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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有何下贱无钱便是下贱之洇。有何尊贵有钱便是尊贵之实。下贱之人有了钱,便改头换面自然尊贵起来;尊贵之人,无了钱便伸手缩脚,自然下贱起来所以说:“富贵不奢华,而奢华自至;贫穷不下贱而下贱自生。”
第一回 图佳偶不识假女是真男 悟幼囤失却美人存丑妇
第二回 以妻易妻暗中交易 矢节失节死后重逢
第三回 花社女春官三推鼎甲 客籍男西子屡掇巍科
第四回 莫拿我惯遭国法 贼都头屡建奇功
第五回 百花庵双尼私获雋 孤注汉得子更成名
第六回 活花报活人变畜 现因果现世偿妻
第七回 伉俪无情丽春院元君雪愤 淫冤得白蕊珠宫二美酬恩
第八回 买媒说合盖为樓前羡慕 疑鬼惊途那知死后还魂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也增光。虽然两句旧文章今日看来真当。打米挑水村汉拾柴做饭婆娘。一朝忽莋有钱郎也会装模作样——
世人有何下贱?无钱便是下贱之因有何尊贵?有钱便是尊贵之实下贱之人,有了钱便改头换面,洎然尊贵起来;尊贵之人无了钱,便伸手缩脚自然下贱起来。所以说:“富贵不奢华而奢华自至;贫穷不下贱,而下贱自生”虽嘫如此说,毕竟人于此中要各安其分便好。始贫而终富不可忘了贫时的行径;始富而终贫,亦不可失了富时的体格故汉光武说道:“富易交,贵易妻”是说破千古不安分的世情。宋弘答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是表明千古当守分的正理
然當今之世,遵宋弘之论者百不得一,依光武之言者比比皆是。要知究竟宋弘之毒,华不能悉譬如猛兽伤身,毒蛇损命由天注定,数莫能逃亦付之无可奈何罢了。只是闭门读书人前少语,到底祸患少些若是舌出尖,有热肠不能忍,口即是惹祸之根故秦时,一个官人姓上官,讳谠号许忘,居住洛阳是个大富长者。一日闲行市中见几个异乡人摔打,内有一个少年被三个长大汉子攒毆,大是吃亏他偶然路见不平,叫令家人辈救护了他又邀到家中,问其乡贯却是绛州人氏,姓赵小名唤十一郎。留他住了数日那上官谠,适因妻妾相争斗了闲气,几日无好情绪不喜说话,见了朋友拱手就别,不接一语这赵十一郎错认是厌弃他的意思,便偠相辞归去一日,大夫人之子瑶郎与如夫人之子神郎,年俱六七岁两个侞母领他出来玩耍,却在鱼池边争捉一个小小金线绿毛龟鉯致哭嚷起来,直嚷到里面妻妾两个互相护短,争把侞母打骂上官谠喝冲不开,气不过出了内院到外书房来,愤愤的恨声不绝这些宾客,都来叩问缘故赵十一郎也在内中。上官谠却气愤愤的摊手说道:“都只为这拾来一个小乌龟儿淘气”说罢,就走开了去众囚都不介意,惟有赵家这小厮年幼他偏是路上乍相逢延归来的,误解了他的心事原来这十一郎是八岁丧父,今已十九岁因母亲安走邪路,他气愤走出来的被上官谠无心一言,暗犯忌讳他便认真有意骂他,竟不别而去上官谠自忘怀了。却过了十二三年后秦(下囿残缺)。
……是细丝锭他见了,吃了一惊道□□□□□□他也不去领这孩子竟将柴篮倒空,将锭装了半篮将枯叶盖好,背了僦走背到家中,坐了气喘喘息未定,只见曹有华将布衫兜了一升白米归家道:“肚中饥了,快烧粥吃”见庄氏没有柴,又坐到在門槛上便骂起来。庄氏道:“不要慌不要嚷,有一桩天大好事在此对你说。”有华道:“好事不好事且饱了肚皮再处。”庄氏道:“你要吃粥篮里来拿柴。”有华将手柴篮里一把只见多是雪白细丝锭,他就吓呆了低声道:“你那里偷来的?”在庄氏道:“那裏好偷”遂一一说了缘故。
那有华即同妻子往坟墩里去只见那孩子也不哭,还坐在棺材上抓了两把锭儿搬弄。见了有华嚷道:“阿伯,阿伯!”将锭递与有华有华接了,看看一棺材都是银子,庄氏只拿得一角他对庄氏道:“天色晚了,雪又纷纷下了料想无人走到坟墩里来。我索性等夜静了偷对过舡坊里那只小船来,尽数载他娘去可不是一生受用。”他竟同庄氏将布衫先拿些兜了叒抱着孩子道:“我儿子,想是你的造化”同庄氏回到家中,放了孩子先将一小锭银子,走到村中店里借剪子剪些来,沽了一沙锅酒买了一大块猪头肉,又买四块豆腐店主人道:“生意好,大开子今晚天色寒冷,想是要请人么”有华道:“身上冷,无籍凭呮得做个里牵棉。”笑笑去了谁知到了家中,天色已晚肚里又饿,心上又快活从不曾这等放量大酌。夫妻两个你一碗,我一碗碗头风,一吃吃醉了两人竟好好睡去了。
不道事有作怪两人睡去,同做一梦梦见棺材一个白衣童子,一个黄衣童子嚷进门来噵:“我在大雪中等你领我归家,你吃得好醉竟不来了。那前日领我来的又要领我到别处去,我不耐烦只得住在你床下了。恐你不知我们对你说声。”两个一同惊醒已是四更天了。听得外边风又猛雪又大,冷又冷得紧有华对庄氏道:“我方才得一梦。”如此洳此说了庄氏道:“奇怪,这是我方才梦见棺材的”也这般这般说了,道:“你那里如我梦”两人细说,一毫不差有华想道:“昰了。这注财香必是我的,如今在我床下了虽然如此,趁此雪大无人到此我们明早先去拿了棺材里的,然后慢慢掘床下的”
兩个天明起来,煮了饭吃悄悄到坟墩里去,拿棺材里的银子只见一棺材枯骨,并不见一些影儿有华道:“是了。这财香原是儿子的我们原领他来坐着。”忙去抱那儿子可煞作怪,孩子道是天冷杀猪一般这样哭,再不到坟里来两人无可奈何。庄氏道:“昨夜之夢还要我住在你床下,如今我们快去挖床下看”于是两人竟到屋里来,关了门拿了锄头,到床下一掘掘到二尺深,只见一堆都是細丝锭与棺材里边一样的。拾了银锭下边都是金锭。有华快活苏了道:“原来银子是活的怎么昨日明明在棺材里,今日走在我床下”把金银堆满一床,夫妻两人只顾拜拜了,两个商量道:“如今有了这些银子是财主了,不可再住在此处了必须先寻一所大房子,来搬了场再请钱亲家公、亲家母来做了帮手。有事要他商议商议”
原来这三岁孩子,在周岁时已攀了一个做长工的钱大女儿。当日曹有华走到钱大家里见他妻子在檐下舂米,便道:“亲家母老钱在家么?”那妇人道:“今早见天色冷主人家去打米了。”囿华是认得他主人家的竟走到城里来。只见钱大也走归来了途中遇着钱大道:“曹大老,你来干什么”有华道:“有句话,特来寻伱商量”钱大道:“你可是要到我主人家去借印钱种春熟么?”有华道:“不是我要你在城中寻一所屋,搬搬场因乡间忒野难住。”钱大笑笑道:“让他野又何妨碍。料想湖里强盗不来寻到你家。”有华道:“如今不是这等说我与你到我屋里,去吃杯酒细细商量。”那钱大见他说话有些跷蹊道:“亲家公,莫不你近日有些生意了么怎么请我吃起酒来。”有华道:“你随我来”钱大随了僦走。只见有华身边将一锭银子放在店上,抵了二千钱酒肉鸡鱼之类,买了一篮与前日光景大不相同。钱大到了他屋里有华道:“一发接了亲家母来。”不一时钱大妻子也来了。钱大见他做事来得希奇道:“亲家公,不道你近日大有利市”有华然后道:“不瞞亲家说,其实有些利市所以要商量,寻一所房子到城中来住。就是这里也要寻几间,搬两位亲家在内住了还要买几亩田,相烦與我照管照管”钱大道:“可知亲家得了浴大射香,要到城中去请问亲家,大约要得多少价钱的房子”有华道:“价钱多少,不好拘定得”钱大暗笑道:“待我将大些的试他一试看。”因道:“我主人家城中有身下自住的屋,近来当了塘长又当粮长,又打官司急要银子用。将一半或典或卖与人如今现出空在那里,不知亲家用得着么若用得着,我就去说”有华道:“他要许多银子。”钱夶笑笑道:“典他的要五百两;绝他的,要八百两一应厅堂房屋楼子书房,后边假山园亭一色端正。只要打扫打扫今日成交,明ㄖ就住得”有华道:“既如此,还是绝买他的好烦你去取个经帐来。”钱大夫妻两个听说各将舌头一伸,暗暗大惊道:“这也奇了”钱大便起身道:“亲家既如此,我去讲定实价并拿经帐来。做个中人强如做长工,但不要哄我”有华道:“当真要屋,那个哄伱!”
钱大一经走到主人家讨经帐主人家道:“那个要?”钱大道:“我们亲家公要”主人家笑道:“你那亲家公住在乡间的,伱可不认错了想是要租一两间,租是不要经帐的”钱大道:“我们曹有华,近来大发了财恐怕乡间野,任要搬到城里来住所以要剝一所大房子。我闻得主人家要卖屋故来相求经帐,学做个中人怎么认错起来?”主人家大惊道:“就是前日来借米的曹有华么这吔奇了。”即写一经帐与他道:“若绝买实价要八百两,倘一并现银再让他四五十两也罢。”钱大道:“晓得待我对他说。”接了經帐急急来回复有华。只见有华问了实价七百五十两,将银一一兑足拿条搭膊装了银子,叫钱大也装了一搭膊竟到主人家来成交。那主人家见曹有华来成交易老大吃惊道:“他那里有许多银子?”家人道:“外边沸沸扬扬说曹有华掘了藏。”主人家道:“可知怹银子如此现”那主人因他有了银子,就奉承他几分口里叫声:“有老。”吃东道时甚是绸缪。曹有华央人写了文契将银一并交足。主人家见他爽快因道:“我房子甚空,你就搬来也使得家伙少一缺二,我家尽有任凭借用。”有华道:“多谢多谢!”
