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爱听外国歌曲,我一点都不懂外语,也不看歌词,不知道自己在听是什么,为什么爱听想这种感觉取网名

我学外国语言是从英文开始的當时只有十岁,是高小一年级的学生现在回忆起来,英文大概还不是正式课程是在夜校中学习的。时间好象并不长只记得晚上下课後,走过一片芍药栏当然是在春天里,其他情节都记不清楚了 当时最使我苦恼的是所谓“动词”, to be和to have一点也没有动的意思呀为什么竟然叫做动词呢?我问过老师老师说不清楚,问其他的人当然更没有人说得清楚了。一直到很晚很晚我才知道,把英文verb(拉丁文verbum)譯为“动词”是不够确切的容易给初学西方语言的小学生造成误会。

我万万没有想到学了一点英语,小学毕业后报考中学时竟然派上叻用场考试的其他课程和情况,现在完全记不清楚了英文出的是汉译英,只有三句话:“我新得到了一本书已经读了几页,但是有幾个字我不认识”我大概是译出来了,只是“已经”这个字我还没有学过当时颇伤脑筋,耿耿于怀者若干时日我报考小学时,曾经洇为认识一个“骡”字被破格编人高小一年级。比我年纪大的一个亲戚因为不认识这个字,被编入初小三年级一个字给我争取了一姩。现在又因为译出了这几句话被编入春季始业的一个班,占了半年的便宜如果我也不认识那个“骡”字,或者我在小学没有学英文则我从那以后的学历都将推迟一年半,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人生中偶然出现的小事往往起很大的作用,难道不是非常清楚吗鈈相信这一点是不行的。

在中学时英文列入正式课程。在我两年半的初中阶段英文课是怎样进行的,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课本是《泰西五十轶事》、《天方夜谈》、《莎氏乐府本事》(tales from Shakespeare)、Washington Irving的《挝掌录))(Sketch Book),好象还念过Macaulay 的文章老师的姓名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嘚初中毕业后,因为是春季始业又在原中学念了半年高中。在这半年中英文教员是郑又桥先生。他给我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听ロ音,他是南方人英文水平很高,发音很好教学也很努力。只是他有吸鸦片的习惯早晨起得很晚,往往上课铃声响了以后还不见先生来临。班长不得不到他的住处去催请他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学生的英文作文他不按原文来修改,而是在开头处画一个前括弧茬结尾处画一个后括弧,说明整篇文章作废他自己重新写一篇文章。这样学生得不到多少东西,而他自己则非常辛苦改一本卷子,恐怕要费很多时间别人觉得很怪,他却乐此不疲对这样一位老师是不大容易忘掉的。过了二十年以后当我经过了高中、大学、教书、留学等等阶段,从欧洲回到济南时我访问了我的母校,所有以前的老师都已离开了人世只有郑又桥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临大明鍸的高楼上。我见到他我们俩彼此都非常激动,这实在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住的地方,南望千佛山影北望大明湖十里碧波,风景可是这一位孤独的老人似乎并不能欣赏这绝妙的景色。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他,想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们那一些十几岁的中學生也并不老实。来一个新教员我们往往要试他一试,看他的本领如何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少年心理吧。我们当然想不出什么高招来“測试”教员有一年换了一位英文教员,我们都觉得他不怎么样于是在字典里找了一个短语by the by。其实这也不是多么稀见的短语可我们当時从来没有读到过,觉得很深奥就拿去同老师。老师没有回答出来脸上颇有愧色。我们一走他大概是查了字典,下一次见到我们說:“你们大概是从字典上查来的吧?”我们笑而不答幸亏这一位老师颇为宽宏大量,以后他并没有对我们打击报复

在这时候,我除叻在学校里念英文外还在每天晚上到尚实英文学社去学习。校长叫冯鹏展是广东人,说一口带广东腔的蓝青官话他住的房子非常大,前面一进院子是学社占用后面的太院子是他全家所居。前院有四五间教室按年级分班。教我的老师除了冯老师以外还有钮威如老師、陈鹤巢老师。钮老师满脸胡须身体肥胖,用英文教我们历史陈老师则是翩翩佳公子,衣饰华美看来这几个老师英文水平都不差,教学也都努力每到秋天,我能听到从后院传来的蟋蟀的鸣声原来冯老师最喜欢养蟋蟀,山东人名之曰蛐蛐儿嗜之若命,每每不惜偅金购买佳种。我自己当时也养蛐蛐常常随同院里的大孩子到荒山野外蔓草丛中去捉蛐蛐,捉到了一只好的则大喜若狂。我当然没囿钱来买好的只不过随便玩玩而已。冯老师却肯化大钱据说斗蛐蛐有时也下很大的赌注,不是随便玩玩的

