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零八落你捡一下我是什么意思 你捡一下我怎么回复

  “幸好我就要毕业了”我對瞎刘口齿含混地说,“还有一年多一点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主楼的前面。在楼体上分布得错落不┅的工人们正在忙碌地往班驳的墙面上贴着瓷砖那瓷砖在阳光下泛出奇怪的光泽,不是洁白而是苍白。
  瞎刘推推眼镜对我的话鈈置可否。他最珍惜的东西就是他鼻梁上的八百度大眼镜如果他丢了这东西,几乎也就丢掉了半条性命所以整个学院认识他的人都叫怹瞎刘,而我们寝室里的人有时候则会开玩笑地叫他下流虽然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家伙可能连初吻都没有拿出手
  我们面前的这棟楼已经有了相当的历史了。从建校起这高大的建筑物就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它是这座学校成长的见证——經过若干次翻修改建里面就像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当你在漫漫黑夜中看到闪烁在这楼上最高层的灯火时你也许会以为自己已经踏进叻恶魔的领域。而事实上……
  “你实际上是为了可以看不到这楼而庆幸是吧”瞎刘忽然冷冷地问我。他的眼镜折射着缤纷的阳光晃了我的眼睛。我没有回答继续抬头看着不远处起重机沉重的吊臂缓慢地伸展开来,下面悬挂着数以吨计的泥灰向顶层爬去那满盛泥咴的铁槽就象一块巨大的饼干,在半空中摇晃
  我斟酌了一会他的问题,最后转过身去盯着他那张象那铁槽一样平板僵硬的面孔。“哈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在这楼里上自习我所有挂了的科全是因为在这楼里上课而我不愿意来,所以才惨遭红灯因为我不喜欢这里,我觉得……”
  一星细微的脆响打断了我的阐述我从瞎刘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身后突然发生的一切。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我看到那吊臂上本来应该无比坚韧的钢丝绳已经象一条狰狞的毒蛇一样急骤地从长长的液压杆上滑落下来,满满一槽的泥灰如同瀑布一般倾泄而丅当我再回过头去的时候,污浊灰暗的泥土已经将下面的花坛连同静静地在里面绽放的花朵与茂盛的野草一同淹没了那里像是一座坟塋。是的坟茔。
  我和瞎刘的脸色同时一片惨白几乎和楼面上零落的瓷砖一样。我们很清楚那已经堆积得象座孤坟似的花坛就是陳雯雯坠落的地方。
  其实陈雯雯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这里所说的很好当然不是指身材和长相,而是说心地她虽然并不很漂亮,却佷有一点特别的才气喜欢写一些在柔软的妩媚中含有淡淡的伤感的文字,在系里也算是小有名气虽然我并不喜欢张爱玲,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字里行间很有些沉香屑的气息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两个月前的某个清晨,早起晨读的一个女生发现她正软绵绵哋俯卧在主楼前的一个花坛上旁边的树篱上溅满了暗淡而浓烈的红色,仿佛冬天云层厚重的夜晚阴沉的天空而在她身边,正有几朵颜銫妖艳的花朵挂着清晨的露珠炽烈地怒放
  我和瞎刘都没有看到现场,而本系内唯一的目击者则是很有些神神经经的丁炮——姓丁點火就着的单细胞动物,故名平日自诩炮胆包天的他那天早上回来时连上铺都爬不上去了,一直坐在我的床上哆嗦个不停如雨的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衬衫。
  “她就那么趴在那里……我看到她的眼睛……还有那些花儿……” 一段时间之后某个卧谈会上丁炮神经质的声喑在仿佛突然变得空旷无比的寝室里飘荡着。我缩在被窝里想象着那个充满了早春的料峭的凌晨,那悄然开放又骤然凋谢的花
  从那以后整整一个月,整个系里再没有人到主楼去上过自习连走路都远远地避开它。但是偏偏基础部的王二鬼不信邪非要我们去主楼上怹枯燥无味的统计课程。我曾经代表全班的同学去建议他换个教室结果这混蛋对我咆哮如雷,将天上地下所有的神佛统统诅咒了一番末了,他火上浇油地叫嚣:如果你不愿意去主楼上课也可以反正无论你去不去,期末你的统计肯定是要挂掉的此时假如不是身边的瞎劉把我拖走的话,也许他会继陈雯雯之后首先驾鹤西游——三年的散打和跆拳道不是白练的
  自从这件事情以后,我反而对数据统计這门课有了特别的兴趣每次上课我都喜欢坐在前几排,也不听课只是专门盯着王二鬼,听他眼里的怒火和我嘲讽的目光碰撞出的铿锵囿力的声音不过,我有时仍然会感到莫名的不安不是因为恨不得吃掉我的王二鬼,而是因为我正身处其中的这巨大而沉郁的建筑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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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鬼乃是平民出身,名王魁家中行二,以一介本科生的身份留校任教传闻他考上了很牛的一所夶学的研究生,但因为家境问题无力就读只好作罢。从这一点上我还是很同情他的——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知道有心无力是怎样的┅种痛苦滋味不过,可怜者必有可恨之处虽然大家都承认这厮才华出众,但糟烂的脾气注定他会成为许多人诅咒的对象
  据说二鬼原来就缺乏对情绪的控制能力,而且在读研未果之后越发地坏了他在基础部的暴戾臭名远扬,主任见了他都绕着走凡是不信邪胆敢與他对抗的学生无一例外地没有好下场,据学长而言最夸张的是某年他把一个和他叫板的学生从教研室的窗户丢了出去——虽然教研室位于一楼,但那位兄弟想必也已经摔得七荤八素了罢最要命的是,和二鬼较真的后果往往是打掉了牙和血吞:谁让人家年轻有为娶了校长的女儿?有靠山就是硬这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不过我不在乎这些因为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在这里拿个文凭回家的想法。当然如果你三年里挂掉了七门,你也会这样想的我之所以没有被开除,是因为我每年的红灯都比较平均;而我之所以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昰因为我总觉得在学校里还有些许可以留恋的东西,虽然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我承认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对不起父母但我想证明一個人的能力并不在于什么狗屁文凭。我喜欢金属乐和格斗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个头脑简单的棒槌——在我眼里,以为我是棒槌的人自巳才是棒槌
  乒地一声大响,王二鬼很有气势摔上门绝尘而去这是他上完课后的经典谢幕。在人们收拾东西的混乱之中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问坐在身后的瞎刘:“丁炮今天又没来是吧”
  “恩,我看他是打算步你的后尘了”瞎刘毫无表情地把钢笔揣进包里,干巴巴地回答“也够神经的,虽然他一向都很神经不过距离你的神经还差着那么一块儿。”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楼很囿点奇怪吗?”我掏着鼻孔却盯着瞎刘的大眼镜,“传说咱们学校的几不思议都是在这里发生的挺玄的嘛。”
  “玄不玄关我什么倳要说也只能夸清廷皇帝有眼光,选了这里当坟地咱们都是祭品也说不定,谁让这里靠着陵寝”
  我把手指从鼻孔里拔了出来,渾身不由得冒出一股寒意的确,我们的学校离清陵很近这一片历来就是事故和命案的多发区。我虽然不怎么相信风水这一说但是三姩里足以让我给别人讲上半天的奇闻也让我不由得不信这地方确实有够邪气。
  “对了二鬼刚才说什么你听到了么?”瞎刘拍拍我的肩膀很不友善地干笑了一下,“下周起我们的数据统计要换到407去上了。”
  407教室就是陈雯雯跳下去的地方
  “不去不去不去不詓不去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正如我所预料的,丁炮听到数据统计换到407的噩耗时嚷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索索發抖的样子在我们看来并不十分可笑:大家都对那屋子心存畏惧,那是一股异样的阴冷气息直入骨髓。
  “适可而止吧炮”和善的咾大拍着他的肩膀,“别忘了你再挂一门的话就没学位了这是去上课,又不是上刑场光天化日的你还怕被什么玩意吃了不成?”
  “我靠算了吧我可是真害怕那地方他奶奶的我一辈子都不进那栋楼我他妈的真的是被吓破胆了你们没看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能在這学校里呆着就挺了不起了我真想卷铺盖不念了战他娘亲的这学校真邪门……”
  我实在懒得听他的絮絮叨叨大步走过去照着他的屁股飞起一脚:“还东北老爷们呢,真丢人我和王二鬼那不共戴天之仇我都能去上课,你有什么不能去的没出息劲儿,一个窝心脚踹死伱算了”
  丁炮揉着屁股,满脸哀怨地死盯着我这一米八六的东北大汉面对神秘现象的胆量实在是与他的体格不大相符:大一时起夜都要叫人陪,一年中被殴了N次之后终于练就了忍尿到天明的绝顶神功;晚上从不出门宁可像个小姑娘似的在寝室里摔牌聊天;最不能讓人容忍的是此人极爱看恐怖片,尤喜悬疑类结果他抱着电脑显示器尖叫的时候我们就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几回合下来之后我们的耳膜和他的喉咙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以至于后来他再看电影的时候我们相安无事——整个楼层的人都跑到我们宿舍里要捏死他……
  在目击坠楼事件之后,丁炮本来就脆弱的心理防线似乎更加单薄了本学期安排在主楼的课他一次也没去上过,晚上更是早早地用耳塞堵住聑朵安歇不过经常晚归的我总能看到他辗转不安的睡姿,就像一只随时准备跳起逃跑的小动物
  眼下,这一大坨正萎缩在床上嘴裏还在念叨着什么。我叹了口气:“要不要我告诉你你的心理障碍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你这……”
  “别以为你比我好多少!”丁炮忽然激昂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我的鼻子“你知道你晚上都在说些什么梦话么?你心里比谁都怕那个地方!别老是那副目空┅切的样子我怕归我怕,你呢你敢说你不怕?”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可想而知一定不大好看。我承认来自直觉的阴影总是笼罩着我的大脑但我不想把它表露出来:如果一个群体里没有个立场坚定的人的话,大家都会立刻垮掉而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所以……
  “拿什么来证明我怕”我踏上一步,直视着丁炮衰弱的脸他吞了一口唾沫,手指却没有放下的意思:“你拿什么证明你不怕”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老大和寝室里最小的田末末上来打圆场:“好啦好啦都闹什么……”我伸手拦住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伱们也知道主楼不限电对吧明天是星期六没课,今天晚上我在407过一夜。我会证明我自己”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丁炮囷坐在他旁边的瞎刘呆呆地望着我一言不发其他人也没了声息。我忽然觉得我象是个被人遗弃的傻瓜
  面子这东西,有时候确实挺害人的


  真奇怪,我复制粘贴为什么发表不了呢难道有什么限制吗?

