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老屋》简谱?

“再一次站在这里,这个熟悉的城市,依旧没有改变味道,只是身边少了个你,那一年梦想绽开翅膀,那一年风找不到方向”,这是克杰——一位土生土长的隆尧小镇摇滚青年半生唯一的一段原创歌词。歌曲的名字、韵脚、旋律、节拍,他想了五年也没想好,“对摇滚来说,那不重要”。

2017年8月,克杰毅然决然离开位于巍巍太行脚下的老家前往千里之外的青藏高原拉萨。现在的拉萨正在成为继丽江之后另一个都市里的疲惫灵魂躲到霓虹阑珊的酒吧逃离庸常生活的所在,当地对在海拔3600米还能吼摇滚的驻唱歌手需求旺盛,自诩为一粒铜豌豆的克杰因此想在拉萨北京路、民族路的酒吧间找找人生机会。

背负着“小镇青年”和“摇滚青年”的双重轭,克杰的前半生从不安歇,从不回望,从不与命运和解,他活成了一个别人眼里的废物,也活成了小镇青年和摇滚青年命运的象征。“看过电影《阿甘正传》吗?我有点像里面的女主珍妮。”克杰的嗓音沧桑沙哑,那是用无数苦闷彷徨岁月精酿出的一杯回甘美酒。

2001年的中国正处于所谓“人口红利”的鼎盛时期,从大山深处的偏远乡镇到长江三角洲的繁华都市,各地的初中教室里塞满了青春期躁动难遏的少男少女。克杰就读的初中隆尧二中每个班级的人数都破了百,灰色水泥地面的教室放不下一张多余的凳子。

延续至今的中国城市化大潮自那时发轫,大江南北的建筑工地都急需年轻肯卖力的小工,工资按日结算,一天10元(1元人民币约合0.1501美元)。但即使如此廉价的工资,也远比农民从土里“刨食”一年的收成多得多。作为理性经济人,见识过城市花花世界的农民,纷纷劝说家里的孩子辍学到工地挣钱,几乎成为一股社会风潮。以克杰所在的98-4班为例,初一的一百余名同学到毕业只剩下不到60人,约40%的同学已经辍学打工,其中还有个别学习成绩优异者。

克杰属于那40%,但他不是主动辍学,而是因为“手不干净”被学校开除。“有人诬告我(偷东西),(班主任)黄某国刚毕业的生瓜蛋子就信了,直接到宿舍翻我的床铺,他这是什么意思?这等于告诉全班同学我是小偷!当时我就怒了,发了疯似地阻拦他;他也年轻气盛,就非逼着我把桌椅搬走(退学)。当时真想照他脸上给他一拳,结果被同学孟飞拽住了”,克杰回忆道。

虽然在克杰的床铺上没有搜到任何东西,但“英明班主任”黄某国决定在我们那栋褐色的老旧教学楼里开展一场小小的民主实验,由班级全体同学民主投票决定克杰去留,“同学们!祛除祸害,人人有责!”和希特勒治下的德国、萨达姆治下的伊拉克一样,威权下的民主结果可想而知,开除克杰的议案在班级投票中获得一致通过。

当晚,克杰就搬着桌椅回家。老实巴交的父亲把他吊到房梁上,抄起碗口粗的棍子往死里抽,一下、两下、三下、十下、二十下、三十下……“我爸下死手打啊,心里突然一阵害怕,我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心底突如其来一阵恐惧,克杰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来,心脏咚咚咚咚猛烈跳着似乎在与死神搏斗。

当时,克杰的叔叔就默默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烟火一明一灭仿佛合着父亲抽他的节奏。等克杰的父亲打累了、打不动了,克杰叔叔才问克杰:“侄子,你说实话,到底拿没拿?”“我没拿!”克杰用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喊道。“行!哥,咱们孩子不能被人白冤枉……”后面叔叔跟父亲的对话,克杰已经记不清了,但他最终再也没能重回那满是断头石雕的初中校园。

如今说起这桩16年前的陈年旧事,克杰的情绪仍然不能自已,“前不久,我在(初中同学)微信群里把黄国怼了,问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知不知道对我造成多大伤害。黄某国怂了,求我原谅,我原谅他个蛋!”