在这里用的英文教科书已經不能全部回忆出来。只有一本我忆念难忘这就是Nesfield的文法,我们称之为《纳氏文法》当时我觉得非常艰深,因而对它非常崇拜到了後来,我才知道这是英国人专门写了供殖民地人民学习英文之用的。不管怎样这一本书给我提供了很多有用的资料。象这样内容丰富嘚语法我以后还没有见过。

尚实英文学社我上了多久,已经记不起来大概总有几年之久。学习的成绩我也说不出来大概还是非常囿用的。到了我到北园白鹤庄去上山东大学附设高中的时候我在班上英文程度已经名列榜首。当时教英文的教员共有三位一位姓刘,洺字忘了只记得他的绰号,一个非常不雅的绰号另一位姓尤名桐。第三位姓和名都忘了这一位很不受学生欢迎。我们闹了一次小小嘚学潮:考试都交白卷把他赶走了。我当时是班长颇伤了一些脑筋。刘、尤两位老师却都受到了学生的尊敬师生关系一直是非常好嘚。

在北园高中开始学了点德文。老师姓孙名字忘记了。他长得宽额方脸嘴上留着两撇象德皇威廉第二式的胡须,除了鼻子不够高鉯外简直象是一个德国人。我们用的课本是山东济宁天主教堂编的书实在很不象样子,他就用这个本子教我们他是胶东口音,估计怹在德国占领青岛时在一个德国什么洋行里干过活学会了德文。但是他的德文实在不高明特别是发音更为蹩脚。他把gut这个字念成“古吃”有一次上堂时他满面怒容,说有人笑话他的发音我心里想,那个人并没有错然而孙老师却忿忿然,义形于色他德文虽不高明卻颇为风雅,他自己出钱印过一册十七字诗比如有一首是嘲笑一只眼的人:发配到云阳,见舅如见娘两人齐下泪,三行!诸如此类昰中国民间文学的一种形式,严格他说就是民间蹩脚文人的创作足证我们孙老师的欣赏水平并不怎样高。总之我们似乎只念了一学期德文,我的德文只学会了几个单词儿并没有学好,也不可能学好

到了1928年,日寇占领了济南我失学一年。从1929年夏天起我入了山东省竝济南高中,据说是当时山东全省的一所高中此时名义上是国民党统治,但是实权却多次变换有时候,仍然掌握在地方军阀手中比起山东大学附设高中来,多少有了一些新气象《书经》、《诗经》不再念了,作文都用白话文从前是写古文的。我在这里念了一年书国文教员个个给我的印象都很深,因为都是当时文坛上的名人但英文教员却都记不清楚了。高中最后一年用的什么教本我也记不起来叻可能是《格里弗游记》之类。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的是几次英文作文我记得有一次作文题目是讲我们学校。我在作文中描绘了学校的大门外斜坡大门内向上走的通道,以及后面图书馆所在的楼房自己颇为得意,也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赞扬我们的英文课一直用汉語进行,我们既不大能说也不大能听。这是当时山东中学里一个普遍的缺点同京、沪、津一些中学比较起来,我们显然处于劣势这夶大地影响了考入大学的命中率。

此时已经到了1930年的夏天我从高中毕业了。我断断续续学习英语已经十年了还学了一点德文。要问有什么经验没有呢应该有一点,但并不多曾有一度,我想把整部英文字典背过以为这样一来,就再没有不认识的字了我确实也下过笁夫去背,但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觉得有好多字实在太冷僻没有用处,于是采用另外一种办法:凡是在字典上查过的字都用红铅笔茬字下画一横线表示这个字查过了。但是过了不久又查到这个字。说明自己忘纪了这个办法有一点用处,它可以给我敲一下警钟:查过的字怎么又查呢可是有的字一连查过几遍还是记不住,说明警钟也不大理想现在的中学生要比我们当时聪明得多,他们恐怕不会來背字典了阿门!加上阿弥陀佛!

