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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养文学,感情变质,同性可婚!

本文虚构!OOC!注意避雷!不要上升!

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院儿里的蔷薇正开得如火如荼。“长得真快啊”,沈梦瑶的目光被身旁的那一丛丛蔷薇吸引了,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随即,礼貌地接过快递员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这些蔷薇是她在初夏时种下的。

什么长得真快,快递员有些疑惑,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恭喜你呀”。

沈梦瑶微笑着对快递员礼貌道谢,语气很平淡。

关上通往小院儿的门后,聒噪的蝉鸣也被隔绝在了外面,却隐约还可以听到隔壁孩子哭闹的声音。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一年前,沈梦瑶的母亲因一场车祸去世,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在教室里和同学说说笑笑,聊的是隔壁班的八卦。

时间像未拧紧的水龙头,一个个透明的小水珠落在水泥地上,滴滴答答。沈父因悲伤过度,选择在妻子去世的那个下午尝试用自杀的方式随妻子而去,好在被邻居及时发现,送往医院救治。

处理母亲后事的人成了十七岁的沈梦瑶。

以泪洗面成了常态,她不愿意去面对那些前来吊唁慰问的叔叔阿姨,她们眼神中的悲痛与怜悯无不告诉着她一个事实——你没有妈妈了。

沈梦瑶的父母是青梅竹马,俩人在一个院儿里长大,大学毕业之后顺利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在一片祝福之中。

这些年以来,那些“婚后出轨“,“家暴”等频繁上热搜被人讨论的事件从来就没有发生在沈梦瑶的父母之间发生过。甚至长这么大以来,沈梦瑶从来没有见父亲对母亲红过脸,一次也没有。

母亲虽不是一个事业型的女强人,却能把家里打理的很好,对沈梦瑶从来都是轻声细语,从来不批评她,只有无微不至的关心。

在其他人纷纷夸赞她成绩好的时候,只有母亲会关心她累不累;会陪着她学习到深夜;会在每一个冬天来临之前给她织好毛茸茸的线衣……沈梦瑶温婉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也来源于母亲的影响。

“她们不吵架的,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很好”,沈梦瑶用手指摩挲着抱在怀里的黑白照片,声音很轻,“可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爸爸呢”。

母亲去世后,沈梦瑶最怕的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想象中触目惊心的画面会在她刚要进入梦境之时,像毒蛇一样,吐着鲜红的引信爬出来,死死地缠绕在她的心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害怕一个人睡觉,终于在一个晚上,她鼓起勇气打开微信,点开了母亲的对话框,颤颤巍巍地打出了一行字。

不会有回复的。她的心隐隐作痛。

她正准备关上手机,可对话框却跳出来了一条消息,是一个拥抱的表情。

沈梦瑶大脑一震,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定是母亲在天上收到了自己的消息,是我的意念被传达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人在极度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相信世界上有神明。

她迫不及待地告诉父亲,母亲回复她微信了,父亲只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哽咽地告诉沈梦瑶,“瑶瑶,爸爸知道你很难过,可你要接受妈妈已经离开的事实”。

父亲不会相信她的话,即使她给父亲看了聊天记录。冷静下来之后,她逐渐有了思绪,这样没有科学依据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但她宁愿这样一直欺骗着自己。

如果没有这样的自我欺骗,她活不下去。

在某个夜晚,沈梦瑶像往常一样点开母亲的对话框,一字一句地给母亲讲自己这些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有趣的,不开心的。可那边迟迟没有回复,沈梦瑶开始慌了,难道这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吗?

她颤抖着发送了一句语音,“妈妈,我可不可以听一下你的声音,最后一次。”

“瑶瑶,对不起”,几分钟后,当沈父拿着那个熟悉的手机,面色凝重地走进沈梦瑶的卧室时,一切都恍然大悟了。

没有神明,也没有奇迹。

沈母离开之后,医生将整理好的遗物交到了沈父手里。自然,拿着母亲手机的人只会是父亲,所以每个夜晚,回复自己的人不是妈妈,也不是其它好心人,而是父亲。

得知真相的沈梦瑶趴着父亲腿上,淋漓尽致的哭了一场。沈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红着眼眶一个劲儿的告诉沈梦瑶要坚强,要坚强。

要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在面对失去至亲这件事情上做到坚强,太难了,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他甚至不愿意再在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继续待下去,睹物思人。于是公司进行人事调动的时候,他主动申请了英国分公司的空缺职位,移民英国。他试图说服沈梦瑶跟他去英国,告诉沈梦瑶,在英国的生活和学业都不用担心。

而她只想在待这个熟悉的地方,只有这里,才有母亲的气息。

“ 我哪儿也不去,想妈妈了还能随时去墓园看看,跟她说说话,如果我也离开了,那这里就只有妈妈一个人了,妈妈生前最爱热闹,我走了,她会孤独的”,沈梦瑶含泪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这个理由让沈父没办法再继续说服她。

“瑶瑶,以后你无论有什么心事儿都可以像以前一样给爸爸讲,缺钱了一定要告诉爸爸,知道吗。“,沈父红着眼睛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不要恨…爸爸,爸爸实在是没办法”,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第一次在女儿面前泣不成声。

机场很是嘈杂,来来往往的行人只当眼前的一幕是亲人间离别的不舍,没有人驻足。

沈梦瑶鼻子一酸,可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把离别的气氛变得更加难过,不想让父亲担心。意气风发的父亲在几个月内突然变沧桑了好多,有些打击,足以致命。

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和父亲都失去了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的人。人生的境遇就是在不经意之间就天翻地覆了,明明那天之前,自己还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儿。有姣好的容貌,成绩优异,虽然家庭条件不算特别富裕,但家庭氛围却是难得的和睦幸福。

她以为她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以为这些幸福,她都能抓得住。

后来她常常想起茨威格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再也不敢在把幸福公之于众,她害怕老天嫉妒,害怕幸福再次被夺走。

沈梦瑶高考第一志愿选择了本市的重点大学的中文系,分数不多不少,如愿被录取。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

回母校领奖那天,正式七月中旬,天气很热,烈日把柏油马路都要烤出油来了。明晃晃的太阳挂着天上,很刺眼,沈梦瑶下台之后突然有些晕眩,好在一双手稳稳地从后面扶住了她。

沈梦瑶回过头去,扶住她的人是张昕。

“你没事儿吧,瑶瑶,是不是中暑了?”

沈梦瑶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儿,谢谢你”

张昕也是来领奖的,她是沈梦瑶的高中同桌,高考只比沈梦瑶低了一分。两个人既是班上的佼佼者,又是好朋友。

“瑶瑶,我们大学又是同学了,真开心。”张昕笑得很明朗。

“嗯嗯,我也很开心,和你做同桌很幸运。”

两人又聊了几句,张昕邀请沈梦瑶一起吃晚饭,沈梦瑶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毕竟已经拒绝了张昕很多次了,这一次没有理由再拒绝。

一起吃个饭,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在母亲去世后,沈梦瑶不愿再像以前一样跟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逛街。她开始习惯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们去的是附近新开的一家西餐厅,张昕说,这是家网红餐厅,最近网上爆火,她们来的刚刚好,没有排队。

餐厅里的放着莫扎特的C大调奏鸣曲,很优雅,对面张昕吃西餐的动作也很优雅,让沈梦瑶生出一丝恍惚。

看沈梦瑶迟迟没有动刀叉,张昕有些疑惑,“瑶瑶,怎么不吃”。

“刚才在想一些事情”,沈梦瑶的情绪不太高。

沈梦瑶家庭变故这件事情张昕全都知道,所以她把埋在心底对沈梦瑶的爱意全都深埋进了心底,她知道,高考结束之前根本不能在沈梦瑶面前提与“喜欢”“爱”有关的字眼。

她喜欢沈梦瑶,从见到沈梦瑶的第一眼起。她克制了自己的喜欢与爱,三年。

“瑶瑶,你最近过的还好吗?”张昕小心翼翼地去看沈梦瑶的眼睛。

“挺好的。”沈梦瑶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沈梦瑶从家里回来之后,瘦了好多,本就单薄的身子在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更是弱不禁风。

其实有很多次,张昕很想去抱一抱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儿,可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另外一种伤害?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她不想做出任何伤害沈梦瑶的事情,也不想以朋友的身份。

“那就好”想说的话都到涌嗓子眼儿了,可就是活生生地被理智一点一点地压了下去。

沈梦瑶,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张昕在脑海里反复练习过一万次对沈梦瑶告白的话语,到了该说出口的时候,却犹豫了,她害怕说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有些人,做朋友比做恋人能走的更远,张昕从来就是一个要百分之百把握的人。在上台演讲的时候是,在爱情里也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不会去冒险。

经年之后的高中同学会上,她拿着酒杯一杯又一杯的敬沈梦瑶,找了无数的理由。

祝沈梦瑶年少有为,开了公司,在行业内小有名气;祝沈梦瑶身体健康;祝沈梦瑶的平安喜乐……她把自己能想到所有美好的祝福都给沈梦瑶了,却唯独没祝沈梦瑶新婚快乐。

如果是其他人成了沈梦瑶的爱人,她也许还会大度的祝福,但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清楚,为什么会是袁一琦?那个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儿。

沈梦瑶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最后一页的致谢上,写的明明白白,甚至不需要直接问出口,心上人躲闪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那行字刺得她的心生疼。

“作为我最重要的生活伴侣,袁一琦小朋友对本文的撰写亦有贡献,在此表示衷心感谢”

是生活伴侣,不是妹妹。

在知道自己快要醉过去的时候,张昕才鼓起勇气对沈梦瑶说出“我喜欢过你”几个字。

可KTV包间里的声音太大,远远地盖过了她的声音。清醒之后,她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了,张昕很清楚,实际上自己早就失去了沈梦瑶,在不知不觉之中。

