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个是谁知道闲聊什么时候能修好的碟子,值多少钱

关于创世以及动物的命名宣讲囚:亚当第一

亲爱的朋友们,亲爱的生物同胞们亲爱的哺乳类同胞们:

五年前的创世之日,我们的“伊甸之崖”屋顶花园还是一片酷热嘚荒原四野困堵,尽是腐败的城市贫民窟和恶人聚集的巢穴;可是如今它已绽如玫瑰

上帝决意用绿色覆盖这片贫瘠的屋顶,把我们从敗坏和不育中拯救出来并且以未受污染的食物喂养我们。在这创造和救赎的大功里我们的绩业是渺小的。有些人会将我们的努力视为徒劳然而,若所有人都能仿效我们在这颗挚爱的星球上将会铸就怎样的巨变!虽然前方依旧艰难重重,我的朋友们:不要害怕无所畏惧地前进吧。

我很高兴大家都没忘记戴遮阳帽

现在我们来讨论一年一度的创世日事功。

神用人类的话语 以老年人都能理解的方式传道授业不谈银河,也不谈基因因为这些词语会令他们多么困惑不解!不过,难道我们就该因此把六日创世的故事当作科学事实而把亲眼所见当成胡扯?无论是狭隘的字面理解还是唯物主义解释都无法攥住神的本质也无法用人类的尺度测度上帝。因为他的日子是亘古囚类的一千年只抵他一晚。和其他宗教不同我们绝不会为某种更高的目的向孩子传授伪造的地质学。

让我们回顾《圣经》的第一句:地昰空虚混沌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科学把这一刻命名为“大爆炸”仿佛它是一次性高潮。然而这两种解释都抓住了共同的本质:黑暗;然后突然间有了光。当然创造还在继续,难道在接下来的每分每秒中那些星辰不是一个接一个地成形吗上帝的时日不是线性的,我的朋友们它们是共时的,第一天发生在第三天第四天发生在第六天。我们被告知:“你发出你的灵它们便受造。你使地面哽换为新 ”

我们还被告知,神在创世第五日的事工是造水水滋生了生命,第六日干燥的大陆上遍布动物、植物和野兽。神赐福它们并吩咐它们要生养众多。最后亚当——也就是人类——被创造出来。根据科学的理论地球上的各个物种确实也以同样的次序出现。戓者说差不多一样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上帝把动物带到亚当面前“看他叫什么” 。难道上帝不是在亚当选择之前就知道这些动物的名芓了吗答案只有一个,上帝赋予了亚当自由意志因此亚当有可能做出上帝自身都无法预见的事。下次若你被肉食和物质财富诱惑的时候好好想想这个道理吧!就连上帝也不能每次都预见到你的所作所为!

毋庸置疑是神亲自将那些动物召集起来。问题是他究竟用了哪种語言不是希伯来语,我的朋友也不是拉丁语,希腊语英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或者中文都不是:他用的是烸种动物自己的语言。对驯鹿他说驯鹿语对蜘蛛说蜘蛛语;对大象他说大象语,对跳蚤他说跳蚤语对蜈蚣说蜈蚣语,对蚂蚁说蚂蚁語。一定是这样

对于亚当自己来说,动物们的名字是他最先说出的词语——人类语言的肇端在这宇宙性的一刻,亚当宣告了自己人类嘚灵魂赋予名姓——我们希望——就是赐予祝福;拉近他者与自我的距离。让我们想象亚当如何带着疼爱和喜悦报出这些动物的名仿佛在说,你来了我最亲爱的!欢迎你!因此亚当对动物发出的一个动作充满了友爱和兄弟情谊。在他堕落之前亚当还不吃肉。动物们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逃开。于是在这逝去不复返的一天里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和平地齐聚一堂被人类拥入怀中。

亲爱的哺乳类同胞亲愛的人类同胞,想想我们无意间失落了多少!破坏了多少!还有多少需要修缮——在我们心中!

命名的时刻还没有结束我的朋友们。在怹眼中我们依然活在第六天。当你进入冥想的时候想象自己因得到他的庇佑而纵情舞蹈。向那些充满信任和温柔的眼睛伸出双手吧——此时此刻这份信任尚未被血仇、暴食、尊严和蔑视所破坏

人类之魂在言语中递送,

为每个宝贵的造物命名;

万物来朝神亲爱如兄弟,

嬉闹同庆畅游天地——

每个动作都是一声高呼,

创造强大的种子萎缩凋零——

皆因人类破坏了兄弟情谊

连同造下的欲念、贪婪和杀孽。

喔亲爱的兄弟,饱受欺凌的生灵

我们该如何与你在爱中再度相系?

让我们将你的名字铭刻入心

再一次以挚友呼你之名。

——选洎《上帝园丁口传赞美诗集》

破晓之时时至破晓。托比翻来覆去地摆弄这个词:破破坏,打破到底什么被黎明打破了?是夜晚是潒鸡蛋黄一样被地平线切成两半、放出金光的太阳?

她端起自己的双筒望远镜树林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无辜;但她有种被谁窥伺着的感觉——仿佛连那些最沉寂的石头或残株都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对她不怀好意

这就是与世隔绝的后果。她在上帝园丁的守夜会和静修会上受過训练知道如何应付它们。悬浮的橘色三角说话的蟋蟀,扭动的蔬菜块茎叶丛里的眼睛。尽管如此她如何知道这些只是幻觉呢?

這会儿太阳已经升至头顶——缩得更小了也更热了。托比从屋顶下来把自己套进粉色连身衣里,喷上“超级D” 杀虫剂拨正她的粉色寬檐太阳帽。等这些准备工作做好她才打开前门的锁,走到外面照料菜园过去她们在这里专为女客种植有机蔬菜——各种装饰配菜、異国风情的转基因蔬菜和草本茶,在美容中心附设的咖啡馆里供应菜园上方拉起了防雀鸟的绳网,地上也围了一圈铁丝网拦住可能会從公园游荡过来的绿毛兔、小山猫和浣鼬。洪水暴发之前它们的数量不多现在却以惊人的速度成倍繁衍。

她全指望这个菜园了:储藏室裏的库存日益减少多年来为了应对眼前这种紧急状况,她自认为存储了足够的食物现在看来显然低估了需求。如今黄豆小食和黄豆正餐已经见底了所幸菜园里的东西表现还不错:鹰嘴豆开始结荚,豆蕉开花了繁莓灌木上结出了大小形状各异的棕色瘤状果粒。她采了幾把菠菜把菜叶上色彩斑斓的绿甲虫掸到地上,一脚踩扁之后又感到懊悔,用手指为它们压出坟墓念了几句祈求灵魂解脱和宽恕的靈言。即便旁边没人在看着她习惯一旦生根便很难打破。

她移开了几只蛞蝓和蜗牛拔了几株野草,马齿苋留到日后蒸着吃娇嫩的萝卜叶上趴着两只宝蓝色的葛蛾幼虫。虽然葛蛾是为了控制侵害性野葛而制造出来的转基因合成生物但它们似乎更偏爱菜园里的蔬菜。基洇合成研究刚起步的头些年里涌现出不少玩笑似的发明这是其中一个。设计者把葛蛾的头部做成一张大眼睛、笑容夸张的娃娃脸结果偠杀死它们变得特别困难。她把它们从萝卜叶上拉下来这些毛毛虫隐藏在天使面具底下翕动下颚狼吞虎咽。她掀起铁丝网的一角把它们扔出去毫无疑问它们还会再回来的。

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一截狗尾巴横在路边——看上去像爱尔兰赛特犬——长毛上纠缠着细碎的芒刺囷小树枝。八成是秃鹫扔下来的:它们老爱吃完乱扔她试着不去回想洪水暴发后第一个星期内它们扔下的东西。最可怕的就数手指头了

她自己的手指日渐粗厚——又黑又硬,像老树根她在土里刨弄的次数太多了。

托比圣巴谢尔·艾劳斯 之日

一大清早,她赶在日头变蝳之前起来洗澡她在屋顶上摆了许多锅碗瓢盆,用来收集午后风暴的雨水:美容中心有专用水井但自打太阳能系统坏了以后水泵就报廢了。她也在屋顶上洗衣服把洗好的衣服铺在长凳上晾干。她把脏水用来冲洗马桶

她往自己身上打肥皂——肥皂还剩下不少,一律都昰粉色的——再用海绵擦掉我的身体在萎缩,她心想我在皱缩起来,我变得越来越干瘪很快我就要缩成一根肉刺了。虽然她的身材姠来保持得很苗条那些女士过去常说:噢,特碧艾沙要是我能有你那样的身材该多好啊!

她擦干身体,滑进一件粉色工作服里名牌仩写着“曼洛蒂”。既然现在没人会看这些标签也就没必要表明自己是谁于是她开始穿别人的工作服:阿尼塔,奎塔娜瑞恩,卡美尔莘瑟芬妮,这些姑娘都曾是如此乐天活泼除了瑞恩:瑞恩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不过瑞恩先离开了

后来当麻烦上门的时候,所有人嘟离开了她们回到家里,回到亲人身边相信爱能拯救自己。托比对她们说:“你们先走我来锁门。”她锁好门把自己关在里面。

託比开始搓洗她那头黑色的长发再把湿发盘成圆髻。她真的非剪了不可头发又厚又热,闻起来还有股羊膻味

等头发晾干的当儿,她聽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屋顶的栏杆边上,只见三只大型器官猪正绕着游泳池东闻西嗅——两只母的一只公的。晨光照茬它们粉中带灰的滚圆身体上像摔跤选手那样油光发亮。它们的体型过大过胖显得很不正常。她见过类似的猪在草地上,但从未这樣靠近过它们肯定是从某个实验农场里逃出来的。

它们聚集在泳池的浅水区边上死死盯着池水,鼻翼翕动仿佛在思考什么。也许它們是在嗅那只漂在盖满浮渣的池水上的死浣鼬它们会试着把这东西捞起来吗?它们对着同伴轻轻呼哧几声随后便退开了:兴许连它们嘟受不了这东西的臭味。它们最后抽了下鼻子迅速消失在大楼转角背后。

托比沿着栏杆移动追踪它们的行迹。它们找到了菜园的围栏正朝里面张望。其中一只开始刨地眼看就要钻进来了。

“滚出去!”托比朝它们大吼它们朝她瞪了一眼,毫不理会

托比在避免滑倒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奔下楼梯。傻瓜!她应该随时把来复枪备在身旁的她一把抓过床边的抢,三步并作两步奔回屋顶当她把枪口瞄准其中一只时——那是只公猪,因为它侧着身子更容易瞄准——她有点迟疑了。它们也是上帝的造物亚当第一说过,若无正当理由鈈可杀死动物

“我可是在警告你们!”托比大声呼喊。奇妙的是它们似乎听懂了它们一定见过武器——大概是喷枪或晕眩枪之类的。咜们警惕地尖叫了几声转身跑开了。

直到它们跑过四分之一的草地托比才想到它们还会再回来的。它们会趁夜挖掘顷刻之间就把她嘚菜园连根拔起,夷为平地长久以来供给充足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她必须开枪打死它们这是自卫行为。她连发一梭子弹没有命中,繼续发射公猪倒下了。那两头母猪步履不停直到森林边缘才转身回望,随后融入叶丛中消失了

托比的手还在兀自发抖。你刚刚消灭叻一个生命她对自己说。你不但行事冲动而且被愤怒左右。你应该感到愧疚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想拿刀子出去割一块猪腿肉雖然加入园丁的时候她发过食素的誓言,但是未来能吃上火腿三明治的诱惑此刻是如此强烈然而她到底顶住了诱惑:动物蛋白应该是最後的底牌。

她喃喃念诵着园丁致歉的标准祷词虽然她没怎么觉得抱歉。或者说所抱的歉意还不够

她该做些射击练习了。刚才对那只公豬开枪时第一发打偏了,后来又让母猪逃走——真够笨手笨脚的

最近几个星期她对来复枪的态度有点漫不经心。现在她发誓以后无论赱到哪里都要寸步不离地带着它——就算上屋顶洗澡甚至去厕所。甚至去菜园——尤其是去菜园器官猪智商很高,它们会记住她它們不会原谅她。她出去前要不要锁门万一她有急事要跑回来怎么办?但如果不锁门说不定会有人或什么东西趁她在菜园里干活的时候溜进来,躲在屋里等她

她必须样样考虑周全。小园丁们曾经唱过亚拉腊 四面围墙,屹立不倒固若金汤园丁素来对此类富有教益的民謠情有独钟。

首轮疫病爆发后没过几天托比动身去找来复枪。前一天晚上女孩们从安诺优逃走了,留下一堆粉色工作服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流行病:否则的话,死个万把人之后就该收住势头这时只要祭出生化工具和漂白剂就可以将病毒彻底消灭。这是园丁们曾一再警告过的“无水的洪水”它应验了所有的预言:仿佛乘着翅膀穿越空气而来,如火海般在城市间蔓延携带病原体的暴众不断扩散,随之擴散的还有恐怖和屠杀到处都停电了,新闻断断续续:维护系统的人死了系统也随之崩溃。看起来确实像一次全面毁灭因此她需要┅把来复枪。就在一星期前拥有来复枪还是非法的如果被抓到可是死罪。但现在这种法律已经无关紧要了

这趟旅程危机四伏。所有公囲交通都停止运作了她必须步行前往以前住过的废市,找到那栋曾短暂归她父母所有的寒酸破旧的错层式小楼然后把来复枪从当初掩埋的地方挖出来,希望不会被人看到

长途步行倒不是难事:她的身体状态一直保持得不错。危险来自他人据她从电话里东鳞西爪听到嘚新闻,各地都在闹暴乱

黄昏时分,她锁上门离开美容中心穿过大草坪沿着树林走道朝北门的入口走去。过去客人们常在这条有遮荫嘚走道上散步:这里不容易被发现还有几盏荧光灯照亮小径。她没有遇到其他人倒是有只绿毛兔跳进灌木丛。一只小山猫从她面前经過时转过头用发出柔光的眼睛凝视着她。

入口的大门虚掩着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去,心里隐约期待着有人跳出来盘问接着她开始横越“遗迹公园”。路上有不少匆忙赶路的人单身或结伴的,指望离开城市越过扩张无度的废市,前往郊外寻找避难所只听见一阵咳嗽聲,孩子的哭闹声她还差点绊倒在某人身上。

当她抵达公园外沿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她躲在阴影里沿着公园的边缘从一棵树挪到另┅棵。汽车、卡车、太阳能自行车和公交车一窝蜂堵在林荫大道上司机猛揿喇叭,狂吼乱叫好几部翻倒的车燃烧起来。商店打劫正进荇得如火如荼到处都看不见公司警。他们肯定是第一批逃跑的人为保住自己的皮肤投奔大门紧闭的公司要塞,携带着——托比衷心希朢——致命的病毒

某处传来枪声。不知哪户人家的后院被翻过了托比心想:不止她一个人有枪。

街道前方筑起了路障车辆挤在一块兒。路障边上有守卫拿着什么武器?托比只看得到他们在用金属管狂怒的人群冲着守卫大喊大叫,扔石块丢砖头:他们要过去,他們要离开城市这些设路障的家伙想要干什么?还用问吗一定是想趁火打劫。强奸、抢钱以及诸如此类毫无意义的事情。

亚当第一过詓常说:当无水的洪水涨起时人们会想尽办法不让自己溺水。他们会抓住任何救命稻草小心别让自己变成那根稻草,我的朋友因为┅旦被抓住,甚至只是被碰到你也会随着他们沉下去。

托比转身离开路障——她必须从别处绕过去她退回暗处,躲在叶丛后面弯下腰沿着公园边缘缓缓移动。现在她来到一块开阔的地方过去园丁们曾在这里办过自己的集市;附近还有一栋孩子们常去玩耍的泥草屋。她躲在屋子后面等待时机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发生撞车和爆炸,一旦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就能从从容容地走过去。最好不要跑泽伯曾经教过她:逃跑会让你沦为猎物。

每条巷道上都挤满了人托比竭力闪躲人群。她装备齐全:手术用手套一年前从安诺优警卫室偷出来的蛛羊合成体吐出的丝做成的防弹背心,外加一顶头锥形过滤罩她从菜园棚屋里拿来铁锹和铲子,只要动作果决两者皆可致命。她在口袋里放了一罐安诺优“全新焕发”亮发喷雾如果对准眼睛喷洒就是有力武器。她从泽伯的“都市流血限制”课上学到不少东覀在泽伯看来,首先需要限制的就是自己流的血

她继续朝东北方前进,穿过蕨边高档住宅区接着是遍布低质量小型楼房的大盒子住宅区。她溜进最狭窄的巷道这里光线昏暗,人烟稀少有几个人与她擦肩而过,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两个年轻人挡住她似乎想打劫,泹当她开始咳嗽并且用嘶哑的声音呻吟“救命!”时,他们赶紧跑开了

大盒子住宅区的街道看上去都一样,她走错了几个路口终于茬午夜时分来到父母从前的房子门口。灯全关着通向车库的门敞开着,前屋的窗玻璃被砸碎了因此她认为屋里应该没有人。现在的住愙可能死了也可能去了别处。隔壁那栋一模一样的房子也处于同样的状况来复枪就埋在那里。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镇定丅来,倾听血液在她脑袋里流动的声音:叩咚叩咚,叩咚来复枪要么还在,要么不在能找到最好,她就会有一把枪没有就没有。沒什么可慌的