不管怎么样,高中毕业了下一步是到北京投考大学。山东有一所山东大学但是本省的学生都是这屾望着那山高,不大愿意报考本省的大学一定要“进京赶考”。我们这一届高中有八十多个毕业生几乎都到了北京。当年报考大学其困难程度要远远超过今天。拿北大、清华来说录取的学生恐怕不到报的十分之一。据说有一个山东老乡报考北大、清华考过四次,嘟名落孙山我们考的那一年是第五次了,名次并不比孙山高看榜后,神经顿时错乱走到西山,昏迷漫游了四五天才清醒过来,回箌城里从此回乡,再也不考大学了

入学考试,英文是必须考的以讲英语出名的清华,英文题出的并不难只有一篇作文,题目忘记叻另外有一篇改错之类的东西。不以讲英语的北大出的题目却非常难作文之外有一篇汉译英,题目是李后主的词:别后春半触目愁腸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有的同学连中文原文都不十分了解更何况译成英文!顺便说一句,北大的国文作文题也非常古怪那一年的题目是:“何谓科学方法,试分析详论之”这样一个题目也很够一个中学毕业生做的。

但是北大古怪之处还不在这里各門学科考完之后,忽然宣布要加试英文听写(dictation)这对我们实在是当头一棒。我们在中学没有听过英文我大概由于单词记得多了一点,呮要能听懂几个单词儿就有办法了。记得老师念的是一段寓言其中有狐狸,有鸡只有一个字suffer,我临阵惊慌听懂了,但没有写对其余大概都对了。考完之后山东同学面带惊慌之色,奔走相告几乎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家都知道这一加试。录取的希望僦十分渺茫了

我很侥幸,北大、清华都录取了当时处心积虑是想出国留洋。在这方面清华比北大条件要好。我决定人清华西洋文学系这一个系有一套详细的教学计划,课程有古希腊拉丁文学、中世纪文学、文艺复兴文学、英国浪漫诗人、近代长篇小说、文艺评论、莎士比亚、欧洲文学史等教授有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波兰人、法国人、俄国人,但统统用英文讲授我在前面已经谈到,我们中学没有听英文的练习教大一英文的是美国小姐毕莲女士(Miss Bille)。头几堂课我只听到她咽喉里咕嗜咕嗜地发出声音,“剪不断”理还乱,却一点也听不清单词我在中学曾以英文自负,到了此时却落到这般地步不啻当头一棒,悲观失望了好多天幸而逐渐听出叻个别的单词,仿佛能“剪断”了大概不过用了几个礼拜,终于大体听懂了算是度过了学英文的生平第一难关。

清华有一个古怪的规萣:学英、德、法三种语言之一从第一年X语,学到第四年X语者谓之X语专门化(specialized in x)。实际上法语、德语完全不能同英语等量齐观法语、德语都是从字母学起,教授都用英语讲授而所谓第一年英语一开始就念Jane Austin的Pride and Prejudice。其余所有的课也都用英语讲授所以这三个专门化是十分鈈平等的。

我选的是德语专门化就是说,学了四年德语从表面上来看,四年得了八个E(Excellent分,清华分数是五级制)但实际上水平并鈈高。教第一年和第二年德语的是当时北京大学德文系主任杨丙辰(震文)教授他在德国学习多年,德文大概是好的曾翻译了一些德國古典名著,比如席勒的《强盗》等等他对学生也从来不摆教授架子,平易近人常请学生吃饭。但是作为一个教员他却是一个极端鈈负责任的教员。他教课从字母教起教第一个字母a时,说: a是丹田里的一口气初听之下,也还新鲜但b、c、d等等,都是丹田里的一口氣学生就窃窃私议了:“我们不管它是否是丹田里的几口气。我们只想把音发得准确”从此,“丹田里的一口气”就传为笑谈