辍学之后,克杰到村旁的石头山上搬石头,“既然不能靠上学出人头地,那就老实卖苦力多挣点钱吧”。搬石头的日子每天都像一生一样漫长,雷管炸开的石头堆积的速度永远比工人搬的速度快,猛烈的太阳高悬在头顶,炙烤着少年稚嫩的皮肉和尚未枯死的心灵,跟搬石工“祖师爷”西西弗斯一样,克杰的日子陷入了可怕的无望循环。

那个时候,台湾青春偶像剧霸占着中国大陆的电视荧屏。克杰疯狂地迷上了许绍洋主演的《薰衣草》。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在薰衣草花田里弹着吉他的场景,满足了一个十六岁少年关于浪漫的所有想象。一个偶然的机会,克杰在东山南小学一个老师的办公室角落里见到一本封面被撕掉的书——《吉他三月通》。

“那是改变我命运的一本书。”克杰满脸认真地说道,一头卷发在镶嵌着中式纽扣的白色T恤映衬下格外乌黑,左手腕缠满手串,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不羁的艺术家气质,“不然我这辈子真的就只是一个打工的农民,不知道摇滚,不知道许巍”。

克杰恳求老师把这本没用的破书赠他,又问发小召召借来当时乡下的稀罕物吉他。从初识简谱来回拨弄哆来咪发唆啦西,到自如弹奏《蓝莲花》的唆啦哆来咪来哆啦,照着《吉他三月通》练习一年之久后,克杰终于可以弹奏一首完整的歌。“一边搬石头一边学弹吉他,一年就能学会,我感觉自己是个摇滚天才”,此时的克杰觉得小小的东山南村已经盛不下膨胀的他。

于是,他怀揣着成为摇滚歌手的音乐梦想以及20块钱独自乘车北上闯荡北京。在三里屯,当克杰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酒吧和KTV,街道上的繁华和橱窗内的辉煌让他由衷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穷酸气味,仿佛浑身烂疮的乞丐误踏入国王的宫殿,窘迫得坐立不安。

克杰不敢直视酒吧橱窗内那些衣着光鲜的老外和白领,像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一样逡巡在酒吧门口聆听驻唱歌手们的吉他弹奏,而这些驻唱歌手的吉他演奏水平已足以将克杰的自信击得粉碎,他终于明白东山南与三里屯的差距绝不仅仅300公里的空间距离,他才知道背上那把价值300块钱的“昂贵”吉他连进酒吧驻唱都不配。

那天,克杰一直在三里屯徘徊到晚上8时,才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一家酒吧的大门,用方言怯生生地问酒吧经理:“这儿缺服务生吗?”酒吧经理用旁光扫了一下克杰背上的吉他,轻蔑地问道:“你,会英语吗?

当晚,克杰就借钱买票回家,第一次北漂之行就这么灰溜溜地收场了。

回到家乡,迎接克杰的是父亲的一顿毒打。因为他的这次不辞而别,整个东山南村都在取笑父亲家门不幸生出一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父亲气急败坏,逼着克杰在村旁的石头山上开铲车赚钱娶媳妇,“我们祖上就没那个(搞音乐的)根”。

但在家苦练半年吉他之后,克杰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开窍了,在吉他造诣上已经可以望见三里屯酒吧大神们的背影。他动了再次北漂的心思,但这次他不敢自作主张,而是“曲线救国”央求叔叔以做烤串生意的名义带他到北京,没想到叔叔竟然一口答应了,还帮着克杰向父亲要了1000块钱作为盘缠。当叔侄二人踏上北京西站人潮涌动的北广场时,叔叔郑重地对克杰说道,“叔叔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然后摸了一把克杰背上新换的500块钱的吉他头也不回的买票回东山南了。

这次克杰没敢直接到三里屯找工作,而是托朋友在老胡同中的一家棋牌室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其实就是给打牌的老头老太太端茶递水,工资按日计算,一天10块钱。不久,克杰最爱的摇滚歌手许巍发布了第二张专辑《时光漫步》,他专门跑到音像店买了一张正版CD天天在棋牌室里放。棋牌室的东北老板在后海酒吧有朋友,就想介绍克杰到那里去做驻唱歌手,但当时的克杰还没从三里屯阴影中走出来,不敢答应老板的盛情邀请。在棋牌室干了一个月之后,克杰厌倦了这种平淡而毫无希望的生活,他选择不告而别,300块钱工资也没要。

离开棋牌室之后,克杰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如同鸟雀挣脱胡同大爷们手托的鸟笼一般。克杰心想,“这次非得在北京弹一次吉他、唱一回歌,不然对不起自己”,他将人生第一次演出的舞台选在后海荷花市场的地下通道。哪想到只唱了半个多小时,路人就给了100多块钱。克杰高兴坏了,天真地以为自己这辈子的吃喝不用愁了。拿着这轻松挣来100多块钱,克杰到附近小酒馆点了三个平日舍不得吃的肉菜,要了两瓶啤酒,那份猖狂得意绝不输于采菊东篱的五柳先生。