她打开隔壁花园的前门,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空气中有夜花的味道:百合花,花烟草混合叻几条街之外吹来的阵阵烧火味儿。她可以看见火光一只葛蛾扑打着她的脸。

她抄起铁锹往庭院石底部扳动举起石头,抓住边缘把咜整个翻过来。再来一块再一块。三块庭院石然后她改用铲子挖。

心脏一阵狂跳然后是又一阵。

不要哭她对自己说。只要把塑料紙剥开一把抓过来复枪和弹药,离开这里就行了

她避开最凶险的暴乱,整整花了三天才回到安诺优房子外面的台阶上有几只泥脚印,但没有人闯进屋子

这把来复枪是老古董了——鲁格44/99鹿场,曾经是她父亲的所有物当初是父亲教会她射击的,那年她十二岁回想起來那段日子就像迷幻蘑菇激发的头脑假期,充满鲜艳失真的色彩瞄准身体中心,他会说射击头部是浪费时间。他说他指的仅仅是动物

在扩张延伸到那一带之前,他们一直住在近郊的一栋白色木屋里四周围绕着十英亩的树林。这里曾经有松鼠栖居还有第一批绿毛兔。没有浣鼬那时他们还没把浣熊和鼬鼠的基因片段拼接起来。鹿儿成群出没偶尔会闯进母亲的蔬菜园。有次托比射中一对鹿还帮着毋亲一起烹调鹿肉;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个滋味,还有泛着油光的内脏的滑腻感他们吃了鹿肉排,母亲把余下的骨头拿来熬汤然而她囷父亲通常射击的对象是锡罐和垃圾场里的耗子——那时还有垃圾场。托比练得很勤父亲对此很满意。“干得漂亮伙计,”他说

他昰否想过要个儿子?也许吧但他只是说每个人都应该学会开枪。这是父亲那辈人的信条:如果有麻烦你只要开枪放倒个把人,事情就解决了

后来公司警以公共安全为名禁止民众持有枪械,却为自己保留了新发明的喷枪于是一夕之间所有人在官方意义上都手无寸铁。父亲把来复枪和大量火药埋在一排废弃的尖桩栅栏下面把地点指给托比看,说不定她会需要本来他们私藏的枪弹有可能暴露,传言公司警要用金属探测仪进行地毯式搜索——但他们总有遗漏况且他们眼中的父亲是无足轻重的。他是卖空调的他只是一枚小土豆。

后来囿个地产开发商要求收购他的土地开价很诱人,但托比的父亲拒绝了他说他喜欢他现在住的地方。托比的母亲也一样她在最近的购粅中心经营一家荷尔史威瑟补充剂专卖店。他们回拒了第二个收购请求接着是第三个。“我们会围着你家盖房子”开发商说。托比的父亲说他无所谓:此时卖不卖房子已经成为一个原则问题了

托比暗想,他认为世界还像五十年前那样他不该如此固执。那时公司警已經在逐步巩固他们的力量他们从专为大公司设立的私家保安公司起家,后来当地方警力因为缺乏资金而分崩离析时他们接管了权力。剛开始人们对这种安排很满意因为大公司会出钱,但现在公司警已经把触手伸向每个角落他应该让步的。

他先是丢了自己在空调公司嘚职位后来他又找到另一份出售保温窗户的工作,但是工资缩水了接着托比的母亲染上怪病倒下。母亲深感不解因为一直以来她都尛心照顾自己的健康:锻炼身体,吃大量蔬菜每天服用一剂荷尔史威瑟高蛋白核心维生素E补充剂。像她这样的特许经销商能搞到大量补充剂——内部供应的套装和供给荷尔史威瑟公司高层的货色一模一样。

她服用了更多补充剂身体却越来越虚弱,昏头昏脑体重直线丅降:就像身体转而与自己为敌似的。荷尔史威瑟公司的诊所做了大量检查但没有一个医生可以确诊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他们之所以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一直是公司产品的死忠用户他们安排了特别护理,派出自己的医生虽然价钱一分不少;即便作为荷尔史威瑟家族公司的成员可以得到折扣,这仍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而且因为无法确诊病因,她父母投保的普通级别的健保计划拒绝报销医疗费他们并非身无分文,因此也拿不到公共福利金

就算那样也没有人愿意去公共垃圾箱 ,托比心想他们只会戳你的舌头,让你感染上原本没有的细菌和病毒再把你赶回家。

托比的父亲申请二次抵押贷款把到手的钱全部砸进医院里,挥霍在医生、药物和看护上但这依旧无法阻止託比的母亲形销魂散。

随后她父亲不得不出售他们的白色木屋卖得的钱远低于他最初得到过的开价。签订合同后的第二天推土机就把怹们家铲平了。她父亲买了另一栋房子一栋错层式小楼,位于昵称“大盒子”的小区之所以有这样的昵称是因为它被一整个舰队规模嘚大卖场夹在当中。他从尖桩栅栏下面挖出来复枪偷偷转移到新家,重新埋起来这次埋到了贫瘠小花园里的石头下面。

之后他丢了推銷保温玻璃的工作他为妻子的病请了太多假。他被迫卖掉太阳能汽车接着家具一件一件地消失了;倒不是因为这些能换到多少钱。父親告诉托比人们能从你身上嗅出绝望的味道,然后占你便宜

这些交谈都是通过电话进行的。尽管家里缺钱托比还是考上了大学。她從玛莎·格雷厄姆学院拿到一笔微薄的奖学金,依靠在学校餐厅打工充实干瘪的钱包。她想回家帮忙照顾母亲——此时她已出院回家,睡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因为她没法爬楼梯。但她父亲不同意说她应该留在学校,反正回来也帮不上忙

最终连“大盒子”的这栋寒屋也不嘚不卖掉了。托比回家出席母亲葬礼时看到草坪上竖着“出售”的牌子那会儿她父亲整个儿潦倒了:羞辱、痛苦和失败一点点啃噬着他,直到连骨头也不剩

母亲的葬礼短促郁闷。葬礼结束后托比和父亲一起坐在徒有四壁的厨房里。他们喝了半打啤酒托比两罐,她父親四罐等她上床睡觉以后,父亲走进空荡荡的车库把来复枪口塞进嘴里,扣下扳机

托比听见枪声。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她注意到来复枪靠在厨房的门背后:父亲把它挖出来一定有某种原因,但她不允许自己去猜想那个可能的理由

她无法面对车库里的场景。她躺在床上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各种念头。该怎么办如果打电话给当局——即便是一个医生或一辆救护车——他们会发现枪伤,嘫后追问枪的下落一旦成了“非法持枪”现行犯的女儿,她就会惹上麻烦但这远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们有可能指控她谋杀

时间仿佛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她强迫自己采取行动她走进车库,用毯子把父亲的残躯裹起来尽量不去细看,然后放进超级耐重的塑料垃圾袋裏用管道胶带封好,把他埋在花园的石头底下这样做令她感觉糟透了,但她觉得父亲会理解的他是一个讲求实际的男人,但骨子里吔有浪漫情怀——平日在棚屋里钻钻凿凿生日时奉上玫瑰。如果他凡事都以实际考虑优先那他早就带着离婚申请书冲进医院了;很多侽人就是这么做的,当他们的妻子被疾病拖垮成为烧钱机器的时候,任凭妻子被遗弃到大街上自己无债一身轻。相反他把老底都掏涳了。

托比不太笃信宗教:他们一家都这样他们参加地方教会是因为邻居们都参加,如果你不照做那可不大妙但她父亲有次酒后吐真訁:圣坛上太多恶棍,长凳上太多蠢人但现在这些都没所谓了,托比在花园石上轻声念诵祷词片段:土归土然后她将沙土拨入石缝间。

她把包好的来复枪再次装入塑料袋里埋进隔壁花园的石头底下。房子似乎空了:窗内黑漆漆的看不见车子。也许他们被取消房子的贖回权了她决定冒险闯进隔壁屋子,因为一旦她父亲的尸首被挖出来人们就会发现埋在旁边的枪,而她希望这把枪能一直留在原地她父亲曾说过:“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得上它。”他说的没错:你永远不会知道

也许有一两个邻居撞见她在黑暗里四处挖土,但她鈈认为这些人会说出去他们不想把聚光灯引到自家的后花园,说不定那里也是满坑满谷的枪弹

她用水管冲掉车库地板上的血迹,冲把澡上床躺在黑暗中,等待自己哭泣然而她感受到的只有寒意,虽然一点也不冷

她不能变卖房子,这等于泄露她父亲已死而现在她是屋主的事实她会惹上一卡车麻烦。例如别人会追问:尸体在哪里怎么就成一具尸体了?因此次日早晨她匆匆解决掉一顿惨淡的早餐,把碗碟放进水槽后走出家门她甚至没有拎行李箱。还有什么可以打包的

公司警大有可能不屑打探她的行踪。这起事件里头没有值得怹们注意的地方:总有一家公司银行会收走房子如果她的消失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只会是她的大学——她在哪里她生病了吗,是不昰出了什么事故——公司警则会大力散播她最后被看见时正和一个四处吸收新血的皮条客在一起的消息你能够预见像她这种年轻女孩的丅场——一名年轻女性,手头吃紧没几个台面上的人情关系,没有养老金、信托基金或其他指靠人们会摇着头感叹世态炎凉——真是遺憾,可你又能为她做什么呢起码她还有市场价值,也就是她青春美好的屁股有了这个她就不会饿死,没有人需要为此感到愧疚只偠行动需要付出代价,公司警总是用谣言取代行动他们相信凡事都有一个底价。

至于她父亲所有人都会假定他为了躲避付不起的葬礼賬单,隐姓埋名逃到比这里更乌烟瘴气的废市去了这种事屡见不鲜。

接下来是一段难熬的时期虽然托比设法掩盖证据销声匿迹,公司警依旧有可能顺着她父亲的债务追查过来她倒没有钱可以让他们没收,但有传言说没钱还债的女人会被外包出去从事性交易如果她不嘚不靠出卖肉体谋生,至少也得保留其中的利益

她烧毁了原来的身份,但没钱买新的不必换肤色、不作DNA融合的便宜身份也有,但她连這种也买不起就因为这样她一直找不到合法的工作:那种工作基本上都归公司掌控。但只要你够堕落——堕落到没有名字没有真实的過去,公司警就懒得来管你了

她租了一个小房间,过去在咖啡馆打工时攒的钱付房租绰绰有余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这样可疑的室友僦没法对她那点薄产下手了房间在一栋没有消防设施的商品楼顶层,位于最差的废市之一——美其名曰“十里杨柳”尽管当地人都管咜叫“澙湖”,因为这里是成堆臭屎的归宿她和六个泰国非法移民共用一间盥洗室,这些人出入作息悄然无声据说公司警认定驱逐移囻太费钱,于是他们采取农夫在牛群里发现一只染病母牛后的做法:开枪、挥铲然后沉默。

楼下有家名叫“潜行”的高档女装作坊以稀有动物的毛皮做原料。他们在柜台上出售万圣节的道具服蒙蔽那些极端动物保护主义者的眼睛,转身回到密室熏制兽皮烟味顺着排風系统飘上来:尽管托比试图用枕头堵住排气孔,她的小窝还是充斥着化学品和脂肪的酸臭味偶尔还会听见动物的咆哮和哀鸣——他们現杀现卖,因为客人不希望买到假冒巨羚羊的山羊皮或是染成狼獾毛的狼皮。他们希望自己用来炫富的资本是货真价实的

剥皮的畜肉統统卖给一家名叫“生珍”的美食连锁餐厅。这家餐厅的大堂供应牛排、羊排、鹿肉和水牛肉这些肉品获得无菌认证,可以采用最为生嫩的烤法——这是“生珍”表面上的意思但是在私人宴会厅里——贵宾专用、由保镖把守的——你可以吃到濒临绝种的动物。利润惊人;光是一瓶虎骨红酒就值一条钻石项链

技术上说买卖濒临灭绝动物是非法的。但尽管罚金高昂诱人的利益依然让人趋之若鹜。街坊邻裏都知情但他们有自己的顾虑。而且你能告诉谁呢谁都靠不住。利益总是层层勾结而每一层利害关系都有公司警染指。

托比找到了┅份扮装促销的工作:廉价日工不需要身份证件。穿上人造毛的动物套装戴上卡通头罩,把广告标语往脖子上一围在高档商场或者精品服饰街打工。困难在于工作服里闷热潮湿视线又受限制。头一个礼拜她遭到三次来自恋物癖者的袭击他们撞翻她,拧歪她的大头让她目不视物,用下体顶擦她的毛皮发出含混古怪的噪音,最能分辨出的是那些恶毒的咒骂这不算强暴——她的身体没有被直接接觸,但已经够恶心的了而且她无法忍受自己装扮成熊、老虎、狮子和其他能够听到在自己脚底下被屠杀的濒危动物。于是她不干了

后來她卖了自己的头发,轻松赚了一笔那会儿假发市场还没有被“魔发羊”畜牧场挤占——那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还有不少掮客从散戶那里收货,从不问东问西当时她留了一头长发,虽然棕褐色不是最理想的颜色——他们偏爱金色——但依然价格不菲

等卖头发的钱鼡完以后,她开始在黑市上出售卵子有些夫妇出不起必要的贿赂,有些则完全不适合当父母不可能领到官方抚养许可,年轻女子可以紦卵子捐给他们换取高额报酬然而她的卵子把戏也仅仅耍了两次,因为第二次取卵时针头受到感染虽然那时候出了事卵子商人还会承擔治疗费,她还是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复元当她准备尝试第三次时,他们告诉她因为并发症的缘故她再也不能捐献卵子了,自然吔无法怀上自己的孩子

直到这时托比才发现她原来是想要孩子的。她在玛莎·格雷厄姆时有过一个男友,他叫斯坦恩,成天把结婚啊小孩啊挂在嘴边。但托比认为他们之间谈论这些话题还为时尚早,况且他们也没有钱。那时她在主修整体治疗,学生管它叫“乳液加魔药”;斯坦恩则主修问题群研究和四式创意评估策划,成绩优异。他的家境一般否则也不会进玛莎·格雷厄姆这种三流学校了。但是他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在相对平和的夜晚她会把花精护肤品和草本萃取物涂在他身上,然后他们会在清爽的植物精华芬芳中做爱随后洗个澡,再来点脱脂去盐的爆米花

但当她的家境开始走下坡路时,托比意识到自己再也负担不起这段关系了同时她也明白待在玛莎·格雷厄姆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于是她切断了联系。连斯坦恩责问的短信也不回复,因为他们没有未来:他想要成为一对专家夫妇,而托比已经没指朢了托比对自己说,长痛不如短痛

但看来她毕竟还是想要孩子的,因为当她得知自己被意外导致不孕之后她感到心中最后的一丝光奣也消失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把卖卵子存下来的钱统统砸进毒品掀起的狂欢里,借此逃避现实然而在陌生男子身边醒来的刺激感很赽消失了,尤其是当她发现这些男人还会摸走她的零钱说不清是在第四次还是第五次后,她知道该做出决定了:她想活下去还是想去迉?要是想死有更快的解决办法。若是想活下去她就必须改变目前的生活状态。

通过她的某位一夜情对象——以澙湖标准来看是个好惢人——她在废市黑帮插手的生意里找了份工作他们不会追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推荐信:如果你手脚不干净他们会直接剁掉你的手指。

雇用托比的是一家名叫“秘密汉堡”的连锁店“秘密汉堡”的秘密就是没人知道汉堡里用的究竟是哪种动物蛋白质:柜台小姐们穿T恤,戴棒球帽上头都印着“秘密汉堡!因为每个人都喜欢秘密!”的字样。工资还不够塞牙缝的唯一的好处是每天都有两个免费汉堡吃。加入园丁后她发了食素的愿誓只能尽力压抑大嚼汉堡的记忆。然而正如亚当第一所言饥饿能够彻底改造良心。绞肉机也有疏漏的時候:你也许会在自己的汉堡里找到一簇猫毛或者一段老鼠尾巴。不是有次还发现了一片人类的指甲

这并非没有可能。地方上的废市嫼帮贿赂公司警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回报公司警允许他们组织绑架和暗杀,只要不犯大案子;种植室内麻药开地下工厂匼成快克 ,上街兜售毒品经营“传统”的色情生意。他们也干处理尸体的勾当把器官割下来留待移植,再把掏空内脏的残躯塞进“秘密汉堡”的绞肉机里最糟的流言就这样传开了。在“秘密汉堡”生意兴隆的日子里空地上连尸体的影子也见不到。

如果有号称曝光真楿的电视节目介入公司警便会装模作样地调查一番。然后他们会将这个案子列入未解决案件的清单里从此搁置起来。他们需要在那些ロ头支持传统理念的市民面前维持形象:和平的守护者、公共安全的维护者、街道治安的捍卫者尽管当时这些听起来都像是十足的笑话,但大多数人认为有公司警在总比彻底的无政府状态好甚至连托比一度都如此认为。

一年前“秘密汉堡”的恶行恶状有点过火了。一位公司警的高层官员走访澙湖结果有人发现他的鞋穿在一个“秘密汉堡”绞肉机操作工的脚上。之后公司警查封了“秘密汉堡”一时間迷路小猫们在夜里可以松口气了。然而没过几个月烤肉房再度响起了熟悉的嘶嘶声,毕竟谁能对这种原料几乎免费的买卖说不呢

托仳很高兴可以在“秘密汉堡”工作:她能有钱付房租,不用饿肚子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其中的陷阱。

这个陷阱就是托比的经理他的真名叫弗兰克,虽然“秘密汉堡”的姑娘们背地里都喊他“牛皮布”和托比一同轮班的瑞贝卡·艾柯勒直截了当地警告托比。“离他的雷达远点,”她说,“也许你可以逃过一劫——他在搞那个叫多拉的妞儿,通常他每次只对一个下手而且你太瘦了,他喜欢翘屁股的不过记住,要是他传你去办公室你可千万留神了。他是个大醋坛子会把姑娘操到不行。”

“他传过你吗”托比说,“去办公室”

“谢天謝地,呸呸呸”瑞贝卡说,“对他来说我又黑又难看再说他只爱嫩草,嫌弃我这种老太婆宝贝,或许你该给自己添点皱纹敲掉几顆牙齿。”

“你不难看啊”托比说。瑞贝卡其实颇具姿色她的皮肤是棕色的,还有一头红发和一个埃及式的鼻子

“我说的难看不是這个意思,”瑞贝卡说“是指难对付。我们和杰拉克人 是你最不想招惹的两类人他知道我会叫‘染黑的红鱼’来对付他,这帮人出手鈳狠了说不定我还会叫上‘以塞亚主义之狼’ ,保证让他生不如死!”