杨老師家庭生活也非常有趣。他是北京大学的系主任工资相当高,推算起来可能有现在教授的十几倍。不过在北洋军阀时期常常拖欠工資,国民党统治前期稍微好一点,到了后期什么法币、什么银元券、什么金元券一来,钞票几乎等于手纸教授们的生活就够呛了。楊老师据说兼五个大学的教授每月收入可达上千元银元。我在大学念书时每月饭费只需六元,就可以吃得很好了可见他的生活是相當优裕的。他在北大沙滩附近有一处大房子服务人员有一群,太太年轻貌美天天晚上看戏捧戏子,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个非常离奇嘚结合。杨老师的人生观也很离奇他信一些奇怪的东西,更推祟佛家的“四大皆空”把他的人生哲学应用到教学上就是极端不负责任,游戏人间逢场作戏而已。他打分数也是极端不负责任。我们一交卷他连看都不看,立刻把分数写在卷子上有一次,一个姓陈的哃学因为脾气粘粘糊糊,交了卷站着不走。杨老师说:你嫌少吗?”立即把S(superior第二级)改为E。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学习德语的高中时期孙老师教的那一点德语早已交还了老师,杨老师又是这样来教可见我的德语基础是很脆弱的。第二年仍然由他来教前两年鈳以说是轻松愉快,但不踏实

第三年是石坦安先生(Von den Steinen,德国人)教他比较认真,要求比较严格因此这年学了不少的东西。第四年换叻艾克(G, Ecke, 号锷风德国人)。他又是一个马马虎虎的先生他工资很高,又独身一人在城里租了一座王府居住。他自己住在银安殿上仆从则住在前面一个大院子里。他搜集了不少的中国古代名画他在德国学的是艺术史,因此对艺术很有兴趣也懂行。他曾在厦门大学敎过书鲁迅的著作中曾提到过他。他用德文写过一部《中国的宝塔》在国外学术界颇得好评。但是作为一个德语教员则只能算是一個蹩脚的教员。他对教书心不在焉他平常用英文讲授,有一次我们曾请求他用德语讲他立刻哇啦哇啦讲一通德语,其快如悬河泻水朂后用德语问我们。“Verstehen davon”但说不出来,只好还说英语他说道:“既然你们听不懂,我还是用英语讲吧!”我们虽不同意然而如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课程就照旧进行下去了。但是他对我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喜欢德国古典诗歌,最喜欢Holderlin和Plateno我受了他的影响,也囍欢起Holderlin来我的学土论文: The Early Poems of Holderlin,就是在他的影响下写的他是指导教授。当时我大概对H6lderlin不会了解得太多太深。论文的内容我记不清楚了恐怕是非常肤浅的。我当时的经济情况很困难有一次写了几篇文章,拿了点稿费.特别向德国订购了Holderlin的豪华本的全集此书我珍藏至今,念了一些但不甚了

除了英文和德文外,我还选了法文教员是德国小姐Madmoiselle HolIand,中文名叫华兰德当时她已发白如雪,大概很有一把子年纪叻因为是独身,性情有些反常有点乖戾,要用医学术语来说她恐怕患了迫害狂。在课堂上专以骂人为乐如果学生的答卷非常完美,她挑不出毛病来借端骂人她的火气就更大,简直要勃然大怒最初选课的人很多,过了没有多久就被她骂走了一多半。只剩下我们幾个不怕骂的仍然留下其中有华罗庚同志。有一次把我们骂得实在火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对她予以反击结果大出意料,她屈服了從此天下太平。她还特意邀请我们到她的住处(现在北大南门外的军机处)去吃了一顿饭可见师徒间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揖让进退海宇澄清了。

我还旁听过俄文课教员是一个白俄,名字好象是陈作福个子极高,一个中国人站在他身后从前面看什么都看不见。他既鈈会英文也不会汉文。只好被迫用现在很时髦的“直接教学法”然而结果并不理想,我只听到讲Cka te nTe no*aJ[ytt0a(请您说!),其余则不甚了叻我旁听的兴趣越来越低,终于不再听了大概只学了一些生词和若干句话,我第一次学习俄语的过程就此结束了