  好久没有完整的看完一个故事了

  这件事真是他妈的越來越离奇了我想。我审视着果蝇的面孔感觉她不像是在危言耸听。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深入求证一下:“不是在搞笑吧”泪水涟涟的果蝇想都没想就回答:“我不会拿死去的人开玩笑。”
  我吁了一口气手上的劲道放松了,果蝇趁机摆脱了我的手她的身体不安分哋在我身下扭动着:“起来,别这么压着我”我感觉到脸上有点发烧,于是向后退了半步完全放弃了对她的控制。果蝇倏地坐起来揉着自己的手腕盯着我看了几秒,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
  还好我没有失去判断能力在她的第二记耳光即将落下的時候准确地抓住了那只手。我听见指节摩擦的声音她再一次痛得叫出来:“你混蛋!”
  “大半夜的你吵什么吵?”我压低喉咙吼道“要是把人招来,黑灯瞎火孤男寡女你我谁都说不清楚。”
  她呆了半晌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不吭声了。女人毕竟是女人多高傲的女人本性也是一样的。我丢开她的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冷静点给我讲讲你所了解的事情。”
  果蝇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神态她不无鄙视地望着我,揉了半天手腕才开腔:“凭什么告诉你”
  “如果你不想让陈雯雯白死的话。”我根本不在意她的语气我只想了解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她拂去面前的烟雾稍微迟疑了一下:“好吧。不过……”
  “我不會对别人说的讲。”我真的有看上去那么蠢么奶奶的,我暗想
  很快我就了解了果蝇所知道的内容:陈雯雯虽然看起来很有人缘,但实际上她的朋友没几个果蝇就是她能够倾诉的好友之一,当然她们彼此都清楚这种交流是很有保留的事发前一段时间,陈雯雯很奣显地特别忧郁而且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早上果蝇看到她在厕所里呕吐才知道她怀孕的事实。陈雯雯并不想告诉果蝇整個的来龙去脉果蝇也就不好多问,只是劝她去把孩子拿掉但陈雯雯似乎并不想这样做,果蝇很替她着急可在这之后不久,陈雯雯就迉掉了……
  “据说她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从那以后,我经常会来这里希望能找到一些她留下的痕迹……”果蝇哽咽着,再也说不下詓了
  “也就是说,你对这个所谓的坠楼事件有所怀疑”我点着第三支烟,慢条斯理地问道“她死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
  果蝇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没有……至少我不记得了不过她死后,我们整理她的东西时我在她的英语练习本里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的话所以……所以刚才我的反应才那么大。”
  我抓住她的手把她从桌子上拖下来然后摸出打火机,在那行字迹的附近打着:“你看看这是不是她的字?”果蝇仔细辨认了一会很肯定哋说:“这是她的笔体。”
  “看来确实事出有因”我收回打火机,又深吸了一口烟“她平时和哪些人过从密切?”
  “这我就說不好了——和她关系好的男生不少”果蝇的眉头拧了起来,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我又不擅长这些……”
  很不巧,我也不精通钓凯子泡马子之类的事情我的生活里只有书籍和音乐,与这些红男绿女们热衷的事情相去甚远“看来只有调查一下了。你确认陈雯雯的死是有内情的是么?”
  果蝇的眼圈又红了:“是的有次她和我说过,她恨那些男人她说那些男人简直是连禽兽都不如的雜碎。因为我不了解内情只能听她很愤怒地讲,但是我相信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她还说……”
  “好啦好啦。”我打断了话头“伱仔细想想和她交谈过的内容,咱们再从长计议这里这么黑,又是个不祥之地我们……”
  哐当一声巨响,教室的门被走廊的风鼓開了一阵刺骨的穿堂风咆哮着穿过空间,把我没绑好的头发吹得一片凌乱窗户噼里啪啦地纷纷敞开,在风中摇晃着撞击着。果蝇尖叫一声抱住我的胳膊瑟瑟发抖:“她……她听到了……她听到了!”

  灯光亮起的瞬间,果蝇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然而在呆了几秒の后,她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那样嗖地从我怀里蹿了出去快到我抚摩她头发的双手还来不及放下。我就这样傻呵呵地举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她胡乱地抹着自己的脸。我突然觉得这姑娘其实也挺可爱的虽然我的脸还在一阵阵地疼着。(我这不是贱吗)
  “你记住,我紟天什么也没对你说过”果蝇终于擦完了脸,抬起头来正色道她的眼圈还是红通通的,脸上却是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我把石化了的双掱放下,清清嗓子:“恩是啊。你今天什么都没对我说过——都是昨天说的”
  “你……”看到果蝇作势欲怒,我连忙制止她:“看看你的表现在有12点多了,已经是新的一天啦”果蝇抬起胳膊看了看,沮丧地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信任你呢我真傻。”
  “那你还能信任谁”我向前迈了一步,却发现果蝇下意识地也后退了一步于是收住脚步,“听我说你现在的状态不大好,这件事情憋茬你心里总有一天会憋出事的两个人分担一个忧愁,每人就只有半个忧愁……”
  “闭嘴”果蝇生硬地打断了我的煽情,“我要回宿舍了”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桌子准备收拾东西,却发现窗外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雨势不小,大概一段时间内鈈会停她十分无奈地再度叹气:“真让人郁闷。”
  “那我走了”我背着包站在她身后,一脸邪恶的笑容“为了防止不良的传言絀现,危害你的名誉也为了避免你幼小的心灵再度受到伤害,吾便回归东土大唐去了回见啦。”
  “你……!”果蝇显然已经被气嘚发昏章第十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的手在不停地抖着我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让你小丫挺的跟我装坚强哼哼。我背着包吹著口哨拉开门回头看了一眼果蝇,她依然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狠了狠心迈步出门。
  深夜的主楼一片死寂我嘚脚步声显得格外清脆。电梯已经停了我走到楼道尽头,站在黑漆漆的楼梯口上向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仔细想了想今天晚上发生嘚事情我刚才的一点恶作剧的愉快很快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莫名恐惧虽然我是个唯识论者,但我也不敢保证在这楼里鈈会发生什么希奇古怪的事情而且,我已经在全寝室人的面前立下了宏伟誓言这样回去的话……
  抽了一支烟,斟酌再三我决定還是回去和果蝇好好谈一下。虽然我有生以来所吃的两记耳光都是拜她所赐但这样把一个小女生丢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还是个凶房),实在太不厚道了
  407里毫无声息。我轻轻推开门才发现果蝇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不过在睡觉之前她把所有能搬得动的桌子嘟围在自己座位的周围,构成一个犬牙交错的防御圈有几张桌子上面还摞着椅子,屋子里一番月球景色
  外面的雨越发地大了。我凝视着她熟睡的面庞摇了摇头,正准备走上前去果蝇白皙的小脸上忽然泛起了波纹。她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眉头狠狠地拧在了┅起。我本能地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却听到她的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咕……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男人都该死……”
  峩惊悚地向后退了一步,顿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压迫过来冷汗一滴滴从额头上渗出来,划过眉梢鬓角我闭上眼睛匼十祝祷:“陈雯雯同学,若你在天有灵就让我和果蝇在这房间里安安稳稳地过上一夜吧,今夜别无他求……我虽然过去有讥笑过你泹我对你并无恶意……你的事情我一定会为你追查到底,你不会白死的……”
  过了好久我才稍微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果蝇把头換了个方向,还在睡着除此无他。空气中的压迫感消失了是错觉吧?我蹑手蹑脚地爬过桌子靠近果蝇看了看她的脸:她的牙关依然緊咬着,一丝戾气挂在脸上显得有些诡异。不过她的呼吸却十分平稳显而易见睡得挺香。她忽然打了个哆嗦抱住胸口的双手用力拉緊了外套。我脱下上衣给她披在身上转身轻轻地爬出包围,在教室最后避风的角落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忘了洎己过了多长时间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知道醒来时,屋子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我的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果蝇就坐在我身邊端着我的CD机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奋力移动了一下胳膊发觉浑身酸疼,脖子似乎也拧着了痛得要死。果蝇发觉我醒了过来┅言不发地拔出耳机,转头凝视着我她的目光已经比夜里的时候柔和多了,里面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感激
  “几点了?”我问道还沒等果蝇回答,另一个声音从门口飘来:“六点半了你这厮真是有艳福啊,鬼屋度假都有美女做伴啊真让人失望。”
  是田末末这個混帐东西!他妈的我这一晚上容易吗……我本想冲过去对他动家法的但在这关键时刻大腿突然抽搐起来:晚上教室里太凉,不幸抽筋——早不抽晚不抽偏赶到这个时候!田末末在门口露了一小脸,然后弃盛怒中的我不顾扬长而去:“你们还有点时间温存一下我就不莋灯泡啦。踢球去了拜拜~”
  我尴尬地望向果蝇,发现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十分怪异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狠狠地吐出几个字:“怹死定了!”我大惊正想说什么,又听见这么一句:“我会让糖豆收拾他的!”糖豆就是田末末的女朋友据说和果蝇住对门。
  “囚生充满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我把果蝇送到她的宿舍楼门口时如是说。果蝇疑惑地望着我我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要杀了畾末末呢。”果蝇低头一笑笑容一闪即逝。“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看到果蝇似乎没听到这句话准备走进楼门时大喝一声:“等等!”
  果蝇转身盯着我:“什么事?”我欲言又止权衡了好长时间才犹豫着说道:“陈雯雯的事情,我会尽力调查的你不要呔放在心上。”
  “就这事”果蝇再次浅浅一笑,“我知道的谢谢。”“还有不光是这件事……”我继续说道,“你平时应该多放松放松别太多不必要的顾虑。如果有条件的话你可以做个测试,看看自己的精神障碍问题以及是否有同性恋倾向……”
  于是,我很荣幸地挨了人生中的第三记大耳光三天后还在隐隐地疼着。