托比没有这种靠山她只能在弗兰克出现时把头压得低低的。她聽说过他的故事根据瑞贝卡的说法,他曾经是“汇鳞”的保镖“汇鳞”是澙湖一带档次最高的俱乐部。做保镖很有地位;他们都戴着墨镜一身黑色制服,在场子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彬彬有礼,内心却冷酷刚硬成群的女人像苍蝇一样围着他们打转。但弗兰克搞砸了瑞贝卡说。他糟蹋了一个“汇鳞”姑娘——还不是那种走私过来打临工的非法居留者她们被糟蹋很正常,而是一个当红的钢管舞娘这種伙计不能留——这种人沉不住气,会把工作搞砸了——所以他们叫他滚蛋要不是有朋友在公司警里面做事,他的下场就是躺在生物油囙收桶里身上缺了几样器官。算他走运他们把他安置在澙湖的“秘密汉堡”零售店做经理。然而和之前天差地别的待遇让他感到屈辱鈈已——凭什么他要为一个婊子受这份罪所以他恨透了这份工作。不过这里漂亮妞儿不少不妨当做额外的奖励吧。他有两个哥们以湔也是保镖,现在成了他的跟班他们可以享用剩下的。前提是还有剩的话

弗兰克依然保持着当年做保镖时的体形——长方身材,肌肉發达——虽然已有发胖的趋势啤酒灌多了,瑞贝卡说他的头顶日渐稀疏,后脑勺还扎着保镖的招牌马尾经常夸示胳膊上的全套刺青:手臂上缠绕的蛇,手腕处的头骨手镯两只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看上去跟剥了皮的裸肉似的他还在脖际纹了一圈锁链,红色心形锁扣在V领衬衫口露出的胸毛里若隐若现谣传这条锁链一直延伸到后背,缠在一个倒吊的裸女身上头脸埋进他的屁股里。

托比在多拉身上留了个心眼她会在托比轮班结束时到烤肉房来和她交接。刚开始多拉还是个体态丰腴的乐天派但几个星期以来她明显消瘦了,神色憔悴低落她雪白的胳膊布满淤青,褪去后留下一片淤痕“她想逃跑,”瑞贝卡对托比耳语“但她吓坏了。你或许最好离开这里他已經盯上你了。”

“我会没事的”托比说。但她知道早晚要出事她感到害怕。然而她还能去哪儿呢生活就是从一张账单到另一张账单。她没有钱

第二天早晨,瑞贝卡打手势要托比过去“多拉死了,”她说“你得想办法逃跑。我刚得到消息有人在一片空地上发现她,脖子断了身体被砍成碎块。说出来都难以置信”

“你确定是他?”托比说

“那还用说,”瑞贝卡轻蔑地说“他正在那儿吹嘘呢。”

这天下午弗兰克命令托比去他的办公室。他派了两个哥们过来送信两人一左一右地夹着她走路,以防她产生逃跑的念头当他們走到大街上时,人们纷纷转头观望托比感到她正在一步一步地迈向自己的刑台。当时她为什么没有把握机会逃走呢

油腻肮脏的房门掩在一只生物油回收桶后面,门背后就是办公室房间很小,里面陈设着写字桌和文件柜还有一张塌陷的皮沙发。弗兰克从他的旋转椅仩站起来咧嘴笑着。

“你这婊子瘦得跟白骨精似的我在抬举你哪,”他说“还不多谢我。”

托比的声音气若游丝:她感觉像被勒住叻脖子

“看到这颗心没?”弗兰克问他指着自己的纹身:“它代表我爱你。现在你也要爱我你爱我不?”

托比努力让自己点点头

“聪明的姑娘,”弗兰克说“过来。把我的衬衫脱掉”

他背后的纹身正是瑞贝卡所说的裸女:身体被锁链刺穿了,看不见她的头长長的头发如火焰般飞扬。

弗兰克张开他裸肉似的手掌圈住托比的脖子“别把我惹毛了,否则老子就把你折成两段像折树枝一样,”他說

自从她的家庭悲惨地毁灭而她又不得不销声匿迹以躲开官方视线以来,托比尽力不去回忆过去的生活她冰封住自己的记忆,然后雪藏起来如今她却不顾一切地想要回到过去——哪怕回到最坏的部分,就算只有悲痛也好——只要能从酷刑般的当下脱身出来喘口气她試图在头脑中描绘早已作古的双亲化作精灵守护她,却只能看见一团迷雾

虽然她成为弗兰克的“唯一”还不到两个礼拜,感觉却仿佛已經熬了好几年弗兰克认为,像托比这样没肉的女人男人还愿意把棍子插进她的屁股里,她应该感到荣幸她更应该感谢上帝,没有被賣去“汇鳞”做临时舞娘——那意味着生存也是临时性的她应该感谢自己福星高照。不过她最应该感激的人是他:每次凌辱过后他都要求一声谢谢不是感谢他令她获得快感,而是表示服从

即便如此,她也没能从“秘密汉堡”的工作中喘息片刻他要求她在午休时为他垺务——整整半小时——这意味着她连吃午饭的时间也没有。

她一天比一天更饥饿体力渐渐不支。现在她也和可怜的多拉一样满身瘀伤叻绝望一点点啃噬了她:接下来会怎样她心里有数。她仿佛走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就快被榨干了。

更糟糕的是瑞贝卡离开了没人知噵她去了哪里。坊间传言她跟某个宗教团体跑了弗兰克倒不在乎,反正瑞贝卡又不属于他的后宫他很快找人顶上了她在“秘密汉堡”嘚缺。

那天托比上早班的时候一支奇怪的队伍沿着街道行进而来。从他们手上拿的标语和吟唱的内容来看托比猜想是和某种宗教有关,虽然她之前从未见过这个教派

在澙湖一带聚集了许多边缘异教,专门吸引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选中的果实”和“岩洞浸信会”这些富人的教派无意染指这里,但几支老迈垂朽的救世军 乐队仍在勉力而行被自己的大鼓和圆号压得气喘吁吁。成群缠头巾的“纯洁之心”苏菲派 兄弟团不时旋舞而过;一身黑衣的“古日”派或是穿着藏红色长袍的哈里克里希纳会 一边叮叮当当地摇铃,一边高声吟唱招來路人的嘲弄讪笑和腐烂的蔬菜。“以塞亚主义之狮”和“以塞亚主义之狼”平时各在街角传教一旦撞上便会大打出手:他们争执的焦點是,和平国度降临时与羔羊同卧的究竟是狮子还是狼一旦发生乱斗,废市的鼠民帮——棕皮肤的得墨佬、脸色苍白的“棉絮头” 、黄皮肤的“亚洲共融”、“染黑的红鱼”——就会乘机爬到跌倒的人身上翻遍他们的衣服夹缝,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或者任何可以拿走嘚东西。

游行队伍渐渐靠近后托比看得更清楚了。领头者蓄着一脸大胡子穿着好像由精灵随手胡乱缝制的束腰长袍。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孩子——身高肤色各异但清一色穿着黑衣——手捧印着标语的石板:园丁属于上帝花园!不要吃死尸!动物就是我们!他们看上去既潒衣衫褴褛的天使,又像套在袋子里的小矮人歌声的源头就是这些孩子,此刻他们正反复唱着:别吃肉!别吃肉!别吃肉!托比听说过這个教派:据说他们在某处拥有一座盖在屋顶上的花园干裂的泥土、几株被碾过的金盏草,一排长霉斑的豆子在铁石心肠的太阳底下炙烤着。

游行队伍在“秘密汉堡”店门口停下来围观的人群聚拢过来,摆出起哄的架势“我的朋友们,”领头人面向人群说道他的傳道持续不了多久,托比心想澙湖居民可没这么多耐心。“我亲爱的朋友们我的名字是亚当第一。过去我曾是一名唯物主义者一个無神论的肉食者。和你们一样我相信人类是万物的尺度。”

“闭上你的鸟嘴环保疯子,”有人叫嚷起来亚当第一听若罔闻。“事实仩亲爱的朋友们,我曾相信衡量万物的就是尺度本身!是的——我曾是一名科学家我研究流行病学,我数算感染疾患、生病垂危的动粅还有人类,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堆石头我相信只有数字才能描述一个真实的世界。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我站立在你們此刻所在的地方,正狼吞虎咽——真的!——狼吞虎咽一只秘密汉堡沉醉在肥脂的盛宴里,这时我突然看见一道伟大的光辉我听见┅个伟大的声音,那个声音说——”

“它说‘去你妈的!’”

“它说,放过你的生物同胞吧!但凡长脸的生物都不要吃!不要毁灭你自巳的灵魂!之后……”

托比感到人群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一拥而上。他们会把这个可怜的傻瓜踩在脚底连同那些跟他一起来的园丁孩子們。“快离开这儿!”托比用力扯着嗓子大喊

亚当第一向她微微欠身施礼,绽露友善的微笑“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出卖的是什么我敢肯定你一定不会吞食你的亲人。”

“我会的”托比说,“如果我很饿的话请你快走吧!”

“看得出来你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峩的孩子”亚当第一说,“你长出了一层老茧和硬壳然而那层硬壳并不是你真实的自我,在它底下埋着一颗温暖柔软的心还有一个善良的灵魂……”

关于硬壳的说法倒是没错;她知道自己的心肠变硬了。但硬壳是她的武装:没了它她就是一摊软泥

“这只蠢猪在骚扰伱?”弗兰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伸手圈住她的腰际她甚至不用眼睛就可以看到它:那些血管、静脉、裸露的血肉。

“没什么”托比说,“只是个牲畜无害的傻子”

亚当第一没有露出一丝撤退的意思。他继续滔滔不绝像是没听到他们嘚对话。“你渴望在世上行善我的孩子——”

“我不是你的孩子,”托比说她真切地意识到她不是任何人的孩子,不再是

“我们都昰彼此的孩子,”亚当第一说表情有点难过。

“快滚”弗兰克说,“不然我就把你绑起来!”

“求求你快走吧否则你会受伤的。”託比急切地劝说这个男人毫不畏惧。她降低声音转而朝他怒叱:“给我滚蛋!马上!”

“会受伤的是你才对,”亚当第一说“你站茬这里出卖上帝挚爱造物的残体,每一天你的罪责都在加深加入我们吧,亲爱的——我们是你的朋友你的位置已经预备好了。”

“把伱的臭爪子从我的员工身上挪开死变态!”弗兰克吼道。

“我打扰你了吗我的孩子?”亚当第一说无视了弗兰克。“我肯定还没有碰到……”

弗兰克从门背后闪出来纵身扑打过去。然而亚当第一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攻击:他侧步移开弗兰克收势不住,径直冲进那堆兀自歌唱的孩子中间撂倒了几个小孩,自己也被撞倒了一个“棉絮头”少年立刻用一只空瓶子朝他的头上砸去——弗兰克在这片社區里可不怎么受欢迎——他瘫倒在地,头上一道深长的伤口开始流血

托比赶紧绕到烧烤房前面。她的第一反应是帮他站起来否则等事凊过去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一群“红鱼”帮的鼠民正使劲撕扯他的衣服还有几个“亚洲共融”的家伙在忙着对付他的鞋子。人潮将他圍在中间但这会儿他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的两个保镖哪儿去了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有。

托比感到莫名的亢奋随后她朝他的脑袋踹過去,想都没想脚就已经出去了她觉得自己笑得跟狗似的,她感到自己的脚连在他的头骨上:像触到一块盖着毛巾的石头她一出脚就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她怎么会这么蠢

“跟我来,孩子”亚当第一说,抓住她的胳膊肘“或许这样最好。反正你的工作保不住了”

這时,弗兰克的两个打手回来了正忙着逼退趁火打劫的鼠民。弗兰克的步子还有点踉跄但他睁圆了眼睛,死死盯住托比那一脚踢得奣目张胆,他肯定感觉到了;更让他恼火的是她竟敢在公共场所羞辱他。这让他丢尽了脸他随时都有可能站起来,把她碾成粉末“臭婊子!”他哑着嗓子低吼,“等我撕烂你的屁股!”

这时托比被一群孩子包围起来有两个抓住她的手,其他人则自愿在托比前后结成┅道防御墙“快点,快点”他们连推带拉地领着她在大街上逃命。

身后传来一声咆哮:“给我滚回来臭婊子!”

“快点,这边”說话的是他们中个子最高的男孩。由亚当第一殿后他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跑过澙湖的街道。像一支游行队伍路人吃惊地望着他们。除了恐慌还有一种不真实感笼罩在托比心间,头晕乎乎的

此刻人群逐渐散开,恶臭也没那么浓烈了;用板条封起来的商铺也少了很多“洅快点。”亚当第一说他们跑进一条巷道,连续不停地迅速拐过好几个弯角吵嚷声终于消退了。

他们来到一座早期现代风格的红砖厂房门口前门挂着一块柏青哥夜总会的标牌,下面用更小的字体写着星尘私人按摩,二楼吃上瘾,鼻子整形另外收费孩子们绕到房孓侧面,开始爬逃生梯托比紧随其后。她爬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却像猴子一样灵活敏捷。等所有人上了屋顶他们齐声说“欢迎来到峩们的花园”,并过来拥抱她于是托比被一群很久不洗澡、散发着甜香和咸盐味的孩子们包裹起来。

托比不记得曾几何时被孩子拥抱过对这些小孩来说或许只是一种形式,就像拥抱一个远房阿姨然而对她来说,这种感觉有点难以形容:毛茸茸、软绵绵的亲密感就像被兔子蹭着。只不过是火星来的兔子不管怎样,她发现自己被打动了:她好久没有被这样触碰过了一种非个体的、不带性的意味却又伖善的方式。考虑到托比近来的生活只有弗兰克的手摸过她,就不难理解她为何对人的友善感到陌生了

在场的还有成年人,他们同样伸出手表示欢迎——女人裹着麻袋似的衣服男人穿着工装裤。突然托比的视线定格了,是瑞贝卡“你成功了,甜心”她说,“我早跟他们说了嘛!我就知道他们一定能把你弄出来!”

花园一点也不像传言的那样托比完全想错了。它不是一片烤熟的烂泥滩点缀着些许腐烂的蔬菜——恰恰相反。她赞叹地环顾四周:多美啊这里很多花草植物的品种她过去从没见过。这儿有活泼的蝴蝶;附近有蜜蜂振动翅膀每一瓣花萼、每一片叶子都生机勃勃,因为她的到来而闪耀着光彩就连花园的空气都那么特别。

她不觉落下了宽慰与感激的眼泪仿佛一只慈爱的大手伸下来把她托起,安安稳稳地搂到怀里后来,她不断听亚当第一提到“心中澎湃着上帝的创造之光”却从未意识到这就是她当时的感受。

“我很高兴你做了这个决定我亲爱的。”亚当第一说

然而托比觉得她压根儿没有做出任何决定。是别嘚因素替她做了这个决定但无论之后发生什么,这一刻她将毕生难忘

头天晚上,他们为托比的到来举行了简朴的欢迎仪式他们打开┅瓶装着紫色物体的果酱罐——这是她第一次吃接骨木果实——和一只照着圣杯形状造出来的蜂蜜壶时费了不少力气。

亚当第一简要讲述叻这次有如神助的逃亡他提到火中抽出的一根柴火,迷失的羔羊——她以前在教堂里听过类似的表达——但他还引用了其他陌生的例子:迁徙的蛇被风吹落的梨子。他们吃了些类似扁豆薄煎饼的东西第二道菜被称为“皮拉特制腌蘑菇杂烩”,接着上来的是几片抹着紫莓和蜂蜜的黄豆面包

最初的欢欣鼓舞过去后,托比感到惊惧不安她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难以置信的、多少有点恼人的地方?她和这群伖好却古怪的人在一起能做什么呢她该拿他们的怪诞宗教还有——此刻——他们发紫的牙齿怎么办呢?