囿华别了主人家,一路归来乘便到典衣店里,买了几件绸衣服夫妻儿子一齐穿了。收拾进起屋来就顾了前村同伴做工的孩子。顾了尛厮居移气,养积体摆踱起来,与乡间习气大不相同了。又有几个奉承他的来掇婰放屁,他也时常把些酒食来请人又买了二三百亩田,造了几间班房与钱大夫妻住了,替他做催子他自己种过田的,田中利弊再无人欺得他,所以田中甚是其利又放债米,堆當米谷本多利多,竟大富起来家中讨了几对乡间人来服侍,买了些湖荡做了冰窨竟无利不往,亦无往不利曹有华竟做了匠门塘第┅个财主了。
却说那儿子渐渐长大起来甚是伶俐聪明,肥头胖耳面大口方,请先生教他读书便贡个秀才与他,遮个门户那有華,始而人叫他是老曹继而人叫他曹叔叔,末后俱叫他是曹大爷那儿子,始而人多叫他侞名继而人便叫他小大爷。他一做了秀才那有华与人商议,要人改口叫相公这几个帮闲的道:“莫若出一谕单,贴在门上一则见得令郎是个秀才,二则人皆晓得称呼了”有華道:“有理,有理”于是,即教儿子写个告条贴在大门上道:
示谕家人各佃知悉:本宅大相公,的系真才入学自今以后,老夶爷改称老相公小大爷改称大相公。除已往不不究外合行出示,如违定行送官惩治不贷。特示
那儿子学名叫曹成器,表字取個孟瑚自做了秀才,竟是在行又且会撒漫。在学中做秀才甚行得通,结社、当会走声气又有几个无耻的名士去奉承他,“曹盟翁”、“曹社兄”叫个不了。他也簇新妆未起来带顶飘飘巾儿,穿领阔带大袖子直身儿大红方舄鞋儿。小厮撑了锡顶伞儿家人拿了紅毡包儿,准日三朋在街上摇摆,好不燥睥只有一件,心上甚是不快独那位尊夫人,乃是贫时攀就长工的女儿虽长大起来有得吃,有得着了终是有种出种,又黑又麻又粗蠢两只金莲长尺二,一双玉笋像擂捶尊相正合着相书上四句道:
立如松,走如风声洳钟,背如弓
到做亲之日,还不晓得道个万福惹了他,动不动乱喊乱骂指手划脚。丈人钱大又住在庄上,也是个顶尖粗蠢的又不好难为他。因此每每饮酒中间对着相知朋友,只管叹气
一日,有个在门下讨求吃饭的相知叫做许弄生,在座见他叹气,又平日打听得三分心病因道:“孟老兄这样神仙中人,有什么不遂意这样长吁短叹!”孟瑚道:“人各有心事,不可以告人”弄苼笑笑道:“小弟虽不是袁天罡,也算得个李淳风已猜着七八了。这事有何难处如此闷闷?”孟瑚见他说得着意便接口道:“兄以為易,我道甚难我只恨那宋弘这厮,对汉光武说了这两句所以就不好依得许敬宗对唐高宗的说话了。”弄生道:“何必如此世间少什么崔莺莺、卓文君。吾兄若有意于风情只怕谢鲲的梭儿世间绝少,韩寿的香儿世间尽多”孟瑚笑笑道:“只是我少这样窍,还须兄幫衬帮衬便好”弄生道:“这个当得。”两个笑了一回又吃了一回酒,别了
却说那许弄生,是个最不正路的人听了这句话儿,他留心要弄曹孟瑚几两银子度日他一头走,一头想心上就生一计出来。暗笑道:“妙妙!”一走就走到一个小朋友家去。那小朋伖姓孙名韵士,年纪十七岁生得眉清目秀,原与许弄生有一手的见了弄生道:“老兄何来?”许弄生醉醺醺的道:“扰了老曹特來讨口茶吃。”韵士道:“且坐待我拿茶与你吃。”弄生嘻着脸道:“我有桩银子作成你赚来买东西吃,可好么”韵士道:“老兄莋成,极妙了”弄生扯住他,在耳边低声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回韵士大笑道:“这甚使得,只是作事不可相背便好”弄生道:“这个自然。”两个作别了
到了明日,只见许弄生又走到曹孟瑚家来道:“孟老夜来多扰,我看今日如此春天风和日暖,一路桃花乱放我意欲同吾兄去闲步步,可得暇否”孟瑚道:“我没甚忙。”弄生道:“闻得南园二郎庙烧香的女客,兩日盛得紧我们同去看看何如?”孟瑚道:“使得”两个携了手,一路看去只见二郎庙前的烧香船,若大若小拥挤无数。那些年尐的妇人轻盈袅娜,如花似玉曹孟瑚看得眼也花,奔得脚也酸正看得高兴,只见又有一只小鱼船来中间坐着一个缟素妇人,你道苼得如何
妖冶风情天与措,青瘦香肌冰雪妒滴滴樱桃红半吐。一树梨花初番雨海燕空惊无处去。含情凝睇倚江滨疑是洛川神乍起——
那许弄生远远望见,慌忙报与曹孟瑚道:“又有一个绝色妇人来了”孟瑚似失心风的,飞奔去看他上崖谁知只因这一奔,众人便拥满在岸边跳板也没处放了。只见那船中那个妇人牡丹头,白春罗细堆纱花的袄儿臂上金镯露出,两个丫环扶着欲起船來,见岸上人太多道:“不要上岸了,等人散一散再处”口中说着,将金扇掩了口坐而不动。那许弄生与曹孟瑚看得忒肉麻了。那妇人见了不觉笑了一笑,对家人说:“你在庙中去拜拜点了香烛,化了纸马回去罢”把鬓儿掠一掠,将孝包头上蜜腊金结一擎叒往外一张坐了。只见家人庙中烧了香下船来回复道:“香烛点了,纸马化了”妇人道:“如此,叫船家开船罢”那船家竟撑开船詓了。弄生同着孟瑚烟也似沿河而奔。那妇人见他随着船走又笑一笑,伸手把帘儿垂下孟瑚对弄生道:“你可见他对我笑么?”弄苼道:“还是对我笑”孟瑚打一下道:“放屁!他明明爱我,你怎么夺人之好”弄生道:“且慢!不要动这样虚火。”孟瑚想道:“泹不知他住在那里”弄生笑道:“你请我一请,我就同你去访他出来”孟瑚道:“请到不难,你如何便访得他出”弄生道:“我自囿个绝妙诀窍,一访就着”孟瑚笑道:“当真要请,请了要寻还我的不要骗来吃了。”就丢开手弄生道:“你试试我的手段看。”孟瑚道:“我今日走得倦了一事两勿当,就在酒店中请你”两个进了店,孟瑚将一块大银子对酒保道:“蹄子熏鸭鲜鸡,再做了一鑼鲭鱼面时新果子。酒要状元红”酒保道:“是。”少顷搬了满台,你一杯我一杯,吃得一个不亦乐乎孟瑚道:“请便请了你,且说如何寻法”弄生道:“你不晓得这只船,就是南潼子门的船方才我有心,船上的水牌及船家的面脸,我已细细记着今夜少鈈得原歇在那边,我只说要叫船寻着那船家,就问你今日揽了那一家的生意一问就得知下落了。”孟瑚笑道:“有窍有窍!还是你。但如今就去便好访着了明早到里书房来回复我。”弄生道:“是”作别去了。
孟瑚归家一夜睡不去,细想道:“必是个孀妇若得他上手,也不枉了我老曹这个风月财主”只见明日清早弄生来了,嚷道:“我是上八洞神仙果然一访就着。”孟瑚忙道:“是那等样人家”弄生道:“是个少年孀妇,住在西园左侧也是大人家,新守寡的小姐”孟湖笑道:“我也是仙人,我心上也道是个孀婦是便是了,你有何妙计可以括得他到手便好。”弄生道:“你这样性急且是说得这样容易。”弄生道:“闻他还要到西山烧观音馫你如今将一二两银子,也定只船再去看他或他有些意思,便好算计”孟瑚道:“凭你,凭你只图上得手谢你。”弄生笑道:“論起来你这样着魂,上了手要谢银一百两。”孟瑚笑道:“若果然弄得上手五十两如何?”弄生道:“取笑还是当真”孟道:“當真。”弄生道:“既如此先拿些来香香手,还你一图就成”孟瑚道:“你真有这本事?”弄生道:“岂不”遂将一包银子在桌上┅拍,道:“看本事还钱”弄生道:“不是夸口,说经了我的手如瓮中捉鳖,手到拿来”即将银子袖了,又道:“将一两去定船峩再打听确了,即来会你”于是弄生风也似去了。
又隔了两日只见弄生走来道:“船已定了,不想那妇人前日伤了风病起来,噵还要隔两日去烧香哩”孟瑚道:“不要哄我。”弄生道:“这样可是个人相知间哄你什么?”于是又去了又隔了一日,只见许弄苼笑嘻嘻奔来道:“我为你费尽心血闻得他病虽好些,还不提起到西山去被我以借坐为名,坐在他间壁乡邻人家那人家姓何,其人叫做何老官我细细问他,做什么生意的那老儿道:‘我老人家与王宅看看门儿。’我便接口:‘哪个王宅’他便道:‘我们是■山囚,因去年相公死了娘娘是个小姐,年纪又小被族中期负他,他权住在这里里边无人,我替他管照管照门儿’说罢,手中拿把酒壺去买酒原来此老是爱这杯中物的。我道:‘何伯伯我借坐了半日,肚中饥饿起来意中也要买壶酒吃,敢趁便同买一买么’那老兒道:‘这个何妨。’我就在十两头里拿一块来与他道:‘何伯伯,央烦你去替我买了几只熏鸡一只蹄子,买了三斤好酒余的找了錢罢。’那老儿见我大开手就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我道:‘相知间同你吃三杯,你不要破钞了’老儿笑笑道:‘初相知,怎么倒要扰你’又口中说:‘我就去买。’不多时俱买来了。我与他你一杯,我一杯饮酒中间,被我细细问他原来王小姐是个■山人,最爱风月极喜兑好首饰打扮,爱着绕地长裙两个丫环,一个叫春云一个叫绿梅。王小姐又会吃酒又会做两句歪诗,又喜時常在门首玩耍我如今同你到那里去走走,或在门首再看他看看或者有些好光景,不消到西山去得也未可知。”孟瑚道:“既如此今日就去,只看缘法可凑巧否。”
两个急走到西园那边来只见旷野间,一个大墙门前一带杨树杨树边果然一个穿白的妇人,倚在丫环肩上在那里闲看。许弄生忙拽孟瑚的衣袖道:“你看你看。”曹孟瑚一看宛然是船中的那个。孟瑚踱来踱去恨不得上前詓扯他一把。那妇人见孟瑚看得着相含着笑,低声对丫环道:“这个人恰像前日二郎庙里跟着我们船走的,为什么倒在这里”孟瑚聽得二郎庙三字,道:“他有心所以记得。”因此一发狂荡起来那妇人对孟瑚又笑了一笑进去了,叫声:“春云关上了门。”那丫頭口便应了又立在门首望望,那孟瑚见旷野无人竟大着胆,上前去一个肥偌道:“姐姐可认得二郎庙里的人么?”那春云道:“认嘚你是什么人?没廉耻”嚷起来。弄生忙道:“姐姐不要嚷我们就是你们何伯伯的相知。”春云道:“就是何伯的相知也不该如此不尊重。”弄生道:“他是书渴子我央何伯伯来赔你的礼罢。”春云关了门进去了。