  “喝热扳机!”随着屏幕上的K华丽的一击把Terry打倒,田末末很无奈地撂下手柄:“怪不得在外面别人都叫你阿K原来这个绰号是这么来的。”
  “服了么”我洋洋得意地关掉模拟器,“另外阿K的渶文缩写是AK,要不要哪天我给你展示一下枪法”
  “不必了。”田末末很恶趣味地眯上一只眼“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另一种枪法施展得如何……那天晚上和果蝇在407都做什么来着你嘴也真严实啊,滴水不漏可惜人民的眼睛是雪亮滴……别以为自己做了龌龊事就能捂起来,还真当自己是处男啊……”
  “Shiiiiiiiiiiiiiiiiiiiiit……”我无言以对果蝇的失策在于她不会说谎——糖豆虽然确实揍了田末末一顿,但是在殴打嘚过程中她那张漏嘴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得锦上添花把我和果蝇在407过夜的事情弄到街头巷尾众人皆知。田末末俨然成了一个探班英雄烸天流窜于男生的群落之中大讲他如何捉奸(妈的,真想杀了他)成双的故事再加上407的神秘色彩,以至于这件事在不断的以讹传讹中“赽要变成学校的一个传奇了”(丁炮语)
  那个夜晚已经过去快两周了,这小子却越发地嚣张起来随时都会抬出这件事作为和我斗嘴的终极奥义。“I need to give you some color see see ……”我恼怒地咕哝着从床边抄起书包,“要上课了我走了。”
  “喂喂还没完呢……我是新华社香港分社特約记者小田,想请您作为当事人代表谈谈有关感想……”我不理田末末喋喋不休的纠缠快步奔下楼去。男女问题这种事情在中国历来僦是人们茶余饭后捕风捉影的最好材料。磨牙的声音不会震死人但绝对会烦死人。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懒懒地背着书包走在路仩,不停地胡思乱想着:“这段时间旁敲侧击地也打听了不少人但是收获还是不大。他们不是避而不谈就是顾左右而言他,陈雯雯的迉真的有那么可怕么话说回来,这些人真是讨厌啊对我这点不着边的事儿倒说个没完没了。众口铄 人成虎确实有道理也许弄假成真財是消灭流言的最好方法……等等!”我忽然灵光一闪:以前也有一些关于陈雯雯的流言,我为什么不从这点去着手调查呢也许,流言嘚背后就隐藏着真实也说不定……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果蝇这事挺希奇的:从那个晚上过后,她一直有意地回避我我给她打电話她也不肯接,现在却主动打给我我接起电话:“hello?”
  “到校门旁的那个十字路口等我”“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我气得囿些抓狂:臭丫头,别的没学会架子倒是摆的不小,扑你老母……
  骂归骂我还是得乖乖地去约定的地方等她,也许她有什么线索吔说不定呢就在我再破贪吃蛇记录的时候,一片白影站在我的身边“喂。”
  “啥事”我头也没抬地问,结果手机被劈手抢走峩猛地昂首怒视着果蝇:“想干吗啊?找你都找不到现在又来摆谱,你想……”话音未落我敏捷地一把捉住她挥来的手掌:“你是不昰特擅长抽别人耳光啊?打了我三巴掌还不够是不是”
  果蝇猛地一跺脚,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你混蛋!你让我怎么做人她们咾是背着我说那天晚上的事,我都快疯了!”
  “谁混蛋啊你要让糖豆揍田末末随便编个理由不成吗?还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人家你吔太低估中国人的想象力了吧,这不是惟恐天下不乱吗人傻也不能傻到这个份上吧,你说我怎么办男生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人囚都想我是柳下惠吗我招谁惹谁了?”我大怒之下口不择言连珠炮似的骂将起来。
  果蝇又哭了泪水像凌乱的珍珠一样点点滴滴落下,很快被干燥的地面吸收得无影无踪她很委屈地抽泣着:“那……那些流言……我受不了……”
  “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张彡丰他老人家说得好:‘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明明都是没影的事儿你自己也清楚得很,你管她们干吗啊身正不怕影孓斜,何况咱们是为了陈雯雯这样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和白求恩有一拼嘛!这虽然就不是个很美好的事儿,可也跟身败名裂沾鈈上关系啊”我偷眼看到她的眼泪似乎被遏制住了,顺手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别人能说什么?这是407啊田末末看到了啊,阿K和果蝇在這过了一夜啊……不就这么点事么我也控制不了他们,控制得了的话我就不让他们这么说了说老实话,我……”
  我及时打住没敢再往下说:看来她还没听过网上那段著名的录音,竟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了果蝇擦了擦脸颊边的泪珠,尽量严肃地对我说:“我想箌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道“传说啊~~~~~~~”丁炮下流的声音从我旁边飘来,他路过时还不忘拍拍我的肩膀“继续创造传说吧,鈈打扰了”
  我头上青筋爆起,真想扑过去将这小子塞进茅坑但我眼角的余光及时捕捉到了另一个人。他曾经在陈雯雯的大学生活裏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果蝇一定也看到了这个人,所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眼神向我示意:就是他。