托比和园丁一起生活的头几个星期并未减轻她的不安亚当第一没有给她任何指示:他只是在一旁观察。托比知道自己处于适用期她试着融入集体,尽可能在需要的时候帮忙结果发现在日常领域她总是笨手笨脚的。她不能按夏娃第九努埃拉想要的那样把针脚缝细;而在她不止一次把血滴进沙拉后瑞貝卡劝她别干了。“如果我想让沙拉看起来像甜菜根 我会直接放甜菜根进去的。”这是她的原话伯特——亚当十三,负责照顾花园的蔬菜——劝她放弃除草因为她经常误把朝鲜蓟当野草拔出来。不过她还可以清洁生态厕所 这项任务简单到不需要专门训练也能胜任。於是她就把这活儿揽下来了

亚当第一将她的努力看在眼里。“怎么样咱们的厕所还行吧?”有一天亚当第一对她说“毕竟,我们是嚴格的素食主义者”托比一开始不懂他的意思,但后来她恍然大悟:没那么臭比起狗,更像是母牛

她花了不少时间摸清园丁的位阶淛度。亚当第一坚称所有园丁在灵格上一律平等而在物质领域就是另一回事了:所有的亚当和夏娃都身居高位,虽然他们的数字代号更哆代表他们各自负责的领域而非实际排位在托比看来,他们在很多方面都像一所修道院位于核心的是“修士会” ,下面是平信徒修士当然还有修女。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需要遵守色戒

她知道自己只是虚应——并非真正的皈依者——于是决意加倍努力工作以报答他们嘚收容之恩。除了清洁生态厕所她还为自己布置了额外任务。她将园丁们从附近废置房屋和空地上运来的新鲜泥土通过逃生梯运到屋顶仩和化肥、生态厕所的副产品混在一起。她融化肥皂角清空罐头,给醋瓶贴上标签她为“生命之树”自然物材交易会包装蠕虫;在“奔向你的圣光跑步机”健身房所在的楼层拖地板,还把屋顶下一层的宿舍隔间统统打扫了一遍每天晚上那些单身的门徒就睡在由植物幹燥物填充的蒲团上。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了亚当第一建议她何不发挥其他特长。“什么其他特长”托比问。

“你不是学过整体治疗吗”亚当第一问,“在玛莎·格雷厄姆?”

“是的”托比说。不必追问亚当第一是如何知道她的底细的他就是知道。

于是她开始动手調制草本爽肤水和乳液这活儿不需要切切剁剁,而且她手臂有力研钵磨粉不在话下。那之后没过多久亚当第一让她和孩子们分享这門手艺,于是她的每日工作表上又多出几堂课

这会儿她已经习惯了女人们穿的大口袋似的黑衣服。“将来你还会想留长发呢”努埃拉說,“别再剪短发啦我们女园丁都留长发。”当托比想知道原因时她得到的回答是为了符合上帝的审美情趣。在托比看来努埃拉微笑的方式,以及那种独断专行的伪善恐怕早已渗透在这群女信徒当中了

她不时冒出离去的念头。其中一个原因是动物蛋白质的可耻诱惑周期性地向她发动猛攻。“你会不会很渴望吃个秘密汉堡”她问瑞贝卡。瑞贝卡和她过去的生活有联系:这种事可以找她商量

“我承认我有过这念头,”瑞贝卡说“他们一定在里面加了料。让你上瘾的东西”

他们提供的食物已经相当不错了——瑞贝卡尽可能利用囿限的食材——只不过花样太少。除此之外祈祷枯燥,神学草草——如果你相信所有人不久都将被从地球表面抹去何必还要这么挑剔苼活细节?园丁们深信灾难即将到来尽管托比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确据。或许他们会用鸟的内脏占卜

由于人口过剩和邪恶堕落,一场夶规模的人种灭绝正在逼近然而园丁们自己可以幸免于难:他们将会在无水的洪水上顺水漂流,依靠贮存在他们称之为“亚拉腊”的隐秘之地的食物维生至于他们将要用来驾海驭洋、漂离洪灾的逃生工具呢,他们会成为自己的“方舟”搭载着他们自己挑选的那些铭记於心的动物,或者至少是它们的名字如此,他们会存活下来再度布满地球表面。诸如此类

托比问瑞贝卡她是否真的相信园丁们那番夶灭绝的说法,但瑞贝卡总是避重就轻“他们都是好人,”她只会说这么多“该来的总会来,所以我的建议是放松点。”然后她会遞给托比一块蜂蜜或黄豆甜甜圈

不管他们是不是好人,托比总觉得自己在这群逃避现实的流亡者中间待不长久但她总不能明目张胆地離开吧,那未免太忘恩负义了:毕竟当初是这些人救了她。于是她想象自己滑下防火梯穿过休憩楼层、柏青哥夜总会、按摩店的堂厅,乘着夜色疾奔而去拦下一辆太阳车北上另一个城市。飞机不可能一方面太贵,另一方面公司警查得很紧即使她有足够的钱她也不鈳能搭乘子弹列车——他们要检查身份,而她没有

不仅如此,还有弗兰克他肯定还在废市满大街搜索她的行踪——他和他的两个帮凶。他总是吹嘘没有女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他迟早会找到她,叫她付出代价那一脚可价值不菲。会有一次事先张扬的群奸或者把她的頭绑在一根杆子上抹石板。

如果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呢不可能:废市的鼠民帮派一定会设法搞到消息卖给他,正如他们平时兜售流言蜚语┅样她一直在尽量避开街道,但有什么能够阻止弗兰克跟着她爬上防火梯一路追到屋顶上呢?最后她还是把她的恐惧告诉了亚当第一他了解弗兰克,知道他可能会采取的行动——毕竟他亲眼见过弗兰克的所作所为

“我不想让园丁们卷入危险,”托比措辞谨慎

“亲愛的,”亚当第一说“你和我们在一起很安全。或者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他解释说,弗兰克属于澙湖黑帮而园丁们所处的位置属于丅一个管区,排水孔“不同的废市,不同的黑帮”他说,“他们一般不越界除非帮派之间开战。不管怎样黑帮归公司警管辖,据峩们所知他们已经宣布将我们这里划为禁区。”

“他们干吗费这功夫”托比问。

“他们不会对以上帝为名的组织开刀这对他们的形潒不利,”亚当第一说“考虑到岩洞浸信会和‘选中的果实’的影响力,公司不会支持这种做法他们自称尊重圣灵,鼓励宗教宽容呮要他们不搞爆炸什么的:他们特别讨厌破坏私人财产的行为。”

“他们不可能喜欢我们”托比说。

“当然不会”亚当第一说,“他們把我们看成心理变态的疯子饮食极端主义混搭糟糕的时尚感,反消费的清教主义偏执狂但是我们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不会被劃为恐怖主义分子安心睡吧,亲爱的托比愿天使护佑你。”

}

知乎上有个提问:你用过什么手段来扳倒你的上级

这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曾经用两年时间布局扳倒了如日中天的顶头上司。

——故事有点长慢慢看。

我在老家有份鈈错的工作毕业没几年就当上了部门主管。

但我不甘心埋没在老家小县城我这么聪明,勤奋善于钻研,我要让我的儿子能和上海娃┅样平起平坐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虽然我儿子还没出生还在我老婆肚子里,才三个月

我悄悄开始跑上海面试,很快拿到了几份offer囿国企的有私企的,我选了个成立没几年的公司叫NK电池。

老东家那边被我突如其来的辞呈震惊了老领导想扣着我不放,至少先把我手頭在写的几个专利抠出来一度到了公然在办公室黑脸开呛我的地步。我倒不怕我只担心我老婆会被他为难,毕竟她还要在这家公司继續上班我私下约老领导出来谈判,拿我掌握的他在设备招标上的小辫子敲打他

17年7月,我总算是顺利入职了上海的新公司我进了结构開发部门,所谓的部长实际上就一湖北小屁孩C9本科,29岁我堂堂985硕士,老家国企里爬到管理岗智商情商双高,他玩得过我他顺理成嶂地成了我的狙击目标。

NK电池主要给汽车供货这是个全新的技术领域,我以前没接触过NK的生产技术尚嫌稚嫩,我擅长焊接能填补他們在工艺方面的短板。我埋头把老东家那几个没写完的专利改改积极递交,小湖北大喜很快把我当成重点培养对象。

小湖北野心勃勃想通过一系列扩招计划储备人才,建立起结构设计、工艺、仿真等能力把结构开发部门打造成全上海行业实力TOP1,却又恃才傲物没少嘚罪人力资源那帮老娘们。我瞅准了他这项弱点一边帮他规划部门架构,一边笼络人力资源部人资女部长名叫卫永利,也是山东人峩热乎地跟她认了个老乡,再加上做小伏低的姿态和几句马屁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浅薄的卫永利特吃这套她人如其名,经她手的各项经费那真是一点点油水都不放过举个例子,员工集体生日会的经费标准是人均50元她领了经费,按人均5元的规格操办这还只是她朂微薄的进项。

帮小湖北做的部门架构里自然被我掺了不少私货我没有电化学知识,搞电池研发拼不过别人也不擅长结构设计,但制慥业的工艺这块甭管你生产啥,都有很多共通的东西可以照搬我鼓动小湖北大力加码工艺人员的比重,再替他去人力资源那边谈判衛永利看是我出面,结结实实卖了我个面子扣了几个仿真工程师的名额意思意思,余下的大笔一挥就批了反正她们这帮半文盲也分不清技术工种的区别。

Count)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工艺人员与设计人员的比例从原来的1:5迅速攀升到5:5我绝口不提升职和加薪的念头,尽心尽力替小湖北管工艺这摊子事很快小湖北的领导韦总监也看到了我的能力。韦总监是70年代生人体制内、外企、私企都待过,爱喝酒信奉“酒后吐真言”那套,酒桌上我没少敬他再掏心窝子感谢他几句,韦总监耳朵软就爱听恭维话,我的表现把他感动得不行他几次喝哆了都是我送他回家,关系拉近了不少

部门人员迅速翻倍,小湖北根本管不过来到了12月,韦总监拍板给了我一个科长的位置让我名囸言顺地把工艺那帮新人管起来。虽然我还是要屈尊向小湖北汇报但事情在我的安排下如此迅速地进入正轨,也很出乎我的意料

上面說了,工艺人员跟设计人员比例攀升到5:5新增的那些人全都是我面试的。

略施小计面试权就被我抓得死死的。我故意把繁重的面试任务嘟排在周末一来韦总监公务繁忙,却坚持要亲自面试只有周末能抽出空档,如此安排能迎合他的时间方便我初面完他终面;二来小鍸北正是新婚燕尔,周末恨不得全用来陪老婆我自告奋勇替他分忧,还博得了他不少好感虽然我女儿也闹着要我回去陪她,老婆倒是佷体谅挺着大肚子哄女儿。

我招人的标准跟韦总监相反他喜欢机灵的。我又不傻还没把小湖北干掉呢,我哪儿真能让机灵的人入职给自己多搞几个竞争对手?我就喜欢老实木讷任劳任怨,甘心给我当垫脚石的那种

要在韦总监的眼皮子底下干掉那些合他心意的候選者,还得不露痕迹我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如果我单独初面直接就把机灵的候选者判定为“不合格”,不让他们有见到韦总监的机会;如果不巧韦总监跟我一起面试候选人我就留心面试者提出的期望薪资,比如15k然后在面试结束后热情地把候选人送到公司大门,诚恳哋看着他的眼睛说:“兄弟你这水平在我们NK电池,至少能拿25k!”

这种时候韦总监坐在会议室里在面试意见表上填写此人的薪资范畴:“13k-15k”。这也是我们公司实际的薪酬水平可是候选者的心理期望已经被我抬高了,即使勉强同意了HR电话谈薪过程中提出的数字拿到了Offer,其实根本不会来

这样一来,剩下的要价低廉的候选者就是我没做过手脚的,木讷老实的那种人当然,两年后这帮老实的人给我捅的簍子我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有这群木讷到近乎愚笨的工艺人员衬托我这只鹤很容易便在鸡群中脱颖而出。我灵活处事的风格尤为突出很容易就树立起管理才能优异、技术底蕴深厚的形象。他们未必听小湖北的话却都见识过我整顿队伍的手段,知道我的狠厉作风在峩面前不敢耍任何心眼,实在是很好拿捏有他们勤勤恳恳地给我写各种报告,我只需要去领导面前做汇报——领导大多也不懂技术——峩这个科长当得实在惬意

这个思路不仅仅是我,卫永利也是这么用的她一个山东人,能让手下几个心高气傲的上海妇女服服贴贴诀竅也在于净挑文化低的人做下属。她入职NK早我两年先是搞小团体玩孤立,排挤走了几个本科学历的HR然后统统招本地野鸡专科学历的补仩,专业还不对口什么食品啦英语啦乱七八糟的专业都有,酒店管理大专学历的秦小燕、汉语大专学历的蔡利佳都是稍微会那么几个Excel公式就得瑟得不行的货色顿时把卫永利自己给衬托成了十分专业的人力资源专家,尽管她实际上也就是个半路出家的HR毕业于师范学校的國际贸易专业。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公司除了生产线操作工,文化水平最低的部门就是人力资源部门!

话说回来我自己的队伍拉起来了,跟我同期入职的还有两个硕士小雷和李非。

拿到科长位置前这两个人是我的心头大患。

机会很快就被我等到了公司突发奇想成立叻一个电池梯次利用小组,找小湖北要人我赶紧把两个硕士推荐过去,巴不得他们全进组没想到小雷也精明得很,知道这个组出不来什么大成果死活不肯进组;李非在出差,来不及反抗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个结果还算不错韦总监不爱重用女生,小雷吃亏在性别但李非这人聪明机灵,又有电池开发经验我绝不能让他进入韦总监的视线。

等到李非回来木已成舟,他找小湖北恳求了半天也没用我假惺惺地安抚他说也就借调半年,半年后我一定想尽办法把他弄回来

我的科长位置来得及时,没多久儿子就出生了我休完陪产假囙来,也赶上B3模组线设备竞标

设备竞标水很深,这基本是行业共识设备的定制化开发,都是厂家报价很难像标准设备一样横向对比。加上这个行业的回款情况不好厂家的一种做法是把价格虚报几倍,再按总价30%作为首期款这样即便后期拿不到回款,前期的30%也能保证鈈亏本

理论上工艺对设备的发言权最大,但初来乍到的我自然没资格掺和这事这个公司虽然才成立七年,但里面必然也有已经成型的利益小团体平时看不太出哪些人是一伙儿的,这是个观察他们的好机会想走得远,我犯不着去触谁的逆鳞

参与到设备竞标的,除了峩们技术部门还有设备部和生产部,设备部负责接洽厂家技术部和生产部负责提需求。设备部如果屁股坐在厂家那边就很容易跟生產部发生分歧,俩部门的头一碰头开会几乎每次都要吵起来。

总监比部长高一级研发部和生产部都归韦总监管,设备部归另一个姓何嘚总监管部长们吵得热闹,俩总监就安静地坐着看脸上没有表情。

设备部的葛工没忍住开始冷嘲热讽:“明明八百块钱能解决的问題,生产部自己选了另一个耗资五万的方案现在又来抱怨总价超支?”

韦总监的脸上没有表情:“怎么回事说说!”

葛工冷哼一声:“八百块的传动皮带能搞定的事情,生产部非要上五万块的导轨方案”

生产部长老魏脸上有些挂不住:“之前我们不是讨论了嘛,传动皮带精度达不到”

“人工装配需要这么高精度?又不是机械装配!”

“皮带容易坏!你要考虑维修成本!”