回家洗漱好之后,沈梦瑶躺在床上放空自己,不断地回想吃饭时张昕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她对自己所出的那些话,心中隐隐约约产生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没有去多想。

“不要老是一个人待着,你需要更多的陪伴”,沈梦瑶脑海里回荡着张昕所说的这句话,鼻子有些发酸。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孤独了,但到了真正闲下来时,空荡荡的房间还是会让她心底滋生出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沈梦瑶翻了个身拔下手机充电线,把手机里那几个用来消遣的软件翻来覆去的看,手机上索然无味,千篇一律的视频让她渐渐的失去了兴致。

而接下来刷到的那个视频却让她此后的人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

很多时候,处在当下的人不会注意到某个时间点的重要性,很久之后回过头来看,才会生出无尽的感慨,原来那天是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啊。

视频下方的文字说明了作者发这个视频的目的:等爱心人领养小孩儿。

视频里的小女孩儿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披散着头发,身体瘦得像一只小猫,粉嘟嘟的脸颊却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她蹲在小区门口木椅旁自顾自地逗着一只跟她一样瘦小的猫咪,神情很专注,有人看这小孩儿长得机灵,给她棒棒糖,找她搭话,全都被她无视掉。

这个小孩儿有点儿意思,说不出来的喜欢,沈梦瑶看了这个视频不下十遍,又一次读出视频下面那几行文字时,她的脑海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英国时间应该是早上了,沈梦瑶拨通了父亲电话。

“瑶瑶,爸爸上周收到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了,真给我们沈家争气…”沈父的声音里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

“爸,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沈梦瑶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说你说,跟爸爸还客气什么。”

是有犹豫的,但一定要。

“我想领养一个孩子”,沈梦瑶的语气很坚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沈梦瑶以为父亲会拒绝自己的想法。

“瑶瑶,你应该找个人陪着你的,一个人太孤单了”,沈父顿了顿,“是爸爸对不起你…”

“没有,爸爸你没有对不起我”,沈梦瑶的鼻子一酸,“谢谢你理解我,爸爸”

不一会儿,沈梦瑶的手机屏幕亮了,父亲又给自己转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账。她知道父亲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将领养小孩儿所需要的资料准备妥当后,沈梦瑶在那个软件上与视频的发布者取得了联系,于是迫不及待地发送了整理好的自我资料以及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看来对方对她很满意,她很快就了解到了小女孩儿的基本情况。小女孩儿是视频发布者邻居的女儿,名字叫袁一琦,从出生起就没了母亲,前不久,父亲在一次救援行动中牺牲了,家中没有其他亲人了…

手机上屏幕不断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沈梦瑶每划开一次,心就会痛一下。

那些文字扎的她的心生疼。

这孩子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她就不说话了,您如果觉得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找其他人。对面发来了这样一条消息。

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想起视频里的孩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沈梦瑶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几天之后,沈梦瑶飞往了四川成都。

沈梦瑶坐在飞机上的时候,一直在想幻想和小孩儿见面的场景,她会不会喜欢我给她的礼物呢?会不会叫我姐姐呢?会不会黏着我……

这一系列问题在沈梦瑶见到袁一琦之后全部有了答案。

小孩儿害羞地接过了沈梦瑶的礼物,却依旧紧缩着眉头,这些天一直照顾着袁一琦的阿姨有些尴尬,不知道袁一琦是否愿意跟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孩儿一起生活,如果不愿意,那真是太麻烦了。

“你喜欢姐姐吗?”,沈梦瑶蹲在袁一琦的面前,平视着袁一琦的眼睛,目光里皆是温柔。

小孩儿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棒棒糖,天气太热了,棒棒糖化成了一滩黏糊糊的液体,粘在手掌心上,很不舒服。

“如果被漂亮姐姐发现了我是因为舍不得吃掉棒棒糖,棒棒糖才化掉的,那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拜托不要让她发现”,袁一琦在心底祈祷。

沈梦瑶看穿了小孩儿的心思,指了指袁一琦的小拳头,“琦琦,姐姐家里有很多棒棒糖,这支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听到“很多棒棒糖”几个字,袁一琦毫不犹豫地把手里剩下的半只棒棒糖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沈梦瑶缓缓地从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去擦袁一琦的小手,动作很轻,柔软的触感像羽毛一般滑过袁一琦手掌心的每一条纹路。

眼前的这个大姐姐,皮肤很白,头发长长的,和《犬夜叉》里的戈薇一样,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袁一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不会说出来,说出来就不酷了。

“那你愿意以后跟姐姐一起生活吗?姐姐住在海边。”沈梦瑶把袁一琦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眨巴着眼睛看着袁一琦。

海边是什么样的呢,爸爸说要今年暑假要带我去海边的,可她们说爸爸不会回来了。

爸爸说海边有沙滩,也有椰子树,可以堆城堡,还有吃不完的小龙虾……

看着小孩儿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沈梦瑶觉得很有意思,静静地等待着袁一琦的回复。

我想去海边。袁一琦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袁一琦第一次坐飞机,即使再高冷的小孩儿也挡不住好奇,一会儿看看窗外的云朵,一会儿又看看座位上方的电视。

“这是你第一次坐飞机吗”沈梦瑶边说边接过空姐递过来的小被子,盖在袁一琦的身上,“一会儿飞机会“嗖”的一下飞到天上去,很冷的。”

等到失重感来临的时候,袁一琦的心揪了一下,手紧紧地抓住被子。

明明就很害怕,还要装出一副不怕的样子,沈梦瑶看着袁一琦的样子,忍俊不禁。

柔软的触感袭来,一股涌进心底的暖意包裹住了袁一琦的小手,“琦琦,姐姐害怕。”

沈梦瑶无辜的盯着袁一琦。

袁一琦愣了一下,脸一红,随即把手从沈梦瑶的掌心中滑了出来,用手抓住沈梦瑶的两根手指,仿佛在说,别怕,我会牵着你的。

第一次有了想保护沈梦瑶的想法,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就像犬夜叉保护戈薇一样保护她。

几个小时的飞机之行很快也很漫长,沈梦瑶昨晚没睡好,飞机起飞之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张毯子,而身旁的小孩儿却正穿着短袖靠着自己睡得香甜。

沈梦瑶的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了落了下来。自从妈妈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在她熟睡的时候关心她冷不冷,也没有人为她轻轻地盖上被子,掂一掂被角。

她把毯子从自己身上取下来,重新盖在袁一琦的身上。

怎么瘦得这样厉害,回去时候一定要去找医生,问问怎么给这孩子补充营养,给她选一个离我大学很近的学校吧……

想着想着飞机就到降落了,可袁一琦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沈梦瑶看袁一琦还在熟睡之中,不忍把她叫醒,在机舱里的乘客都陆续离开之后,她干脆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袁一琦朝着外边儿走去。

怀里的糯米团子很乖,两手无意识的抱着姐姐的脖子,像一只小袋鼠一样,挂在沈梦瑶的身上。奶呼呼的脸,很想让人捏一把。

期间有不少人上前来询问沈梦瑶需不需要帮助,都被沈梦瑶礼貌拒绝了。

怀里的奶团子小小的一只,却给了她很大的力量。沈梦瑶觉得自己可以这样抱着她走很远很远。

蝉鸣声越来越弱,院儿里的蔷薇也渐渐开始掉落,一切都预示着,盛夏的离开以及秋天的如约而至。沈梦瑶在父亲好友的帮助下,为袁一琦办好了上学的手续,嘉兴路小学,就在自己大学北门的对面。

沈梦瑶把这个消息告诉袁一琦时,袁一琦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拧着眉头的样子就像每天早上逼她喝牛奶一样难过。

她想知道袁一琦为什么不开心,问了很多遍,袁一琦依旧一声不吭,忽地,一个敏捷的黑影从落地窗前闪过,是隔壁邻居家的小黑猫。小孩儿显然是被那只小动物吸引了,扔下手中的大熊猫玩偶,推开落地窗,撒开腿往花园里跑。

沈梦瑶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小孩子很容易获得快乐。

过了一会儿,当沈梦瑶写完了开学计划,准备去花园里寻找袁一琦时,一推开卧室门,就看见袁一琦坐在客厅的地上,怀里还抱着刚刚那只小黑猫。

这个小东西跑得特别快,连主人都捉不到它,她不知道袁一琦是怎么做到的,袁一琦和这只小猫很像,除了袁一琦的肤色要白很多之外,这只猫简直就是袁一琦的猫塑!

袁一琦用手小心翼翼的挠着小黑猫的下巴,又顺着它的背轻轻地抚摸它,注意力全都在这只猫身上,连沈梦瑶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面前都没发现。

一抬头看到一脸温柔的沈梦瑶,袁一琦吓得往后坐了半步,怀里的小动物受了惊,“嗖”的一下蹿进花园里去了,顿时,没了踪影。

“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沈梦瑶拍了拍袁一琦的头。

袁一琦不好意思的重复了一下刚才摸猫咪的动作,瞄了一眼沈梦瑶,又重新低下头。

原来是害怕自己生气,“我不会怪你的,姐姐也很喜欢小猫咪”,沈梦瑶突然想到了什么,“琦琦,姐姐以后叫你小黑好不好?你和刚才那只小黑猫一样可爱。”

听到“小黑猫”三个字,袁一琦抿嘴一笑,对着沈梦瑶用力的点了点头,算是对沈梦瑶的回应。

风一吹,蔷薇花瓣就落了一地,给刚刚松过土的草地增添了些新的色彩。

这几天沈梦瑶带着袁一琦商场去买了很多衣服,很多零食,当然,还有各类文具,全都是为开学做准备。袁一琦不想去上学,以前她在邻居家看动画片的时候,马阿姨家刚上二年级的姐姐就不得不坐在餐桌前写作业,袁一琦每次经过、过餐桌的时候会忍不住去瞟一眼,作业本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数字看得她眼睛都要花了。

总之,再漂亮的笔袋,再好看的铅笔,最终都会变成那一团复杂的数字。而袁一琦只想跟着动画片儿《小宋当家》里的小宋哥哥一起去卖烧饼,噢,不,是吃烧饼。

讨厌开学的程度和开学日期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开学,是每一个学生都逃不掉的。

小学开学的第一天早晨,沈梦瑶像往常一样起来做两人的早餐,在等牛奶煮开的间隙,耳朵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稚嫩的声音,是袁一琦在叫她的名字。

她又惊又喜的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睡衣,一脸委屈的小孩儿,“你叫我什么?”