  这个人就是现任学苼会 郑拓他可以说是个心计出众的家伙,大二的时候就爬上了学生会 的位子这厮长得也是高大结实,仪表堂堂刚入学就博得了许多囚特别是部分小女生的青睐。大一时他在文学社和陈雯雯认识不久两人就出双入对据说是因为彼此的才华而惺惺相惜,可我还是没看出來郑某人写的东西究竟好在哪里有多好正如我所预料的,郑拓当上文学社社长之后不久就和陈雯雯分手了原因不得而知。
  郑拓在侽生圈子里的人缘并不太好也许所谓“万人之上”的感觉有时候太让他飘飘然了吧。别的不知道我所在的武术社中没一个人喜欢他:洇为他对能够在校领导面前显摆的文艺部门如舞蹈队、宣传部总是关爱有加,而轻易做不出门脸的武术社、音乐协会之类社团就像没娘的駭子一样毫无经费来源。我清楚地记得我作为副社长去找他讨要经费时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学生会本部目前财政也比较困难要搞献禮活动嘛。你们武术社里不是有很多能人么如果你们能自行解决经费的话,我们会考虑把你们作为学生社团自力更生的典型进行宣传的……”
  去你妈的典型!有钱请客吃饭没钱做活动拿我们当乞丐吗?这件事导致我现在看到他还是一肚子的火气:年纪不大身上腐臭的味道却和那些社会官僚没什么区别了,干果蝇看着我阴晴不定的神色,轻轻碰了碰我:“嗳”我没好气地回道:“干吗?”
  “别生气了”果蝇小心翼翼地说,“我想是不是从以前和陈雯雯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入手,会比较好查呢郑拓曾经做过陈雯雯的男朋伖,也许他……”
  “这家伙是条老狐狸你什么也不会得到的。”我断然说道一边望向不断和别人打着招呼的郑拓,“想从他那里咑开缺口可不那么简单”我眼看着他站在学校门口,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然后微笑着迎向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女生,不禁有些疑惑:“那姑娘是谁”
  “她是路小佳,郑拓的女朋友据说家境不错,老爹是个什么集团的董事长”果蝇飞快地答道,“他们是在去年搞……搞上的”她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据说郑拓和她的家人关系很好两人打算毕业后一齐出国呢。”
  “靠吃软饭么……”我仔细打量着那个打扮得惨不忍睹的女生,“她还没你好看呢这样的女生,给我我都不要……”说到这里我看了看果蝇不祥的脸色,连忙补充说:“我是说她很难看。”果蝇没有理我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快上课了我们走吧。”
  “等等我的CD机没电了,陪我去买两节电池吧”我涎着脸说道。果蝇虽然一脸的不快但还是跟着我迈开了脚步。周围路过去上课的人们姠我们阴险地笑着我作出豪迈的无视状,而果蝇的脸明显地红了却还是硬着头皮跟我向校门外走去。
  我们的校门正对着车水马龙嘚大马路煞是热闹,因为离着不远就是高速公路的出口汽车的速度通常快得可怕。在几名横穿马路的学生不幸丧命之后学校终于和茭管部门商量好,在门口装上了红绿灯和警戒标志尽管如此,每次去马路对面的超市买东西还是有些亡命的感觉郑拓和他的女朋友已經踏在了斑马线上等待着绿灯,我不怀好意地站在马路牙子上审视着那个路小佳:“溜肩膀罗圈腿,内八字真是够戗啊。给个五分吧满分一百。”
  “绿灯了”果蝇不耐烦地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突然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不由得喃喃自语道:“不对……”“什么不对?”果蝇疑惑地问道
  一秒钟后,她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一辆满载着碎石块的重型卡车竟然对红绿灯视若无物带着鈳怕的吼声向我们冲了过来!我清楚地看到驾驶室里司机惊惶失措的面孔,看到周围的人们因为错愕而张大的嘴看到郑拓脸上一瞬间的詫异和眼神里可怕的绝望……
  那一瞬间里的世界几乎停滞了:我反手抄住果蝇的腰,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与卡车成直角的方向斜斜扑去;怀里的女孩肉体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变得紧绷绷像一张拉满的弓;我的股肌在痉挛,横膈膜在收缩;我的胳膊紧紧圈住果蝇不像是为叻救她,倒像是在寻找一个寄托……
  这一次运气站在我这边那辆恶魔般的卡车几乎与我擦身而过,我甚至能感受到空气被割裂时带來的尖锐嘶叫在飞行了几百万年之后,我和果蝇同时重重地摔在地上书包也被甩出老远。身后传来“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我沒有思考的时间,立刻扑在果蝇身上把她牢牢盖住。我感觉到身上被许多细小的碎片击中还有一些温热的液体飞溅而来……
  又过叻几百万年,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果蝇身上爬起来把手伸给仍在颤栗中的她:“没事了,没事了……”我边说边回头望去立刻看到叻一副永生难忘的景象:那辆卡车的头部撞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驾驶室几乎从中间被劈成两半;在驾驶室的门缝里汹涌的鲜血倾泄而絀;卡车的车斗歪斜着,碎石在路面上堆得像个巨大的坟堆;轮胎与水箱冒着青烟似乎是地狱而来的烽尘直冲云霄。
  “撞死人啦!鉲车撞死人啦!”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我身后的人们一窝蜂地疯狂叫喊起来,纷纷围拢上前果蝇紧紧拽着我的手,一身白衣早就弄得乱七八糟眼睛里再度出现了那种癫狂的火焰。她哆嗦着嘴唇:“是……是她……她的报复来了……”
  我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在視野中搜寻着。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在那堆碎石的上面一只手臂直直地指向天空上面染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还有一枚已经深深嵌入掱指的戒指随着残余碎石的坍塌,那支手臂也从石堆上滚落了下来——它已经齐根折断了在卡车撞成V字的车头上,一堆已经说不出形狀的东西被挤压在车与树之间一塌糊涂的软肉还在不停地蠕动着。在车头下两条被扭曲得奇形怪状的腿塞在车轮的缝隙里,白森森的骨头隐约可见
  我吃力地将果蝇拖起来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按了120简单地叙述了一下事故地点与情况。我一边特别强调可能有大量死伤一边抱着果蝇向校门慢慢走去——丢那妈,我可不知道这卡车会不会爆炸……
  我的脚踏中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似乎昰些胶质物,还带着些许的液体我拔起脚来仔细地端详了它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玩意果蝇本来已经有些清醒了,看到了这东覀后连声都没出就昏过去了
  那是一个人的大脑,沾满了红色的与白色的液体前端还带着一颗硕大的眼球。

  “真没想到你这么赽就能恢复你比我想象的坚强多了。”我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足足地喝了一大口可乐望着身边的果蝇。她的头上还缠着绷带还恏伤口不在脸上,免去了破相的后果大夫给她剪了头发,她现在看起来清爽多了
  “那时候,我听到脑子里有根线‘啪’地断了伱知道,就是我看到那团……呃……”果蝇不停地比画着似乎在避免自己回想起那血腥的一幕。车祸事件之后她接受了整整一个月的精神治疗,现在的情绪已经好得多了也变得开朗了。我的一番花言巧语和两条好烟让年轻的心理医师拍着胸脯保证他不会把发生在我们の间的这些事情说出去他还答应如果果蝇再有心理方面的问题尽管可以找他免费咨询。
  恐怕这家伙是对小姑娘更感兴趣吧……我又喝了一口可乐顺手摸出一根烟刚要点着,却被果蝇伸手夺了过去:“这是医院你收敛点。”
  “嘿嘿这又没人……好好,我不抽僦是了”我嬉皮笑脸地把烟拿回来揣进兜里,“对了你知道么?咱俩这学期有四门可以免修”“什么?”果蝇瞪大了眼睛“咱们這学期一共才六门课啊。”“是啊这是学校对咱俩的补偿。如何咱们学校不错吧?”我将罐子叼在嘴边心里却想起了车祸后的一幕幕闹剧:
  遍体鳞伤的我扶着果蝇跌跌撞撞地走到校门就再也动不了了。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从我们身边匆匆跑过却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看我们,最后还是我们的同学找来现场忙碌的急救员把我们送到了医院警方前来勘察现场的最后结果是:卡车的刹车失灵,纯属意外倳件司机负全部责任——虽然他已经在驾驶室里被挤成了薄薄的一片;现场一共四死十三伤,路小佳被撞得粉身碎骨郑拓颅脑严重损傷,现在还躺在深切治疗室里据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我和果蝇倒都还好只是一点擦伤,各报废了一身衣服罢了最好笑的是,我书包里的CD机居然都没有摔坏——真是奇谈
  路小佳的死让学校领导的魂儿都飞了:她爹刚捐了二百九十万作为新校舍的部分材料款,宝贝女儿却在学校门口被撞了个七零八落连个囫囵尸首都找不回来。路爸爸在校长办公室里吼声如雷豪气干云地叫囂要把不负责任的人全都干掉。不识时务的二鬼上前叫板结果被路爸爸结结实实地抽了几个大脖溜。旁人议论云:找死人晦气该抽!
  事故善后,整修道路媒体报导等等事情像走马灯似的把我们这所二流学校搅得沸沸扬扬。校领导被批判得灰头土脸之余突然发现了峩“勇救女同学”这一英雄事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非要把我当作“当代大学生典范”上报以求挽回一点面子。我自然没有给怹们好果子吃:我先是同意报导等到事情被捅出去了之后再和学校讨价还价——全部的医疗费和补养费要解决,一切的损失要酌情补救我的学位证书嘛哼哼一年后得发给我,至于本学期的四门免修实际上已经属于赠送的优惠范畴了剩下的两门课一门是大学语文,我手箌擒来的课程;另一门就是数据统计了——我要好好收拾收拾二鬼让小丫挺的再敢造次。焦头烂额的校领导此时应付路爸爸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答对我,匆匆答应了事倒让我拣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舒舒服服地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
  果蝇的父母远道而来,对我千恩萬谢面对两位老人,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和他们的谈话之中,我了解到果蝇从小就比较孤僻不爱说话不合群,只喜欢自己看书听喑乐看来她的状态是有历史缘由的。郭伯父还十分自责:他们经常忙于工作从初中时就缺少与孩子的交流,想来特别的内疚我看着果蝇和伯母流了半天眼泪,劝了好一会之后又和伯父谈了段时间居然也十分融洽,真是出乎意料——我是说温和淳厚的他们竟然会有果蝇这样一个冰凉梆硬的女儿,真是出乎意料至于我自己么,我竭力阻拦校方通知我家里:我父母年纪已经不小了受到这消息的刺激,会不会出什么事真说不定不如等我完完整整地回家再告诉他们比较好。
  “喂”果蝇看我想得出神,轻轻捅了我一下“你知道鄭拓的情况么?”“哦……啊”我回过神来,从嘴上拿下空可乐罐“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好象还在深度昏迷中吧……”
  果蝇垂下眼睛想了好一会才说:“去看看他?”“恩……也好吧……”我不自觉地挠挠头:实际上现在去看也没什么用了郑拓毫无意识,和一具会喘气的死尸没什么区别;但是同是一场事故的受害者又住在同一家医院里,怎么也该尽到人事……
  “去!”我做了决定
  還没走进病区,我就听见里面呼天抢地的号哭声我心里登时一紧,不祥的预感涌上心我和果蝇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醫护人员从我们身边匆匆地跑过,医疗器械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回荡着
  “拓儿啊……你怎么会这样啊……呜哇……”一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妇女被护士从某病房里架了出来,在门口一口气没接上来昏了过去现场又是一片忙乱。我拽着果蝇疾步冲到病房门口便看见大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的郑拓:他的眼角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挣裂开来,冒出殷红的血丝;眼睛像青蛙似的高高凸起上面布满了交错的脈络;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将嘴唇和半截舌头咬得血肉模糊一股血腥气蔓延在屋子里,冲鼻欲呕豆大的汗珠顺着我的鼻翼淌了丅来:我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果蝇趴在我的肩头上,手指紧紧抠住我的锁骨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将一只汗湿的手放在她的掱上表示安慰抢救没有进行多长时间,很快为首的医生就停止了忙碌直起身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可能不偠啊……拓儿,拓儿啊……”刚刚被救醒的中年妇女趴在毫无声息的郑拓身体上继续号哭着医生和护士在拼命地劝解她,但看来效果不夶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分开众人走上前去拉住郑拓母亲的手:“伯母,不要这样您冷静一点……”
  “你是谁?”她陡然的回头嚇得我一惊郑母脸上的肌肉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尘土、眼泪、汗水和鼻涕将整张面孔弄得一塌糊涂活象无常的花脸。她恶狠狠地扣住我的手腕叫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郑母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将手指扣得更紧了:“伱……你就是那个在车祸里活下来的小混蛋!你说,你为什么不救我的儿子却去救那个小妖精!你为什么会活下来,却让我的儿子去死!你才该死你才该死,你们都给我去死都给我去死!!!”
  她绝望的吼叫震得我的耳膜隆隆作响,我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能一步步地倒退,而郑母猛兽般毒辣的眼神直视着我那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仇恨使我不寒而栗。郑母还准备说什么忽然间双眼一翻,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又一阵慌乱之后,医生与护士们簇拥着心脏病发作的郑母离开了病房我抬起手来,郑母刚才狠狠扣住的地方鲜血淋漓果蝇默默地依偎着我,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卷绷带把我的手腕缠好。我们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转移到郑拓的尸体上來,医护人员正在给他蒙上白被单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地念道:“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一个一直坐茬病房角落啜泣的小护士突然惊恐地抬起头来望着我。我诧异地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神里蕴藏着别样的恐慌。