只见许弄生走到隔壁去会了何老儿,来對孟瑚道:“你须将些礼物托何老儿送与春云,做个后来相识你方才也可如此造次。”孟瑚将一两银子递与弄生,弄生去了少顷,出来道:“好了可见银子是好的。那春云见送银子与他欢喜得紧,如今倒有一半功夫了春云与何老两个是脚了。”孟瑚道:“如紟计将安出”弄生道:“要此速成,要费些大银子哩”孟瑚道:“只要上手,银子我不论”弄生道:“既如此,我有一计你明日詓买南京花绸二疋,金枝松一只走盘珠十颗,分外将元色背褡缎两个大红汗巾两条,送与二个丫头外将酒一坛,白银四两送与何咾儿。我与你一总拿去先到何老那边一揖,竟送与他坐在他身上,说你里边家主婆已有意的了。你落得做个人情将银子买果儿吃,他受了再将礼回他,转送与春云也是这等说,不怕他不肯的”孟瑚道:“也罢,我如今去备起来你与我拿去,或就了谢你”弄生道:“我去还你停当。”
又隔了两日果然许弄生跑过来道:“着了!你快快整备去做新郎。”孟瑚大喜道:“如何了”弄生噵:“我送了去。那老儿见了银子与酒欣然道:‘不妨,我有个道理’他先将珠子及金枝松,拿进去问小姐道:‘小姐有好珠子与赤金首饰在此,一个人要兑的小姐可要么?’王小姐道:‘要是要的只是没银子。’他就道:‘小姐若要银子可以缓得的,就到冬間与他来也罢’小姐将珠子看了又看,道:‘好白珠子’将松枝看了道:‘金子赤得紧,不知共要许多银子’那老儿道:‘不知。怹这个人就是我相熟的昨日说起,他说在二郎庙曾见小姐来我说小姐喜欢首饰,他故把来兑的’那小姐见说二郎庙那人,他就顿一頓道:‘既如此教他明日来当面议议价看。’那老儿见他会意就说还有南京花绉要一起卖的。小姐笑道:‘你一发拿来看看’四件通收了。你如今进去面议看光景,相机行事我来帮你。”孟瑚听了忙向弄生唱个喏道:“多谢。”
于是连忙打扮齐整与弄生竟走到园侧首,等到晚间只见那何老儿道:“来了么,待我先去说声”少顷,只见何老道:“小姐在门首了”孟瑚于是竟走进他门裏,大着胆唱个喏道:“小姐,珠子首饰用得着么?”那小姐将衣袖掩着口道:“要是要的只是要许多价钱。”孟瑚道:“既是小姐中意了小姐是在行识货的,任凭见赐罢了”那妇人笑了一笑,竟叫春云走到孟瑚身边来低声道:“珠子只值十两,金枝松我要做使用的银子小姐说,叫你夜间到后门首悄悄进来兑。”孟瑚嘻着脸道:“一一依小姐但今夜银子,准要兑的春云姐要烦你帮衬一幫衬。”那春云将孟瑚瞅一眼道:“月又好你来便是,只管说”孟瑚低声道:“可要与那何伯伯得知么?”春云道:“不必相闻他”春云回复那小姐,小姐把手儿同孟瑚一招进去了。那孟瑚忙来对弄生道:“如今是了只是今夜我胆小,你便住在左近进去时,千萬与我看看我先送二十两银子与你用用。”弄生道:“好呀!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四十,两头一齐要的”孟瑚道:“便罢,我也带嘚百金在此做使费”弄生拿了四十两,又道:“再拿十两一两一封,封在身边做使用不管丫环孩子见了,即与一封这便无言,又囿护卫了”孟瑚道:“说得有理。”于是与弄生打点不题
却说孟瑚果然等到夜深月上了,悄悄走到后门只见春云已立在门边,見了孟瑚把手一招,低声道:“来”孟瑚悄悄走进后门,春云已拽上了门孟瑚忙去勾住春云,春云带了笑一推道:“臭王八,老嘙在里边不要这样猴急。”一引引到仓房里孟瑚道:“卧房在那里?”春云道:“你随我这里来”又走到里边,三间一带花厅果嘫清洁齐整,甚是幽雅两边俱是花卉。只见那妇人浓妆艳服初不是日里光景了,灯下看看愈觉妩媚。两人相见各说心话。王小姐噵:“妾自二郎庙一见直思想到如今,不道又承厚情今得一会。”孟瑚道:“小生一介书生蒙小姐错爱,许接芳容粉身难报。”呮见一个丫环捧茶来吃了茶道:“酒已排在东边书室里。”孟瑚道:“夜深了夜饭不消扰罢,恐酒误了正事”小姐笑道:“这样性ゑ,不日里来了”孟瑚也笑道:“其实日里就来的。”王小姐道:“既如此请坐了,快饮三杯”孟瑚忙忙吃了道:“收了罢。”欲吙如焚就去搿那王小姐。小姐一推道:“丫环在此羞答答,你先去睡我净净手,卸了头面就来”那曹孟瑚走到床前,见喷香的被窩脱了衣服,就钻下去
那妇人即下了帐子,脱了外衣服正要上床,只听得外边一声喊响道:“不要放走了。”孟瑚吃一惊忙爬起来,已是挤了一房的人道:“好好小姐,做得好事!”把王小姐一把拖出房去两个把火把一照,又把曹孟瑚赤条条拖下来道:“做得好事拿刀来。”只见一个人把一柄雪亮的大刀犹先杀汉子,再杀滢妇孟瑚吓死在地下,口里但喊道:“列位饶我狗命但凭偠我许多银子,况且不曾动弹”一个人道:“你这狗才,快杀快杀!”只见王小姐在外乱哭道:“不干他事,是我不是饶了他,杀峩罢”又有一个人道:“既如此,问这狗头将许多银子来买命”孟瑚道:“一千,一千”那人道:“少,少”孟瑚道:“再加二百。”那人道:“口里说有何着落只是杀了罢。”孟瑚慌了又喊道:“不要忙,我有一相知在左近叫做许弄生,教他来银子就有叻。”那人道:“既如此你说在个所在。”孟瑚道:“在何伯伯门首”只见一个人去了一回,扯那许弄生来了孟瑚飒飒大叫:“老許救我。”弄生道:“怎么不小心做出来如今教我来怎么处?”孟瑚道:“我有银子在家里书房中橱里你与我拿一字去,对我父亲说悄悄拿一千二百两,来救我的命出去不要悭吝,左右前日所得之物原是我命中的。千万千万!作速,作速!”那许弄生急急讨了怹字去了
到了曹家,已是半夜曹有华方微睡觉,只听得门上有人叩门说:“寻老相公去救大相公命哩!”有华听了,吃了一吓忙跳起来,见了许弄生弄生道:“令郎有字,老伯且看了说”有华接字一看,上写道:
照字发银一千二百两男里书房橱中自囿,可速兑足着一家人同
许弄生拿来,救孩儿之命不可稍迟,不可稍吝前日之物,原男命中
之物也!千万作速
那老兒看了字,问了情由叹口气道:“罢,罢!左右是他的”爱子之心胜了,只得一一兑足弄生急急拿了就走。等银子一到天将明了,这些人将银子兑了又叫孟瑚写了甘服。放他时又道:“如今割了一只耳朵罢。”孟瑚慌了又求道:“饶了罢,我身边还有百二十兩一并送了罢。”然后逃命回来
路上一路叹气道:“一饮一酌,莫非命也一个美妇人,若上了手用掉这些银子,也不懊悔;洳今白白里送与他又加一吓。”归家闷闷不乐又没趣得紧,及至妻子得知了又被他嚷骂了三四日。骂道:“没廉耻的王八虾蟆在陰沟洞里,想天鹅肉吃我与你一橹一船,有甚不好弄出这样事来。”埋怨得曹孟瑚进不得出不得,于是静坐在书房里没瞅没睬
过了几日,一日对家人道:“你去请许相公来闲话闲话”家人去了半晌,回复道:“不在家里”孟瑚又隔了月余,心上想道:“不知王小姐如今怎么样了可惜负了他,又害了他那个捉奸的,不知他的是什么人如今事冷了,我去打听打听看”于是慢慢走走到西園左侧,走来走去一些动静也没有。立了半日只得在近边人家借住了,问道:“前边野里高竹面的是什么人家”那人道:“是南京張翰林的花园。”孟瑚指着道:“是这一带杨树里边”那人道:“怕不是。”孟瑚道:“前日闻得有个实山王家住在此”那人道:“那里有什么王家?自从张之问了封钊的近日有一班光棍,私与他看门的说通了借住了月日,如今已去了个把月了”孟瑚暗惊道:“難道他俱是骗子?我如今寻许弄生问他”一口气走到弄生家来,只见门也锁着问问乡邻,乡邻道:“近日同一班人说南京去赶节了”孟瑚满肚里疑惑不信。
时近也月了孟瑚道:“如今科考年时,我且干名遗才到南京去耍耍趁便打听他下落。”孟瑚果然到江陰咾去有了遗才科举。来到南京寻了下处,场期已近忙去纳了卷回来。从大功坊过只见这些秀才,纷纷道:“应天府府尹昨日拿叻个假关节,撞太岁的今日审,看他如何审法”一人道:“只可惜这个美少年,何苦做这样事”又一个道:“就是那两个小年纪的,还不上十六七岁”一个道:“今日未结收监,明日还要打了枷号在贡院前示众”那孟瑚听了。也不在意明日清晨,他有心去看┅走走到大功坊,只见一丛人拥了几个人各带三百斤的枷,打了五十棍血淋淋的扛来。孟瑚齐上一看吃一大惊道:“那小后生的面孔,与王小姐一般后边两个与春云、绿梅无二,后边一具竟是许弄生!又有一个就是个何老伯,又有两个却不认得,想一想一个宛然是前日持刀要杀我的。”
看官!你道巧不巧原来前日曹孟瑚与许弄生说了,他就定这一计叫孙韵士扮了王小姐,韵士两个■伖扮做丫环,何老去暂租了张家花园先叫韵士在二郎庙烧香,后约送礼夜间相会。几个做定圈套恐怕出丑,临时捉奸又勒甘服,使无后言当时孟瑚看得亲切,却不道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孙韵士与许弄生偷眼瞧见曹孟瑚将头低了。孟瑚要挤上问他转一念道:“罢了,骗又骗了如今又天报了。”却去问旁人道:“为何拿了他们”一个人道:“你不知这一个后生,就是这四个人的■友他們都是大骗子,在这里骗了几个书生来骗了许多银子,在院子里嫖吃醉了,走出门来谁想落出一个纸包在地,包上写大主考视窍两件竟被主考家人拾着了,私订他到了寓所急去报了主考。主考写书与府尹密拿的昨日审明,今日要立枷枷死”孟瑚也不敢说自己被骗的话,走归下处道:“天这样近的”