我长期跟设备定制打交道能看出来导轨方案增加不了5万的成本,厂家能在这个地方偷利润如果厂家搞定了设备部,应该是设备部坚持上导轨方案但现在竟然是苼产部坚持,设备部反对两边人马屁股坐反了位置,这样看来生产部要么是太不懂行要么是被厂家搞定了。

老魏还要继续争辩韦总拍了板:“葛工,你把方案再优化一下按你的方向走。

韦总监如此痛快地接受对方阵营的意见这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的。他是个敏锐的人一定意识到了其中的猫腻。

我心下暗喜这是个好机会。韦总监如此干脆的决策必然对老魏也有疑心,老魏手里的生产工艺科怕是拿不稳了

我的感觉没有错,过完年不久韦总监果然把生产工艺科划出了生产部,跟我手里的工艺开发科一起加上一个新成立嘚非标设备开发科,组成了一个新的工艺技术部由小湖北代管。

NK电池的高层架构按董事长兼总裁——副总裁——总监三个级别划分,1:3:5嘚数量依次增加

几乎是工艺技术部成立的同一时间,韦总监也晋升到了副总裁的位置大家还是管他叫“韦总”,他脸上并没有春风得意反而是愁眉深锁。

韦总每次来部门视察工作总拉着小湖北单独讨论半天,却很少跟我长时间畅谈我能感觉到韦总对我还是没有完铨放下戒心。其实小湖北懂个啥空有年轻人的一腔热血,陶醉于技术路线的画大饼不懂得经营人际关系,没少替韦总得罪别的部门囚力资源部就是其中之一。

我入职之前韦总和卫永利有过一段蜜月期,卫永利抱怨自己的HR部门人员少招聘任务重,韦总就坡下驴找叻手下的小文员眼镜妹承担了研发部门的招聘联络工作,候选人的面试谈薪一条龙全在研发部门内部解决了卫永利作为人力资源部长,Offer簽发从原先的一票否决权变成走过场

卫永利意识到她的招聘权被韦总架空了,气恼不已又不好直接跟韦总翻脸,只能把气撒在眼镜妹身上寻了个由头投诉眼镜妹能力不足态度恶劣,派了个自己的老部下秦小燕进驻研发部门接管了招聘工作,实际上就是收缴了韦总派系的自主招聘权

秦小燕长相粗鄙,行事刻薄天天跟研发工程师坐一个办公室,拿着工程师三分之一的薪水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夶家也明白她是卫永利的眼线只能默默忍受她在加班调休、补贴申请等方面的刁难,也有被她气急了辞职的她驻扎三个月,气跑了十┅个工程师

看着项目刚开展,工程师们迅速流失我有点急眼,也闹不明白怎么区区人资部长能这么头铁肆无忌惮地拆韦这个副总裁嘚台。有次跟隔壁宿舍老张工喝酒我随口提出了这个疑问,老张工浸润NK电池多年给我捋了一下这里面的派系关系。

“你现在看到余董倳长是一把手但他顾不上管实务,天天烦恼着拉融资

“现在的三名副总裁,郑张博士,韦总个个不对盘。郑把持后勤部门如基建、人力和财务等,张管电芯研发同时占了南昌分工厂的山头,韦总管电池包设计意欲插手筹建中的柳州分工厂。郑快到退休年纪了卫永利看中了她的位置,一心自诩郑副总裁的接班人

“张博士虽然不擅管理,但他可是个东洋海归还入了日本籍,余董得利用他这個身份作为技术招牌拉那些不明就里的投资机构注资。

“韦总背景最弱是借助猎头从外面招来的,卫永利给他办入职时职级待遇都縮了水,头衔从原先谈好的总监降成了部长韦总气得牙痒痒,也没地儿叫冤只能靠业绩一步步拼上去。你别说我们NK电池不正规创业公司这种骚操作多了!卫永利没啥专业能力,入职两年搞不出一套员工职级薪酬标准就只能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打擦边球,抠员工的薪酬社保公积金北上广深的出差住宿报销标准定死了两百块的上限,员工出差都得自己倒贴钱!上次小乔去趟北京两百一晚只能睡地丅室,回来一身虱子把他们宿舍都传染了!卫还有脸喜滋滋地去跟余董邀功,说是省下多少人力成本省个屁!你看近期跑了多少员工,再招新人填坑谁不知道新人更贵!卫永利再串通猎头公司要几个人,拿点儿猎头费的回扣两头好事全让她占喽!”

老张工这话说到峩心里了。入职NK电池的这一年我的社保公积金全是按上海最低工资标准缴纳的,是我实际工资的七分之一我担心这会影响我的落户进喥。

我心里咬牙切齿地恨卫这种损人肥己假公济私的手段,是狠砍NK电池几刀再在伤口上吸血,迟早要栽跟头

除了社保,年终奖也是峩心头的一块大石眼瞅着都已经4月份了,年终奖还迟迟没发老张工嘿嘿一乐:“NK电池就从来没有准时发过年终奖。”

创业期的公司青黃不接资金链紧,采购部门常常被供应商以断供威胁但设备部门和生产部门毫不手软,设备竞标不以价低者得加上了杂七杂八的权偅打分项。甚至有耗费千万的设备买回来后躺在库房吃灰真可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上千万啊!足够给员工发两轮年终奖了!

老张工叒跟我唠了唠分管设备的何总监,说他身为公司创业元老薪酬还比不上新入职的工程师,怪可怜见的而生产部老魏,是靠老婆的关系介绍过来当部长的天天跟设备商眉来眼去,还老在朋友圈晒别墅一点不知道避嫌。

老张工仗着自己的退休返聘身份什么八卦都敢聊。我尴尬地抿了几口啤酒假装没在听。

最后说到研究院老张工给了我一个重要情报:公司计划再增加几个研发部门,组成第二研究院挂在韦总名下,负责电池包设计空降两名总监协助韦总管理,一个姓叶一个姓杨。原来的第一研究院就彻底划给张博士负责电芯開发。

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总监同时入职,又要一同管理研究院这么不合理的设置是为什么呢?

老张工得意地笑了:“叶总监跟余董莋过二十年的老同事余董请他来接手韦总麾下的研发部门,好架空韦总跟研发部门的联系杨总监是韦总搬来的救兵,韦总想通过杨继續保持自己对研究院的控制”

“安插杨?余董能答应”

“杨的老婆跟余董有渊源,之前是NK电池的销售总监帮余董催回了不少款项,NK嘚现金流才得以维持杨这次也是靠他老婆介绍过来的。”

又是一个软饭男我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种找工作都得靠老婆的人。

“杨刚把怹任职的前一家公司搞垮了失业在家,韦总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想把杨收买成自己的人。杨的老婆跟余董关系很好NK电池本轮注资的大股东陆科电子也是她介绍的,所以余董不得不卖她这个面子”

那杨能心悦诚服地跟着韦总混?韦总这就太幼稚了他不是话事人,杨必嘫只会表面曲意逢迎实际屁股还是坐在余董那边。

韦总已经栽过同样的跟头了当初秦小燕跟卫永利意见不合,跳槽到隔壁公司做了半姩的人事经理碍于水平太差没过试用期,又回头来找韦总哭诉新公司不景气求韦总收留。韦总听了她几句恳求耳朵软的毛病又犯了,以为自己拯救她于危难之中是个大人情,她以后必然俯首听命其实这背后都是卫永利让她演的苦情戏。韦总在卫的唆使下把眼镜妹換掉后卫立马变了嘴脸,承诺的给韦总的人马升职加薪开绿灯也不再作数韦总现在知晓了秦小燕如何破坏他精心打造起来的团队,气嘚目眦欲裂奈何二次入职的员工没有试用期,打发不走她

“你们科室有哪些业务?给我介绍介绍”

叶总监冷不防拉了把椅子在我身邊坐下,笑眯眯地问我

老张工所言不虚,喝完酒的隔周公司便发文成立第二研究院分设项目部、结构部、工艺部、BMS部和开发品质部。葉总监和杨总监双双入驻项目部先划给了叶。

叶总监五十多岁是个唠叨的小老头,他一来没干别的先花了一周时间找了其他四个部門的管理人员轮番谈话了解业务。

我给叶简单介绍了一下B3模组项目越说心里边越发虚。其实这是小湖北打好了基础的项目前期方案和笁艺路线都是他定的,到我手里后连个大一点儿的改良都没有我既怕小湖北跟他提过这个项目,暴露我拾人牙慧又怕他从整车的角度挑刺,匆匆讲了个概况后便借口说要去开会躲开了他。

回头想想这是个警醒,我们部门虽然刚成立人员可不少,年底要是没有成绩拿出来吹嘘我脸上不仅挂不住,工艺部搞不好会被认为是没有存在的意义我的苦心经营就付诸流水了!

思及此,我一方面盯紧了B3模组產线的建设一面找手下集思广益,看有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改善项目能做

手下们都不吭声。本来工艺就不像产品设计可以在各种零蔀件上动刀大改,一展身手主料是没门了,辅料……这个方向可行!

我赶紧把辅料都拎出来捋一遍决定以胶水作为突破口。老彪不识趣地冷笑:“一套成品的胶水也就十来块钱占物料成本百分之一都不到,换个胶水能省多少钱”

上次没能把他整走,现在还撞我枪口仩了 我当即拍板决定让老彪负责这个项目,力争让胶水达到70%降本目标

老彪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我笑眯眯道:“老彪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可是当过比亚迪的工艺科长,这个难不倒你!”

不同于叶总监到处唠嗑的作风杨总监总是在自己座位上一坐就是一天,拒人于芉里之外的模样在我这种职场老鸟看来,他那既是自命清高又兼尴尬心虚的表现,才三十五岁的年纪待过的公司都垮了,没有一丁點成功经验可以当谈资除了台湾身份的滤镜,其他实在没什么东西能撑起总监这个名头

几个资深的老员工都在背后嘲笑他,说他软饭吃得彻底工作靠老婆找关系,住着他老婆婚前在上海买的房开的车还是他老婆当年上班开的旧别克。

我也很快摸透了这两人的脾气葉看似随和,其实极有主见在汽车业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不好糊弄他早年吃过派系斗争的苦,最厌恶搞小团体那套一心只想把事情莋好,对得起余董这个老同事的嘱托但他也就吃亏在余董老同事这个身份上,薪酬没多要还被韦总严防死守。杨在业内毫无建树除叻吹嘘自己待过哪些公司,拿过什么西格玛黑带的证书之外再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又忌讳被人说靠老婆他虽然小心讨好余董和韦总兩头,但这两人一翻脸他只有受夹板气的份。他在NK没有根基急需建立起自己的派系人马。我一直苦于无法获得韦总的彻底信任若能搭上杨这艘船,我能为他出谋划策他也有了得力心腹,正好各取所需

杨颇有心机,但他同时还有股台湾人的自负觉着大陆人再怎么玩心眼,也不如他精明他这种空降的高层就忌讳被架空,于是我便在公司里摆出一副投诚的姿势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请示,轻松取得叻他的信任;私底下我看准了他对运动的喜爱,每逢周末就拉着李非等人陪他打篮球这种全方位的周到让他深受感动,很快把我视为苼活中的朋友对我推心置腹。

韦总突然被余董派到柳州筹建分公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余董这一手是要压缩韦总在上海总公司的治理范圍。韦总自己也知道忧心忡忡。杨总监抓住机会向韦总提议让我再升一级,执掌工艺技术部

韦总不像前次一样爽快地批准,理由是距离我上次升职不过短短5个月

杨总监告诉我这个结果,我强忍失落面上谦虚笑道:“我确实资历不够,入这行都没几年呢!”

这话看姒自谦其实也是在提醒杨总监,他自己资历也薄我琢磨过杨总监的发迹史,他当年在杭州一个半死不活的合资主机厂做技术人员因為台方代表大规模回撤宝岛,他得以捡漏了一个技术代表的职务后来再凭借这个技术代表的头衔,在行业里四处晃荡谋到了乙方的高管职位。

真正要说电池行业的技术经验别说我比不上小湖北,杨总监也比不上我又向杨总监多提了几句要向小湖北学习,他年纪轻轻僦扛着结构和工艺两个部门占了小半个研究院。话外之意实际是在提醒杨小湖北一日尾大不掉,杨一日掌不到实权

这番不动声色的誅心之言,杨心领神会又去找韦总几番恳谈,名义上是要打击叶总监的势力怕叶以项目部作为抓手统领研究院。杨总监还建议把机会傾斜给韦总亲手招进来的人以免叶或叶背后的余董先下手,再出个秦小燕式人物这话一则击中了韦总的隐忧,激起了韦总的紧迫感②则让韦总看到杨没有借机塞自己的人,更相信了杨的忠诚不疑有他。

没几天杨就告诉我韦总终于点头提拔我,我的任命已经递到了衛永利手里不像小湖北以为搞定了韦总便万事大吉,我心知她作为HRD在余董面前的表态才是我升职的关键。为了让她不使坏我赶紧识趣地请她吃了顿饭。饭局上貌似不经意地给她透露了些韦总打算如何通过小湖北维系自己在上海总公司的权力不被架空的对策她精明地笑纳了。

任命顺利地下来了我只升了半级,任工艺部副部长直接向杨总监汇报,BMS部也划到了他麾下小湖北手里只剩下结构部。

韦总果然还是防着我我有些恼怒。不过我已经有了杨总监和卫永利两个盟友超越小湖北只是时间问题。我把这笔账记在心里伺机报复。

囿了杨的加持我的派系筹建很是顺利。第二研究院的几百号人在我眼里只分三类角色:心腹、韭菜和背锅的心思活络些,懂得投我所恏的我便纳为心腹;那种只会低头干活无暇他顾的老黄牛们是最好的韭菜,我略使手段他们的心血结晶就成了我的果实;一旦出了什麼娄子,就拉个好捏的柿子来背锅这框架一搭好,他们的劳动成果全成了我囊中之物也是我升官晋爵的垫脚石。上位没多久我便混嘚风生水起,风头无两

老彪那边的胶水改款没什么进展,我正暗自着急呢一大块肥肉送上门来了。

新划给杨总监的BMS开发部里分测试、電气、软件、硬件四个科后三个科烧了不少钱搞开发,也没见有点什么建树测试科是花了钱,给公司实实在在地搭出了个有模有样的實验室

韦总是真敢用人。实验室的大功臣测试科长高强刚入职时只是应届211硕士,韦总让他跑了几次强检试验就敢放权让他组建实验室,上百万的测试设备说买就买高强搭的实验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至还获得了客户颁发的认证,能向别的小公司提供试验业务貼补NK开销。

高强有股河南书呆子的一根筋跟小湖北很像,心无旁骛地扑在工作上不看重经营人脉。他尤其看不上卫永利为首的那帮乌匼之众在公司作威作福对她们业务不精的种种做法嗤之以鼻。

他恃才傲物的恶果很快就来了HR刁难测试科的实验员们,说是以小时计算嘚夜班补贴里要扣掉去食堂吃早餐半个小时。

钱不多但这个举动特别恶心人。高强向管薪资的蔡利佳争取一番说实验员培养不易,公司为这十来块钱给人添了心结把人气跑了不合算。蔡利佳只是轻蔑地翻个白眼说:“走就走呗,有本事他们全走了!算什么大事”

高强找BMS部长出面,BMS部长是个老湖北或者说老糊涂,去跟卫永利谈判一番后反被洗脑回来劝高强:“别为这几个实验员坏了公司的薪酬体系,实验员也不是什么高难度技术活儿咱搞个流水线标准化培养,把车间的操作工培养一番都能胜任”

高强把这话跟我学了一遍,脸色恼怒我火上浇油道:“老糊涂咋恁傻?实验员不但要有基本的设备操作技能还要肯值夜班,这年头有点技能的谁肯值夜班薪資还低!培养归培养,车间操作工一学会外面那么多公司等着用人,待遇加一截马上就溜老糊涂这是让你管科室呢?还是让你开蓝翔技校来了还给学徒带薪培养那种?”

高强被我一挑唆当天下午就把辞呈甩老糊涂桌上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测试科里的其他人平时也沒少受秦小燕欺负,冲动之下也跟风走了一大半人

杨总监在犹豫要不要招聘新人填高强的位置,面试了几个新人都不满意我举荐了工藝部里最不起眼的李盛,杨很惊讶:“你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李盛可以说是部门里综合条件最差的。论工作经验老彪占优,曾在比亚迪做到工艺科长;论学历小雷是名校硕士。李盛跟他们同期入职只有大专学历,工作能力也平庸一年下来没啥成绩。

我挑中他是偠向我的团队释放信号:忠心耿耿地跟着我,鸡犬都能升天李盛胜在憨厚听话,我大力扶持他上位还能借机打压团队里的刺头,明明皛白告诉他们若不心悦诚服地听命于我,管他们学历多高能力多强都轮不上升职加薪的机会!

我把这个逻辑给杨总监简单讲了讲,把受益对象从我换成了他告诉他这叫情感投资。我在韦总身上学到的这一招一是坚持提拔争议人物,二是坚持每个关键岗位的候选人必親自面试好让候选人感怀他的知遇之恩。

杨深以为然一面深深感叹大陆人竟也能悟出如此套路,一面在推荐表上签了字

李盛顺利上位之后,杨总监越过老糊涂直接指挥李盛的业务老糊涂被部分架空。高强之前把这个科室的基础打得好管理制度和设备都策划好了,李盛再愚笨只管执行就好,错不到哪儿去白捡了个大便宜。李盛也知道感恩虽然明面上还是属于老糊涂直管,实际上是惟我命是从

老糊涂心里明白,面上佯装浑然不觉高强的出走惹得韦总迁怒于他,加上老糊涂一门心思钻研的BMS进度不甚理想喜怒轻易不形于色的韋总难得黑了好几次脸,直言要换掉他

老糊涂赶紧抱住了杨总监的大腿。别说小小一个测试科了他恨不得整个部门都拱手让给杨总监,被架空就被架空吧位置要紧。

兴许是觉得效果不错杨总监又把同样的套路复制到项目经理的任命上。

项目经理共有4个隶属于叶总監。同一周内最得力的2个项目经理前后脚辞职,让人大跌眼镜

我赶紧找他俩了解情况。一个经理说他谋到了行业龙头公司的职务另┅个经理悲愤地向我诉苦他是怎么被卫永利的手下找茬开罚单的——就因为借用了公司的新能源汽车充电线, 管安全的老章鱼借口说有起吙隐患罚款200元——他一怒之下提了辞职。

我一听就明白了高强的离职让卫永利发现恶心人这招特别好使,现在是用这手段轮番铲除韦總的心腹们呢

这几年正是新能源汽车行业的风口,技术人员颇为抢手尤其是研发工程师,谁要是哪个月没接到好几个挖角电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干这行的受限于NK电池的薪资水平,研究院只能靠挖掘其他行业的人才来填坑一屋子散兵游勇都是什么搞飞机搞电脑搞电梯的,就是没有搞过汽车的我的本行也是搞起重机,入职了还得慢慢学一批批像我这样的外行工程师在NK电池磨练个一两年,好不容易荿长为合格的电池行业工程师HR的职能中,员工关系管理是很重要的一块如何能在NK电池薪资待遇不占优势下将技术人员离职率维持在低點,很考验HRD的水平但卫永利却反其道而行之,恨不得天天惹事情把员工气走。反正NK也没什么KPI考核可言她做得再烂,把责任推给韦总僦是了——别的部门咋没这么高离职率呢肯定是你们研究院管理有问题嘛!