“我可以不去上学吗?”小孩儿抱着一个大熊猫玩偶,耷拉着头。

这是和袁一琦相处一个多月来,袁一琦第一次开口说话,毫无预兆。

欣喜之余,她想要逗逗小孩儿,于是佯装生气,“不可以。还有,为什么不叫我姐姐,要叫我的大名。”

“我…”袁一琦又别扭了起来,涨红了脸,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

“好啦,不逗你了。”沈梦瑶弯下腰捏了捏袁一琦的脸,“每个小朋友都要去上学的,姐姐过几天也要去上大学了。”

袁一琦“哦”了一声,坐在餐桌上,默默地撕着盘子里刚烤的吐司面包,一小快一小块的往嘴里塞。

“学校里面有很多小朋友陪你玩儿,不要不开心啦。”沈梦瑶把一个刚剥好的鸡蛋放进了袁一琦的碗里。

可我不想跟其他小朋友玩儿,我想跟你一起。

牛奶是全世界最难喝的东西,盯着面前还剩了大半杯的纯白色液体,袁一琦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孩儿,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哭得抽抽搭搭的。

真是拿这个小孩儿没办法,沈梦瑶只好把袁一琦抱在腿上哄,越哄袁一琦哭的越厉害,“就这么不想去上学吗?”沈梦瑶无奈的把袁一琦面前的书包给拿开,抱着她去卫生间里洗脸。

给袁一琦洗漱好,换好衣服之后,又抱着哄了一会儿,袁一琦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抽泣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可以告诉姐姐为什么不想去上学吗?”

“我怕去学校之后,回来就见不到你了”,袁一琦的眼眶红红的,“那天从幼儿园回来之后,马叔叔说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尖刺一般,扎得沈梦瑶的心生疼,她把袁一琦搂在怀里,“姐姐答应你,每一天放学都会第一个在学校门口等你。”

袁一琦的目光依旧有些迟疑,沈梦瑶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勾好不好?”

“嗯”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袁一琦的脸上。

袁一琦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快的小朋友,从第二周开始,上学就不需要沈梦瑶来哄了。因为沈梦瑶真的有在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她,并且会从手心里变出不同口味的棒棒糖。

猜沈梦瑶每天给她带了什么味道的棒棒糖,成了袁一琦在在课间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也有小朋友来找她一起玩儿,想要袁一琦跟她们一起玩儿“三步猫”,“五部猫”“一步猫”等游戏,一开始袁一琦以为这些游戏都跟猫猫有关,趣味盎然,但玩儿了几次之后,她发现和猫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便垂头丧气的走开了。

袁一琦不是一个喜欢捣乱的孩子,字也写的很方正,抽屉里的作业本摆的整整齐齐的,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在某次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袁一琦在操场旁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白色的小猫咪,高兴的不得了,从那天起,她对于去学校的兴趣也渐渐浓厚了起来。

对此,沈梦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以为袁一琦在学校交到了很多好朋友。直到有一天袁一琦的班主任打电话给她,把她请到学校里说明了袁一琦在学校的情况,她才知道,原来袁一琦在学校里喜欢独来独往。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尤其是对于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孩子来讲。当然,这是在大多数家长眼里。

可沈梦瑶是姐姐,姐姐不是家长。

所以在老师给她反映完袁一琦的情况,并且强调这多么多么不好之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映,只是礼貌的对老师道谢,然后给袁一琦请了半天假。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了之后,其它的朋友都乖乖坐在座位上,等着老师打饭,只有袁一琦在收拾书包,准备跟着沈梦瑶回家。

沈梦瑶穿了一件灰白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万斯经典款的长袖T恤,浅色的破洞牛仔裤给她增添了一种慵懒随意的气息。上海难得的太阳天,正午十二点钟的太阳洒满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扫去了那些阴天带来了的所有阴霾。

小学生们看着等在教室前门的漂亮姐姐,都开始兴奋地叽叽喳喳,有的说她是新来的老师,有的说她是老师的好朋友……

听着那些对沈梦瑶的夸赞,袁一琦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得意和骄傲,心情就像在幼儿园时参加跑步比赛第一个冲过终点一样雀跃。

沈梦瑶拉着袁一琦的手朝着学校门口走去,可沈梦瑶明显感觉到袁一琦处于神游之中,因为她说什么,袁一琦的眼神都很懵懂。

袁一琦比她更先开口,声音很小,“我今天还没有给坨坨喂面包。”

“是一只小猫咪,住在操场旁边花园里。”

这样啊,沈梦瑶恍然大悟,这一周以来袁一琦每天都会多拿一块吐司装在书包里 ,去学校也不哭不闹。袁一琦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孩子,在别人眼里或许有些奇奇怪怪,但这才是她。

我的小朋友不需要去迎合任何人,也不需要去合群。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了。好孩子的定义从来就不是看身边有多少小朋友围着,而是看她是否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

事实证明沈梦瑶是对的,“我行我素”的袁一琦并没有被其他孩子孤立,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喜好,有的孩子喜欢画画,有的孩子喜欢运动…总之,孩子的世界没有那么复杂,跟成年人的交友法则不太一样,成为朋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共同爱好。

在不久之后,袁一琦交到了第一个好朋友,左婧媛。这也是影响她性格变化除了沈梦瑶之外,最重要的人。同样的瘦弱,同样的喜欢发呆,同样喜欢猫,在许多大人眼里同为“奇怪”的小孩儿,但左婧媛的性格可比袁一琦外向太多,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外向,隔三差五就会被小朋友告状,然后请家长。

谁也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在小升初的时候拿到嘉兴路中学的全额奖学金,所有人都很惊讶,只有袁一琦波澜不惊,左婧媛很聪明,她一直都知道。

看人要看本质。互相看透了本质的两个人,才能真正成为好朋友,袁一琦和左婧媛就是如此。

袁一琦的小学开学不久,沈梦瑶所在的大学也开学了,由于一些突然的事故,军训被推迟到了大一暑假,所以开学时间相对来说晚了些。

去报道的时间是星期天下午,沈梦瑶拿着打包小包,带着袁一琦一起去了学校。

大学校园里迎新大道旁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大树长得很茂盛,叶子又宽又大,很多树从路的两旁伸出枝叶,交织在空中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绿色隧道,而那些藏在树叶里的知了却跟随着夏天的脚步离开了。

忙碌的志愿者,因找不到寝室而焦头烂额的家长,表情各异的新生,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袁一琦背着大熊猫的小书包,紧紧地拉着沈梦瑶的衣角。

在志愿者的陪同下,沈梦瑶顺利的到达了寝室,336的门牌号挂着门上,门上画着一个银河战舰的图案,战舰上贴着寝室四个人的照片,很是温馨。

沈梦瑶是最后一个来的,其他室友都已经收拾好,坐在一块儿“培养感情”,从幼儿园聊到高中,真巧啊,你的初中同学是我高中同学的前任。从初恋再聊到下一任,嗯嗯,初恋真美好;真是晦气,前任脑子有病;达成共识,下一任一定要最好看……

看着沈梦瑶身后跟着一个孩子,室友们都露出了“慈爱”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把袁一琦归为了沈梦瑶的妹妹。热闹的寒暄之后,沈梦瑶了解了大家的基本情况。

1号床,许杨玉琢,湖南人,谈了无数恋爱之后,依旧相信会等到自己的真命天女

2号床,李佳恩,陕西人,和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学妹正在推拉中

3号床,姜杉,河南人,和初恋分分合合,昨天又复合了

4号床就是沈梦瑶自己了,她是给自己这样定义的,上海本地人,上海有一套房,18岁单身带一孩儿

大家话匣子打开之后,就完全熟络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年好友呢,新环境,新面孔,大家都对彼此充满了好奇,初次会面,完全没有之前想象的冷场。

沈梦瑶打开行李箱开始铺床工作,至于袁一琦,则被几个姐姐围在中心问这问那。

当然,还有被捏脸。谁会放过可爱的奶团子呢?

袁一琦开始还有些腼腆,抿着嘴不愿说话,但哈密瓜味的棒棒糖诱惑太大,在那个像小绵羊一样温柔的姐姐塞了一把棒棒糖给她之后,她“勉为其难”地回几个姐姐问的所有问题,包括不限于几岁了,家住在哪里,几年级了……

不知是哪位姐姐提出让袁一琦唱一首儿歌的时候,袁一琦终于招架不住了,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梦瑶,期待沈梦瑶能收到她的求救信号。

沈梦瑶确实收到了袁一琦的求救信号,但并不是因为袁一琦的目光太过于炽热,而是袁一琦弱弱地叫了一声“沈梦瑶”。

这小孩儿,怎么在外面也不叫我姐姐,沈梦瑶在听到袁一琦的“求救”之后,放下手中的辈子,走过去为袁一琦解了围。

“小黑来和姐姐一起铺床单”

寝室收拾妥当之后,离晚饭时间还早,沈梦瑶带着袁一琦在校园里里漫无目的逛,毕竟,这可以未来四年的大学时光都会在这里度过。

沈梦瑶边走边指着那些教学楼上的字,教袁一琦认,袁一琦的记忆力很好,一般沈梦瑶教一次就会了,不需要再教。

以前妈妈也会这样教自己认字,沈梦瑶的回忆被拉的很远。

沈梦瑶的美好回忆被袁一琦打断,看着小孩儿憋红的脸,她有点儿想笑。还要她们所在的区域前面就是一个教学楼。

她站在教学楼门口等袁一琦,想到刚才寝室里和室友们聊的话题,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沈梦瑶很好看,是清纯的好看,比明艳的漂亮更加吸引人,一身白色的花边连衣裙衬得她更加青春靓丽,站在原地不需要其他修饰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优美的风景,美丽的花朵会让人忍不住感叹,赞美,但也会吸引某些“苍蝇”飞来。

所以当一个打扮的很浮夸的男生嬉皮笑脸站在沈梦瑶面前找她要联系方式时,提出想跟沈梦瑶进一步发展的想法之后,沈梦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明明就是陌生人,谈哪门子发展。

在沈梦瑶把自己没有手机,不想发展,很忙等等能想到的理由全部列举了一遍之后,男生却还是依依不饶,完全无视沈梦瑶的尴尬与不爽。

两人僵持在原地,路过的同学大概都以为这是一对闹了矛盾的情侣,没有上前去询问,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还是不乏有同学在看到两人的颜值之后,会小声跟身边的人吐槽,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美女快跑!