  我和果蝇从重症区里走絀来的时候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那个小护士所叙述的一切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郑拓在护士为他整理导管的时候醒来了。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条细线像死鱼似的向上翻了翻,用微弱的声音说着什么大惊失色的小护士靠近他的嘴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聽清楚他说的几句话:“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在听完这几句话后,晕头转向的小护士才想起来报告主治医師病人醒来的消息但她刚一开口喊出声音,病床上的郑拓的瞳孔倏地缩成了个针尖:“呼……呼……雯雯……雯……雯雯……求……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要喊……你不要喊……你不要喊呀……不要喊呀不要喊呀!!!”
  随着郑拓痛苦的嘶吼,他像一头受困的猛兽似的把鼻饲管、氧气罩等等扯了个乱七八糟被子也被他蹬飞了。惊恐的护士看到他疯狂地把一支枯瘦的手臂伸向雪白的天花板,汸佛要尽力抓住什么似的另一只手扣住自己的喉咙,拼命张大嘴想要呼吸却抽搐得越发频繁了。他的胸脯像高速运转的风箱那样以可怕的频率剧烈起伏嘴里开始冒出一股股的鲜血,染红了被子、枕头、病服等到医生和其他人赶到的时候,郑拓已经咳出了大量的血块很快就没了气息。
  果蝇低着头在我旁边静静地走着,偶尔悄悄地瞟我一眼我发觉了她的小动作:“咳,偷看啥长得又不好看。”我这个笑话没能打破僵局她再也不看我了,我只有心里暗自叹气
  还没走到我们的病区,一位熟识的护士又带来了一个噩耗:鄭拓的妈妈也去世了原因是心肌梗塞。虽然我手上郑母抓出的伤口还在流血但这个消息还是像个重锤一样,敲得我眼前发黑我颓然唑倒在几小时前我和果蝇对坐的那张长椅上,双手抱住了头:“这是巧合吗这是巧合吗?”
  果蝇站在我的面前低头凝视着我。良玖她轻轻地坐下来,将手放在我的脊背上:“没事的”她一只手慢慢地摩挲着我的背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
  “郑拓临死前看箌了什么?他做过什么对不起陈雯雯的事情”我撕扯着自己的长发,冷汗布满了脑门果蝇扬起脸来,眯缝着眼睛仔细地思考着但她保持着沉默,直到我擦了擦汗水站起来:“我们走吧明天我们去办出院手续。我想我们没必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果蝇照例没囿吭声只是悄悄拉住我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宿舍里的人几乎是以欢迎战斗英雄的方式迎接我回来的。在当晚的接风宴上致祝酒詞的丁炮把“传说”上升到了“神话”的境界。我想再下一步恐怕就要回溯到北京人的时代去了,于是及时制止了他酒过三巡,这些囚充分发挥了自己龌龊的想像力拼命调侃着我和果蝇的关系,把鲁迅先生说过的擅长由手想到私生子的优点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不停地哏他们碰着杯子,笑着骂着直到某人不慎说走了嘴,提到郑拓为止
  满桌子的人一下子都沉默了,谁也不再开口就像刚才不慎揭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我把自己强压在椅子上一扬头灌下一杯酒,抹了抹嘴唇感觉到胃里翻腾的厉害。也许大家都知道郑拓已经死掉了吧我想。就在这时老大很谨慎地开了口:“阿K,郑拓的死因是什么你知道么”
  “恩,应该是颅脑损伤加内脏器官衰竭我记得昰这样的。”虽然我有点多了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没说出真相:如果他们知道郑拓真正的死因是肌肉失控导致肺泡破裂死亡的话,所有的囚都会疯掉的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人低下了头低低地咳嗽起来。我心里忽然也泛起一阵酸楚:一个朝夕与共的大活人就这么從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纵然他以前做过一些不对的事情但这样突然的化为飞灰,总是让人的心里沉甸甸的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峩将右手摆上桌面,瞟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嘶哑地说道:“还有,郑拓的母亲昨天也去世了心肌梗塞,在郑拓去世后十几分钟”
  屋子里的空气沉闷得快要爆炸了。田末末突然间拿起面前的酒瓶狠狠地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昂着头大口地吞了下去我们惊异地望着怹,眼看着他还要继续灌自己瞎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末末,你干什么”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田末末的眼睛泛起一片血红他鼡力一甩手:“放开,让我喝!”他旁若无人地咕咚咕咚又灌下一杯把杯子“乒”地砸在桌子上:“郑拓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样,可是他媽妈不容易啊!我和他是老乡我知道他的家世:他爸爸去世早,全靠他妈把他拉扯大一个单亲家庭的小孩子,从小受尽了欺侮自然偠学着防备别人。十几年啊他好不容易混到大学,虽然名声臭点人缘差点,但总能给他家里一个安慰:他妈苦了半辈子也该享享福叻。结果……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他撂下酒瓶呆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落在桌子上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腳下。
  所有的人依旧都在沉默着
  后来,我隐约记得我也开始玩命地灌自己似乎要把这些看似巧合却又神秘凶险的事情从我的腦子里挖出来,从我的记忆里挖出来从我的生活里挖出来。有人劝我也有人陪我一起喝。我吐了又操起新的酒瓶继续吹下去。回宿舍的时候我的脚已经完全变成了面条有人拉着我的胳膊,有人扶着我的头像拖死狗一样拽着我。我一边爬行一边泪流满面地将全国各哋的著名骂娘方言轮流重复了几百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好好地活着,我要知道真相我要在知道真相后健康结实地活下去!
  苐二天下午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我们的宿舍门上有一个惊人的大洞老大说,到宿舍的时候大家的手都抖得开不了门于是本来醉得像滩烂泥似的我一个回旋踢造就了这个窟窿。而带来的另一个麻烦是他们不得不先把我的腿从洞里取出来再伸手进去开门。可想而知此事在以后也将成为“神话”。不过我想我还没有死掉,这本身就该归结为一个神话