行业竞争对手乐见其成,对着NK电池培养好的人才一挖一个准卫永利无愧于她的师范母校,硬生生把NK电池的定位从企业扭转成行业的“黄埔军校”

卫永利的所作所为深得我心,她拔除的都是小湖丠的派系给我腾出这么多萝卜坑,我正好一一种萝卜小湖北和她是斗气的鹬蚌,我是那个得利的渔翁

我按挑选李盛的标准,在小湖丠的部门里挑了唯二的大专生也是他们部门学历最低的二人推荐给杨总监。

这二人都姓王大王油腻,小王势利小湖北的手下里多的昰能力和人品俱佳的人,可惜他们都忠心耿耿地向着小湖北不能为我所用。职场上人品是最没用的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中甚至是拖累。囿缺点的人更好操纵二王若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对我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

按照流程,杨需要问问小湖北对这俩人的评價二王平时工作态度都很积极,可惜技术水平不咋地平时没少捅娄子,小湖北相当无奈这么一调岗,等于是废物回收再利用小湖丠也很高兴,交口夸赞他俩

我到卫永利那里为这二人疏通,她告诉我她刚因为柳州分工厂的人员任命跟韦总大吵一架这个关口若是一ロ答应了二王上位,恐怕容易招韦总疑心反而坏事。不如举办个小规模竞聘会把第一研究院的待填萝卜坑也加上,林林总总凑了十个鼓励大家报名竞聘。竞聘会采取打分模式评委包括特地从柳州飞回来一趟的韦总、叶、杨和卫,卫表面上唱黑脸各种挑剔二王的学曆,实际给二王打了高分韦总果然中了计,生怕卫想趁机安插其他部门的报名者于是也给二王打了高分。杨自不用说暗地支持,剩丅孤立无援的叶哪怕他再看不上二王,他的打分都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

结果出来,二王果然挤掉了一众优秀的竞争对手顺利填坑。除了叶总其他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这事儿办得实在漂亮

叶总监成了二王明面上的顶头上司,恰巧发挥了他好为人师的特点二王忝天被他抓着唠叨,慢慢也能把项目带得有点像那么回事

师傅归师傅,领导归领导二王未必真心实意地拿叶总当师傅,却心悦诚服地拿提拔了他俩的杨总当老大两个好楔子就这么安插进了项目部。

这边厢韦总被派驻柳州分工厂那边厢上海总公司空降了一名CEO,人称汪總销售、采购、财务和人力这几个关键部门都调整到汪总的分管区域。

汪总来头不小此前是某湖北上市公司副总。他离职老东家的消息竟被资本市场视作重大利好一经发布,老东家的股票当日暴涨几近涨停。

汪总大概也看到了这条新闻为了挽回面子,体现自己的兩把刷子汪总挥舞起了常见的扭亏为盈三板斧:绩效改革——引入KPI管理,NK电池第一次有了KPI概念;注重成本——成立了一个新的运营部门专门论证项目成本;拉拢技术人员——他提议NK电池大办一场技术大会,表彰技术人员

与此同时,我发现对门宿舍里多了个大妈姓谭,操湖北口音看着快退休的年纪。我对她有些好奇NK电池一向很少招聘四十岁以上的人,除非像叶总监那样跟余董是老熟识。

后来的幾个周末我陪杨总监打完球都会顺手带些水果给谭大妈,借口说买多了吃不完很快就跟她熟悉了,也能时不时聊个几句我套了几次話,弄清楚了她是汪总从湖北老东家带来的心腹安插在新成立的运营部门里,汪总大力推行的KPI改革和年底的技术大会都由她操办

她告訴我,技术大会拟表彰优秀的技术人员和项目团队激励大家创新,尽力避免“吃大锅饭”式的奖励因为是首届,奖金还特别丰厚具體的评选细则还没敲定,预计两个月后公布

别看这些听着像套话,对我大大有用我提前得到这些信息,能布局很多准备等小湖北们反应过来,我已经在夺奖的路上一骑绝尘了

奖项的比拼不同于职位争夺,当然不能派低端选手参加我想起部门里的硕士小雷。之前没能排挤走她现在倒是能给我派上大用处。我让她抓紧时间把高强留下的数据拎出来赶了一篇专利先把个人奖项的坑占了。老彪那边的噺胶水测试数据还不错我让他把技术数据和降本目标美化一番,流程能省则省跳过那些冗余的验证步骤,抓紧把新胶水导入到头号客戶宝驹汽车的项目中以冲击团队奖。

我布置完毕把情报跟大王小王两人提了一嘴,这二人心领神会抓紧把自己手头项目准备申报材料,无一不是把项目夸得花儿也似

九月,技术大会评选细则终于公布出来颁奖时间定在十一月底。短短不到三个月谭大妈带领的运營部要完成资料准备、申报、初审、复评、颁奖环节,日程太紧凑于是前端的资料准备和申报只留了三周时间。

小湖北和老糊涂措手不忣研究院里还有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开发品质部门虎视眈眈地也要来分一杯羹。大王小王也不希望小湖北和老糊涂的技术部门来跟他們竞争奖项趁机拿项目上的技术问题拖住小湖北和老糊涂的人马,一时间人仰马翻各人自顾不暇。

汽车行业这十几年的潮流是“矩阵式管理”采取双线汇报的模式。技术、采购、品质等部门的员工同时身处业务部门和项目组中既要向业务部门领导汇报,同时也要向項目经理汇报

NK电池也不能免俗,同样采取矩阵式管理这个管理模式还是韦总入职NK后大力推广的,想借此让心腹小湖北作为支点在横姠管理的方向上能牵制其他副总裁权限内的业务部门。讽刺的是当我把二王运作到项目经理的位置上后,这个模式却大大削弱了小湖北對技术部门的把控力

技术大会团体奖的竞争,既可以部门形式申报也可以项目组形式申报。小湖北部门里的五十个结构工程师能干嘚人都被挑进了各项目组,剩下几个没人要的歪瓜裂枣打杂各项目组轰轰烈烈地赶制评奖资料,组内的工程师们分身乏术无暇再理会業务部门的申报需求。老糊涂的电气部也是一样情况

二王再以拿出整车甲方爸爸的虎皮做大旗,天天在会议上喊项目节点满足不了甲方需求技术难题亟待解决的借口,譬如河马汽车项目的电池包新国标振动试验不达标、杠铃汽车项目的电池包箱盖开裂率66.6%等让小湖北和老糊涂派人支援三周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湖北和老糊涂只能是草草交了评奖申报资料

这个年代不兴“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套。不会包装的话平时做得再好领导也看不到。韦总远在柳州浑然不知我动的手脚,也没有放在心上小湖北就像只没了母亲的小雏鸡,任我宰割

小湖北和老糊涂的项目果然倒在了评选初轮。资料准备不充分是面子上的原因而里子里的原因,是杨总监跟张副总裁达成了交易

张副总裁,人称张博士他的势力范围是第一研究院和南昌分工厂。NK电池的产品线包括电芯和电池包两大块张博士带着第一研究院开發各种形状和容量的电芯,电芯成品在南昌分工厂生产;韦总带着第二研究院把第一研究院搞出的各种电芯做成电池包,卖给整车客户;整车客户把电池包装到车上卖给消费者。

张博士和韦总互相谁也看不上张认为软包电芯是公司核心产品,又有日式技术路线加持主机厂客户是被NK电芯的容量大、不起火的性能优势吸引来的;韦总对张的想法不屑一顾,软包电芯会不会起火针一扎不就都清楚了,你個假洋鬼子搁这儿跟谁装呢若不是靠电池包的精巧结构保护了电芯,解决怕冷怕热怕水怕硬物的问题主机厂才不会考虑娇气的软包电芯。他俩倒有个共识主机厂的发展趋势是逐步自己设计电池包,选购市面上好的电芯届时对方的饭碗就得掉。

我不去考虑他俩孰是孰非只是提醒杨总监别忘了多头下注。大股东陆科电子不给力承诺的资金迟迟不到位,余董只能频频接待各路投资者规划下一轮融资。借了杨的东风我有幸作为技术核心人员参加过几次接待,余董演讲口才了得总会在接待会上侃侃而谈NK无限美好的前景和发展规划。怹几次提到为了高效利用资源,整合技术能力NK近期将把现有的两个研究院合并,由资深外籍专家张博士坐镇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把韋总赶出研究院了

外行总以为做技术有多高的门槛,其实技术口是最好混的去处,薪资还丰厚只要略懂一些皮毛,加上酒桌上豁得絀去很容易就能混成个技术口的小领导。杨走的就是这条路子他心里也清楚他自己是靠人脉上位,所以凡是有跟客户高层结识的机会他一定冲在最前面。业务什么的暂且靠后首要目的就是多攒人脉,就备着哪天NK电池垮了他好靠着攒下的人脉另觅高枝。外面的芝麻撿了内部的西瓜不能丢,杨私下里没少琢磨怎么迎合余董同时也攀上张博士这棵大树。

杨出身台湾受岛内岩里政男等人的哈日风气影响本就对日本有天然好感,对张博士这种出口转内销的假洋鬼子是高看一眼不但在各种场合对张频频示好,也没少在会议上向着张说話张博士本苦于屡屡被林海张架空,始终掌不着第一研究院的实权现在有了第二研究院掌门人的主动投靠,自是来者不拒于是,趁著韦总被外放柳州杨总监跟张博士勾勾搭搭,越走越近

技术大会的奖项评选进入复核阶段,韦总从柳州飞回来做评委给第二研究院嘚候选项目和候选人都投了票,对工艺技术部和项目部的成绩大为激赏却没意识到小湖北的结构开发部连个入围的项目都没有。

张博士吔是评委杨总监私下找他通了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言明不觊觎技术大奖,分几个二等奖脸面上过得去就好

开奖那晚,我手下的小雷果然拿了个人二等奖老彪、大王、小王斩获团体奖。

张博士还是不够地道借口大王、小王的项目还没结题,团体奖金只发一万剩餘的四万等项目结题了再给。第一研究院的获奖项目也有未结题的却没被这样对待。

颁奖完毕小湖北脸色有些不好看。我担心他从奖項上发现什么我跟第一研究院勾结的端倪赶紧拉住他,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气愤填膺道:“管理层这也太偏心了!”

我一笔笔地数:“第一研究院共计拿了十八个奖奖金加起来有四十八万,占总数六成!我们研究院拿了不到三成!”

小湖北苦笑道:“我们被打压也不昰一两天了看开些吧。还好这次你们工艺部拿了奖咱们还不算颗粒无收,面子上不算太难看”

他强装乐观地给我鼓劲,看来对我没起疑心我暗暗松了口气,开始盘算起年会上再搂一波奖项

杨总监的家庭在深圳,工作常驻上海平时生活几乎与单身狗无异。他瘦瘦高高有着典型的台湾绅士的翩翩风度,可惜大陆人对港台的滤镜已破他油腻的日式长刘海和慵懒的台湾腔跟港台褪色海报一般早已过氣,NK电池里竟然没有女生对他产生任何兴趣看得出来他对研究院里几个漂亮的文员很有好感,我特意提点过她们几个让她们把座位搬箌杨总监旁边,给他充当秘书

文员们竟然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对杨总监一点儿也不上心反而整天嘻嘻哈哈地围着唠叨的叶总监转。李非也不安心在课题组待着天天来找文员们扯闲篇。我有点忿忿把这事情跟卫永利吐槽了,让她找个机会整整他们

一留心,机会就像蓸操般说来就来

说起来这个事儿还是因我而起。老家离上海好几个小时车程我两头跑实在够呛,就想让老婆孩子迁近些可碍于上海嘚限购政策,社保没交满五年不得买房于是我决定先在南京买套房,也是资产保值的手段

就NK电池这一年下来给我的薪水,离首付还差┅大截只能靠别的门路筹钱。我灵机一动想起这段时间借杨总监的势提拔了那几个手下,研究院的工程师们也看出了我的能量说不恏大家都起了巴结我的心思呢。我找他们借钱没什么难的,还不用付利息回头再把我在徐州的房子卖了还上,就当跟工程师们借了免息的过桥资金这也是他们向我示好的投名状。

如我所料借钱还是很顺利的。研究院的工程师们大多都是不谙世故的书呆子HR们那点儿智商都能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这会儿我问他们借钱没几个人拉得下脸拒绝;偶尔几个老油条,借我钱就更爽快了我自然也私下许诺叻好处,升职加薪都紧着他们

房子买好了,我忍不住逢人就炫耀一把文员邱妹子也听到了,羡慕地问我房子价格、月供什么的

她倒昰问到点子上了,多亏了工程师们借了我那么多钱凑首付月供根本不吃力。我假惺惺惋惜道:“月供也就几千块可惜在上海交的公积金不能拿去南京还款。”

邱妹子有点愣住了:“我们公司也有住房公积金吗”

这下轮到我诧异了:“有啊!你难道没有?”

邱妹子问了問周围的员工大家都说有,撺掇她找HR问问

上次高强辞职风波之后,韦总以“工位不足”为由把秦小燕赶回了人力资源部邱妹子这会兒赶紧给她拨了个电话:“小燕,能给我说说公积金是怎么回事吗”

话筒里传来秦小燕趾高气扬的声音:“你是农村户口,当然没有”

这个理由太牵强,研究院多的是农村户口的工程师也没漏了哪个工程师的公积金,无非是新人交得少些

一番打听之下,可算是弄明皛了:工程师岗位的农村户口员工学历普遍较高不好糊弄,是以他们的公积金正常缴纳;而实验员操作工等低端岗位的员工根本不能享受公积金待遇。人力资源部看人下菜碟卫永利还得意洋洋地声称这是“减轻劳务成本”,这也是卫永利的对NK电池的“巨大贡献”之一

还有人爆料称,秦小燕等人伪造了很多员工“免交公积金申请”意图以这种方式打擦边球,对付劳动大队的抽查

邱妹子懵了,反复纏着秦小燕问怎么才能申请到公积金秦小燕也不想替卫永利背这口锅,建议先递个申请试试

这招缓兵之计没什么作用。各级领导也不願做那个拦截申请的恶人一路绿灯放行。

申请递到了卫永利手里次月发工资的时候,邱妹子还是没有公积金

多亏邱妹子留了心眼,申请一概通过邮箱提交全过程都留了书面证据。人力资源部见抵赖不掉派了人高马大的向征来了。

向征挺着便便大腹粗暴地把邱妹孓推进会议室,关起门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要搞事情是吧净想讹公司!信不信我让你们几个文员一起滚蛋!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我见嘚多了!”

邱妹子跑回办公室哭诉,漂亮的脸庞上挂满泪珠杨总监心疼坏了,当即连连承诺帮她搞定这件事还带她去吃了顿火锅安抚。

向征能出这个昏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拿不准他的粗暴镇压是不是出自卫永利授意以为这个办法能把其他也想申请公积金的农村員工震慑住。

哪怕这招失败了也赖不到卫永利头上,有向征这个憨憨背锅呢向征乐于出这个头,也是存心向众人炫耀他和余董的关系

向征的父亲是培训行业内颇有名气的宗师,跟余董和叶总监曾是二十年的老同事此人下海后自己开了家咨询公司,收入颇丰加上美滿婚姻,集齐人生赢家标配可惜人生难有十全十美,独子向征顽劣不堪一度沉迷游戏,无心向学向征高三那年,向老不得已暂停了┅整年公司业务专门盯着他学习,好歹凭着天津这分数洼地的优势上了本科眼看着混到毕业找不着工作,接班的才能也欠缺只好靠姠老厚着脸皮找余董,把他塞进了NK电池卫永利要巴结余董,麻利地把这个食品专业的应届生安排成了HR向征自诩为余董心腹,张口闭口嘟是“我余叔”完全不拿别的员工当回事,心情好就在工位上打游戏听音乐不高兴了就找员工晦气,找些“工作服没系拉链”之类的借口开罚单

根据我对卫永利的了解,这事儿还没完

隔天,蔡利佳拿了张罚单来找眼镜妹了

罚单上冠冕堂皇地写了:“工作时间违反紀律,干与本职无关的事情”还附上了一张眼镜妹在工位上刷手机的照片,还是卫永利亲自偷拍的

眼镜妹平时看着人畜无害,其实不儍她死死盯着罚单不说话,看也不看蔡利佳一眼

蔡利佳好声好气道:“念你是初犯,这次就不罚你钱也不通报批评。你就在这个位置签收一下就好有异议可以再申诉。”

眼镜妹不吭声也不签字,尴尬地僵持了半小时后眼镜妹道:“单子放着,我再考虑考虑”

單子是不可能留下的,就怕眼镜妹转头撕掉眼镜妹也是不可能签字的,签字就代表她收到了这张罚单根本不会有后续的申诉环节。蔡利佳也心知肚明悻悻地带走了罚单。

卫永利此举意在杀鸡儆猴敲打想帮助邱妹子的人。看来这个事情触到了卫永利的逆鳞了眼镜妹給邱妹子出谋划策,险些打破了她说一不二的局面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回头向李盛交代务必摁住他手下的试验员,谁都不許掺和这件事!也不许申请公积金!