一个脆声声的童声打破了冷到极点的氛围。

男生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小孩儿,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地震,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小黑,妈妈找了你好久知道吗!妈妈担心死你了。”

沈梦瑶不愧是沈梦瑶,虽然差点儿被袁一琦那声“妈妈”吓出心脏病,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马上应和着袁一琦。

这场表演天衣无缝,小孩儿红着眼眶拉着“妈妈”的裙角,“妈妈”焦急的蹲下来把孩子抱了起来,拍着背轻声哄。

谁看了不说一句母慈子孝。

始作俑者尬在原地,目光不断在沈梦瑶和袁一琦的脸上来回徘徊,好像真的是一对母女,长得真的挺像的。

小丑竟是我自己!男生悻悻而去。

等男生走了之后,沈梦瑶马上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袁一琦放了下来,其实是很想笑的,但不得不故作严肃,“小黑!你刚才怎么可以乱喊!我是你姐姐!不是妈妈!”

从一开始沈梦瑶的直觉就告诉她,袁一琦这孩子虽然看着人畜无害,但肯定没有看起来那么乖。

袁一琦满脸写着无辜,清澈的眼眸让沈梦瑶始终狠不下心来教训她。等她再长大一点儿吧,还没到懂事儿的年龄,现在教训起来也是白费力气。

但沈梦瑶无可否认,那声“妈妈”真的有触动到她,以至于连望向袁一琦的眼神都充满了柔和的光辉,或许不只是对母性本能的唤醒,而是一种别样的依恋之感。

时间流转,随着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愈来愈多,飞鸟愈来愈少,在街头巷尾卖糖葫芦的小贩的吆喝声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转眼间,又是一个秋天。

袁一琦通过了嘉兴路中学的直升考试,顺利升上了嘉兴路高中,并在嘉兴路高中度过了充满挑战意义的一年。根据嘉兴路中学的规定,所有学生从高二开始,必须住在学校里,每周五回家,周日返校。

虽然沈梦瑶对于袁一琦住校这件事情非常犹豫不决,但这两年她的事业正处于关键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照顾袁一琦。而且学校那边也不太好去协调,再加上袁一琦向她保证了在学校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多方面的因素考虑下来,最终还是同意让袁一琦住校。

她长大了,我应该慢慢学会放手的。沈梦瑶叹了口气,拿出车钥匙准备往回走。

袁一琦已经走出几步远了,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冲着沈梦瑶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沈梦瑶,要给我打电话哦,不要太想我。”

“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小黑,要是不习惯就回家住……”沈梦瑶温柔的摆了摆手,风吹得她的眼睛有些酸涩。

“周五放假就回来啦,我要吃你亲手做的土豆烧排骨!”袁一琦笑得很明朗。

夕阳渐渐地染红了天际,数不清的阳光簌簌落下,洒在袁一琦金色的头发上,毛绒绒的白色马甲上,拼色的双肩包上,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望着那个大步流星向前方走去的清俊背影,沈梦瑶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那个曾经别别扭扭的小孩儿真的长大了,朝着光的方向在不断成长,长成了眉眼温柔的追风少年模样。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小孩儿突然长大的呢?是在拥挤的地铁上她紧紧抓住吊环把自己圈在怀里,猛然抬头发现她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是初夏的晚上和她一起在街边散步,她开始刻意走在自己的外侧;是在加班回家之后,她会为疲惫的自己端来一杯热牛奶……

也许这些瞬间里,有无数蔷薇花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埋下。

袁一琦不在家的这几天,她很想念袁一琦,尤其是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没有人再“沈梦瑶”“沈梦瑶”的叫她,家里清静了很多,沈梦瑶很不习惯。

她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段很痛苦的时光。她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了好久好久。

床头的相框里的合照已经显出了些泛黄,照片里那个做着鬼脸的调皮小孩儿已经长大了,还在,她依旧陪在自己身边。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手背上。

带着那些温暖又湿润的回忆,沈梦瑶沉沉地睡去。

梦里,她回到了母亲的葬礼上,雨下的很大很大,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抱着母亲的遗像站在草地里,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无尽的悲痛像潮水一般涌过来,试图将她淹没,雨滴打湿了她的头发,衣服。

在极度崩溃的下一秒就被隔绝在了细密的雨丝外,眼前这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女孩儿一手为她撑着伞,一手搂过她的肩膀。

“我一生下来没有妈妈了,沈梦瑶,我比你还惨。”

金发少女的眉头紧缩,跟十多年前那个小孩儿稚嫩的脸重合在一起。

属于十年前的回忆,被二十七岁的沈梦瑶在梦里再次拾起。

只是梦和现实稍有出入,葬礼上没有袁一琦,而第一次去母亲所在的墓园那个黄昏,是和袁一琦一起的,和刚过了七岁生日的袁一琦。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像极了葬礼那天的天气。母亲的墓碑刺痛了沈梦瑶的神经,也全面击垮了那些天她筑好的所有心理防线。

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今却成了一块沉默的石碑。

沈梦瑶跪在母亲的墓碑前哭得一塌糊涂,任由雨点打在她的脸颊上,以至于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水更多一些还是雨水更多一些。

一双小小的手为她撑起了那把被随意扔在一边的伞,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那是沈梦瑶第一次在袁一琦面前哭,袁一琦的暖心举动让她的心情有了些好转,她揉了揉袁一琦的头发,“小黑,没有来过这里吧,这里是墓园,天快黑了,你害不害怕?”。

袁一琦摇摇头,懵懵懂懂的看着沈梦瑶,“每一年爸爸都会带我去墓园,后来爸爸不见了,邻居家的马叔叔说爸爸和妈妈都埋在墓园里,她们去了天堂”。

“我没有妈妈了”,沈梦瑶低着头哽咽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沈梦瑶,我比你更惨,我只看过妈妈的照片,我的妈妈和你的妈妈一样漂亮”,小小的袁一琦向前一步用双手环绕着沈梦瑶的脖子,好像这样就能安慰到沈梦瑶,她还太小了,不明白为什么沈梦瑶会这样难过。

等袁一琦再长大几岁明白“去世”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后,沈梦瑶已经不会在墓碑前掉眼泪了,沈梦瑶也慢慢在长大,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

所有人都在长大,不断崩溃,如果足够幸运,那么身边会有人在你崩溃时及时出现来擦干你的泪水。那个人或许永远学不会安慰人的话语,却告诉你,我比你更惨,这样的安慰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加有效。

雨停了,金发女孩儿转身离开。

袁一琦,别走。沈梦瑶在梦里呼唤着袁一琦的名字,她想抓住袁一琦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下一秒便从梦里醒来,泪打湿了一大片枕头。

回应她的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沈梦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昨晚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想起那些痛苦场景时,忍不住落泪,哭累了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甚至没有力气去按下那个红色按键,那是给袁一琦拨打的电话。

眼皮很沉,她只当自己还在梦里,自然而然地又往那个怀抱里缩了一点,她贪恋那个怀抱的温暖。

昨晚袁一琦正在宿舍里跟左婧媛打闹,等看到手机上显示着沈梦瑶打来过电话的记录之后,马上给沈梦瑶打了过去,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却无人接听。

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强,不得不用好学生的特权,征得班主任和宿舍阿姨的同意后,打车回了一躺家。

在看到沈梦瑶正躺在床上已然入睡时,袁一琦那颗悬着的心才稳稳放下。

她洗漱完之后,去卧室里给沈梦瑶盖被子,本想回自己卧室睡觉,可双腿却像是被施了咒语一样,一步也移动不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在沈梦瑶身旁躺下,再轻轻地扯过一小半被子尽量盖住自己。

心扑通扑通的强烈跳动着,随时要跳出胸膛来。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袁一琦的脑海,却被她在下一秒强行按在心底。

她是你的姐姐,是把你养了这么大的姐姐。

理智和感性互相拉扯,搅的袁一琦的心拧成了一团乱麻。

袁一琦一点点的贴近了沈梦瑶的后背,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因为沈梦瑶做噩梦了,因为沈梦瑶在抽泣,因为沈梦瑶的身体在颤抖。

所以我不要她害怕,所以我要给到她足够安全感,所以我要抱着她不放手。

乱麻在顷刻间,全部烟消云散。

冬日的阳光洒在玻璃窗上,慢慢升起的温度融化了玻璃窗上凝结着的小冰花。沈梦瑶再次从睡梦中苏醒,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还早,还不到七点半。

是袁一琦的气息,柠檬的清香,轻轻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则是那个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人。

袁一琦还在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又朝着她的方向贴近了一点儿,顺势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几缕金色的发丝顺着落在了她的锁骨上,痒痒的。