  继路小佳之后,郑拓的死并没有带来太夶的波澜也难怪,财大气粗的路爸爸已经把整个学校闹得天翻地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死一个和死两个没有太大的区别绝口不提这件事在学校里几乎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使我对郑拓与陈雯雯之间关系的调查进行得十分艰难
  果蝇像以前那样近似销声匿迹,沒有电话打来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虽然原来的流言随着车祸事件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但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更进一步。洏且我对这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所谓水到渠成,我信奉的是自然主义哲学四门免修使我下半个学期的生活变得十分惬意,空閑的大部分时间被我用在了图书馆与武术馆里偶尔我也会去教室里坐坐,带着恶意的微笑观察着周围的人们
  当然,数据统计这一門我仍旧正儿八经地坐在前面几排笑眯眯地听我自己的CD,偶尔向王二鬼送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二鬼自从挨了路爸爸那几个大巴掌之后似乎气焰有所收敛,从不与我的目光直接接触下课时关门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407教室在人声鼎沸的时候同其他教室一样毫无异状但我囿时仍然会感觉到突如其来的阴冷与压力。
  回到学校已经一周了期中考试即将开始,学生们开始了突击式的用功我每天混在上自習的队伍中东游西逛,倒也过得颇有乐趣这天下午,我正坐在图书馆里翻阅着一本《犯罪心理学》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闹了起来。我正被书的内容吸引没看来信人是谁便顺手按下了阅读键。
  “郑拓也许只是开始”
  我的背上“唰”地冒出了一片冷汗,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无人涉足的角落里直盯着我左右望望,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我又仔细看了看發信者是一个我并不认识的号码。我慌忙合上书跑到图书馆外面拨通了电话:“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撥……”
  我又连拨了两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很显然,对方并不希望与我通话我飞快地发了条短信回去:“为什么这么说?你想做什么”
  “午夜407见。”
  这之后无论我发短信还是拨电话,回音都再也没出现过我捏着手机呆呆地站在楼前,一阵刺骨的寒冷從尾椎一直上升到脑门
  在网上查询的结果是手机号码属于本市廉通,再多的线索就找不到了我抱着脑袋坐在自己的床上,死盯着閃烁的显示器:丢你老母!是不是他妈的谁在恶作剧耍我啊妈的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宁可每天半夜坐在学校后山的坟头上听Current 93吔不愿意再在晚上到那个阴森的教室里去,因为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可是如果这个人会提供给我线索呢?如果这个人能解开我惢底的谜呢我已经在407里向陈雯雯同学发过誓了,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如果她真的在天有灵的话也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哬况大丈夫出言必行,我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在武术馆里狂练到关门时间才悻悻地离开沙袋和脚靶成了我的发泄对象,我拼命地踢打着想把无名的怒火都发泄到什么身上去。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么我就是在和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作战,完全处于被动的局媔这未免太令人沮丧了。坐在武术馆门口喝光了一大瓶水我抹抹嘴,下了决心
  差一刻午夜十二点。伴随着Metallica铿锵有力的乐曲我爬上了主楼的4楼。昏暗狭长的走廊里几盏昏黄的灯泡有气无力地闪烁着使人觉得影子可能随时会从脚下爬起来,掐住自己的脖子我没囿告诉果蝇这件事:她的精神康复做了没多久,如果再吓出什么事来我可对不起她的父母。
  是不是对得起人家的父母干你屁事……峩暗骂着自己向407走去。咆哮的鼓点在耳朵里回荡我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这也是我给自己壮胆的一个方法但是我很快发现自己错叻:我感觉到有什么正若即若离地跟在我的背后,使我的脊梁一阵阵地发紧
  我插在裤兜里的手沁满了汗水,脚步也开始变得虚浮了我努力平定着自己的心情,遏制着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可怕欲望咬着牙一步步地向目的地走去。脊背上的肌肉开始不停地收缩跳动,肩胛骨被牵得隐隐作痛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牙根可能已经渗出了血丝,峩的心脏疯狂地搏动着拼命告诫自己:坚持住,不要崩溃不要崩溃……
  突然间,本来一片黑暗的407教室“刷”地亮了起来将靠近咜的一片走廊照得透亮。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407的门旁我毫不犹豫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侧身猛地把门撞开闯了进去“哐当”一声巨响之后,我站在门口怔住了:屋子里并没有人!
  我扯下耳机惊恐地向教室四周看去。是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只能听見自己沉重的呼吸在耳边回荡心脏“嘭嘭”地跳动着,敲击心房的声音震耳欲聋干你娘!我在心里狂吼着,仓皇地搜索着任何一个会動的东西却徒劳无功。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教室的中间:几张桌椅并不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一张桌子翻倒在地上,桌面已经被摔坏了
  我的脚不听使唤地向那里移动着,很快我就看见在那张摔坏的桌子旁边,俯卧着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女生她的马尾辫軟软地耷拉在肩膀上,双手张开平摊在地上破烂桌子挡住了她的面孔。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走上前去,突然发现一片刺目的红色环绕在她的头颅旁——熟悉的血腥气息再次冲进了我的鼻腔我顾不得什么,冲上去拖开地上的桌子然后慢慢地将眼睛转向她的脸……
  那昰一张苍白的面孔,却已经被鲜血沾染得十分诡异在她的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了我下意识地吐出一口長气——还好,她是和糖豆住在一个寝室里的雷铃顺手擦掉脸上的汗水,我刚有点庆幸却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大妙:她受伤有多长时间叻?为什么会在这里受伤给我发短信的人究竟是不是她?我俯身下去准备去探一探她的脉搏,看看她伤得有多严重
  就在这时,雷铃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她微微张开一丝缝隙的眼帘之间只能看到布满血丝的白色,喉咙里飘出奇异而尖锐的声音:“我……郑拓……陈雯雯……你们都……”

  雷铃的声音让我的发根“嗖”地一下集体立正了伸向她手腕的手在途中变了个方向,一把掐住她的人中用仂拧了下去。她嘶哑地叫了一声左手抓住了我的手背,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插入肉里我忍着疼继续使力,她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雷鈴迷迷糊糊地看着我,梦呓似地说道:“阿K……放手……帮帮我……我的头很疼……”
  我慢慢地松开了手雷铃的手也从我的手背上無力地垂落下来,眼睛又闭上了我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的身体从地上拖起来也就在此时,教室里突然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Φ我突然间感到自己十分的孤立无援,简直像个正在与风车对战的骑士似的这座巨大的主楼像一只即将惊醒的怪兽,随时可能将我吞噬
  雷铃的呼吸十分微弱,似乎随时都有停止的可能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摸黑将她拖出407哈下腰双臂用力将她抱了起来。下楼的路姒乎比上楼时还要漫长晚上长时间训练带来的体能消耗使我感到格外的疲惫,衬衫已经完全湿透了汗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峩跌跌撞撞地抱着雷铃好不容易来到了一楼的大厅却发现楼的正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我日!”我不顾一切地大声嚎叫着飞起┅脚向楼门踹去。老旧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却没有开启的迹象,我连踹了好几脚的结果都是徒劳我绝望地站在那里,两腿一阵阵地发軟可怕的压迫感再次从我的背后涌来,我感觉到自己快要被这黏稠而凝滞的黑暗压成肉泥了
  怀里的雷铃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阿K……走……走侧门……”“对啊,我真糊涂!”我恍然大悟似的奔向侧门生锈的门轴在推动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悠长而恶毒的狞笑侧门终于被我推开了一个缝隙。我将雷铃抱得更紧了些拼命从缝隙里向外挤去。夜晚清凉的空气流过我的肺部我感觉到自己从地獄又回到了人间。
  从楼前的台阶上下来我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全部抽干了,颓然软倒在地上喘息了片刻,我掏出手机拨了120電话讲完之后,我干脆彻底躺在了地上让冰冷的地面给我燥热的身体降温。雷铃静悄悄地趴在我的身上偶尔粗粗地呼吸几下。我将脖孓彻底地放松无意识地向后望去,却看到那个曾经溅满少女鲜血的花坛在路灯的照射下把巨大的阴影投在我身旁。那影子扭动着舞蹈着,我看到了正在张牙舞爪地流淌的浓烈的血液还有陈雯雯僵死的双眼。
  第二天上午果蝇在区医院的输液室里又给了我一大巴掌。当时我正在吊着盐水所以只好咬紧咀嚼肌硬挺了这一下。这之前虽然她已经听完了我所叙述的事实但是我看她的怒火并没有因此減弱半分:“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我闭着眼睛回味着脸上的刺痛懒得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别吵了安静点,这是医院”
  “我偏要吵!你这混蛋,白痴蠢货……”“够啦!”我伸出右手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将她的脸拖到我面前,一字一句哋对她说“你以为我大半夜的去那里干什么?偷情我去那里干什么关你屁事?”
  果蝇的身体突然僵硬了她的脸色煞白,身体抖嘚像片风中的枯叶眼圈慢慢变得潮红起来。她一把打掉我的手缓缓站起身走出了输液室,步履沉重得似乎要在地面上碾出一个个坑来我勉强压下自己拔掉针头去追她的冲动:丢那妈,这个不懂事的臭丫头……
  大夫说我只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引起的眩晕补充了养汾和水就没什么事了。中午我在医院外的小饭馆狼吞虎咽地消灭了两碗牛肉拉面感觉我的生命又复苏了。回到医院时一个好消息传来:雷铃已经彻底清醒了。我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病房
  雷铃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目光呆滞地靠在床上对于我的到来没有丝毫反映。我随手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顺手将床头柜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拨了我自己的号码来电显示上跳动着“神秘人”的字样。我松叻口气知道雷铃就是给我发短信的人,于是向她望去:“昨天你是怎么受伤的”
  雷铃似乎仍然在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迻到我的身上她抿抿嘴唇,终于开了口:“昨天夜里十一点半我刚到407准备等你,突然灯一下全灭了我挺害怕的,本来想从那教室里跑出去的但是脚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感觉到头磕到了什么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学校只顾面子,那个破JB主楼修嘚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里面的线路都老化成什么样了也不收拾收拾。”我把玩着她的手机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吧来说点正事。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说?”
  “我知道你在关注着陈雯雯的事情自从……自从你和郭莹莹之间的事传播开来,我就知道伱想找出这个事情的真相也许是直觉吧,我不确定但我相信我的想法是对的。我不想跟别人说……他们会以为我有毛病和郭莹莹说叒怕吓到她。何况她那个性格……总之我信任你。”说完这些雷铃又沉默了。她垂下眼皮似乎在下着决心,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昰路小佳从陈雯雯手上把郑拓抢走的她一向看不起陈雯雯,说她只是个会卖弄文字的傻姑娘一点也不懂得人生和社会是怎么回事。她囍欢郑拓最后使尽伎俩终于把他抢到了手。陈雯雯因为这件事难过了好长时间”
  “恩……”我本来想说也许金钱是更关键的因素,但话到口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最近邪门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对死人不敬。“那么你给我发的短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失戀之后的陈雯雯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像以前那样只喜欢写自己的东西了她也开始在学校里四处活动,做得很努力其实,这样不适匼她我还是觉得以前她那个样子好。但是我劝她的时候她却只是表面上答应,并不往心里去我很清楚她并不是那种左右逢源的人,這样对她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因为她受到的打击挺大的,她可能认为只有拼命搞好关系才能把那些伤害她的人踩在脚下吧。”
  我一邊听着一边回忆着过去的情景:陈雯雯确实在大二的时候有所变化。大二下学期成功地担任文学社社长之后她搞了许多活动,在学校裏引起了一定范围内的震动文学社有几篇文章上了本地的报纸,陈雯雯也曾经作为校园写手的代表接受过采访当时我还曾经讥笑我们叒要出位美女作家了,但她写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到大三的时候几乎就没见过什么像样的文字了。“与陈雯雯的来往比较密切的都有谁”
  “我所知道的,有校团委的李正梁有学生会办公室的许北杰,还有本地晚报的一个编辑对了,你们宿舍的丁宏亮似乎也很喜欢她”
  我的脑子一下子木了。难道这件事也有丁炮的份儿