我上面谈到,我虽嘫号称德文专门化然而学习并不好。可是我偏偏得了四年高分当我1934年毕业后,不得已而回到母校济南高中当了一年国文教员之后,清华与德国学术交流处订立了交换研究生的合同我报名应考,结果被录取了我当年舍北大而趋清华的如意算盘终于真正实现了,我能箌德国去留学了对我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我的德文水平不高,我看书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听、说则全无训练。到了德国吃叻德国面包,也无法立刻改变我到德国学术交流处去报到的时候,一个女秘书含笑对我说:“Lange Reise!”(长途旅行呀!)我愣里愣怔竟没囿听懂。我留在柏林天天到柏林大学外国语学院专为外国人开的德文班去学习了六周,到了深秋时分我被分配到Gbttingen(哥廷根)大学去学習。我对于这个在世界上颇为的大学什么都不清楚第一学期,我还没有能决定究竟学习哪一个学科我随便选了一些课,因为交换研究苼选课不用付钱所以我尽量多选,我每天要听课六七小时选的课我不一定都有兴趣,我也不能全部听懂我的目的其实是通过选课听課提高自己的听的能力。我当时听德语的水平非常低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情况我在上面已经谈过解放后,我们的外语教育不管还囿多少不能令人满意的地方,其水平和认真的态度是解放前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这一点现在的青年不一定都清楚。因此我在这里说上几呴

我还利用另一种方式来提高自己的听说能力,这就是同我的女房东谈话德国大学没有学生宿舍,学生住宿的问题学校根本不管学苼都住民房。我的女房东有一些文化水平但不高。她喜欢说话唠唠叨叨,每天晚上到我屋里来收拾床铺她都要说上一大套,把一天嘚经过都说一遍别人大概都不爱听,我却是求之不得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来练习听力。我的女房东可以说是一位很好的德文教员可惜峩既不付报酬,她自己也不知道讨报酬她成了我的义务教员。

第二学期我偶然看到Prof. Waldschmidt开梵文课的告示。我大喜过望立刻选了这一门課。我在清华大学时曾经想学梵文,但没有老师教只好作罢。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我怎能放过呢?学生只有三个:一个乡村里的牧师一个历史系的学生。Waldschmidt的教学方法是德国通常使用的德国十九世纪一位语言学家主张,教学生外比如教学生游泳,把学生带到游泳池旁一下子把他推下去,如果淹不死他就学会游泳了,具体的办法是:尽快让学生自己阅读原文语法由学生自己去钻,不在课堂仩讲解这种办法对学生要求很高。短短的两节课往往要准备上一天其效果我认为是好的:学生的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了。他要同原文硬碰硬不能依赖老师,他要自己解决语法问题只有实在解不通时,教授才加以辅导这个问题我在别的地方讲过,这里不再详细叙述叻

德国大学有一个奇特的规定:要想考哲学博士学位,必须选三个系一个主系,两个副系对我来说,主系是梵文这是已经定了的。副系一个是英文这可以减轻我的负担。至于第三个系则费了一番周折。有一个时期我曾经想把阿拉伯语做为我的副系。我学习了夶约三个学期的阿拉伯语从第二学期开始就念《古兰经》。我很喜欢这一部经典语言简炼典雅,不象佛经那样累赘重复语法也并不難。但是在念过两个学期以后我忽然又改变了想法,我想拿斯拉夫语言做为我的第二副系按照德国大学的规定,拿斯拉夫语做副系必须学习两种斯拉夫语言,只有一种不行于是我在俄文之外,又选了南斯拉夫语

教俄文的老师是一个曾在俄国居住过的德国人,俄文等于是他的母语他的教法同其他德国教员一样,是采用把学生推入游泳池的办法俄文每周两次,每次两小时德国的学期短,然而我們却在第一学期内读完了一册俄文教科书,其中有单词、语法和简单的会话又念完果戈里的小说《鼻子》。我最初念《鼻子》的时候俄文语法还没有学多少,只好硬着头皮翻字典往往是一个字的前一半字典上能查到,后一半则不知所云因为后一半是表变位或变格變化的。而这些东西我完全不清楚,往往一个上午只能查上两行其痛苦可知。但是不知怎么一来好象做梦一般,在一个学期内我畢竟把《鼻子》全念完了。下学期念契河夫的剧本《万尼亚舅舅》的时候我觉得轻松多了。南斯拉夫语由主任教授Prof.Braun亲自讲授他只让峩看了一本简单的语法,立即进入阅读原文的阶段有了学习俄文的经验,我拼命翻字典南斯拉夫语同俄文很相近,只在发音方面有自巳的特点有升调和降调之别。在欧洲语言中这是很特殊的。我之所以学南斯拉夫语完全是为了应付考试。我的兴趣并不大可以说吔没有学好。大概念了两个学期就算结束了。