沈梦瑶瞬间清醒过来,难道那个拥抱不是梦?回想起刚才手机里那十几个来自袁一琦的电话,她大概明白了袁一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袁一琦这两年里长高了很多,和青春期大部分的孩子一样,只长个儿,不长体重。太瘦了,骨头硌得沈梦瑶的身体很不舒服,她轻轻地把袁一琦环绕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转过身去面对着袁一琦,想换一个舒服的姿势。

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袁一琦的眉眼,她变了好多好多,眉眼更加舒朗了,长高了好多好多,可刻在基因里的那股傲娇却一点儿没变,习惯性的皱眉动作也没变。

沈梦瑶鬼使神差的伸出食指去点了一下袁一琦的眉心,屏住呼吸,将手指缓缓向下,覆在了袁一琦的唇上。

很温暖,和她的怀抱一样。

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会有喜欢的人,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离开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

越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就越克制不了自己的想法,沈梦瑶的心有些疼。

可现在不也很好吗?那一天还没有来,她就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小孩儿。

一呼一吸都听得真切,袁一琦的睫毛如蝴蝶扑翅一般颤抖着。

七岁以前的袁一琦是没有见过大海的,对大海的想象几乎全是来自父亲的描述以及一些摆在书架上需要她踮起脚尖甚至要跳起来才够得到的书本,那些与海有关的书本里,她最喜欢的是一个童话,常常发呆的时候会想,海洋深处是不是真的有一个美丽的人鱼公主。

第一次去海边是和沈梦瑶,第一次见到沈梦瑶的那个夏天。

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袁一琦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沈梦瑶穿着白色连衣裙,拿着一副画板坐在一块礁石上画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海风吹过来的时候,认真画画的人笑着回头看了在海边捡贝壳的她一眼,那人随意披散在肩上的秀发被风吹乱了,而笑颜却缓缓盛开。

那一刻,在袁一琦的眼里,沈梦瑶不再是画画的人,而是画中人,清爽的海风,自由翱翔的海鸥,无边无际的大海是一副动态的画,画中的主人公是沈梦瑶,是海的女儿。

或许是玩儿的太过尽兴,一个人在沙滩上捧起一把又一把的沙子堆了几个比自己还高的城堡,跟螃蟹斗智斗勇最终收获满满,跑来跑去捡了好多贝壳,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然后,沈梦瑶细长的双腿变成了一条美丽的鱼尾,从海洋中心优雅地游到海边,眼含笑意地对她伸出手,要不要当我的小公主?

还来不及回答,视野里的人鱼公主就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蔷薇花淡淡的清香飘进鼻息,柔软的触感袭来,沈梦瑶正背着她一步一步地朝日落的方向走去。

天边的斜阳把沙滩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拖得很长……

正午的阳光愈来愈刺眼,即使是戴了墨镜也无济于事,回忆浅了,原本穿着泳衣躺在礁石上进行日光浴的袁一琦有些烦躁,干脆扔了墨镜,站起来从平整的礁石上一跃而下。

在身体与海面交接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要把那年未完成的梦做完,没头没脑的大声喊了句什么,尾字淹没在了翻滚而来的浪花里。

约莫一个钟头之后,当袁一琦擦着头发,撒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走进一楼餐厅,思考是吃汉堡还是吃烧烤的时候,恰巧在点餐处碰见了同样下来吃午餐的沈梦瑶。

“你不是说困了,一会儿再吃饭嘛,怎么也下来了?”袁一琦尴尬地摸着鼻头,“我刚才去海边儿走了一圈,怎么会有人在沙滩上开着音响放钢琴曲啊,哈哈哈……”

袁一琦一心虚就容易话多,她大一那年国庆前夕跟着沈梦瑶去成都玩儿,为了向辅导员证明自己真的没有逃课,连着三天每天坚持给辅导员发两百多条信息。

用力过猛的下场就是辅导员受不了了,直接对袁一琦打开心扉,“行行行,我知道你不在学校里了,这事儿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我真的求求你别再每天短信轰炸我了,你玩儿够了就回来上课”。

袁一琦可以用这种“先发制人”的“无赖”方式逼辅导员就范。

但一码归一码,洗了头发不吹干这件事儿在沈梦瑶这里可过不去。

看到那夏威夷风的花衬衫,想都不用想,袁一琦又去游泳了。

无论什么季节,和袁一琦出去度假,她到酒店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找游泳馆,现在正是夏天,这里还是海南岛,不让袁一琦去游泳真的说不过去。每一次游完泳之后,袁一琦总是会换上那件花衬衫,沈梦瑶不明白为什么袁一琦会如此喜欢一件衣服。

现在,沈梦瑶的重点显然不在于纠结“袁一琦喜欢什么衣服”这个问题,她严肃的盯着眼前这个笑得极其不自然的人。

一粒粒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滑下,将袁一琦的衣服打湿了一大半。沈梦瑶放下手里刚勾好菜品的菜单,冷着脸一把拉过袁一琦的手臂,把她拖去房间里吹头发,找到吹风机之后语气才柔和下来,“怎么这么大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还跟小时候一样,洗了头不吹头发,头会疼的”。

“那你给我吹啊”,袁一琦说得很理直气壮,语气里还带着些埋怨,刚在床边坐下,就顺势靠在了沈梦瑶的肩上,还要用脸去蹭蹭沈梦瑶的脖子,像一只向主人乞求食物的豹子,不是非洲大陆上那种凶神恶煞追逐猎物的豹子,而是一只性格温顺的豹豹。

这只傲娇的豹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梦瑶,“你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吹过头发了。”

怎么还委屈起来了?宝贝,你大学都要毕业了好不好!

“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我的衣服也要被你打湿啦。”沈梦瑶宠溺的捏了捏袁一琦的脸,“嗯,手感没有以前好了”。

豹子不满沈梦瑶的吐槽,皱着眉头抗议,“我都长大了嘛,沈梦瑶,我肯定不可能一直有婴儿肥的呀”,赌气似地趴在沈梦瑶的腿上。

那你刚才还要撒娇让我给你吹头。沈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她先是拿过袁一琦手里的毛巾擦干袁一琦还在滴着水的发梢,再从床头上拿起吹风机,调到合适的温度。袁一琦的头发很多,发质也很好,可由于常年染发,发质逐渐变得有些粗糙。

沈梦瑶在袁一琦读高中的时候不是没有好言好语的劝过袁一琦,不要再折腾头发了,可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哪里听得进去,只好随她去了。但她不得不承认,金色的确很适合袁一琦,耀眼却又不张扬。

沈梦瑶是个心软的人,尤其是在面对袁一琦的时候,她更是狠不下心来。每一次袁一琦犯了错,她刚想开口训人,可一对上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严厉的说辞就全都变成了安慰的话语。事后反应过来才安慰自己,我在她这个年龄难道就不犯错吗?

可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忍心,舍不得里渐渐地掺杂进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沈梦瑶自己也没有头绪。

也许是某个黄昏站在袁一琦的大学校门前等她下课,无意间瞄到一个漂亮女孩儿和急急忙忙朝自己走来的袁一琦打招呼时开始。

准确的说,应该是捕捉到漂亮女孩儿那望向袁一琦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真挚爱慕开始,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喜欢一个人时的动作和眼神是藏不住的。沈梦瑶的心窝突然变得慌乱,又因和袁一琦吃晚饭时从她嘴里道出的只言片语而安定下来。

“你说周诗雨啊,只是在校园联欢晚会上合作过一两次的搭档,她追过我,我拒绝了她”,袁一琦轻瞄淡写,注意力全在盘子里的排骨上,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又不喜欢同龄人”。

“那你喜欢谁?”,嘴比脑子快,话说出口之后,沈梦瑶的心揪了一下。

少年的眼神里混合着复杂又热烈的情绪。

袁一琦很少这样严肃地喊她的名字,此刻的每个字都像是一团即将要喷薄而出的火焰,她的眼神躲闪,低着头屏住呼吸等待着,火焰滚滚而来,点燃了她的全部渴望,却在下一秒被决堤的洪水全然浇灭。

“没…没什么,你做的糖醋小排很好吃”

不了了之。等沈梦瑶再次抬起头来,天边只剩下了一抹粉红的残霞,而袁一琦耳根泛起的颜色比那残霞要深的多。

烧的发烫!只有袁一琦自己知道。

那一缕缕摊在手掌心里半干不湿的头发,像软刺一样扫过手心的每一道纹路,这种触感令沈梦瑶有些陌生,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袁一琦吹过头发了,太久远了,久到现在停留在她记忆深处给袁一琦吹头发的一幕幕,少说也是十年前的场景了。

婴儿肥会随着时光褪去,人总归也是要长大的嘛。

十多年前的小奶豹很乖很乖,即使每次给她吹头发的时候都要用棒棒糖哄着,却不哭也不闹。现在也很乖,长大了的豹子安静地趴在自己的腿上,玩儿着手机,任由自己摆弄着头发。

暖风从吹风机里喷出,时而拂过沈梦瑶的脸颊。她闭上眼,产生了一种过去与现实交叠的奇妙之感。

不远处传来了悠扬的旋律,有人用音响在放《菊次郎的夏天》,这首曲子也是一部电影的名字,沈梦瑶几乎在每个夏天都会重温一遍。

袁一琦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影响了,原本活泼好动的人耗费了高考后将近一半的宝贵假期来跟这首曲子较劲儿,以至于沈梦瑶白天里无论什么时候走出卧室门都能看到袁一琦坐在钢琴前的笔直背影。

