起，小伙子的嘴角就浮起了笑意，口里就有歌声飘出来。
小伙子前方20来米处，一位行走的老太太突然站立不稳，摇晃欲倒，像是犯了什么病。很快，勇超眼看着老太太“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两只手痛苦地按着胸口。不好，老人家病了。勇超没有丝毫犹豫，紧蹬几下踏板，到了老太太身旁，翻身下车，把自行车扎在路边，跑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非常无助。看到勇超，眼睛里写满了令人哀怜的三个字：救救我。勇超要扶老太太起来，但是他没有做到。老太太很胖，勇超心有余力不足，而且，老太太忽然又不省人事了，这更增加了扶她起来的难度，再说扶她起来也没有意义了。
勇超蹲着，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摸出手机拨打了120。救护车很快鸣叫着来了，勇超跟医护人员一起把老太太弄上了救护车。
如果勇超善良的程度弱一些，跟医护人员说明情况，不再到医院去，骑车离开，他就会避免一场可怕的纠纷。但是勇超没有。勇超不放心老太太。勇超任凭自行车扔在路边，坐上救护车跟老太太一起到了医院。他要看着老太太脱险才放心。
老太太被送进市第二人民医院急救。氧气插上了，液体滴上了，老太太还是处于昏迷状态。大夫问勇超：“你是老太太的亲属吗？”勇超说：“不是，我……”
勇超不好意思说自己助人为乐。戴着蓝口罩的大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好，知道了。这样吧，现在，你得到一楼大厅给病人办一下住院。”勇超说：“我不是病人亲属，等病人亲属……”大夫不耐烦地说：“知道知道，不过你必须去办。按道理是先住院，再救治，我们看病情严重，才先救治了，还不办住院怎么行？”勇超只好下楼给老太太办住院，预交了2000块钱。这2000块钱，是勇超从银行取出来准备这两天跟小聪一起到家具店购置沙发的。勇超远远不是有钱人，交钱时，勇超感到肉痛。不过他想，大夫已经在老太太外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写着老太太姓名住址联系电话的纸片，老太太的亲人很快就会赶来，他们来了，肯定会如数把钱还给他的。说不定出于感激，还要多给他一两张红票子表示谢意呢。
勇超办完手续回到病房，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一共六人已经赶到病房了。勇超环视几个人，笑问：“你们是老人的儿女吧？是这样，我骑车在人和路人行道上走，看到老人忽然晕倒，就上前搀扶，可是后来老人不省人事了，我就叫了救护车。——住院手续也办好了，交了2000块钱。你们都来了，我还有事，我走吧?”勇超说这话时多少有点羞赧，因为脑子里预想着老人的所有亲人都围上来又是握手又是拍肩的真诚感谢的场景，那种场景，是会令任何一个助人者有些羞赧的。但是热烈的感激场面并没有发生。接下来发生的是持续几秒钟的沉默。所有老人的亲人都侧脸对着他站立着，眼睛里的东西很复杂，或犹疑，或狐疑，或愤然。勇超感觉不对劲，但是并没有想得太多，他还多少有一点惭愧了，为自己预想的那种热烈的感谢场面而惭愧：勇超呀勇超，你也太那个了，现在人家是什么时候？人家的老人重病正在被抢救，人家心里不定多沉重呢，你还想着人家围上来感谢你！勇超想自己应该悄悄走就是了，但是不对，自己交了2000块住院费，这总得再提示一下勇超的亲人，让人家把这钱给了。这笔钱对他来说不是小钱，还要派重要用场呢。勇超就又环视那一张张阴沉着的表情复杂的脸，说：“你们都来了，我也帮不上什么了，你们把我垫交的那2000元钱给我，我得走，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个瘦削脸黑的男子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走！”这句话突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