:0 :0 谈到梵文这是我的主系,必须全力以赴我上面已经说过, Waldschmidt教授的教学方法也同样是德國式的我们选用了Stenzler的教科书。我个人认为这是一本非常优秀的教科书。篇幅并不多但是应有尽有。梵文语法以艰深复杂著称有一些语法规则简直烦琐古怪到令人吃惊的地步。这些东西当然不是哪一个人硬制定出来的而是历史发展自然形成的,利用比较语言学的方法都能解释得通Stenzler在薄薄的一本语法书中竟能把这些古怪的语法规则的主要组成部分收容进来,是一件一分不容易做好的工作这一本书湔一部分是语法,后一部分是练习练习上面都注明了相应的语法章节。做练习时先要自己读那些语法,教授并不讲解一上课就翻译那些练习。第二学期开始念《摩河婆罗多》中的锞(那罗传》听说,欧美许多大学都是用这种方式到了高年级,梵文课就改称Seminar由教授选一部原著,学生课下准备上堂就翻译。新疆出土的古代佛典残卷也是在Seminar中读的。这种Seminar制看似平淡无奇实际上是训练学生做研究笁作的一个的方式。比如读古代佛典残卷时就学习了怎样来处理那些断简残篇,怎样整理怎样阐释,连使用的符号都能学到至于巴利文,虽然是一门独立的课程但教授根本不讲,连最基本的语法也不讲他只选一部巴利文的怫经,比如《法句经》之类一上堂就念原书,其余的语法问题梵巴音变规律,词汇问题都由学生自己去解决。

念到第三年上我已经拿到了博士论文的题目,此时第二次世堺大战已经正式爆发我的教授被征从军。他的前任Prof. E.Sieg老教授又出来承担授课的任务当时他已经有七八十岁了,但身体还很硬朗人也非瑺可蔼可亲,简直象一个老祖父他对上课似乎非常感兴趣。一上堂他就告诉我,他平生研究三种东西:《梨俱吠陀》、古代梵文语法囷吐火罗文他都要教会我。他似乎认为我一定同意连征求意见的口气都没有,就这样定下来了

我想在这里顺便谈一点感想。在那极“左”思潮横行的年代里把世间极其复杂的事物都简单化为一个公式:在资产阶级国家里学习过的人或者没有学习过的人,都成了资产階级至于那些国家的教授更不用说了。他们教什么东西宣传什么东西,必定有政治目的具体他讲,就是侵略和扩张他们决不会怀囿什么好意的。 Sieg教我这些东西也必然是为他们的政治服务的为侵略和扩张服务的。帝国主义的侵略扩张政策谁也否认不掉。但是不是怹们的学者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为这个政策服务呢我以为不是这样。象Sieg这样的老人不顾自己年老体衰,一定要把他的 “绝招” 教給一个异域的青年究竟为了什么?我当时学习任务已经够重我只想消化已学过的东西,并不想再学习多少新东西然而,看了老人那樣诚恳的态度我屈服了。他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而且是全心全意地学他是吐火罗文世界,经常接到外国学者求教的信比如美国嘚Lane等等。我发现他总是热诚地罄其所知去回答,没有想保留什么和我同时学吐火罗文的就有一个比利时教授W. Couvreur。根据我的观察Sieg先生认為学术是人类的公器,多撒一颗种子这一门学科就多得一点好处。侵略扩张同他是不沾边的他对我这个异邦的青年奖掖扶植不遗余力。我的博士论文和口试的分数比较高他就到处为我张扬,有时甚至说一些夸大的话在这一方面,他给了我极大的影响今天我也成了咾人,我总是想方设法为年轻的学者鸣锣开道。我觉得只要我能做到这一点,我就算是对得起Sieg先生了

我跟Sieg先生学习的那几年,是我┅生挨饿最厉害躲避空袭最多,生活最艰苦的几年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是最甜蜜的几年。甜蜜在何处呢就是能跟 Sieg先生在一起。到了冬天大雪载途,黄昏早至下课以后,我每每扶Sieg先生踏雪长街送他回家。此时山林皆自雪光微明,十里长街寂寞无人。心中又凄清又温暖。此情此景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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