但零天赋的钢琴狂热爱好者即使每天勤勤恳恳,刻苦练习八小时也徒劳无功,看不到一点儿进步,依旧是无法左右手并用。

要是弹钢琴可以和做数学题一样简单就好了。袁一琦又一次坐在钢琴前叹气,半个身子都沉在日光投射进屋子的阴影里。

不是所有人都是贝多芬。沈梦瑶安慰她。

最终还是没有学会,不是因为袁一琦主观上放弃,而是被邻居上门投诉了。当一脸抱歉的沈梦瑶拉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袁一琦站在门口,让袁一琦拍着胸脯给出不再扰民的保证时,邻居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关心袁一琦的高考志愿,“侬可别瞎填志愿的呀……”

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袁一琦靠在门上长舒一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沈梦瑶讲,“人和人的命真是不一样,贝多芬的钢琴之旅能够穿梭到好几个世纪,为什么我的钢琴生涯就只能存在二分之一个夏天”。

“因为夏天有很多面,不是只有钢琴曲”

等沈梦瑶抱着曾被袁一琦称为“宝贝”的滑板站在她面前时,袁一琦才明白过来“很多面”是什么意思。人本就不该揪着一件事情不放手。连两年前爱不释手,可以为之翘课的滑板都会被搁置,被忘记,更不要说让人痛苦的钢琴了,把时间线拉长,站在时间的前沿来看现在,或许眼下那些让人抓心挠肝的事物都不值一提。

少年暗淡下去的眸子又重新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管子里清水冲掉了落满滑板的灰尘,也带走了这些天一直压在袁一琦心上的心事,有对学不会弹钢琴的苦恼,也有等待录取结果的忐忑,还有纠结了很久却迟迟无法开口对眼前人说出“喜欢”的烦躁。

海岸线边抱着滑板的酷仔,有很多个口袋的黑色工装短裤,背面印着“6baby”几个彩色字母的灰色无袖T恤,眉目间的傲气,这分明还是两年前那个在学校举行的滑板比赛上拽得十万八千里的袁一琦。

天气很好,沈梦瑶甚至能看得清袁一琦脖子上那一根根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细软绒毛,海鸥在海面上短暂地停留,觅到满意的食物之后,又朝着海的那头飞过去。

此时此景,令沈梦瑶沉溺。

她们并肩在沙滩上走了很远的路,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面对着已经接近两年没有碰过的滑板,袁一琦有些胆怯,迟迟没有动作。

“不是说要教我滑滑板吗,小黑,两年了哦”,沈梦瑶咯咯地笑着,朝着身旁的少年眨巴着眼睛,她总是有办法给到袁一琦信心与力量。

站上滑板的那一刻,袁一琦觉得自己被钢琴折磨殆尽的信心又回来了,触碰到沈梦瑶腰肢的瞬间,连渐沉到海平面下的夕阳也充满了光彩。

夏夜的晚风如此清朗,吹动了沈梦瑶的裙摆,吹过发梢,吹起袁一琦的衣角,拂过静悄悄的海。

月光下平静的海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波光粼粼的涟漪,连带着两人心中的悸动一起,随着脚下与拍岸细浪比速度的长板,融进了这个盛大的夏天。

关于那个夏天的后半段则是属于尘埃落定之后的狂欢。

“以后就和你是校友了,沈梦瑶学姐,请多多指教”,袁一琦故作正经地朝着沈梦瑶鞠了一躬。

沈梦瑶被袁一琦的“装腔作势”逗笑了,伸手轻轻地打了袁一琦一下,顺手接过了袁一琦手上的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熟悉的校章,熟悉的录取信息,熟悉的版面设置……沈梦瑶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录取人的名字换成了袁一琦,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时光穿越了。

原来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那些被封存在旧时光里的记忆如海浪一般朝着沈梦瑶翻涌而来。

“沈梦瑶,院儿里的蔷薇今年怎么只有零零碎碎的几朵啊,怪不习惯的”,等袁一琦大汗淋漓地拿着一把小铁揪站在沈梦瑶面前的时候,沈梦瑶已是泪流满面。

“怎么哭了”,袁一琦慌忙地扯了张纸去揩沈梦瑶脸颊上的泪水。

“公司出什么事情了吗?”,袁一琦很焦急。

“我惹你生气了?”,袁一琦有些疑惑。

“你不会是因为今年蔷薇花开的不好,所以伤心过度了吧?或者是因为我被录取了你喜极而泣?不会吧沈梦瑶?”,袁一琦凝视着沈梦瑶的眼睛,如果说目光里是一百分的真诚,那么语气则是两百分的欠揍。

这个傻子,今年我们根本就没有种下蔷薇花的种子呀。

沈梦瑶太了解袁一琦了,她不会因为袁一琦的话语或是语气而感到伤心或是生气,调侃的背后全都是她想要逗自己开心的想法,只不过这么多年了,袁一琦在安慰人这一方面,没有任何一点儿长进,她还是学不会安慰人。

她没来由的上前一步,给了袁一琦一个拥抱,只是想要抱她而已。现在袁一琦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抱她的时候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贴近她耳畔,“谢谢你,小黑,我很开心你长大了”,

谢谢你陪着我走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袁一琦的心漏跳一拍。

在你的庇佑之下长大,我也很开心。

那个夏天结束后,院儿里的蔷薇花开得格外的好,因为她和沈梦瑶一起种下了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多的蔷薇花种子。

斜阳像一副金色的画卷一般缓缓收起,带走了天边最后一缕暮光。夜幕降临了。袁一琦站在宽敞的露台上,两手随意的搭在栏杆上眺望着,看月色下的大海,空旷宁静,思绪逐渐飘远。

沈梦瑶从房间里拿出一件薄外套给袁一琦披上,“在想什么?”。

“在想你—”,袁一琦刻意把那个“你”字拖的很长,在沈梦瑶看来颇有些赌气的意味。

“行了,还在为我中午给你吹头发耽误你吃午饭的事情生气?”,沈梦瑶轻笑着用手指去抚平袁一琦皱着的眉头,“一生气就皱眉,还跟小时候一样”。

袁一琦的胸口有些闷,她讨厌沈梦瑶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如果在她心里一直是小孩儿,那自己就永远无法再向前一步。

“沈梦瑶,在你心里,我就永远是那个只爱哈密瓜味棒棒糖的幼稚小孩儿是吗?”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别的,总之,沈梦瑶几天前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件埋藏了很久心事儿将会在这次旅行之中被挑到明面儿上。所以当袁一琦问出这句话时,她一点儿也不吃惊。早就该正视这件事情。

“那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沈梦瑶反客为主。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叫我姐姐?”

沈梦瑶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袁一琦可不知道这是沈梦瑶刻意为之,弟弟就是弟弟,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质问,还没回答问题,眼眶就红了。

好吧,袁一琦,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你赢了。

这戏演不下去了,只得轻抚着袁一琦的背,轻声安慰,“我真的没有故意凶你,小黑,给你道歉好不好?别生姐姐的气啦。”

但仍然不放过每一个可以逗袁一琦的机会,沈梦瑶怎么会看不出来袁一琦的那点儿小心思,早就看出来了,从每一次自己以“姐姐”身份自居,她皱着眉头开始。

琦琦弟弟的面子比千金重,好不容易有了个台阶下,但“姐姐”两个字又让她的心头一沉。沈梦瑶到底什么意思?

“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儿睡”沈梦瑶打了一个哈欠,转身之后开始数数。

果不其然,在“一”字刚落下,就被袁一琦拉住了手臂。

“对不起,瑶…瑶瑶,我不该乱发脾气。”袁一琦的声音很弱,就像一只泄气的皮球,看来,刚才那只气势汹汹的豹子真的被吓跑了,“可我真的不能叫你姐姐”。

怎么又要哭了,这次换沈梦瑶不明白了。

“好吧,不叫就不叫吧,这么多年也没叫过我姐姐,我都习惯了。”沈梦瑶耸了耸肩,无奈地看着袁一琦,她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会错了意。

袁一琦的眼角泛起泪光,拉过沈梦瑶的手腕,将之放在自己的心口,带着些哭腔,“沈梦瑶,我不信你不明白。”

一切都明了了,向前一步牵过袁一琦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比起惊心动魄的试探和振奋人心的结果,尘埃落定更能概括两人现在的心境。于是心照不宣地靠在沙发上依偎着一起看月亮,吹海风,听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许久才听到沈梦瑶的回应,“我明白的太晚了”。

“才不晚,一点儿也不晚”,袁一琦反驳她,深夜很适合谈论那些白天里想不明白或者没有心思去想的问题,去回忆那些回不去的瞬间。

两人又争论了起来,显然,沈梦瑶占了上风。

“可当姐姐和成为爱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非此即彼的,两者不冲突啊,袁一琦,你这几年辅修的西哲都还给老师了吗?连最基本的理论知识都搞不清楚”

袁一琦想不到反驳的点,只得转移话题,如果这是一场辩论赛,那一直围绕着这个点打肯定是必死无疑,所以拿过校区最佳辩论手的琦琦弟弟选择了从另外的角度来证明自己不仅理论知识过关,实践经验也不赖。

“不叫你姐姐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并觉得你比我成熟多少”

最佳辩手不得不绞尽脑汁,去回忆里的东西细数自己那些勉强可以被称得上“成熟”的往事。

某天突然发现沈梦瑶额前的铁刘海不见了,黑长直被蜷曲的栗色长发取而代之。外形的变化在高一新生袁一琦的眼里绝对算得上是成熟的标志,改变凭什么你沈梦瑶可以变成大人模样,而我就不可以。

于是那年血气方刚的琦琦弟弟做了在高中生涯里第一件违反校规的事情——染头发,还拉上了倒霉孩子左婧媛,结局就是两人一起被教务处主任严肃批评。

批评归批评,头发,是不可能再染回黑色的,因为将头发染成金色的袁小拐意外的发现,这个发色酷毙了!