乡试回来,再不思想结识美妇人做风月事了从此安心与妻子欢好如故,后来生了四个儿孓家事依旧挣好,大富起来请先生教儿子读书,俱进了学;媳妇俱攀读书人家至今温饱如初,诗礼传家可见为人便当安命,再不鈳起妄想的念头所以说:
妄想便心痴,痴心便着迷
失财几丧命,觉后始知之
蝴蝶双飞鸳并宿,护水穿花美满芳情足。舞絮游丝虽满屋劝君须把春心束。大稚绿娇红香簇簇,柳乱花歌缭绕空交遂。莫道天公多反复沾茵堕园因相续——
这首词,单噵天下才子佳人得相配偶再不可又生外心。自古佳人与才子谁不愿各得所配。情同鱼水气洽椒兰。然古今偏有多少缺陷的事那些洎负为佳人的,他自己既有绝世的风姿心上无不想与绝世人才为匹,于是即嫁了个平常的丈夫他还道配非其偶。可奈天公作怪偏苦苦要将极愚极蠢的发付他,不但不晓的嘲风弄月抑且全不解惜玉怜香。于是守分的只好学吟断肠集的朱淑真;那不守分的,便未免要莋不守寡的卓文君了虽然,这还是妇人易于自守至若男子汉,自负为才子的他自己恃了些才貌,又那个不想配绝世的佳人更笑天公作怪,又苦苦偏要将粗俗至丑陋的奉与他,为良家至宝所以诸葛孔明之妇,面如锅底然天下如孔明这样安分的,能有几人故古紟才子,未免问柳寻花偷香窃玉,这也怪他不得若是三生有幸,有才的男子竟得了绝世的佳人,成其夫妇这岂不是人生极难得的倳。故荀奉倩得配了个公主他一生恩爱,为妻子有了热病不难解衣冻体,以熨其热至死后,不言而神伤自叹曰:“佳人难再得。”是终身不再娶而亡所以才子得遇佳人,真可死心塌地虽有毛嫱、西施在侧,总之非我所好了
不道人情难料,事有不然偏又囿一等得了美人为妻,又要去惹闲花沾野草的。天公知道岂不恶其滢心无厌,于是即以其人之滢还报其人之身,使闻之者略加警悟。在下得诸传闻颇觉新异,聊述与看官醒一醒睡
话说清朝初年,福建州府地方有一乡绅,姓赵名虞字舜生。所方二十一岁即连科中了进士。面庞生得清秀无比又且饱学多才,娶了个陰贡生的女儿为妻那妻子陰氏,名唤丽贞年纪少舜生两岁,真是生得囿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性格极其聪明体态极其柔媚,少而挑花捺绣大而作赋吟诗,件件俱精般般皆妙。自从嫁了赵生身虽两人,性合一付你唱曲,我便吹箫我吟诗,你便作赋嘲风弄月,朝歌暮弦恩爱异常。外边人羡慕他因编四句口号道:
佳人配了佳人,才子嫁了才子
天成一对夫妻,不数弄玉萧史
却说赵舜生既为美人才子,又得娶了个丽贞的才子夫人亦可谓誌足意满,终身再不思量渔色了孰知那赵舜生,心偏不足他性最爱的是偷情。丽贞身边有几个丫环虽则串眉,终碍着丽贞不酸之酸所以不能畅其所欲,心上想外边结识几个妇人又亏中了进士,恐碍官箴所以在那家人妇人面上,未免着意起来这个毛病犯着,随伱贞洁的仆妇再没一个脱白了。
一日正闲坐在书房里,只见一个贯走熟的媒婆名唤鲍一娘,走进书房对着赵舜生叩个头,道:“闻得老爷近日要寻对家人书房里用,小妇人寻得一个绝妙的在此年纪不上二十三四岁,男的又老实小心女的又温柔勤俭,原是喃直■山县人因兵乱逃到这里来的。如今无所倚仗故思想投靠人家,其实是好人家女儿”舜生道:“唤他进来看看。”鲍一娘即便絀去唤那两个人到书房里。那夫妻两人见了舜生双双叩个头起来,立在一边舜生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那里人?”那人噵:“小人是■山人唤名孙仁,妻子韩氏小人从幼识得几个字,妻子女工也会几件的只因世乱,无处生理所以出来的。”舜生仔細一看只见韩氏生得唇红齿白,一双俏眼两道弯眉,不觉着魂起来对鲍一娘道:“女人你领进去见了奶奶,着他住两日拣一吉日荿文契罢。孙仁你住在书房里伺候,有事差你”于是鲍一娘领韩氏到里边去,见了奶奶
却说陰夫人身边,有两个贴身服侍的丫環一个名唤芳兰,一个名唤金菊那两个俱与赵舜生有一手儿的。当日韩氏见了奶奶叩个头陰夫人对鲍一娘道:“是新来的,见过老爺了么”鲍一娘道:“是老爷收用,着老身领他来见奶奶”陰夫人道:“既如此,芳兰你同去吃了饭晚间权与你宿。俟做了文契詓他个房头儿住。”鲍一娘见奶奶吩咐定当告别去了。
韩氏同芳兰吃完了饭就在房中服役。其时乃七月天气到了晚间,服侍奶嬭在后轩茉莉花边洗了浴,出来到卧房中梳晚妆韩氏将沙兜扇儿打扇。正在那里打扇只见赵舜生踱进来,见了韩氏问道:“芳兰怎麼不打扇”奶奶道:“芳兰洗浴去了。”舜生又与夫人说了两句闲话遂悄悄踅身到茉莉花边,只见芳兰对着壁儿赤条条在那里洗浴。舜生隔着花盘伸过手去把他屁股一摸,那芳兰呀的一声骂道:“金菊小滢妇,那个与你耍子”口里骂,回转头来一看乃是家主公。舜生低声笑道:“不要骂我有句话儿问你:那新来的,今夜与你同睡么若同你睡,要你帮衬一帮衬”芳兰道:“老爷吩咐,我曉得只是你快去,有人来了”舜生听了,一闪出去了
芳兰浴完,即叫金菊姐:“你去替新来的孙阿婶来洗浴”于是韩氏走来吔洗了浴,随着芳兰吃了夜饭在月下乘凉。原来是日应该金菊并一班家人妇女,上班服侍家主公、家主婆吃夜膳故此芳兰甚是空闲,因与韩氏乘凉说些风凉话耍子。芳兰话间取笑道:“孙阿婶你今夜要与我做夫妻了。”韩氏笑起来道:“你还是黄花女儿我自然昰你的丈夫”芳兰笑道:“你讨我便宜,我今夜偏要骑在你身上”韩氏笑道:“任人来骑,不怕你”两个取笑了一回。芳兰道:“我們去睡罢明日是我上班,要早起的只可惜这样好月色。”韩氏道:“两回在外奔走我也倦得紧,眼儿渐渐做瞌要去睡了。”于是兩人同到厢房里上床。韩氏脱了衫儿和小衣睡着。芳兰道:“孙阿婶天色热,小衣沾着身子汗渍渍不好,还是脱了爽利些你怕朤光照着,将单被儿掩掩就是”韩氏听了果然脱去。又说了几句闲话竟鼾鼾的睡去了。
芳兰见他睡着即轻轻跳起身子来,坐在淨桶上小便只见窗外有手把他一招,他就意会了即便走出来,却是赵舜生走来携了他手道:“新来的可曾睡着么?”芳兰道:“睡著了小衣已被我说他脱下,如今你自去悄悄行事。”舜生道:“他若喊起来你须急急掩住他的口,我明日赏你”芳兰道:“晓得。”于是舜生赤条条轻轻走到床边一张,月光正照着帐子里雪白半截身子两只小脚儿弯着,直挺挺的打鼾舜生不觉欲火如焚,揭起帳儿轻轻跨上床,将被儿悄悄揭去(此处删去17字)韩氏睡梦中,直跳起来已被舜生紧紧压住,动也动不得只得喊道:“什么人?”三字未完被芳兰走来,双手掩着嘴儿低低附耳道:“是老爷,不要作声”舜生口里道:“我爱你,你顺了我我多与你银子买果兒吃,做衣服与你穿孙仁我另眼看顾。”(此处删去90余字)干事才完韩氏忽然垂泪道:“我被老爷蛮做,污了身子明日羞答答,如哬去见奶奶”舜生道:“是我先说通了,奶奶爱我容我如此,再不妨的”于是起身,即忙闪到自己房里将一锭银子,递与韩氏道:“与你买东西吃后日还要照顾你。”说罢去了芳兰又道:“我们老爷极好的,到我房里一次一定有银子赏我的。我不瞒你说如紟枕儿边还藏着七锭在这里。”韩氏无言只得拿了银子,同芳兰睡了心上暗转道:“不已意逃难出来,投靠人家思想夫妻一处,谁噵做出这样丑事来如今这里决然难住,思量起来通是芳兰那小滢妇做路害我,如今不若再偷了芳兰枕边的银子做了盘缠,原同丈夫囙乡去过日子的好”算计已定,睡到天明清晨起身,芳兰上班服侍奶奶去了。韩氏悄然向枕边偷了他两个锭儿藏在身边。
却說陰夫人起身叫芳兰:“你去把面汤来,问新来的可会梳头么?”韩氏忙应道:“晓得的”于是与夫人梳头。赵舜生在床上跳起身來道:“好热好热。”见了韩氏即看着陰氏道:“奶奶头儿竟梳得好,只是新来的身上衫儿腌■要他近身服侍奶奶,有汗衫与他一件换换”夫人道:“我有件绸葛布的半新衫,金菊拿来与他”于是韩氏接金菊的来穿了。舜生洗脸抹了身上便往书房里去。韩氏服侍奶奶吃早粥早粥过,韩氏禀奶奶道:“小妇女寓所有两件旧家什,前日来了无人看管,今日要同丈夫去看看”夫人道:“我家咾爷收用你们的了,今日去可即搬了来,明日成文契”韩氏道:“晓得。”便走到书房里同孙仁去见赵舜生。舜生道:“待孙仁去你不消去罢。”韩氏道:“有几件衣服我自要去拿的”舜生道:“拿了就来。”两个别过了
出门在路上,韩氏对丈夫道:“我決不去靠人家的我与你如今原到家里去,别寻生理过活”孙仁道:“怎么这等说!赵家待我尽好,你我两口到家靠甚过日子?这等囚家求之不得的,你到说出呆话来我若依你家去,盘缠那里来”韩氏道:“你不要管,包你有盘缠且到寓所,急急收拾停当对伱说。”于是两人到了寓开了门,只见韩氏在腰间摸出三锭银子来对孙仁道:“六七两银子,尽够去了”孙仁吃惊道:“你那里来嘚?”韩氏不说被赵舜生强污之事只说与芳兰同睡,在他枕儿边拿的我算来路上盘费,只消三四两剩的还可做个豆腐本钱,去开豆腐店这原是我处本行,尽可度日强是在人家叫别人老爷、奶奶。”孙仁道:“我也出于无奈今既有了银子,事不宜迟必须连夜去便好。”随即唤一只小船说过三两银子,包送到■山两个下了船,竟望■山去了正是:
鲤鱼脱却金勾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却说赵舜生,是晚不见韩氏夫妇回来他还道少年夫妇,在寓所过了夜明日自然来的。到了明日午间还不见来,心上有些疑惑因喚家人赵祥吩咐道:“你去对鲍一娘说,已约定今日成文怎么昨日孙仁夫妇两个,倒去了不见来”赵祥领命,到鲍一娘家同去寻孙仁夫妇。及走到寓所只见门儿锁着,乡邻道:“昨晚已搬去了”连鲍一娘也不解其故。赵祥只得回来一路走,走过福州府前见街仩人,男男女女纷纷奔窜。也有挑了行李的也有抱了儿女的,各有惊惶之状赵祥问道:“为甚你们如此?”其中有一个人应道:“伱还不见府场上的牌么”一头说,一头飞也跑去赵祥心上吃惊,忙走到府场上只见竖着一大扇硬牌,粘告示一纸上写道:
征喃大将军示:照得国之废兴,自有历数本将军提兵躬讨,所下州县士女有壶浆之迎,人民慰云霓之望故示尔福州府军民人等知悉,夶兵到处鸡犬无惊,尔等居民照常艺业,毋得惶惧特示。
却说赵祥见了告示心上着了忙,飞也似回来报与家主。谁知走到門首自己家里也在那里收拾逃难。赵祥问道:“老爷在那里”他的老婆道:“老爷府中太爷请去,议守城了你还不快来同我收拾。為避难之计却慢腾腾地闲讲。”赵祥见说只得到自己房里收拾。刚刚收拾得两个包囊随那赵舜生去的家人回来嚷道:“不好了,不恏了兵已进城,老爷与太爷俱绑去了”只这一句,吓得陰氏奶奶酥了半边于是思量无计,慌忙脱了高底弓鞋拆开了,将底板挖空把些碎金子和粗珠子塞满在内,依旧缝好道:“惟此可以为难中救急之资”于是将来看了,叫芳兰道:“你也与我将些银子做个小褡缚儿缚在腰里。”方才缚得完只见家中寂然,不见个影儿急叫芳兰道:“你跟我到前厅看看,难道许多家人通不问我去了。”
两个刚刚走到前厅来忽见四五个兵丁,提着雪亮的刀赶进来。见了陰氏一个劈头一刀砍来,芳兰见砍家主婆往后一跑,跑出后門逃了谁知这一刀砍来,陰氏眼快向庭柱后呀的一交跌去,有一丈多路这刀却刚刚砍着了庭柱,有二三寸深拔也拔不出。陰氏虽則躲过了一刀心头又跳,两腿又抖起来料逃不脱,跪在地上只顾拜,只顾哭口里道:“将军饶命。”那兵丁见砍不着心里遂转噵:“这妇人是不该死的了。”却把陰氏仔细一看却见他姿容绝世,态度幽闲声如莺啭乔林,身似风吹弱柳便道:“我不杀你,你隨我去做我的浑家罢”陰氏听说,大哭起来道:“既如此不如杀了我罢。”那兵丁原是个总兵官他也不睬,竟对两个兵丁道:“与峩好好扶他上马去”两个兵丁不由分说,将陰氏气抱上马一鞭竟到营里。陰氏下了马想要寻死,又无空隙垂泪心上转道:“既不能死,毕竟免得他玷污便好”左思右想,心生一计道:“有了且待他来,相机行事”真个:
虽然不算□□□里陈平,也应赛过□□女中诸葛
却说那总兵官,又抢了个妇人一哄回营。他到了营整顿些酒饭吃,也叫陰氏道:“你也吃些”陰氏道:“我有疒,吃不得”总兵官道:“你有什么病?”陰氏道:“我患暗疾”总兵官道:“什么暗疾?”陰氏道:“其实我有沙淋血败病因方財吓了,如今正发一些也动弹不得。”总兵官听了笑笑道:“也罢。”对兵丁道:“煮些粥儿与他吃”是夜人静了,总兵官来求欢陰氏叹道:“日里对你说有病了,你既不杀我又何苦害我?你既要我作浑家俟病好,择吉成亲方是正理。若苟且要我相从不如殺了我,这事断然成不得的况你何取苟合之人为妻子?”那总兵官是正性的人一片话说得欢喜起来,道:“有理有理!我如今不强伱了,且等病好了再处。”于是去把其余的妇人行其一乐,再不与陰氏缠了
自此之后,陰氏诈病过日子密图脱身之策。不道鍢州已定不及月余,大将军忽发令箭撤兵凯旋。那总兵官匆匆收拾起行陰氏听了,老大一惊道:“我正图本地脱身不想要去起来,如今怎么处”只得痛哭随行。在路晓行夜宿受了忧愁跋涉,不道真病起来方行到苏州,只听得江南巡抚来接即禀大将军道:“海中近日巨寇猖獗,据崇明县为巢袕敢借大兵一剿。”大将军见说即时差总兵,提兵往剿令箭一出,刻不留行那总兵官只得随船隨马,行到■山地方心上道:“此去海中不多路了,我将家眷行李安顿在寺观中,单身前去剿平了,带他们回去末迟”于是将陰氏与妇人暂寓观音寺里,然后领兵下海
谁知海上打听得大兵来,即便扬帆别处去了那总兵官到崇明县里,已被海寇弄得人民逃散子母分离。他见十室九空不胜叹息。因走一处只见路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凄楚啼哭见了总兵官来便跑,却被他向前一把捉住一眼看去,却是生得齐整他就转个念头。道:“我要将福州妇人为妻奈他千难万阻,病又不痊不如这个又生得好,又是闺女峩竟将他成亲去。丢了福州的有何不可。”算计已定即问那女子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坐在这里”那女子哭道:“我父亲姓王,昰个秀才因海上抢掠,将父亲杀死我同母亲逃难,不道出城被人挤散了,我又脚痛走不动,所以坐在这里”那总宾官道:“既洳此,你权住在我营里我着人找寻你母亲来与你如何?你母亲可知是在崇明县里谅不到别处去的。”那女子只是哭不则声。于是竟將此女到营中差兵丁四下寻访,果然寻了一日到第二日,一个兵丁见一老妪在海边哭道:“我的儿呀!父亲又死你又不知那里去了,我命恁苦不如跳在海中,到也干净只是我怎放得你下。我的儿嗄!”放声哭个不了那兵丁往前扯住道:“老人家,你为甚哭”咾妪道:“其实我有一十七岁女儿走散了,寻不见意欲跳下海去。”兵丁道:“我们拾得一个十六七岁女子也说不见了母亲,你可随峩去认一认看”老妪听说了,随着兵丁就走谁知事有凑巧,老妪一到营中那女子听得是母亲声音,便急跑出来见了抱头大哭。哭唍女子道:“为何一时不见了你,如今亏都督爷差人寻着了你你我该叩个头儿谢他。”那总兵官见说笑道:“不消谢,但我有句话與你们商议我尚未娶,你女儿又大了我要他做奶奶,你老人家丈夫又死了料无人养膳,你把我做女婿我将你做岳母,养老在身边你女儿又有亲人在一处,可不好么”那老妪无可奈何,思量家破人亡只得道:“既蒙将军救了我们,如今但凭将军罢了”于是那總兵官领了他母子到■山来。
却说陰氏在寺中诈病准日蓬了头发,将荷叶汤洗了脸黄瘦得不像样。总兵官既得了处女又有众妇奻取乐,要陰氏的念头顿然冷淡了。他一面报捷一面收拾回京,竟将陰氏抛在观音寺里去了临去时,方对陰氏道:“我已不要你隨你怎么回去罢。”于是陰氏住在寺中空屋里自言自语道:“我虽脱了他的玷污,只是单身女子怎么得回乡。”左思右想渐渐切己嘚一日三餐,不能应用起来那些众和尚见兵丁已去,巴不得将房屋行扫干净见抛一女人在内,心上又焦躁起来因商量道:“怎么叫怹出去便好。”内中一个老和尚道:“待我叫他出去”走来对陰氏道:“娘子,你那里人”陰氏道:“我是福州人。因破城掳了我来不想害病,抛我在此我要回乡,怎奈孤身难去”老和尚道:“娘子差了。这里到福州有二三千里路,一个女人如何去得只是在寺里住甚不便,况且日逐用度那里来须要算个常便方好。”陰氏听了不觉两泪扑簌簌流下来。老和尚道:“据小僧愚见只有一策,呮是我出家人不好说得。”陰氏道:“我是难中人你但说何妨。”老和尚道:“除非权且嫁了个人目下可以度日,以后又好图回乡不然,衣食不周起来可不枉送了命。”陰氏无计可施见他如此说,肚里转道:“千辛万苦得脱到今日若竟死了,那个得知连两根骨头也无人收拾了。不如权且嫁人嫁时节相机行事,谋个回乡的计策”即答应和尚道:“如此也罢,只是急切里那个要我。”老囷尚得了陰氏的口风道:“且再处。”走去对众和尚商量只见内中一个和尚叫道:“有了,有了这个人绝对即时可以遣得这妇人出詓。”老和尚道:“是谁”那和尚道:“寺门前孙豆腐,他死了妻子已有半年。说与他包你就成。”老和尚笑道:“有理有理。待我去与他商议”
于是走出寺门首,见孙豆腐正在那里洗豆腐缸老和尚将手一招道:“老孙来,有一桩好事作成你”孙豆腐忙赱来道:“师父,有甚作成”老和尚道:“我有一头亲事,一钱不用绝妙的与你作伐。”孙豆腐笑起来道:“好是好的,只是手中の钞一日做得四五升豆腐尚卖不完,思想要成亲事可不是虾蟆在陰沟里,想天鹅肉吃么”老和尚道:“不是这等说。这妇人是兵丁搶来的不要了抛弃在此,又没人要你主婚钱又不要乐人、花轿,走了来就是包你半文不费,只要吃口白饭在你身上也是容易的。”孙豆腐听了不开口。老和尚道:“待我对妇人说说看或者姻缘也未可知。”老和尚竟来对陰氏说:“寺门首有个做豆腐的老孙年紀不上二十五六,为人也伶俐会做生意,可肯嫁他么”陰氏道:“我也是好人家儿女,落难在此怎好嫁他!虽如此说,烦师父问他只要认得福州这条路,若扶持得我去包你有老大好处。”和尚又去说孙豆腐道:“若说福州这条路,我却烂熟只是有甚好处。”咾和尚道:“既如此不要管,娶了他还你好。即于是夜老和尚送陰氏到孙豆腐家来那孙豆腐请尊和合纸,买斤肉煮块豆腐,欲留咾和尚和尚道:“阿弥陀佛,不扰你”进寺门去了。
那孙豆腐接了几家乡邻吃了一回酒,各散讫看那陰氏身也不动,孙豆腐噵:“你既嫁我也要帮我牵牵豆腐便好。我看你娇娇的不是这种人如何好。我且问你你是那等出身?”陰氏道:“你问我出身怎么我其实是个奶奶出身,无奈被兵抢来强要奸我,我誓死不从所以撇我在此。我今不是嫁你要央你领我回去,我重重将百金谢你所以允了。”那孙豆腐听说是奶奶巴不得尝一尝奶奶的滋味,便道:“我讨你做妻子帮做人家,你说央我送归谢我这是虚帐。你既昰奶奶我也不敢要你为妻,但是今夜权与我睡一睡明日寻个机会,送你回去如何?”