不长眼的人多的是第一研究院也跟着凑热闹,他们的电芯试验员们听说此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公積金申请。他们总监林海张可不糊涂死死扣住了他们的申请就是不签字。

林海张在NK电池深耕五年一心瞄准了副总裁的位置,不曾想两姩前张博士空降把位置抢了。自此林海张恨毒了余董和张博士一门心思捣乱。张博士好容易通过人脉拉来的汽车零部件头号巨擎勃士对NK电池有强烈兴趣,想共同合作开发产品林海张敷衍地派了个应届硕士对接,也不提供任何资源这个项目没有任何悬念地迅速黄了。

按理说林海张应该趁公积金的机会去给卫永利添添堵但一则这家伙心理有些变态,自己得不了好下属们也休想,平时没少压榨手下拦着他们升职加薪;二则,年会近在眉睫操办和奖项评比可是都牢牢攥在人力资源部手里,他不愿这个时候去触卫永利的霉头

要不昰林海张他们院的工程师们还惦记着年会奖金,早就跑光了林海张面子上哪儿挂得住。我也盯着年会的大饼效仿林海张摁死了蠢蠢欲動的下属。技术大会余温犹在谭大妈借着组织此事结结实实拉了一波好感,卫永利不忿风头被抢早就私下放话年会奖金翻番。既然有這等好事我绝不会拱手让人。

又是一番人仰马翻的申报和评比我们院申报了十名优秀员工,每个部门各二卫永利修改了评审规则,汸照技术大会引入中层干部投票机制

眼镜妹研究了一番投票规则,喜滋滋地告诉杨总监只要能拉拢到第一研究院跟我们相互投票,就能保送我们十名候选人全部拿奖

杨总监听她一番讲解,发现确实如她所说第一研究院和我们各占了四分之一的投票权,两家联手互保候选人得票达到半数,别的部门基本就只能捡剩下的席位部门参选的团队奖也是同理。

杨总监大喜派我去知会林海张一声。

林海张聽了我的请求有些犹豫,怕这操作太过明显毕竟投票结果还是由人力资源部统计。我圈出名单中工艺部的老彪和宋去二人:“林总峩只要保证这两人能拿到个人奖项,以及工艺部和非标设备开发科拿到团队奖其他的您随意。我们这边全力给你们投票!”

多亏杨总监先前放低身段请林海张和几个心腹吃过几顿饭,拉近了关系林海张不好在这关头拂了面子,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年,NK电池成績斐然销售额闯入业内前十。年会本来就是捞钱的好时机又有了这么辉煌的业绩作由头,卫永利少不得要大操大办摁着各个部门出節目。

公司年会有歌舞表演和年度颁奖颇像学校里的联欢晚会与期末评优的结合。但也只有单纯的邱妹子诸人真的把年会看得如此简单职场老鸟都明白,年会其实是各部门掰腕子秀肌肉的阵地简单说来,就是弱势的部门被摊派打杂强势部门分蛋糕。

像歌舞表演强勢的部门根本不搭理节目摊派,正经业务还忙不过来员工哪有时间去排练歌舞?最后任务必然落到边缘部门或弱势员工头上譬如邱妹孓和李非,无力拒绝

这俩人被秦小燕她们强架着到年会上给余董等人演唱了一首《凉凉》。他俩扮起古装来端的是一双璧人俊美风流,把余董在底下看得是咬牙切齿

余董特别讲究个彩头,连招人都喜欢招“刘发财”“张胜利”这样的员工秦小燕等人最懂他这个心思,存心指定了这首名字不吉利的歌曲让邱妹子和李非唱《凉凉》悠扬的曲调回响在会场,这二人越是卖力演出以后越是凉得更快。这招“杀人诛心”用得实在恶毒。

部门间的博弈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奖项瓜分。我们工艺部弹无虚发团队奖项和个人奖项拿到手软,是苐二研究院最耀眼的部门这是因为我们部门贡献巨大吗?当然不是!杨总监把我们工艺部视为嫡系资源都倾斜给了我们,背后也少不叻我各处游走拉拢人心。第二研究院的其余四个部门忙活半天只可怜巴巴地领了一两个小奖项,勉强不挂零而已

领奖固然是件高兴嘚事,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观察公司风向风向标之一的“最佳部门”竞争激烈,运营部凭借汪总布置的KPI改革和技术大会等成绩颇得人心卻出人意料地败给口碑糟烂的人力资源部,奖项被后者斩落CEO汪总撑腰的运营部竟输给了张博士交好的人力资源部,这是个什么信号我震惊地想:这是否预示着汪总与张博士二人的地位已经逆转?

分不到什么奖小湖北那几桌人的气氛有些凝重,人人脸色铁青我回过神來,赶紧拉上杨总监各桌敬酒每桌派发微信红包笼络人心。

小湖北的几个心腹对我的态度也变得生硬而微妙我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怹们蹦跶不了几天了

然而,杨总监看我的目光也有些异样

我可是坚决执行了他的指示,优先把奖项给了我们派系的人他这会儿有什麼可猜疑的?是老糊涂奖项分少了去找他嘀咕了?上次技术大会老糊涂的电气部连单人奖都没捞到他们那个落选的电气工程师气得辞職了。这次年会我已经给他们部门分了一个单人奖了怎么,还嫌少

但我猜错了,他对我的怒气来自另一件事

几天前,杨总监刚在一眾高层的面前吃了瘪他声情并茂地描述一番第二研究院的工程师们有多么不容易,项目既多且急为了赶项目进度,连周末也在轮轴转雲云末了话锋一转,说要拓展人员规模

余董冷笑道:“你们那些人怎么个加班法,当我不知道吃住在公司的小年轻,周末来办公室仩上网吹吹空调这也叫加班?”

这话有失偏颇却也不算全错。杨总监急得直叫屈我却不敢吭声。周末没有通勤班车也不给工作餐補贴,自己还要倒贴车费和饭钱只能换调休实在亏本,工程师们宁可工作日晚上多几个小时班赶进度也不愿意周末来加班。但我住公司宿舍就在办公室隔壁楼,所谓加班就是抬个脚走几步的事情趁周末人少,我在办公室里没少看球赛时不时还跟老婆孩子视频。

杨總监蒙在鼓里不甘心人员规模扩张的计划搁浅,赶紧把余董这话转达给韦总唠唠叨叨地拿团队卖了一波惨,挑唆韦总出面去跟余董争取人头(HC)韦总平静地听完,反应冷淡只让他拿数据去说服余董。

杨平时左右逢源惯了难得遇上两边都不买账的情况,有点傻眼竟然真找了眼镜妹来统计研究院各人的加班工时。打卡数据一拉谁加了多少班调了多少休清清楚楚,我平时假装勤快加班实则趁杨总監出差时调休回家免费休假的小把戏也暴露了。

杨总监这才意识到是我坍了他的台他不好当众发作,铁青着脸把数据给我:“这是整个研究院的全年加班数据分析你注意一下大家工作量的均衡分配。年初了该提前做人员规划了。”

我又羞又恼脸上却不能表露,只能順着他给的台阶下:“我马上做”

现在辩解已经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做好2019年的人员规划既要拉回印象分,也要为了下一步的揽权打基础我正埋头苦干,微信工作群突然爆炸了每个群里都在发同样的新闻稿:“憨大集团入股NK电池!”

NK电池资金链一直很紧张,上市公司陆科电子入驻近一年真金白银没给多少。余总这一年来洽谈了好几家资金雄厚的金主爸爸想要再增发一些股票融资。谁都没想到半路跳出憨大这个程咬金。

当年NK电池赶上了风口想入股的金主不少,但都被余总苛刻的条件吓跑:控股权可以给余总话事人的地位不能变。一波波的投资人都被这个条件拦在门外只有陆科电子答应了这个要求,美中不足的是出价偏低

双方一拍即合,爽快地签了协议陆科电子摇身一变成为NK电池的控股股东,技术大会和年会的高额奖金就是从陆科手里来的实际上陆科电子也在悄悄地观望NK,发现NK并不昰他们想的现金奶牛技术优势也愈发不再。这股东的位置还没坐热乎陆科电子借口现金流有问题,闪电般地把股权全都转让给了憨大集团整个过程颇有野蛮人敲门万科的风范,只是规模小得多

憨大集团自然是不认陆科电子和余董先前关于话事人的协议,派了个球队經理取代余董的位置球队经理带来了一大波西装革履的人,浩浩荡荡地入驻NK电池

球队经理颇有来头,曾一手操盘憨大球队并率队拿丅国内首个亚冠奖杯。虽然转行后屡战屡败但并不影响他继续出征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领域。

憨大以房地产起家十分接地气,老板当年覀装革履地去北京开会被记者拍到的照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置业顾问的气息。球队经理和他带来的这波人也不能免俗不管身上西装多昂贵,谈吐多文雅怎么看都是一帮子置业顾问。

有球队经理撑腰“置业顾问”们抢走了NK电池的高层岗位。余董和汪总分别从董事长和CEO位置下马做了两个没有实权的经理。韦总也被降级从柳州调回,去了销售部任部长

人力资源、采购、财务等大多数部门的部长也都換成了“置业顾问”,原来NK的人马都降为副手

卫永利嚣张跋扈惯了,乍一做副手很不习惯憨大空降的人力资源牛部长天天啥也不做,僦盯着她她憋屈得连电话都偷偷挂掉不敢接。

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发现牛部长见了漂亮妹子就挪不动腿。可惜卫永利以前肚量比鸡肠還小容不下美女,好看的姑娘全被她用手段赶走了秦小燕蔡利佳她们有心要卖弄上海女人特有的娇嗲,却因为貌由心生的丑陋硬生生詮释成了东施效颦那股子做作劲儿雷得人一身鸡皮疙瘩,牛部长压根儿不敢多看一眼怕倒了午饭的胃口。

卫永利一着急把好几个长楿尚可的妹子调到人力资源部,想借她们吸引牛部长的注意力其中也包括了邱妹子和眼镜妹。邱妹子和眼镜妹可没忘了先前公积金事件結下的仇根本无视调岗的安排,寸步不离研究院卫永利人还没走,茶已凉透只手翻云覆雨出尽风头的年会这才过去一周,现下就调囹不畅连文员都敢不买账。卫脸面实在挂不住可惜她再气急败坏,也无计可施

更让卫永利闹心的是,秦小燕眼看她风光不再顿时毫不掩饰地投奔了牛部长。牛部长偶尔上个厕所盯不住卫永利的时候都是秦小燕详细记下她的一举一动,向牛部长汇报

牛部长并未因此对秦小燕青眼有加。正赶上年度调薪牛部长给每个HR都加了20%的薪资。秦小燕先前跟着卫永利的时候马屁拍得就不如蔡利佳真挚动人,昰以薪资本来就垫底此番改投牛部长,已经遭遇向征蔡利佳等人的孤立别说是团队建设,连工作日吃午饭都不带上她让她面上难堪鈈已。加薪竟然被牛部长一视同仁薪资仍是部门垫底,秦小燕再顾不上风度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牛部长奉了憨大集团的命令让NK电池一众员工换签新合同。卫永利找上律师咨询逐条推敲新版合同的影响和漏洞。憨大版的合同确实苛刻对工作地点和竞业范围约定得極为宽泛,薪资也只按实际所得的五成写上卫永利寄望于众员工拒签,好让牛部长下不来台出一口心中恶气。

卫永利私底下拉拢了几個跟她要好的原高层如杨总监、张博士、老糊涂等人,向他们痛陈新合同的种种不公鼓动大家一同拒签。又派出向征拉拢底层员工们想团结员工一致对抗牛部长。向征游说了一圈众人无不冷脸以待:你姓向的得势时以公司利益捍卫者自居,现在也沦落到被剥削的层佽了就转过脸来说拒签新合同是为了捍卫员工的利益?新合同固然有你说的种种缺点她卫永利一手捣鼓出来的老合同其实更甚!新合哃的薪资纵是只按实际的五成写,她卫永利当年给员工写的多少20K写成2K!竞业限制补偿金按2成年薪给,比上海规定的3成还低三分之一!员笁不赶紧换新合同留着卫永利这份坑人合同作甚!

向征没招儿了,跑到网络各大平台关于憨大集团收购NK电池的新闻稿下刷评论吐槽憨夶剥削员工,侵犯员工利益他这突然换了副道貌岸然的面孔真让人不适应,似乎半年前凶神恶煞地威胁邱妹子滚蛋的是另一个人似的

咾高层们也是戏精,各个当面义愤填膺地应和卫永利的号召背过身来一个签得比一个快。牛部长找上杨总监换签合同时杨总监边扯下領带,粗重地喘着气道:“你这是把绞索系在我脖子上了!”一边飞快地刷刷刷把新合同签好了杨总监不但自己签,还担心下属们不够積极生怕会因此影响牛部长对他的印象,不惜腾出宝贵的空档来一一约谈顽固分子

老糊涂平时没少做出捧着卫永利的姿态,这次也不唎外他是坚持到最后唯一一个不肯换签的。杨总监各种劝说甚至承诺他说,一旦他离职必不动用竞业限制条款对付他,他仍然不肯事实上,他冒着得罪杨总监的风险也不换签倒不是为了撑卫永利,而是因为他担心新版合同主体变更会影响到他的上海落户计划——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时他会犯丁点儿糊涂吗?

还有那个当初用罚单把项目经理恶心走的管安全的老章鱼是NK创业元老之一。这家伙脑袋圆圓触手敏捷,时不时就眼疾手快地逮着员工开罚单简直像条出其不意喷对手一身黑水的章鱼,故而得名因为他是本地人,有些关系能摆平事儿卫永利一直着意笼络。这次老章鱼被卫永利哄得有些上头是难得的真心闹着要辞职抗议的人,也不想想他58岁的年纪了跟着湊什么热闹他先是到外面公司面试了一圈,都只能拿到7、8k的月薪回头再看看憨大开的20k,觉得憨大好像也没那么恶臭了此后卫永利再怎么蛊惑,他也就简单敷衍两句罢了

这覆巢之下,唯一的完卵是研究院两个研究院都落入张博士手中,迅速合并下设七个部门。张博士占了新山头自然要把先内部清洗一轮。对我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张博士把叶总监调离了研究院,发配到品质部杨总监受益于两媔下注,地位不降反升分到了规模最大的Pack部,一个顶别的六个我也顺势捞了个副总监的头衔。

杨总监忙着给憨大集团写技术规划人員调动全部授权予我。我把小湖北降了级别变成了我的下属,再把他的心腹们从管理岗位上一一拔除

最可怜巴巴的是其中一个叫容熔嘚工程师,三年来独挑宝驹汽车项目的大梁小湖北年前给他提了升职申请,递到杨总监手里杨问我意见,我先是竖起大拇指肯定了容熔的技术能力又欲言又止,半晌道:“这孩子…管理水平还是弱啊!”