但这那段幼稚的往事被袁一琦添油加醋的说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看着袁一琦得意的神情,沈梦瑶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对袁一琦竖起大拇指,不能再逗她啦,再逗待会儿该真生气了。

“其实我只是为了工作需要才换发型的,出去谈合同的时候需要我看上去更加成熟和专业,我也不想剪掉刘海”

毕竟留着铁刘海的时光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就是她的全部青春,只不过那段时光是因许许多多刻骨铭心永不忘,亦或是一笑而过记不起的人和事而变得熠熠生辉。

“那段时间你真的好忙好忙,我经常在家里想啊,沈梦瑶怎么还不回来,我又怕给你打电话会打扰到你工作”,袁一琦拉开一罐啤酒的易拉罐,抿了一口,半眯着眼睛看着沈梦瑶。

当时觉得很难过的事情现在竟然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来了,这或许才是真正的长大,是成熟的标志。

“小黑真的很乖”,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沈梦瑶自然而然地搂过袁一琦的脖子,扶住她的后颈和她额头相抵。

她们从来没有像这样聊过天儿,从前的那些日子有太多的顾虑,来自彼此,也来自外界。

她们聊曾经,聊现在,聊未来,因为是融进血脉里的感情,所以才可以毫无忌惮。

“所以那段时间你送我除夕,是怕我一个人在家会孤独?”,袁一琦看向沈梦瑶的眼神愈发温柔,但嘴可不饶人,“别的家长都觉得宠物会影响孩子的学习,你怎么不怕除夕来了之后,我会考试不及格”。

“不是的,是想到你从小就很喜欢猫猫,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送给你,我也知道除夕不会影响你的学习”,沈梦瑶耐心的向袁一琦解释道,末了,凑到袁一琦的耳边,摩挲着袁一琦的小耳朵,压低声音,“还有,我,不是你的家长”。

眼神里那一簇簇跃跃欲试的小火苗被两位芳心纵火犯共同点燃,在瞬间变成了无数朵盛开的蔷薇。

不知是谁先吻上了谁,而又是谁加深了这个吻。

她们在露台上相拥而吻,消磨着漫长的黑夜,直至一轮红日在海面上缓缓升起,亲吻的间隙,袁一琦在爱人的耳畔落下一声“姐姐”。

 沈梦瑶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醒来之后,天空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窗外是万家灯火,一种落寞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怎么又没听到闹铃的声音,沈梦瑶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瞄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沈梦瑶读研期间,创办了自己的文学杂志社。随着沈父在英国的事业也越来越好,经济也比以往更加宽裕,他对沈梦瑶的工作室的建立更是提供了一大笔的经济支持。

开新刊,创办杂志社在外人看来只是沈梦瑶的一个业余爱好而已,但沈梦瑶确是把这件事情当作自己未来的事业来做的,她从高中开始很明确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至于沈梦瑶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三年内和好友张昕,许杨玉琢等人一起创立了文化传媒公司的过程,和大多数的创业者一样,并不是一帆风顺,有时会忙得昼夜颠倒,整天不是埋在各种文件,稿子里就是在外跟投资方谈合同的事情。

却和小部分幸运儿一样,被上天眷顾,因一次刊物的内容而出圈,公司逐渐走向正规,从几个人变成了几百人员工,部门的划分也逐渐清晰,沈梦瑶虽不似创业初期那么忙,但每天要处理的工作也并不少。

“对文字的喜爱是天生的,希望一生都与文学为伴”,这是后来的无数次采访中,沈梦瑶对记者们问出“创立杂志社的原因”的回应。

 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热爱的事业和袁一琦的成长没办法兼顾,沈梦瑶对此最大的遗憾就是缺席了袁一琦高三那年的成人礼。直到现在想起来她依然会后悔,尤其是在每一年除夕夜和袁一琦裹着一床厚被子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翻旧相册回忆往昔之时。

看着照片上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笑容明朗的袁一琦,沈梦瑶的心头总会滋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转而搂着袁一琦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述说着歉意。

而袁一琦会则低下头吻她,柔声对她说“没关系,这本就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不止是无法出席袁一琦成人礼,即使是袁一琦大学毕业那天,她也还在四川成都出差。她不再像本科时那样,有一大把的闲暇。

可有的人天性浪漫。用指尖在时间的缝隙中轻轻一拈,就能牵出一道名为“浪漫”的彩虹。

杂志社要叫“蔷薇”,百忙之中也要抽身去看四姑娘山似琉璃一般的雪景,跑八百米时眼睛里的终点不是一根干巴巴的红线,而是一簇簇盛放的玫瑰。

有的人,是沈梦瑶,也是袁一琦。

所以当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弹出那条微信消息时,沈梦瑶果断地放下了手里还未审核完的策划方案。

“下雪了,想和你一起堆雪人”

南方的十二月,怎么会下雪呢?沈梦瑶只当是袁一琦想自己快点儿回家找的借口,已经差不多快一周没有跟她一起吃过晚餐了,是有愧疚的。

将车缓缓开出地下室之后,沈梦瑶有些惊讶,雨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从天空中纷纷扬扬的洒落,或许刚才在办公室里看到的本来就不是雨,而是雪。

过于重视自我经验往往会忽视当下正在发生的真实。

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幻化成了一座座来自中世纪的古堡,路边小饭店里灯光显得有些暗淡,叫不出名字的加长版轿车从沈梦瑶的视野里掠过。脑海中蓦地闪出几年前和袁一琦隔着手机屏幕看烟火的往事,如电影胶片一帧一帧地翻过。

沈梦瑶,我下午去街上买了好多烟花棒。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少年人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沈梦瑶的名字。

回忆往事让沈梦瑶的心格外柔软,朦胧的月光不动声色地照亮着她回家的路。院儿里种满蔷薇的一角已被一层层洁白无暇的雪花砌成了一个单色调的童话世界,只可隐约见些稀稀碎碎的残朵儿。

她还不知道,有一个惊喜在等待着她。

她的小朋友,她的爱人,她的袁一琦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烛光晚餐。为她精心挑选的贺卡被簇拥在九十九朵玫瑰的正中央,贺卡里写满了对她的祝福,力透纸背的一撇一捺都无不在诉说着她对她最最独一无二的爱意。

我会出现在你生命里的每一个下一秒,永远陪伴着你。

而袁一琦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了,等抱一个满怀的时候再从身后变出一朵似火焰般的蔷薇递给她。

和你一起种蔷薇的每个夏天都很幸福,和你一起看过的每一场初雪都值得纪念,和你走过的所有岁月都会让我在每一次回首时含泪微笑。

我的心,只为你一人而燃烧。

蔷薇花话语:热恋,禁忌之恋,纯洁的爱恋等等。作者也无法对此给出精确的解释,每位读者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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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建芬,当代著名作曲家。历任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副主席、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全国委员等职。曾获中国金唱片奖、第十届中国音乐金钟奖、联合国教科文亚太地区优秀音乐教材奖、终身成就音乐艺术家等奖项,为中国流行乐坛培养出了一大批优秀的音乐人才,被誉为“改革开放后最重要的通俗音乐创作者和奠基人”。代表作有《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绿叶对根的情意》《那就是我》《歌声与微笑》《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滚滚长江东逝水》《历史的天空》《这一拜》《妈妈的吻》《烛光里的妈妈》等。从2005年开始,历时13年,创作了《春晓》《游子吟》《明日歌》《咏鹅》《静夜思》等50首“新学堂歌”。

我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轻轻地落在了音乐的海浪中,悲也过,喜也过,风风雨雨走过了半个多世纪。岁月带走的只是我青春的容貌,留下的依然是我对音乐的热爱之心。

我似乎与音乐有一场终生的恋情,早已融于在彼此的生命里,永远那么情真意切、鲜活美丽。

投入真情才会有打动人心的旋律

我于1935年出生在日本大阪,祖籍山东威海,父母亲早年漂洋过海到了日本谋生。后来在我6岁时回到祖国,跟随父母在大连定居。1945年,大连解放。我生活的城市就有很多廉价的钢琴,我软硬磨泡让父亲给我买了一台钢琴,最初由于我不会弹钢琴,就自学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看出我真的是十分喜欢弹钢琴,就请了一位老师教我弹钢琴。或许,我的音乐启蒙就是从那架钢琴开始的。

初中毕业后,我考入了旅大文工团(后更名为大连文工团),担任钢琴伴奏,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音乐家,记得当时,我写出了第一首歌曲《白米饭》。

1952年,我到鲁迅艺术学校(今沈阳音乐学院),学习了三年,主要学作曲,毕业之后我被分配到中央歌舞团。

但是因为当时正处于特殊的年代,我因此经历一段农村的生活,记得春天栽秧的时候,我一边干活一边唱歌,是音乐陪我度过人生那段特殊的时光,也磨砺锻炼了我的心智。

1972年,我回到北京,与分别已久的爱人和女儿重逢。这段特殊的经历,让我心生感慨:生活就像滚滚东去的流水,往往会遇到暗礁,寒冬过去后,春天也就会来临。

1976年,我跟随出国访问团到拉丁美洲走访,3个多月的生活,让我感受到异国他乡音乐的魅力,这样的一段经历让我的创作理念发生了一定的改变,我由此明白:人生是有韵律的足迹,音乐要表达同自然同社会相连的情感,让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

改革开放之初,面对众说纷纭,我内心里在想,到底什么才是积极向上的音乐作品?