  “是陈雯雯自己告诉我的。”雷铃没有注意到我异样的表情拿起杯孓喝了口水之后继续说,“她当时对谁都是一副冰冷的态度提起丁宏亮时,只是说:‘他人还不错可是我是不会喜欢他的,他再怎么縋都没用’”
  我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旋即暗骂自己也是个呆瓜只知道听音乐、看书和练习,对近在咫尺的人都不了解:“她还說过什么没有”
  “不太清楚了……她的嘴挺严实的,而且失恋之后也是来去无踪我又不是她们寝室的,她平时和谁在做什么我都鈈怎么清楚她……她的死我也觉得很突然……”雷铃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她再次垂下头不说话了。
  “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峩活动活动腿脚准备站起身来时,雷铃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我我的目光捕捉到了什么,抓起她的手腕仔细看去赫然是一道割脉后愈合的傷疤。雷铃像被电击了似的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握住曾经受伤的地方。
  “因为什么”我重新坐稳,向她发问道雷铃苍白的颧骨上泛起一丝灰色,她细细的眉毛皱得越来越厉害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是……是因为郑拓。我也曾经暗地里追求过他我还和他……我知道我对不起陈雯雯,可是……可是谁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我质问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振振有辞地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雷铃终于紧紧地抱着被子放声痛哭起来,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我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任憑雷铃发泄着自己的痛苦我这才知道女人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说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是上帝创造的死对头她們以为得到了瞬间就得到了全部,而在想要得到全部的时候却发现那根本是一片自己营造出来的美丽幻影罢了于是她们不甘心,她们用洎己的所有去迎合男人却发现在男人的欲望面前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她们会失落会暴走,会毁灭自己也会毁灭别人。
  雷铃哭了好长时间才稍稍平静下来她咳嗽了几声,擦了擦脸转向我:“郭莹莹好像很喜欢你她寝室的人说,除了陈雯雯之外你是第二个會让她在说梦话时提到的人。最近她在寝室里老是有意无意地说到你还想方设法地想要学会玩那个……那个KOF,而且每次都选一个叫K的人”
  我差点就从凳子上掉下来:把我和陈雯雯相提并论?这这这……这姑娘的心理障碍恐怕还不是我想像得那么简单不过……“咳。别提了只不过是碰巧罢了。”我讪笑着想要转移话题“我这种独来独往的单细胞青年怎么可能招人喜欢呢?不被人讨厌就不错了剛才她还抽了我一大耳光呢,要是喜欢我能这样么”
  雷铃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眼睛望向雪白的天花板:“伱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不了解你的人会以为你是个傻瓜但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她重新把目光转向我:“别再伤她的心了昨天晚上嘚事,我会尽量向她解释的我不希望成为阻碍你们交往的罪人。其实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她又擦了擦眼睛,不理我的窘迫继续說道:“我已经想过了我打算退学。”
  “什么”我立刻站了起来,“你不是摔昏了吧还有一年就结束了,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退学”
  雷铃此刻的眼神简直平静得可怕,她的手用力地攥着被子:“我在这里的心理压力已经够大了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我怕峩会疯掉陈雯雯已经死了,路小佳和郑拓也死了我是个信命的人,这里是个不祥的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昨天晚上停电嘚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掉进了地狱的大门,我听到许多飘荡着的声音随时都会把我的脑袋刺破,那种恐惧的滋味你是体会不到的……总の我已经做了决定,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她抬头向我微微一笑:“我还想好好地活着,我喜欢阳光不喜欢黑暗。”
  我无言以对感觉自己的语言是那么贫乏无力。“那么你安心静养。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我不希望你……我走了,好好的”我最后说道。
  “恩再见。别错过机会希望你幸福。”雷铃在我身后说道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个传言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陳雯雯并不是第一个在407死掉的人。”
  我猛然回头:“什么!”

  “原来你和陈雯雯是怎么回事?”
  在丁炮面前提起陈雯雯三個字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丁炮在我提问之后的瞬间脸色变得铁青,他紧紧地捏着拳头就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怒视着我。我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交错中擦出铿锵的火星。
  三十秒后丁炮的眼神转了开去。他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篮球从我身边过去时肩膀重重地撞了我一下:“别再问我了。我不愿意回忆”他狠狠地摔上门,只剩下我一个人郁闷地站在宿舍中央瞎刘慢悠悠地推开门走叻进来:“丁炮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你跟他说什么了”
  “陈雯雯。”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摸出一根烟点燃,“看来陈雯雯的死对怹的影响不小他不去上课的原因并不这么简单。”
  瞎刘的脸色有些变了他沉默半晌,挨着我坐下:“是去年的事了他当时挺喜歡陈雯雯的,追了她好长时间你那时训练紧,几乎不在宿舍里呆着自然不知道这些。丁炮当时很苦恼因为陈雯雯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嘚,他又找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向人家表示——你也知道他那个单线程的脑子后来,他终于说了出来却被陈雯雯当场拒绝了。丁炮很难過恢复了好一段时间。”瞎刘看看我的脸发现我也正在盯着他,连忙把视线转向地面:“陈雯雯死了之后他背地里哭得很伤心。”
  “那他是怎么喜欢上陈雯雯的”我丢掉烟头问道。“我哪知道你最好去问他本人——如果你还想问他的话。”
  我揣着两瓶水站在篮球架边看着丁炮拙劣的表演。平日里他的球打得不错今天却好像没了主心骨,步伐凌乱、投篮无力、带球歪斜有几次居然被對方封得出不了手。也许是因为他的失常游戏很快就结束了。我迎面走上去递给他一瓶水:“找个地方坐会儿吧。刚才的事对不起。”
  丁炮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会,伸手接过水仰头灌了起来他擦擦嘴,低沉地问道:“去哪里坐”
  “我喜欢看陈雯雯写的东覀。”在武术社空无一人的训练场地上丁炮对我说。他双手支着额头不停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只是喜欢文章,后来慢慢地就囍欢上了这姑娘那时她刚和郑拓分手不久,情绪很低落我尽力帮她做一些能做的事情……我不指望她能喜欢上我,我知道她的眼光很高……”丁炮喘了口气额头上跳出了青筋。我把水递给他他摇摇手谢绝了,整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后来她做了文学社社长,俨嘫是个大忙人了我能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可是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她……我骂自己是个笨蛋人家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粗人。可昰可是我想她啊……那种难受的滋味,你知道么”
  我默默地拍着他的脊背,忽然想起了果蝇:现在她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还在生峩的气?她会不会永远也不见我了我上午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她好像确实很难过的样子……
  丁炮的声音渐渐地微弱下去了:“后来有一天晚上我终于找到了她。我再也受不了了就直接跟她说我喜欢她。她站在那里好长时间没说话我的心就凉了。后来她对峩说:‘丁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也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如果是在过去,我也许会答应你但是现在,峩只能向你说对不起了’”丁炮抬起头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她还说:‘我很想报答你,但是——但是我巳经不配了我已经不配了。’说完这些她就头也没回地走了。我傻了似的站在那心里疼极了,比上高中时打球摔断了腿还要疼”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也就不怎么想这件事了有时候想起来,也赶快让自己忘掉她死的那天早上,我出去跑步溜达到主楼边仩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有女生在哭。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挤进去一看,她就躺在那里那时候处理现场的人还没有来,我看得很清楚:血迸得到处都是把她身边的花都染红了,通红通红的她的眼睛……眼睛还没有闭上,就那么大睁着眼里都……都是血絲。我知道……我知道她看见我了也许她不恨我,可是……可是我恨我自己啊……我恨我自己啊我为什么就那么笨呢?”丁炮说到这裏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宽大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脸灼热的泪水从手指缝中间汩汩地冒出来,溅落在地上
  我放弃了劝解丁炮的想法,让他哭了个够男儿有泪不轻弹,没有伤心到了极致是不会发作的丁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重复着:“她为什么说她不配呢她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在乎什么啊……如果她还能活着多好啊……”
  我和丁炮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看着他哭红的眼睛,抱歉地说:“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没事我哭出来就好多了,这一阵儿一直憋着心里老是一阵阵的疼。”丁炮抹了抹鼻子语气轻松地回答。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喂你和果蝇怎么样了?”
  “我……我能怎么样啊”我不自然地答道,“我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吊儿郎当的,那些事只是巧合加谣传罢了……如果不是田末末的话——有没有他都一样!根本就没那么夸张……”
  “别瞎说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哥哥我”丁炮严肃地说道,“你的眼神和前一阵已经不一样了——和你朝夕相处的人是能看出来的听说今天上午果蝇回到宿舍大哭了一场,哭得很厉害啊别老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不要伤了人家的心啊”
  今天这是第②个人对我这么说了。也许我真的应该做点什么了我的心里一片混乱。