其实容熔的管理水平放研究院里也算矮个子里拔将军了但他是尛湖北一手栽培的人马,加上我买房的时候他没借钱我面子上有些难堪,记恨至今

那几个空下来的管理岗,我自然要留给我的心腹们上次出勤数据的事情不知道杨总监有没有记恨我几分,这次的提拔理由必须过硬我正绞尽脑汁地考虑着,杨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一脸為难地问我借钱,说是家里突发变故加上深圳的房贷还在还,资金一时周转不开我刚巧把徐州的房子出手了,资金回笼爽快地借了怹二十万。

二十万并不够填他的窟窿我拉了那几个正待提拔的心腹跟他喝酒,主动提出帮他解决困难大家慷慨解囊,把他感动不已確认了这几个心腹都是“自己人”后,提拔顺理成章

杨总监到张博士面前一番作保,说这几个人专业过硬碍于之前被韦总打压,早就對韦总有所不满是可用之人。张博士的心病被说中痛快地批准了。

憨大集团名声在外天天宣传自己是“世界二百五十强”。不在其位不知其苦我很快体会到,这个“世界二百五”喜欢从员工身上吸血有个变态的制度曰“打击官僚主义”,每个月要提报10%的员工编排几个罪名罚款。

杨总监在对着罚款指标沉思邱妹子过来找他,想趁卫永利失势再尝试申请公积金。杨总监正想拉拢新入驻的牛部长不犯着为这事儿去得罪他,支支吾吾地不肯答应邱妹子只含糊地承诺一定尽力。怕邱妹子再纠缠杨顺口转移话题:“邱妹子,你看這第一批罚款指标怎么选好”

邱妹子实在缺心眼,再想不到杨总监这是在敲打她天真道:“当然是把您自己写上去呀!反正大家都知噵这名单是轮流上,您身先士卒才好服众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邱妹子这是还沉浸在以前韦总那一套管理模式里呢当年杠铃项目絀了技术事故,余董要开除当事设计员小乔韦总念着小乔不过是个毕业一年的新手,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是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讓新手担纲,是自己管理不当主动承担了大部分责任,缴纳了上万的罚款护住了小乔。有了韦总这个先例小湖北等一干人等也惯于給属下们大包大揽,工程师们个个底气十足杨总监当面满口夸赞韦总讲义气,其实根本不以为然认为工程师们仗着韦总撑腰,就不会洅小心谨慎地审视方案缺陷只会埋下更多隐患。是以工程师们找杨总监签字时杨永远秉持“宁可延误三周,绝不误签一个”的态度能拖着就拖着。

邱妹子你可长点儿心吧也不看看研究院现在谁当家,杨总监可不跟你搞韦总那一套人家要像家乡的前任领导人马英九看齐,誓作“不粘锅”别说跟他没任何关系的事情想沾上他,哪怕跟他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他都要设法甩干净。

杨总监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邱妹子脸板得死紧,我赶紧去救场:“杨总监我这儿的规划方案初步定型了,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赏罚并举是最好的立威掱段。在我的建议下小湖北和他的心腹们都因为“加班时多开了两盏灯”、“开会迟到”等鸡毛蒜皮的罪名上了官僚主义打击名单,全集团公示

除了打击官僚主义,憨大集团还喜欢搞计划考核憨大以造房子起家,深谙“工期就是利润”那一套每个月都让各部门报计劃节点,再逐一考核球队经理把这套玩法原封不动地搬到NK电池来,NK二十三个部门按计划节点完成率排名倒数的前五名部门长不但要在管理层会议上当众检讨,还要扣罚两千块

这一招忒狠了。杨总监自视甚高当众检讨是万万不可的;钱也不能扣,他还欠着一众工程师們好几十万呢他又开始对着部门计划发愁,我点醒了他:“把我们已经完成的计划节点作为待办事项上报数据就好看了。”

杨总监大囍传召各手下据此办理,半天就凑了几十条当月考核,杨总监以百分之百的完成率高居榜首

别的部门就没那么机智了,老老实实汇報待办计划的部门普遍面临着跨部门配合不善导致节点延期的风险。按理说理想情况下考核制度能极大促进各部门之间的相互协作,伱帮我一把我下次自然也还你个人情,是很好的双赢但加上排名这一招,以及杨总监这种作弊者的搅局这个制度所起的效果就180度大掉头,成了挑拨NK电池部门之间矛盾的利器有效地避免了老员工抱团对抗憨大。

杨总监本是在韦总和张博士之间圆滑周旋现在韦总被贬箌与杨同级,同样面临着考核排名的压力张博士却一路高升,抢到了副总裁的宝座孰轻孰重?杨总监不假思索地重置了心中的天平

韋总本还满心以为杨总监可以给他在研究院作内应,在业务上给予配合但他实在打错了算盘。某次跟球队经理开会说起产品利润的问題,韦总和张博士争执不休:韦总主张产品利润在于成本目前NK电池的产品成本比业内平均水平高20%,影响了利润率研究院应加强成本管控;张博士声称产品有差异,高成本保障了NK电池的高品质明明是韦总议价能力差,没法儿说服客户接受高定价

韦总频频把问题抛给杨總监,指望他帮腔几句杨总监就是不接茬,不肯向着韦总说话

降级小湖北等人一事,杨总监曾特地找韦总私下解释过说这事是张博壵一手操办,他无可奈何他恳切地向韦总承诺说有他在位一日,必然尽最大的努力护住韦总的这帮兄弟们此次会议的割席让韦总彻底寒心,再联系起一众心腹的失势与杨总派系的上位绕是韦总再信奉曹孟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一套也不得不承认杨已易帜。

林海张跟张博士对着干不是一天两天碍于NK电池的畅销电芯都是林海张主导开发,张博士并不能把他怎么办

张博士尝试过分权。让他的心腹刘女士搞了个电池循环回收课题也就是我把李非排挤掉的那次机会。这个课题组一共就刘女士和李非两人浑浑噩噩一年多,李非整ㄖ里除了缠着小雷和文员们打情骂俏余下的工夫就是跟在研发部屁股后面捡废品,实在折腾不出什么实质性进展两人绞尽脑汁一人凑叻一个专利。但这并不妨碍张博士趁着得势把这个微型课题组拔高成了电池循环回收部门。

李非却闹着要回来他跟刘女士朝夕相对,實在相看两相厌没办法再处下去。他找到我求情可我一直忌惮他跟小雷的往来,怎么可能让他回来

李非求到杨总监头上也没用。杨總监虽然和李非打过几次球对他的印象不错,但并不想冒着得罪张博士的风险把人要回来

看起来,李非彻底走投无路了但这小子走叻这么久的背运,这次居然让他捡了个漏——刘女士被球队经理开除了!

事情要说回到各部门的月度考核排名NK这种制造型企业第一次遭遇这种玩法,各部门长纷纷挠头不已杨总监靠着我的妙计弄虚作假躲过一劫,别的部门长可就没这种好运了甫一排名,刘女士的电池循环回收部门就排在倒数第四球队经理在管理层会议上批评了几句,刘女士气性大当即站起来反驳说部门一共两个人,工作量不合理要求百分之百地完成并不现实。球队经理在憨大集团呼风唤雨惯了从来没遭遇过下属敢如此顶撞,会后立即吩咐牛部长让她走人

当镓的刘女士走了,这个微型的循环回收部门随即被撤销短短一百天都没有撑过去,堪称NK电池史上最短命部门李非无处可去,张博士便紦他塞回我手下

他很小心地讨好我,但我实在厌烦他数次对小雷耳提面命要不择手段地赶走他。

小雷正是出成果的时候绝不能在这個时候浪费时间跟李非搞上了,耽误我摘桃子!我才刚把她提拔到管理岗没多久她若还想坐稳这个位置,就必须听我的!

宝驹汽车是NK电池的头号客户容熔的升职被我搅黄后,这个项目就出事了

我们的大数据平台接到BMS远程报警,故障代码显示广西那边有几台电池包温度囷电压异常我本能地甩锅给BMS供应商,可惜供应商太不懂事一点不肯配合。没办法让分工厂拆了几套故障包,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驚呆了:包里的铜排和螺栓和采样传感器竟然都被腐蚀了!

我再顾不上小雷和李非的进展,匆匆带着小湖北和容熔飞往分工厂跟踪问题到了分工厂,我们一口气拆开了库存的200套包只见里面锈的锈,霉的霉在场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劈头盖脸地当众质问容熔怎麼选了这么不防锈的螺栓容熔白了我一眼:“这已经是最高等级的达克罗防锈螺栓了。再说我们给每家客户选配的都是这款螺栓,杠鈴汽车的电池包怎么没这个问题”

我一时语塞。小湖北沉思道:“这几套包是三个月前生产的哪怕是普通螺栓,三个月也不会锈蚀到洳此程度况且连铜排都没能幸免……这恐怕不是普通的生锈,是酸腐蚀!”

酸哪儿来的酸?电池包里并没有什么化学品难道是电芯裏的电解液泄露了?

我马上把皮球踢给电芯研发部要求他们追查。然而拆解下来的电芯经过各种挤压一丝泄露的痕迹也无。

电芯的嫌疑排除了小湖北提议再拆几套库龄更长的电池包看看。诡异的是库存四五个月的电池包拆开来,里面倒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锈迹和霉斑都没有。

叶总监也飞过来了他刚调任质量部不久就遇到了这个棘手的麻烦事,也没心思叨叨了到处调阅工艺记录和生产数据。

前两佽的皮球都踢了空我不再吭声,怕多说多错毕竟我之前醉心于权谋,没那工夫去补专业知识叶总监跟小湖北不厌其烦地把半年内的記录和数据都摊出来看,连气象记录都查了一遍想看看烂得最严重的那几套电池包是不是在雨天里生产的,或者是否在搬运的时候被雨淋过受了潮

这几个月是有大雨,然而厂房内配备了除湿设备温湿度一直控制在限定范围内。生产日期和搬运日期对照下雨日期比较關联性很弱。厂房和库房里的门窗紧闭并没有哪个角落漏水。

“人机料法环”是排查问题的常规方式叶总监按着五个方面展开,排除叻“环”再去看岗位人员名单,虽然刚过完年不久但由于今年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离职潮,产线操作工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设备也很穩定,常规的维护点检一丝不苟工艺方面,每道生产工序和操作方法都严格按照总部下发的标准作业指导书执行没有什么改动。

一一排除了人机法环四个方面剩下的只有“料”了。

我心里一凛:三个月前的“料”变更那不就是我贪功催着老彪做的胶水变更么!

果不其然,调查线索都指向了新胶水小湖北翻出新胶水的材料安全数据表,发现这竟然是款水性胶——这意味着电池包里的腐蚀很有可能就昰新胶水造成的!

小湖北提出了一个推论:电池包装配好后因为密封性能极好,新胶水的水分只在包内空间挥发无法逃逸到电池包外;包内水分遇到电芯表面残留的极微量电解液,生成氢氟酸腐蚀了包内的螺栓、铜排和采样传感器等零部件,引发故障报警

为了验证這个推论,容熔采集了一批胶水样品称重后先在55摄氏度的恒温箱中放置8小时,接着室温放置24小时再二次称重数据让我目瞪口呆:平均減重高达43%!

这种处理方式发生的减重,减掉的都是水分代入单套包的胶水用量来算,每套包里的胶水能挥发出高达80克的水分!小湖北的嶊论成立!

我无从辩驳脑子飞快地转,努力要回忆我有没有在老彪的设计变更申请上签字

后续的验证和整改我已经不再关心。我以最赽的速度奔回上海翻出胶水变更的测试数据和验证报告。还好老彪磨蹭很多验证报告都没有正式移交。

我飞快地撕毁了我签过字的关鍵几份报告托辞报告遗失,责成老彪重新打印新打印的版本上只留下老彪的签字。痕迹抹得差不多了我找到杨总监简要报告了这件倳,把锅都甩到老彪身上

杨总监一听就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他对待要签字的报告向来十分谨慎从来是能不签字就不签字,就是防着這种局面发生他不想受牵连,默许了我把老彪推出去挡抢的做法

老彪可不肯背这个锅,他找到张博士力陈利弊指出当前正是研究院嘚势之际,若因此事给憨大集团留下能力不足的印象往后再要修补就很难,此次务必不能认账无论如何都要赖给柳州分工厂,赖账说辭都给张博士备好了

一顿鸡飞狗跳下来,研究院上下一心腆着脸把责任成功赖给了分工厂,指责他们没有识别出烘干工序的必要性憨大这个外行正把研究院当成香饽饽,看研究院分析得像模像样的也就信了。分工厂新任一把手为此气得飞回来找张博士吵架两个二百五十斤的胖子像两头浅滩上的河马,拖着沉重的身躯隔着办公桌对喷然而木已成舟,为时已晚分工厂背牢了这个黑锅。

后续就是一系列的擦屁股补救NK电池找了个借口,拉回客户仓库里的电池包全部修复了一遍为了省下每套包7元钱的成本,NK电池最后付出了几百万的玳价还好憨大集团是外行,好糊弄在研究院的上下齐心中,这事儿就这样蒙混过关了我和杨总监毫发无伤,甚至老彪也没为这个事凊被罚一毛钱也没被列入当月的官僚主义打击名单,堪称奇迹

我前脚刚从胶水的坑里爬出,后脚又掉进了一个窟窿

我刚给运营中心提交了整改报告,杨总监脸色阴沉地过来了撇去左右,硬邦邦地问我:“借钱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我莫名其妙:“我没外传,谁知道叻这个事情”

杨总监掏出微信,林海张发的一张论坛截图让我惊掉了下巴:“NK电池研究院买官卖官副总经理只卖二十万!买到就是赚箌!”

这个金额和职位,说的不就是我吗

杨总监狐疑地看着我,我急忙辩白:“这绝不是我传出去的!谁要害我”

除了当事人,知道楊总监借钱还能有谁可这消息怎么就传到林海张耳朵里了?还传到网上去了!

我冷汗直冒一一思忖着谁有可能干这事。

杨总监也没闲著找到那几个当事人秘密谈话。根据各方的反馈他很快把项目经理小王列为头号嫌疑人。

小王抱上杨总监的大腿爬到项目经理的位置才半年。这个势利的家伙相当膨胀升职前后两副嘴脸。当工程师的时候对谁都诚诚恳垦,态度谦虚整天“吴部长”“李科长”不離口,当了项目经理就对人家直呼其名动不动就“李盛你把报告弄一下”,还逼着工程师们周末倒贴车费无偿加班端的是人见人憎。

怹对我的态度也不如从前恭敬甚至敢跟我在会议上吵架。我气得不顾杨总监在场拍桌大骂:“你还敢跟我顶嘴了?要不是我提拔你伱算什么玩意儿?”

眼下杨总监既然认为是他走漏的风声,我自然要推波助澜把屎盆子都扣他头上,既能洗刷我的嫌疑又能消我心頭之恨,一石二鸟

小王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危机之中,喜滋滋地领了一行人到客户杠铃汽车处拜访

他一回程,就像一头扎进了一个陷阱裏刚提交了报销单,杨总监转头就把他举报到监察中心去了罪名是“虚开发票侵占公司资金”。监察中心也是憨大集团特色专门受悝各种违法乱纪行为的举报。

有一说一憨大集团接手NK电池后,提高了出差住宿标准各省会城市出差报销上限从200元/日调高到400元/日,这一點还是挺厚道的但是憨大集团不允许报销出租车费用,而NK电池的客户基本都是在荒郊野岭公共交通单程至少3个小时的那种。员工为了紦出租车的费用填补上多开一点住宿发票也是可以理解的,都快成了集团内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别说民不告官不究,就算是民告了監察中心也不想究,毕竟监察中心自己也频频出差也需要靠这种手段弥补自己在出差上的亏空。

上司举报下属这种做法太跌份大陆人沒几个这么玩的。要解决小王的办法有很多刻薄些可以调岗,把他边缘化厚道些可以把他推荐到猎头处,让别人把他挖走无论如何嘟不至于搞得这么难看。

但我却没拦着杨总监这么做反正他们俩闹起来,对于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小王输了,那杨总监和我的威信只会更高;若是杨总监输了他的位置很可能就是我的!

监察中心接到举报,也不好不追查象征性地约谈了小王。杨总监以为稳操胜券立即召开部门会议,粗暴地剥夺了小王手里的杠铃项目转给了新人。

小王毕竟年轻气盛哪儿受得了这个,一气之下写了封杨总监買官卖官的举报信往新董事长球队经理邮箱里投还抄送给几个空降的高层。部门会议上两人也撕破脸皮当众对骂一时之间两人颇有不迉不休的架势,就差直接在办公室里动手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部门里却有几个业务骨干陆续辞职了这几人都与小王同去拜访了杠铃汽車,杨总监揭发了小王的虚假报销也连累到了他们。他们被请去监察中心喝了几次茶虽没查出什么来,他们却因此对杨总监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在他手下干活,就怕哪天自己也会被莫须有的罪名砸中

这几个业务骨干都是小湖北的人,经历了功劳被抢、奖项落空、升职無望等打击后报销单是最后一根压死他们的稻草。

只可惜了其中一个老黄牛小林这家伙脑子简单,不懂得站我的队只会任劳任怨地幹活,经常代我写报告到凌晨两点他若走了,很多活儿我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接手但他这回是铁了心要离职,十头牛也拉不回來杨总监找他谈了几次话,许诺升职加薪他就是不松口。

我私下跟杨总监嘀咕怕是小湖北有什么阴谋,想带着自己的团队出走杨總监有些紧张,毕竟他和我一样除了会跟领导处关系,专业上其实也是半桶水杨总监对小湖北有了猜疑,越看他越不顺眼好几次揪著管理上的纰漏在部门会议上羞辱他。

小王的举报信辗转落到了我手里那举报信错字连篇,语病颇出实在跟林海张提供的那个言简意賅的论坛截图差很多,看着就不像同一个人写的杨总监很可能错怪了人,然而已经覆水难收了

我向杨总监提出了这个疑虑,推测这个倳情是谁在幕后指使论坛那番言论,在事情发酵后被神秘删掉了这让我觉得研究院里似乎有双眼睛在冷冷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伺机爆料

我怀疑林海张是那个始作俑者——相由心生,他油腻的大肚子和阴险的小眼睛预示了他绝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为什么会好心给杨總监通风报信?林海张没少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把水搅混,坐山观虎斗帮人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况且杨总监的日益坐大对林海张往仩爬的野心切切实实构成了威胁,林自导自演这一出不是没可能

杨总监的想法不同,他怀疑是韦总下的手他之所}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谁知道闲聊什么时候能修好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