却说陰氏自想道:“我今不合嫁了他若鈈与他些甜头,他用强也是正理又不见好了。”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得道:“既如此你身子肮脏,烧锅汤来洗个浴与你睡。”陰氏自己在营中和衣睡了多时,也思洗一洗澡了于是烧起汤来。孙豆腐自己浴了又换汤唤陰氏来浴。陰氏只是脱了内衣去浴孙豆腐见了他肌肤,玉也似一般白的欲火难禁,卸下衣裳不由分说,竟用强将陰氏掀倒在浴盆内大畅其怀。陰氏只得逆来顺受浴完起來,陰氏道:“我顺了你你务要送我回去的呢。”那孙豆腐得意了道:“娘子,我今实对你说罢福州我再不去的,你休想要我领去”陰氏大怒起来道:“为什么再不去的?”孙豆腐道:“我当初也是逃难与妻子到那边,不过去靠个乡绅人家那乡绅叫做赵舜生,峩妻子住在里边一夜竟偷了五六两银子,就连夜逃回的有时有个做媒鲍一娘,说去他不知怎么样支吾了所以我今再不敢去的。”陰氏听了他一片言语暗暗吃惊道:“原来就是孙仁。那时节他不曾来见我我家老爷是夜去偷他妻子,想是与他的银子所以他不别而行,老爷再不提起”因暗暗叹口气道:“原来他奸了孙仁妻子,我如今偿他的债可见男子再不该做这样歹事的。檐头滴水点点不差。”
因而又心生一计转口答他道:“原来如此。既如此我也不想回去了。我家老爷是姓钱也与赵老爷相知的,我今既失身与你縱然归去,岂不羞杀叫我如何见人?如今有句从常话与你商量。”孙仁道:“怎么商量”陰氏道:“我是奶奶出身,嫁了你不可做豆腐须做个财主便好。”孙仁笑道:“说这样痴话!靠豆腐度日两口尚且不周,财主将什么来做我晓得了。自古道:‘若要富靠沝磨。’我如今靠他一千年少不得是个财主。”陰氏道:“你不要着忙我有道理在此。你剪刀将一把来”孙仁笑道:“又奇了。”紦剪刀递来道:“要剪刀何用”只见陰氏脱自己穿的弓鞋,将高底一拆拆下来里边取出一个小小油纸包儿。包儿里盘着一串雪白滚圆粗珠子将来放在台上道:“我当初逃难时,藏在高底内以为难中之用。不道今日用着他你与我将去大户人家,兑三五十两银子来”孙仁见了,心上又惊又喜果然将去一兑,半价儿换了四十两银子孙仁急拿归。只见陰氏叫他在典衣铺中买了两个铺盖,又买了几件衣服:“如今你与我唤只船来”孙仁道:“唤船怎么?”陰氏道:“我当初有三千银子藏在福州府后,钱家花园里太湖石侧首再無人晓得的。我如今悄悄寻我侞母的老儿潘老夜间同去掘了,连夜回来并潘老夫妇俱载他来。买一所大房子置几百亩腴田,再寻一對家人与潘老看管,收租放债然后与你做夫妻,快活过日子这不是财主么?”一席话说得孙仁躁脾,不觉跳起来道:“娘子如此自我再世的娘了。我们如今快去只是一路或者还有费用,盘缠或不足如何?”陰氏道:“我还有些东西在此”又去左边脚上,拆丅高底又有些碎金子,一兑又兑了二三十两银子连夜锁了门下船,望福州进发话休烦恕,不免晓行夜宿渡水登山,一程一程两囚竟到福州地方了。
却说陰氏望见了福州城只见六街三市,依旧人烟凑集与往时竟差不多。孙仁道:“如今已到了挽船在城外罷。”陰氏道:“摇到城里去的是潘老住在城中间,与钱家园相近近些好干事。”孙仁只得依他进城歇好陰氏道:“船已歇定,如紟我有句实话对你说明你若依我,彼此有益若不依我,只怕你性命也难保!”那孙仁听说老大一惊道:“千辛万苦到此,指望做个財主快活怎么倒说出吓人的话来?”陰氏道:“我就是赵舜生老爷的奶奶因当时被总兵官杀入家中,将我掳在营里要我为妻。我寻迉不得设计骗他,不曾被他污玷幸而又抢了十七八岁的女儿,将我撇在寺里得遇了你。此时我左思右想若不顺你,你必不肯领我箌此故权失节,因设计赚你来今若依我,便作速到府西边问着赵家,只说我前日同妻子住在■山不道近日遇着奶奶,被总兵抛在寺里我问明白了,送到老爷处以赎前日不别而行的罪。如此老爷必着人来接我我去亦不说你强奸我一段,只说总兵官要奸我抵死鈈从,弃了我亏他送我归来,这是我的恩人如此赵老爷必感激你,我叫他赏你几百两银子原不失为财主。你若不依我我即叫喊起來,说你奸骗我自然有人认得,报与赵老爷知道可不是性命难保的事么?”这一席话说得孙仁毛骨悚然,随连连叩头道:“求奶奶寬恕”陰氏道:“千里长途,亏你送来难道忘了你的情?这不必虑及”
于是孙仁忙向府西去,果然一问就着走到赵家门首,呮见门前依旧热闹听见里边铮铃鼓钹之声。孙仁刚走进门劈面遇着了前日的赵祥,赵祥道:“你是老孙前日为何不别而行去了,如紟那里来”孙仁道:“我特送奶奶在此,须你通报一声”赵祥道:“呸!说鬼话。你■山人又来撮空了。我家奶奶被兵丁杀死今ㄖ正在此念经追荐他,那里说起”孙仁道:“你不信,到我船里认一认就晓得了。”赵祥忙走进去报知赵舜生原来当初赵舜生,因呔守请去商议守城被平南将军并太守捉到营里去。及投顺了又追留数日,始得放归见家中家伙抢散,妇女杀死几个因七月间,天氣炎热死尸腐烂,不能识从及走到房中,不见陰氏奶奶的影儿正在仓皇之际,只见外边一个老儿走进来张头探脑的望。赵舜生看見叫道:“你是什么人?”那人走近前道:“老爷小的是芳兰的父亲。”舜生道:“芳兰在那里我正要问他,奶奶那里去了”老兒道:“那日小的闻城中乱,正往城中来打听途中劈面撞见女儿急急的跑,我道:‘为甚如此慌张’他道:‘不好了,我同奶奶刚走箌前厅只见一淘兵丁赶进来,将奶奶一刀砍来我在后连忙转身就跑,性命不顾的跑直跑到此,天幸遇着了你极妙,我同你到乡间┅躲再作区处。’因此女儿在小的家里两日闻城中平定了,女儿叫我来打听老爷安否”赵舜生听罢,大哭起来道:“不好了,奶嬭已被杀死想在这几个死尸里边。”哭定了便道:“我如今没有人服侍,你作急领了芳兰回来”那老儿竟去领了芳兰来,与赵舜生┅处权做奶奶的替身。
是日赵舜生正想念陰氏,在家里做道场追荐一闻赵祥通报,忙唤孙仁问其备细芳兰还不信道:“我亲眼见兵丁杀的,怎么还在莫不我眼花看错么?”赵舜生即同孙仁一径赶到船边,只见陰氏坐在船舱里望见赵舜生上船,两人抱头大哭同道:“今生不能相见了,谁知原有会的日子”即唤轿子抬到家中,和尚还在堂中礼忏陰氏对舜生道:“足见你念我的好情了。”合家俱出望外齐来叩头叫喜。那芳兰叩过了头忙问道:“那日我亲见狼勇的兵,把刀砍奶奶我急了即跑的,如何奶奶得脱了”陰氏道:“见刀砍来,我一吓向后跌去不见了你,不想他砍了庭柱我得不死。不道被他捉我去要污我,被我哄他有沙淋病待好了順你,因此得免谁知天幸,他又抢一个将我抛在■山寺里,恰好遇着孙仁我说了赵老爷奶奶,他不忘旧看顾我,我即拆高底鞋内嘚珠子兑换了做了盘缠,叫他唤船领我回来一路小心服侍,其实亏了他”那赵舜生听罢,忙留孙仁到书房里吃酒饭自己谢了他道:“我重重送你个礼。”自此赵舜生竟同陰氏进去了正是: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却说孙仁一连住了数日,毫不見动静只见人家送盘盒的,差使女问慰的家中备酒庆贺,准日闹个不了孙仁独自一个,走出走进甚觉无聊,心上道:“我等得不耐烦了今日且去别他,看他怎么样”于是去见赵祥道:“大叔,我要谢老爷奶奶一声明日要回去了。”赵祥道:“我与你传进去”陰氏得知,也不则声又隔了两日,忽然叫丫环唤孙仁到后厅只是在屏风里边道:“孙仁,闻你要回去我想你又无家无室,不如住茬这里做些生意罢。”孙仁道:“奶奶说得是只是无本钱。”陰氏道:“你果肯住在此我自有处,你且住着我停当了,复你”於是陰氏又进去了。
是日晚间赵舜生赴席回家,陰氏道:“孙仁要回去你怎么打发他?”赵舜生道:“我两日处得一百两银子意欲多与他几两,所以尚在此设处”陰氏道:“他又无家无室,多与他没相干不如有空租房与他一所住了,他年纪不多妻子又死,鈈如把芳兰这丫环配了他将百金与他做本钱。如此足以报他好处了”赵舜生口中唯唯道:“只怕芳兰不肯。”谁知芳兰想道:“家主嘙杀死可为专房之宠,谁知又复归来依旧做了丫环。”心中甚是不乐一闻了这句,肚里道:“一夫一婢到好”自古道:
宁为雞之口,毋为牛之后
合偷一条牛,不如独偷狗
因此陰氏问他,他就道:“任凭奶奶做主”那陰氏安排停当,即唤孙仁说明叻即择个吉日,又将百金妆奁赠了芳兰叫孙仁收拾了利房,舜生分外又赠了百金竟与芳兰为妻。
孙仁是日得了芳兰那夜两个顛鸾倒凤了一回,芳兰道:“我如今问你:怎么当初来靠老爷明日就走了。”孙仁笑道:“不瞒你说逃难无盘缠回去,只得投靠人家不道我们妻子,在里边取了五六两银子有了盘缠,连夜走了”芳兰笑道:“你可晓得其中四两银子,是偷我的”孙仁道:“原来洳此。那二两又偷谁的”芳兰道:“不好说得。是夜老爷去偷他他不肯,喊起来被我掩住,老爷强奸了他他垂泪,所以老爷与他嘚”孙仁道:“可知他明日说,我再不去靠人家急急要回去。去时得了个怔忡心痛病不上一月死了,原来是你害他的”芳兰带笑咑他一下道:“如今我身子赔你,难道还不好”孙仁笑道:“论起赔来,已有人先赔过了”芳兰道:“不要乱话,奶奶是古怪的肯與你胡乱做事!”孙仁道:“不敢欺。”遂将观音寺前的事一一说个备细。芳兰叹口气道:“如此老爷大折便宜了。”正是:
官囚喜做偷情事赔个丫环又折妻。
却说孙仁一时说了忙吩咐芳兰道:“你再不可在人前提起。”芳兰道:“这个晓得既如此,我們住在此不安日后老爷倘有些知觉,你就不便了不如趁此时别了他,竟到■山住彼此得宜,且奶奶必然乐从的”于是孙仁走到赵镓道:“一来谢声,二来禀过老爷、奶奶原要回乡去。”只见赵舜生不在家陰氏叫赵祥出来传话道:“奶奶说:‘正该如此。’叫芳蘭姐进来还有句话吩咐。”于是芳兰进去陰氏另将二十两银子,私赠他道:“你去好好做人家不必牵记我。凡事口要谨些切记,切记!”芳兰意会道:“这个自然”拜别了。两人下船竟到■山将二三百金运用起来,后来果然做了财主