在荷花市场的地下通道里,克杰认识了不少从五湖四海到北京逐梦的流浪歌手。其中有一位来自安徽的歌手,吉他还不怎么会弹,但也在这个地下通道里追求他的音乐梦想。与克杰一样,他也是许巍的粉丝,两人相谈甚欢,于是他把克杰介绍给他真心崇拜的一位吉他“大神”石头认识。

石头当时蜗居在香饵胡同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多日不洗的长发散发着呛人的霉味,在荷花市场地下通道里蓄满自信的克杰有点瞧不上眼前这位少年,便让石头弹一曲吉他亮下实力。谁知一摸吉他,颓废的石头如同焕然新生,通身发出耀眼的大光芒。一曲弹罢,克杰俯首折服恳求与石头合租,石头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答应了克杰的请求。

很快,克杰就明白了为什么石头那么爽快答应和他合租。原来石头天生要强,绝不肯到地下通道那种低级场所卖艺,是只肯站在大舞台上弹吉他的摇滚歌手,但他这个明珠却始终无人赏识委弃于地下室与臭虫老鼠为伍。然而,时刻怒吼、保持愤怒的摇滚歌手肚子饿得也比常人快,吉他弹得再好也不会无中生有变出面包和牛奶,石头需要一个人挣钱养他。那段时间,石头每天在地下室练吉他,而克杰每天到地下通道卖唱。克杰在地下通道挣够一百元就抱着吉他潇洒离开,带上石头到小饭馆里点两个肉菜吹四瓶啤酒,然后到胡同的小超市买烟买酒把剩下的钱花个干净,他们觉得这很Rock。

一个月后,克杰开始心理不平衡了。“我到北京是为了摇滚梦想,而不是为了养你。要不去一起唱地下通道,要不你到酒吧唱歌?”他逼石头二选一。石头还是很听得进去道理的,于是背起吉他到后海酒吧求职。但当时后海各家酒吧的驻唱歌手都已满额,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应聘服务员。做服务员就必须剪掉那一头油乎乎、脏兮兮的长发,但长发可是克杰和石头作为艺术家的象征和符号啊!石头对着一池腐殖质的后海,手指半雾半霾的苍天悲怆万分地发誓,“头可断,血可流,发绝不铰!”

可是,他们对长发的信仰、对音乐的追求在满脸横肉的房东那里顶不了一分钱的房租。在无法准时缴纳房租几天之后,房东毫无留情地下达逐客令。克杰和石头被迫在通道和公园睡了20多天,买最便宜的5毛钱一份两张的《北京求职报》,一张作为褥子,一张作为被子。

即便少了房租这一项大额固定开销,他们几近于无的那点积蓄也很快耗光了。两人饿得最厉害的一次,有整整两天半没有吃饭。那天,这两个背着吉他的流浪汉鬼使神差闲逛到天安门广场,上厕所经过地下通道时,一个流浪歌手正在弹着吉他卖唱,旁边还有撵他的几个警察,但人家只管在哪儿自顾自地弹唱。

石头高兴坏了,“原来这么牛×的地方也可以唱歌。走!我们去另一个通道唱歌。”在石头的认知里,天安门地下通道约等于天安门,在天安门卖唱不丢人。两人忍着咕咕乱叫的饿肚唱了几首摇滚,抄起地上路人刚刚施舍的20块钱,就一路小跑奔前门胡同的拉面馆而去。两大碗牛肉拉面、一瓶啤酒下了肚,克杰和石头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自在。

也许面馆老板卖的燕京啤酒是假酒,也许石头这货突然对酒精过敏,第二天太阳都晒得人屁股疼了,石头还躺在公园条凳上呼呼大睡。克杰见状,就自己一个人到昨天那个通道里卖唱。刚唱几句,一个头发花白又凌乱的老太婆,腿上绑着破旧肮脏的褥子,蹭着地面挪到克杰面前,用血红浑浊的双眼盯着克杰。等克杰唱完一首歌之后,这个好像来自格林童话女巫世界的丑陋老太婆阴沉而缓慢地说道,“谁让你在这里唱的?我在这里要饭16年了,天安门是我的地盘,再不走我让人弄死你!”地下通道是一个摇滚歌手最后的尊严,克杰他们连这个舞台也失掉了。