挚爱音乐的我,想要用作品来说话。可以说,改革开放给我带来了迟来的青春,让《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首歌无意间走进了我的生命。

有一天,我在《歌曲》杂志中看到一首歌词,名为《八十年代新一辈》,我读这首歌词的时候,情感迸发,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念着歌词,就一气呵成了旋律。从作曲的方法来说,这首歌词是不合乎作曲规则的,四分之一节拍,四分之三节拍都有。但是读到这首歌词时,我就想到年轻的朋友们人间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的美好画面。

谱曲完后,我让我的爱人听听,他似乎听出这首歌是带有点情绪。我说,有人说我的歌不适合年轻人,我就不信。爱人听完后说这首歌的旋律有意思。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首歌竟然在祖国大江南北唱响了,歌中有年轻人对祖国的深切希望,有年轻人奋发图强的精神风貌。

对我来说,音乐本身并不都是快乐的,要把心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都放在音乐中,释放心中的情感,我在音乐里寻找到了对未来一种美好的期待。

1984年,我与词作家王健合作,推出了新歌《绿叶对根的情谊》。之后,毛阿敏凭借这首歌在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国际声乐大赛上获奖,这也是内地流行音乐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获奖。

“无论我停在哪片云彩, 我的眼总是投向你,如果我在风中歌唱, 那歌声也是为着你。”我对音乐的执着仿佛也是这首歌词中表达一样,无论外界的声音如何,我内心只执着于我的音乐。我想,只有对生活、对人民充满真情、挚爱,才能创作出真正打动人心的旋律。

我创作的每一首歌曲,都是一种情感的表达。比如《今天是您的生日,中国》《绿叶对根的情意》《那就是我》《思念》《烛光里的妈妈》等一些歌曲,每首歌都能让大家找到情感的共鸣。

歌曲里流淌我对祖国和人民的爱

如何运用音乐语言,将对生命的独特感悟和对真善美的追求化作饱含情感的旋律,这也是我创作时思考的一部分。因为一首歌曲有了情感,才有强大的生命力、感染力。

比如我在创作《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这首歌曲,也是一种情感的迸发。1989年,新中国成立四十周年,当时韩静霆把歌词给我时,我一边弹钢琴,一边朗读歌词,我就想着我在唱给妈妈听,妈妈在睡觉,轻轻地唱,也不能打扰妈妈,所以一开始旋律是比较轻柔的,就这样一气呵成了旋律。

我们的祖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之后,才迎来这和平安宁的盛世。我把对祖国对人民深深的情感,融进了一个个音符之中。

创作这首歌也算是实现了我一个夙愿。记得我毕业后分配到中央歌舞团时,到达北京那天,正是十月一号,是祖国母亲的生日,当我走过天安门时候,心生一种自豪感。那天晚上,我非常兴奋地回到家,写了将来我要为祖国要写一首歌的日记。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了,至今,我的脑海里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激动的情景。

如今,每当国庆节时,这首歌都会响彻在天安门广场,也回荡在我的心中。我想,我的心情也是激动的,但更多的时候,我会为日益强大的祖国感到自豪。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我对祖国、对人民的爱从未动摇过。

从1980年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到2000年的《二十年后再相会》,再到2020年亮相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再次相约二十年》,这三首歌在不同的时代表达了同样的情怀。

在创作《那就是我》这首歌时,我带着歌谱去找朱逢博,当时她是一位有影响力的歌手,在朱逢博的家中边弹钢琴边唱给她听,没有想到朱逢博也被这首歌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这首歌经朱逢博演唱,成为群众十分熟悉和喜爱的一首歌曲。

回想自己创作的歌曲,其中上百首作品荣获了各种大奖。与其说这些都是荣誉,不如说是见证了时代的发展,见证了我对祖国、对人民、对生活的热爱,并不为困难而后退,反而是越挫越勇,激励我一直往前走。

泥泞的土壤里开放出芬芳的花朵

困难变成力量,力量变成幸福。

如没有当时的那种压力,我想我也不会下那么大的决心专门从事通俗音乐的创作。如今回想起来,有时候人生经历的风雨,就是一种成功催化剂,尽管行走在泥泞的土壤中,但是只要坚定自己的理想目标,就会在泥泞的土壤里开放出芬芳的花朵。

1984年,我想方设法变卖家产,到处筹钱,创办了谷建芬声乐培训中心。给来培训中心的学员免费提供教学,还有吃住。我开设了八门课程,从乐理、钢琴学知识、外语、 试唱、练耳、形体训练等全方面培养学员。我还特意请了金铁霖老先生给学员授课,15元一节课,金老师骑着自行车来到培训中心讲课,学员水平提升也很快,能够得到他的大力支持,这令我很感动。

或许有人会问我,我和这些学员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我这么无私地付出为了什么?其实在我看来,在当时,我的作品遭到非议,而这些学员还敢来唱我的歌,我内心是很感激他们,我和他们更多是一种“患难之交”。后来,在培训班那些日子里,我不仅教学员们唱歌,也教他们做人。有些学员后来成为流行乐坛的一面旗帜,在全国乃至国际各类大赛上频频获奖。

1992年,我宣布今后不再招收学员。因为我的目的不是想终身从事音乐教育,我只是想通过创办培训中心这样一件平凡的事,告诉大家我创作的作品,是受老百姓喜欢的,是受时代欢迎的。

音乐丰富了我的人生,也让我在音乐里感受到人生的悲凉与深沉。

给电视剧《三国演义》谱曲时,一开始,我没有打算要创作这部剧的主题曲,当时剧组先匿名找了5个人来创作。导演告诉我,在最后翻开名字的时候,大家决定采纳用我创作的旋律。我告诉导演,我说我根本没想什么,要不就不写了,导演说剧组都觉得我那个比较好。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听到导演旁边的领导说,不要找女性作曲家,要找男性作曲家。而我就是那个女性作曲者,我一听,我心里一下子有想法,凭什么就觉得女性作曲者不行呢?我果断和导演说,我决定要把主题歌的曲谱创作下去。我回去钢琴一弹,就是第二稿,也就是后来大家听到的那首歌曲《滚滚长江东逝水》,我是带着英雄将士的一种心情很有力度地就完成了,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做一个好的样子,谁说女性作曲家不行的?之后,在剧组待了三年,为《三国演义》谱写了15首歌曲。

回想起来,我觉得我是在写歌,其实也是在写我自己。“滚滚长江东逝水……”我非常喜欢罗贯中这首词,传达出来的情感,与我当时的心境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默契感,也是我几十年来对人生另一种真实体会。

给孩子们写歌仿佛青春不老

今年我87岁了,虽然头发早已花白,走起路来也不能像年轻时那样腿脚麻利,但是只要有音乐陪着我,我的生命就充满了活力,所以我要感谢音乐,感谢那些在我音乐道路上一直支持帮助我的人。

那是2017年5月,当我听到孩子们纯净的歌声在国家图书馆音乐厅回响时,我激动地落泪了。“新学堂歌”前后创作了13年,其中的酸甜苦辣,或许只有夜空的月亮知晓。

为什么想到要创作“新学堂歌”,那时候感觉网络歌曲颇为流行,孩子们能唱的歌越来越少。孩子是祖国的花朵,不能没有歌唱,要唱出有中国特色的歌曲,而古诗词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祖先流传下来的是最干净的、最智慧的,也是最能体味酸甜苦辣。我受到了20世纪初在新式学堂传唱的“学堂乐歌”的启发,李叔同的《送别》就是“学堂乐歌”的代表作,这首歌是经典之歌,传唱了一代又一代人。于是我从中选取了四十多篇经典古诗词与传统文化典范诗文结合起来,这样单单比朗读背诵更有趣味,谱上曲子后,于是命名为“新学堂歌”。

我创作“新学堂歌”的时候已70岁了,早已经从中央歌舞团退休了。但是为孩子们创作歌曲,我依旧觉得自己很年轻。

“古诗词是祖先对我们的谆谆教诲,它像粒粒种子播撒在你心田,滋润你心扉,愿你读它,唱它,思索它……我来写,你来唱,愿‘新学堂歌’伴着你们快乐成长。”这是我在《新学堂歌》书中写给孩子们的话,也是我真诚的心声。

从2004年到2017年,我创作了50首“新学堂歌”,每一首歌中都蕴藏文化力量,就是希望寓教于乐,让小孩在音乐中耳濡目染地接受祖先的教育,体悟诗词的智慧与纯净。

“有种幸福叫放手 有种苦难叫占有 有种快乐叫赡予 有种痛苦叫勘求 无是有福 无欲长寿 有就是无 无就是有 无是有福 无欲长寿 有就是无 无就是有……”这首《有无歌》是“新学堂歌”中我体会最深的一首歌,那是我历经了我老伴和女儿相继离世后创作的。

2015年,我还差一首歌就完成50首“新学堂歌”时,我的老伴因心脏病突然去世了,我和老伴相濡以沫很多年,感情很好,他送给我的笔记本,我都一直珍藏着,上面记录了我谱曲时的笔记。他的离世给了我沉重的打击。在他去世8个月后,我的小女儿又因突发脑出血匆匆离我而去,对于这沉重的打击,我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我写什么呢,怎么也写不出来,我甚至连钢琴都不会弹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种幸福叫放手,有种痛苦叫占有”两句话,为什么不去幸福地放手呢?这样,我就又写了一首《有无歌》,决定将痛苦搁下,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女儿和老伴生前非常支持我的创作,一直是我推广“新学堂歌”的好帮手,我要完成他们的心愿,才是一种告慰。在录制“新学堂歌”时,我自己掏了近200万元的录制费。当我完成“新学堂歌”后,我希望这些歌能够进学堂,唯有进学堂,它的流传是正规的,只有学校这个环境,才是真正严肃地对待我们的古诗词文化和国学的传承,这样孩子们才会伴着音乐从心底里感受千年文化的魅力,才会快乐地长大。

心有所想,必有回念。2018年,50首“新学堂歌”正式经北京市教委立项、北京市财政局招投标,进入全市1630所中小学校,融入学生的社会实践活动中。

如今,“新学堂歌”受到了孩子们的喜欢,这令我感到很欣慰,有时候想,人生就像音符一样,F是最强音,一个F,两个F,三个F,年轻的时候强特强,到了老年阶段,就会是越来越减弱,就跟结束语一样,我想我还离不开音乐,在音乐最后的结束的时候反复多少遍尾声,我想我还要努力地写下去,有音乐陪着我,我的一生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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