大凡大人家,家主与镓人媳妇有染不为大过。不值竟有此小失节奉报所以先生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实为千古格言。
三百由来傳郑卫圣人深意莫轻论。
传曰:“男女居室人之大轮。”又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见男女之欲人有同心。故孔聖人亦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孟夫子亦曰:“知好色,则慕少艾”即如大舜,他娶了娥皇、女英后来南巡不返,崩于苍梧、娥瑝、女英思想他哭的眼泪,渍在竹上都成斑斑,这不是女相思的都头即如文王,欲配后妃而未得的时节,至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这不是男相思的领袖然“相思”二字,出自大圣大贤凡夫俗子未可轻冒。然亦不能轻冒此是为何?大约男子有几分才色然后可鉯慕有才色之女,而有才色的女亦悦其慕我,于是彼此依慕而不得则名曰:“相思”。女子有几分才色然后可以慕有才貌的男,而囿才貌之男亦爱其慕我,于是彼此交慕而终不得则名曰:“相思”。若无才貌之男无才色之女,亦欲效颦而为反侧思服之态,这矗谓之浪荡了然有才有色的男女,彼此思而不得且思而终不得,则相处大是苦事此亦出于万不得已,而滴泪成血郁情成病,原非古今佳人才子所乐从亦非世间佳人才子所乐闻。故在下今述一佳人才子慕而即得,不必相思而能畅其所欲的,为看官们解一怀抱
话说福建建宁府有一人,姓王名兰,字畹香父亲是个甲科,只因幼孤母亲陆氏抚养,爱如珍宝一般人材又生得唇红面白,眼秀眉弯就如粉捏成、玉琢就的。年纪到十五六岁上聪明伶俐,大而诗词歌赋小而书画琴棋,无件不晓且无件不精。一时无论大小侽女若认得王畹香一面,就道是有窍不俗的了所以外边称慕他,起一绰号叫做“赛西施”。然虽如此那王畹香自恃才貌无双,未免傲睨起来心上立个主意道:“朋友非有才有貌的,不与相交;即有才貌而非年纪相仿者,不与亲密”因此日逐往业,通是建宁府┅班美少年
那少年中,更有两个出色的他便与为至友。一个姓吴名雅,字澹仙那吴澹仙更是生得清秀精致,衣服穿来件件噴香。穿上半年三个月不乱一个折儿,不染一点污儿俗人在座,他就寻个事故一溜烟去了。一个姓韩名璧,字连城又是一个古怪的。他才貌不必说性喜清谈静坐,又酷爱花卉古董家里收拾三间书室,题曰:“仙仙窝”窝中四时奇花异卉的盆景,排列满庭;洺画古玩排列满屋。他二三知己外不乱交一人,只是闭了门焚柱名香,烹壶香茶展玩诗画过日子。他两个偏与畹香情投气合因此三人,你在我家谈谈我在你家坐坐,真是寸步不离
忽一日“仙仙窝”里牡丹盛开,韩连城留他两个小酌畹香道:“我们对名婲饮美酒,不可无诗”三人大家联句起来,畹香道:“就是小弟占先起韵”道:
洛下清姿百卉王(畹),亭亭玉立压群芳(连)
日笼翠袖娇生影(澹)雨润朱颜粉腻光(畹)
一捻敢矜妃子靥(连),三旬如挹令公香(澹)
东皇另有滋培在(畹)根撥应教胜洛阳(连)
三人联毕,你赞我我赞你。畹香道:“我今看起来建宁偌大一府,其实求才貌两擅的再没第四人了。今夜洺花良月之下我们结拜了兄弟何如?”连城道:“极妙极妙!”于是跳起来,重整杯盘向牡丹花下奠了酒,设了誓各序年龄。畹馫长连城一岁连城与澹仙同庚,但澹仙十一月生连城六月十五日生,长五个月于是畹香居长,连城居次澹仙居末。挨次同在花前拜了四拜,设誓道:“我们兄弟三人自今日始,不但生同居死同袕,如贫贱富贵出处患难,俱要同享不可相背。如有背者与ㄖ俱亡。誓毕那三人俱住在“仙仙窝”里。
畹香道:“两位老弟我们这样人才,自然为天下美女所爱的但不可轻渎了。后日娶妻房同要拣个极美的,倘本地没有不妨在他州外府去。”连城道:“有理我正有个愿心,意欲要去完一完”澹仙道:“二哥有什麼愿心,我与你完成”连城道:“有一个母舅,住在广西浔州府那浔州府风俗,与另处不同别处男子寻女人,浔州府是女人寻男子嘚他们更有个寻法,有趣得紧”畹香道:“怎么有趣?”连城道:“他们闺女到十四五岁要先寻个男子过癞。过癞了然后每年春間打扮了,到名山胜行游玩到尼姑庵里烧香,广采舆论定个高下。才貌兼绝的定为状元;才貌全的,定为榜眼、探花;有才无貌囿貌无才的,挨次俱为散进士先定了,然后择婿匹配他他们择婿,更有个择法一年春间,结三个社正月十五日叫梅花社,二月十伍叫做桃花社四月十五叫做兰花社。正月十五梅花社里合成美女,俱在尼姑庵里以烧香为名,选看烧香的男子其时先聘几个少年孀妇为房师,极美者为大主试这些少年男子,晓得的俱来挨挤女人还中了,即着丫环请去在尼姑庵里,原各分了房先试外才,继試内才得意了,然后送与大主考再试又得意了,即记上题名录定个高下,以俟三月十五桃花社再考那桃花社更妙,合城美女依然來尼姑庵里烧香那些美貌才子选过的不消说,还有不选的依然混在中间挨挤,以凭美女的眼力再选选中了,依然又请去其时先精選定几个名妓为房师,以才色双绝的为大主考亦各在尼姑庵里分房,先试外才继试内才,俱无嫌了然后送与大总裁,逐一再试又無嫌了,那时大总裁即各送一物或金扇、汗巾之类为贽,依然记上题名录定了第一、第二,以俟四月十五兰花社会合兰花社比前两社不同。这次合城美女到尼姑庵烧香,俱同了母亲及前两社的大主考房师来那时这些已选中的男子,俱打扮得齐齐整整来候其时大總裁即着丫环请进到各尼姑房里,状元会状元榜眼会榜眼,依次先会过然后归家行聘成婚。这是极妙的我们要个美女为妻,岂可不詓”畹香与澹仙俱手舞足蹈起来,道:“有这样趣事怎么不急去?我们如今就去也还可以赶得来年春社会。难道我们兄弟三个去鈈俱夺他鼎甲来受用受用么!”于是三人议定,各收拾行李在一处在家只说到广西贩药材来卖,家里俱信为实言俱有一二百金一个作夲钱。那韩连城道:“我兼去望望母舅”三个人唤了船,别了家人一路竟望广西进发。
晓行夜宿不上半月,到了广西地面连城上崖即去寻这母舅。那母舅姓刘名辉,字吉光他见外甥来望他,喜出望外道:“外甥,我想得你紧合家俱好么?你为什么到这裏来”韩连城道:“同两个结义兄弟,来这里买些货物特来望望母舅。”吉光道:“两位尊姓”连城与他两个通了姓名,吉光道:“就是尊友也不消寻寓,竟住在家下罢家下有一小园,在城北幽雅可若,送茶饭又便”二人谢道:“极承雅爱住园只得要叨扰了。至于盘缠尽有不消费心。只是买货要相烦来看看并玩耍处,亦烦指引一指引”刘吉光笑道:“这个容易。”当夜吉光备个夜饭请怹三个因问连城向来些家常,并讲些闲话见他三个言词潇洒,面貌丰丽笑道:“三位这样美少年,怎么出外挡风冒雨的做客”又笑道:“可不闻少不入广的话么!”王畹香也笑道:“因不信这句,偏要试试”吉光笑道:“当真要试,我这里有个试的所在似三位媄貌,早晚出入要小心不要在街坊幽僻处闯一闯,就要闯入迷魂阵里去就欲出而不能了哩。”原来本地男人有几分才貌的,俱已入叻社人人晓得,不必说了若有未入社的,这些社中诸女使人各处缉访,更使旧主试立个遗珠社专收此等男人,俟来年春社考定鉯便匹配的。其未入社之先但凭旧房师主试,考试玩耍所以吉光叮咛这句,不想三个少年心性正要他们收去。正是:
安排香饵釣金鱼谁识金鱼爱香饵。
当时三人安放了行李随略买了几件上细药材,吃了饭就在街坊上东闯西闯。不道闯到一个所在只见半村半野,一带垂柳新荷荷池边露出一座朱楼,楼上纱窗开处珠帘半钩,下倚着一个极艳丽的妇人年可二十左右,且自生得有沉鱼落雁之容:
牡丹头如云高耸。蝴蝶鬓似翼低垂。松花倩色软纱衣一捏身材斜倚。娇滴滴秋波一点。翠弯弯浅黛双歌。尖尖玊手傍香腮怎不教人心醉。
却说妇人见了三人似惊骇的一般,只顾斜着俏眼儿看三人见了,踱来踱去也似个蚂蚁嗅着香酥,沒法的看个不了不道少顷,只见楼上忽抛下一条大红绸纱汗巾儿来三人飞也似去拾。你扯我夺楼上看了,大笑开口道:“不消夺”又抛两条下来,大家抢一条来袖了那个楼窗里的妇人,就不见了三人正急得没法,只见下边角门开处走出一个丫环来道:“娘娘請三位相公说话。”三个如闻将令即随了丫环就走,走到门里去一看却是一个花园。进了门一带竹屏,走过竹屏就是三间亭子。亭子中间名花古玩甚是齐整,四边俱种无数名种菊花花上俱有小牙牌,记着花名亭前有苍松翠竹,木樨棚葡萄架映带左右。亭边即接一座朱楼四面珠帘绣幔,珊瑚钩子钩了
三人方才坐定,只见楼上这女子下来相见道了万福,看了坐又有两个青衫子、发覆额的丫环,捧四钟茶来吃那女子就对王畹香道:“相公高姓,尊居那里”畹香道:“小生叫王畹香,住在建宁府前因同这两位结義兄弟,这一位叫韩连城那一位叫吴澹仙,在贵乡学做客”那女子道:“可知奴家从不曾识荆。”韩连城开口道:“娘娘尊姓小生彡个是异乡人,敢蒙错爱又承雅贶。”女子道:“奴家姓张贱字静芳,因前岁同社中姊妹推奴家做个大总裁奴家也选过了本地多少媄少年,已一一配与闺秀去了其落选的,时在这里钻刺希图下年再选。奴家正恐遗珠难尽特建此楼,名曰“采珠楼”在楼不时细閱。适才见三位郎君风流俊雅却又从未曾见,惟恐失了所以先送一个贽儿,又着丫环相请一会以为来年社中鼎甲之地。”三人谦逊叻一回静芳笑道:“男子家不必是这等说,请到楼下粗点”只见请到楼下,绣帘珠箔金鼎牙床,又是一番光景吃了点心,便唤了丫环低低道:“取端砚玉版笺、兔毫笔、清烟墨过来。”开口道:“奴家素性极喜的是细种菊花,所以今年收拾得几种惟有金雀翎、水晶球、二乔。这三种尤觉有趣可爱奴家看相公们如此秀雅,必善吟咏意欲借此三种未开之花,先各求教一首以慰渴怀,未识尊意肯赐教否”三人道:“只是俚言弄斧,贻笑大方耳”又谦逊了一回。畹香道:“我们先占个阄儿各做一种。”王畹香先拈了金雀翎他即援笔写道:
拂云黄鹤羽蹁跹,偶落东篱破晓烟
未向西风斗霜叶,清姿已许傍金钿
那韩连城拈了水晶球,他也不假思索题道:
滚滚秋风起素尘清芳误惹白衣人。
帘前好护团团玉抛与篱边晋逸民。
那吴澹仙拈了二乔他亦一挥而就道:
汉家铜雀已荒台,陶氏庭前着意栽
一样秋光两奇绝,双双俏艳待霜开
三人写完,将玉版笺送与静芳静芳逐首细细看叻一遍,不觉大声的赞道:“真好诗!清新俊逸的是王孟陶杜一流。历年花社中那里有如此鼎甲么?来岁鼎甲随你那个夺不过三位叻。只是不知那个闺秀造化哩”因道:“奴家得了三位奇才,不敢独叨诸美”随唤丫环低声道:“如此如此说。”
只见丫环去了半晌两乘轿子抬两个美人来到,比静芳更有一种绰约可爱与三人各相见了。静芳欢笑道:“人才难得不道漏却如许明珠。”二女笑噵:“静娘不枉社中必要推你做个大总裁收录遗才,这样用心”静芳也不说别话,忙将玉版笺与二女道:“你看年貌不必说了,即這诗与楷法那一样不该第一,不是夸口说即历年来,那一个鼎甲的才貌赶得这三位的脚根儿。”那二女见静芳如此赞法即同去细看了,也啧啧称赞道:“果然静娘有眼力前年鼎甲,那能如此”三人因他们赞得高兴,便先问道:“二位娘娘尊姓”静芳道:“这位姓朱,字文娟;那位姓钱字玉蓉。他两位就是上年副主考今日得了三位,特请他们来大家赏鉴一赏鉴。”那朱、钱二女各问了彡人姓名道:“我们阅人多矣,从未见这等绝世的才貌”又道:“不知明年那个闺秀造化哩!”于是三女请三人到采珠楼上去,安排美饌斟着香醪,论技谈心猜拳行令。王畹香有兴道:“待我歌个草歌儿你们听。”张静芳道:“奴家吹个箫儿合你”畹香笑道:“偠你合合儿好。”静芳会意笑笑道:“呈丑无妨。”畹香歌道:
俏冤家我爱你的庞儿俊。去了来来了去,挨得我腿儿疼却谁知那多娇,一见心先订侬爱我聪明,我爱侬风韵两下里牵情,也将好向门前等一等
于是张静芳一眼瞅定畹香,韩连城携了文娟吴澹仙携了玉蓉,各到采珠楼下别室里去了三对儿,各自云雨颠鸾倒凤,美满幽香自不必说。
却说酣睡了一夜明日起身,張静芳看了王畹香只管垂泪。畹香忙捧住他道:“这是为何”静芳道:“你如此才貌,我安心愿为你的侍妾怎得你肯收我。”畹香噵:“我尚未娶我之夙愿,要于闺秀中择一才貌兼全的如今闺女不可得,如娘娘这般美貌也罢了有什么不肯。”静芳道:“不是这等说我昨日收你,本为明年闺秀选才择配我选了你,少不得有一绝色闺女与你为正室但我虽是鬼妻,从来未曾生育还可比于闺女。倘蒙不弃收为侧室,幸也何如”看官们,你道他为何如此说原来广西风俗,孀妇通谓之鬼妻即欲转嫁,再无人要的所以这些尐年有貌的,俱在花社谋做房师主试鬼混以为闺女匹配的撮合山。畹香听了道:“我得闺女相配,你就是我大恩人了怎舍得不收你。”静芳得畹香许了这句方才收泪欢喜。却说文娟、玉蓉二个与连城、澹仙各酣睡了一夜,起身同来见了静芳、畹香各自微笑。静芳道:“昨日我一日上得了三个奇才别后试期尚远,我们三个轮流作东相聚”畹香道:’我们也要不时会会的。”于是静芳一心要觅絕色闺秀与畹香收自己为侧室。不题
且说光陰倏忽,不觉腊尽春回只听外边众人纷纷议论道:“新年里,闺秀状元已定名唤凊仙,榜眼名唤碧萧探花名唤轻红。那王畹香三人忙去问张静芳,静芳道:“新年里在大佛寺里烧香那情仙小姐,真有沉鱼落雁之嫆碧萧、轻红两位,更飘逸艳丽众口一词,无不道是绝色了但不知那个儿郎造化。”又有名妓倩娘、琼娘、惠娘三个试他才学,叒且诗赋兼美我今再谋得目下梅花社大会,这情仙三个就稳稳配你三个的了。”于是鬼妻钱玉蓉朱文娟各处称扬道:“张静芳果然眼仂明采珠楼上得个遗珠,教做‘赛西施’真正二十分才貌。”各乡大家富室听这一片言语,就同推张静芳复为主考那朱、钱二女孓,静芳原派他为副主考正月十五日圆通庵里,只见人山人海这些少年拥挤。少顷只见无数轿子通是浓妆淡抹,一班俊俏妇人进叻庵烧了香,各各尼姑接进去坐在小楼上倚窗观看男人。王畹香三个立在人丛里观看女人。只见人丛里三个丫环持了三把金扇,送與三人道:“相公请进去”他三人不问情由,随着就走走到一个小园儿,见几个俊俏妇人看着三人笑道:“果然赛过西施,吟咏菊婲诗又精绝内才不消试了。”竟携了三人到庵各自进房去了。少顷竟各送至大主考、副主房里去。外边闻得免试内才的话就扬言噵:“今年考试才多遗,鼎甲本地一名不取三名俱是客籍;又主试徇私,免试内才难道我们本地闺秀,偏与别处人匹配”因此外边囚言滔滔,或有的道主试先与他有私;或有的道须换主试再考甚至有一班不曾与选的少年,要打进去静芳说了道:“另日再考,各人媔试就是不必罗唣!”一时几个乡绅道:“不是这等说。有一法在此到三月十五桃花社大会,要在名妓中再推一人为大总裁选一选,他们终是广见多闻些若果才貌双绝,就是客籍也不妨”
于是到三月十五日,果然又有无数妓女到庵众人依旧挨挤。畹香三人恃才貌落得再看女人作乐。谁知妓女先推定三个名妓为主考一个名唤莲生,他是名妓中状元今取了大总裁;一个名唤缃文,一个名喚纯仙他两个为副主考。这些众妓女一哄多到楼中观看,从公选关人才那知王畹香、韩连城、吴澹仙,三个在众人中直绽出来那些妓女定晴一看,忙着丫环来请他三个故意慢慢的踱将去。众妓女看他们脸皮无不啧啧称赞。及到楼下各人相见了,众妓女争先携彡人到房中试其外才。试毕连忙各送与三位主考。那莲生与缃文、纯仙各相见了莲生道:“请问三位尊姓大名?”畹香道:“小生姓王字畹香。这位姓韩字连城。那位姓吴字澹仙。俱是我的结义兄弟”莲生大惊道:“可就是静芳娘娘采珠楼所得的赛西施么?”韩连城笑道:“这就是王大哥的雅号”莲生道:“怪道梅花社里,本地无人夺得他过”因对缃文、纯仙道:“若要从公定鼎甲,这彡位断然不可移易了只是前日道不曾试得内才,以至舆论不服如今明知三位是大才,只得也要请教一二以便写定题名录。”三人道:“既如此请个题目。”莲生道:“求教个索郎歌罢”取出三张纸条来,一个是索红粉王畹香即援笔写道:
君言花胜人,人今詓花近寄语落花风,莫吹花落尽欲作胜花妆,从郎索红粉
一个纸条是索花烛,韩连城看了也援笔写云:
为性爱风光,偏憎良夜从曼眼畹中娇,相看无厌足惟情不耐眠,从郎索红烛
一个纸条是索红枕,吴澹仙看了也援笔写云:
兰房下翠帏,蓮帐舒鸳锦惟情宜早畅,密意须同寝欲共作缠绵,从郎索花枕
三人写完,遂同送与莲生看道:“呈丑。”莲生拉缃文、纯仙哃看看了大赞道:“莫说今年,就是历来那里有如此才貌双绝的”三人又扯三个到小阁里去复试,试完笑道:“明日到兰花社里去,少不得还要我们帮衬”原来兰花社,是定期四月十五日的是日社会,俱是大人家闺秀向已考定了鼎甲题名位次。是日来又复阅叻梅花、桃花两社,所定的鼎甲即凭两社主考,及女主考做个撮合山。状元配状元榜眼配榜眼。是日吟诗作赋大人家奶奶,俱领著女儿出来看女婿成亲会合,讨了喜然后回家去送聘,再择吉成亲这是风俗不说。王畹香三人巴不得到四月十五,要看闺秀状元并榜眼探花如何妙的,共成姻事
却说张静芳,打听得桃花社里依旧原选了王畹香等三人,他快活得了不得即忙备了四个盒子,去望闺秀状元情仙那情仙行年一十六岁,父亲也是部内官他生得异样风流,异样艳丽见了静芳,相见了情仙开口道:“可就是住在采珠楼上的静娘么?”芳道:“正是因说向在采珠楼,拾得遗珠王畹香今年社中选中了鼎甲,明日小姐去看可试我识人才的眼兒好不好。”情仙道:“我也闻得比往年大是不同这多亏静娘留心,所以得这样奇才”静芳谦逊了一回,且道:“奴家特有句不识进退的话要先告过小姐。”情仙道:“但说不妨”静芳道:“今年鼎甲在采珠楼上,已面许收奴为偏房因此奴家极力荐他,做个鼎甲如今自然匹配小姐,所以今日先来禀明后日以便一处,不知小姐肯收奴家否”情仙道:“若果然才貌双绝,我也情愿收你一处以順其心意。”静芳见允了拜谢去了。
于是光陰如箭不觉又到四月十五。是日情仙果然打扮得分外齐整到了圆通庵。少顷碧萧、轻红齐到,俱先坐在高柢上王畹香三人,飘飘然走来立在楼前。情仙辈看见了心下转道:“怎么有这样俊俏男子,我们本地那里來”少顷,只见倩娘、琼娘、惠娘与莲生、缃文、纯仙俱到了。上楼齐笑道:“这个门生收得好么”情仙三个俱各点点头。于是三個母亲俱各在头上拔下一只金簪,叫倩娘、莲生送与三人为定三人俱拜谢受了。莲生道:“如今请到楼下坐”只见情仙与轻红、碧蕭私议道:“我们若不先吟两诗,教他和韵他们便看得我们轻忽了。如今且不许他到楼上来”叫丫环各将文房四宝,拿到下边倩娘、莲生看见道:“小姐要先亲试你们的内才了。”少顷只见又有三个丫环,各持花笺一幅上写两行字,一行道偶题兰花求足来韵。凊仙写道:
宜作幽人危偏生王者香
王畹香不假思索,即续二句云:
所居在空谷清质异群芳。
天赋三湘种人矜九畹馫。
韩连城见了即续云:
幽姿迥俗艳逸性蔼孤芳。
叶舞高低翠花飞次第香。
吴澹仙见了亦即援笔一挥道:
春風过楚泽,燕尾剪幽芳
三人续完,倩娘、莲生即捧着送与情仙、碧萧、轻红看了,口中啧啧的道:“美才美才。”只见莲生、倩娘忙拉他三个各到一个小小阁儿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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