万般无奈之下,克杰和石头到怀柔高粱河劳务市场卖了3个月苦力。每天干完活倒头就睡的日子,没有吉他、没有许巍、没有梦想,人心反而安定。管吃管住,一天还有一百元的稳定收入,农民工这份新工作似乎比摇滚歌手更有奔头。但克杰心中还是不甘,卖苦力在家搬石头就可以了,又何必跑到千里之外的高粱河呢?每到周日,他都会请一天假,从怀柔坐长途大巴到东直门,再坐公交到后海那个他第一次卖唱的地下通道唱几首摇滚。

转眼到了腊月,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后,北京绝大多数的工程项目都停工了,卖苦力也没了地方。石头知道眼前这条路真的是走不下去了,流着眼泪劝克杰回家别再陪他一起浪费生命。

式微式微,胡不归!克杰心里也清楚,与其在北京这么四处游荡闯不出名堂,还不如早点回东山南搬石头,曾经一起玩吉他的召召现在有了自己的铲车,一月能挣一万块钱,不比当时三里屯酒吧橱窗内那些光鲜照人的精英们挣得少。

“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在许巍《故乡》熟悉的旋律中,克杰轻轻推开老屋的房门,生怕吵到父亲。但端坐在沙发的父亲没责骂他一句,也没盘问他在北京烤串生意做得如何,只是安排他明天去相亲,“女孩很好,你去看看”。

“别闹了,带着老婆怎么玩摇滚?”克杰心想。跟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中最初的洪七公一样,克杰觉得婚姻是父亲用来锁拷他自由灵魂的甜蜜枷锁。但他没有违逆父亲的意志,并不是怕父亲再毒打他一顿,而是攀上父亲双鬓的白发令他从心里可怜这个男人。然而,父亲的确没有看走眼,相亲的那位女孩何止是很好简直是完美,正是克杰在地下通道唱摇滚时无数次想象的那种衣袂飘飘的姑娘,更妙的是这位姑娘也曾北漂、也爱摇滚。

“去他妈的许巍,去他妈的梦想,去他妈的自由,我要跟这个姑娘私奔到婚姻里”,克杰笃定主意此生非她不娶,碰巧姑娘也对他心动不已。按照家乡的礼制换帖订亲后,克杰在第二年春天迎娶了现在的妻子。婚后的克杰果然堕入父亲所设的毂中,“赚钱养活老婆孩子”这一刻在中国男人线粒体上的文化基因开始起作用,克杰重新上山搬石头。为了方便干活,克杰狠心剪掉了那头蓄了一年象征摇滚精神的长发。父亲望着留着平头的克杰很欣慰,他的儿子终于走正路了。

但不久之后,克杰又再次离家,这次不是为了摇滚不是为了梦想,而是为了挣更多的钱给孩子买更好的奶粉而独自跑到内蒙大草原开挖掘机。住在农民工集体宿舍最难以忍受不是脏乱臭,而是枯燥无聊,。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打发无聊的最好方式还是到网吧上网,可离宿舍最近的网吧也在30公里外的县城。

无聊至极的时候,克杰会忍不住手痒弹两下吉他,马上就有两三个声音同时怒吼,“还叫人睡觉不?”于是在内蒙大草原的日子里,抱一把吉他,编两段歌词,就着三五缕落日余晖,为每株不知名的野花弹唱一曲,成为克杰最惬意的休闲方式,大草原上挖掘机的轰鸣声遮蔽不了骨头里的摇滚低吟。

后来,县里为吸引外商投资组织了一届李唐文化节,克杰在开幕式上作为乐队主唱第一次登上大舞台,尽管台下要么看热闹要么打酱油的观众没几个人认真在听,但从后海荷花市场的地下通道到县城文化节的大舞台,走到这一步克杰已经由衷的高兴,至少这些人比大草原上的野花多了一双耳朵。

生活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生于小镇还追求摇滚梦的人。这些年来克杰在内蒙、青海、北京、西藏、浙江辗转往返,已经说不清是为了生计,为了音乐,为了梦想,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尽管父亲曾经一再告诉克杰“祖上没那个根”,但他灵魂里渴望自由的躁动仿佛与生俱来,安歇、安定、安宁会令他内心的焦灼不安。“也许我的本命是块坚硬的石头吧,注定一辈子滚来滚去”,克杰用力扫了一下吉他,背起行囊离开拉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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