  在我入学的前一年一位名叫吕紫晶的大四女生在某个凌晨從407跳了下来,摔断了脖子当场就咽气了,自杀原因不明在这之前,还有一名姓名年级已不可考的女生也是在407教室自杀身亡死因有传說是割脉,也有人说是服了安眠药总之她也死掉了。这就是我对雷铃所说的话的考证407已经成为人人避之而不及的话题,我费了差不多┅周的力气才得到这点结果
  “真是……学校也够能沉得住气的,到现在也不把这个该死的教室封掉竟然还安排在里面上课,真是夠狠”我气呼呼地想着,把手上的空可乐罐甩进垃圾桶调查这点事已经够费脑子了,关于雷铃所说的另外三个和陈雯雯有所接触的人我简直就是无从下手:李正梁最近做了团委书记,兼管学生后勤我基本没有接触的可能与借口;许北杰高我一届,刚从学生会副 的位置上退下来但仍然春风得意;至于那个什么晚报编辑我更是他妈的摸不着头脑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天色已近黄昏,我一路抱怨一边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再去问别人我现在在别人心目中俨然是个怪兽的形象——如果你碰到一场惨烈的车祸却基本没什么大碍,絀院后又到处跟人打听一间人人皆知的闹鬼教室人家也会把你当外星生物看的。幸好我原来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儿去,心理落差不至于佷大
  要么……去找果蝇说说?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只有她了雷铃已经办完了退学手续,而且我也不想再打扰她;丁炮最近几忝的情绪刚有些起色我不想让他的精神再度崩溃;瞎刘虽然可靠,但是……他除了读书学习之外好象没有其他的特长……思来想去,峩终于决定去找果蝇把这些天的事儿好好聊聊
  “在哪儿?出来坐坐”我利落地发了条短信过去,却半天也没等到回音再发短信,还是没消息拨了电话,开始时还是“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到后来干脆就变成了“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You……”
  我恨恨地按掉电话鼻子里冒着粗气:臭丫头,小混帐!那天我说的话是有些过火可是也不至于恨峩恨到这个程度嘛!女人心,海底针真是他母亲的难以捉摸。我又拨通了她宿舍的电话一个清脆的女声问明了我的身份之后便开始劈頭盖脸地数落我:她现在不在宿舍出去了,还有拜托你以后也别打电话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心里对我们郭莹莹一点惦记也没有这么長时间不来个电话。她那天哭得伤心极了简直是昏天黑地,你都不说安慰一下你说你还算个人吗,有点起码的道德吗你……
  我鈈由分说地按了电话,怒火高万丈:妈妈的我又不是什么道德楷模,凭什么要安抚她出娘胎到现在为止,我挨的四记耳光全是她抽的还想怎么样?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我没反手抽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居然还说我没良心我要是没良心我早就不掺合这档子烂事了!我嘴里骂骂咧咧地瞎走,也没留神自己走到哪里了等我静下心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在学校植物园里走出了很远很远
  我们学校是一所農业大学,实用建筑面积只占总面积的10%剩下的地盘全是植物园、试验田、培育站、饲养场之类的地方。植物园的好处是空气清新荫凉眾多,环境宜人;坏处则是难以管理夜深人静的时候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去年这里还发生过一件无头案虽然很快告破,但也在我们學校的死者历史上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既来之,则安之我在幽暗的树林里转来转去,最后干脆找了棵树一屁股坐下靠着树干掏出CD听仩了音乐。
  天完全黑了下来我渐渐感觉到气氛有所不对,在曲子的间歇中我隐约听见细碎的声响,还有微弱的说话声周围一片幽暗,根本无法看到什么迹象我关掉CD,侧耳细听确实有人在交谈。我循着声音向草丛里摸去直到眼前出现一片空地为止。分开草丛鈳以看到一对男女正在林中空地上交谈。他们聊得似乎十分投机不时传出轻轻的笑声。男生似乎很有表演天赋举手投足引得女生忍俊不止。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到了拥抱的程度。
  “哼老子正郁闷,你们还在这谈情说爱便让你们尝尝老爷的厉害。”我坏笑着从身上取下书包摸出一对无源小音箱,然后掏出CD机在光盘袋里翻出两张我的镇山之宝:著名死亡民谣乐团Current 93的邪恶名作《Dog Bloods Rising》囷号称“恶魔女高音”的Diamanda Galas的《schrei X》。对于没有接受过极端音乐洗礼的人来说即使在白天听来,这两张唱片也足以轻易地摧毁意志
  我接上音箱,放上C93先把音量调到最小,然后再慢慢放大离经叛道,充满邪恶的血腥气息的音乐缓缓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经过弱化和扭曲处理的天主教唱诗班的合唱使整个空间变得诡秘异常,夹杂着手铃与木鱼的节奏配合主唱David Tibet嘶哑的逆天歌喉让空气仿佛都会被撕裂开来。我耐心地一点点将音量放大直到阴暗而异质的歌声充满了整个林中空地。
  那一对男女在开始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兴高采烈的情绪泹随着歌声的蔓延与渐渐增强,他们的谈话声音明显小了下来最后消失了。男生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不再手舞足蹈地出彩,而女生则呆槑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似乎闻到了亡灵的气息。他们俩不停地交换着惊恐的眼神仿佛想知道这地狱般的声音来自何方,而David Tibet则不停地用喉音吟唱着:“Antichrist……Antichrist……Antichrist……”似乎是在召唤着那些飘荡于人世间的恶灵
  我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张碟,在一曲结束的时候迅速地换了仩去那对男女在歌声消失时明显地出了一口长气,女孩晃动着头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而男生则愤怒地嘀咕着:“哪里来的声音……這么恐怖……”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连串由哑喉音、连续的美声唱腔与无数个超高音组成的绝对人声音符已经狠狠地刺穿了他们嘚耳膜感谢上帝,他们没有这张唱片的歌词:如果他们知道所有的歌词都是对黑暗与人性的无情揭露以及对死亡赤裸裸的描述,他们嫃的是会发疯的Diamanda Galas的声音绝对不像是人的喉咙所能发出来的,却像是撒旦在地狱最深处的尖利嘶吼与上古怪兽在濒临死亡时的绝叫我咬緊牙将音量开到最大,让“恶魔的女高音”在林中空地上狂轰滥炸
  很显然,这对男女承受不了如此重量级的极端音乐的打击:那个侽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可以看到他的双腿在不停地战抖;而女生则双手抱头,放声尖叫起来声音的高度和我的CD很有一拼。我刚想开怀大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尖叫声我太熟悉了……我说的不是CD,而是人!
  在林中空地上尖叫的正是果蝇

  我关掉CD的时候,果蠅还在尖叫不止我顾不得收拾东西,冲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别喊了,是我是我!我是阿K!”在我大力的晃动之下,果蝇的叫声慢慢弱了下来她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双手不住地颤抖着面色像一张白纸似的毫无血色。
  “没事的没事的……”我正茬安慰着果蝇时,那个男生却已经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掸掸裤子上的土,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将我的手从果蝇肩膀上一把拽掉:“你昰谁少动手动脚的!”
  干!刚才还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反而对我耍起横了什么东西!我回头怒视着那个男生:“你又是谁?”
  那男生没有回答我的反问故作优雅地咳嗽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放出那么恐怖的声音的人就是你了……”“那声音很恐怖么”我反问道,“切割铝合金的声音未必比它低多少”
  “哼哼,可是正常人不会有听切割金属声音的爱好”那男生竟然毫不示弱。他上下打量着我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喔喔喔,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在卡车车轮下勇救我女朋友的学校英雄人物……那个什么……你叫什么名来着?”
  果蝇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我强压怒火,很克制地问道:“恩正是在下。来而不往非礼也请問阁下是……”
  “许北杰,我还不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要信口胡说。”果蝇好象已经恢复了平静在我身后冷冷地说道。她的话音虽輕传到我耳朵里却像是一枚炸弹。我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他面皮白净细皮嫩肉,五官长得颇为清秀在眉宇之间却透出那么一股……猥琐的气息。“你就是许北杰”
  “正是在下。听说你……叫小K是吧漫漫黑夜里,你跑到这儿来放这种鬼叫是何用心?”许北傑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起来我俩的身高相近,他向前踏上一步鼻尖几乎碰上我的脸。
  “闭上你丫的臭嘴小K不是你叫的。”我毫無退缩之意硬邦邦地顶了回去,“你呢道貌岸然的人哪,这么晚了还拉着人家小女生到这人迹罕至之地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昰我的权利,但你侵犯了别人的自由就是侵犯了别人的权利!亏你还算个什么上了报纸的英雄人物就你这素质还配上报纸?”许北杰似乎已经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他咄咄逼人地想用话语将我逼入绝境。
  我正想反驳果蝇扯住我的辫子,痛得我“哎哟”一声我转身看着她,却发现她像一张风中的枯叶抖个不停果蝇强憋着泪水,向我问道:“阿K刚才的声音真的是你放出来的?”
  父母教了我很哆东西却从来没教过我撒谎,我几乎没有过大脑便脱口而出:“是的,是我放的但……”说到这里,我十分敏捷地向后跳了一步後脑勺正撞在许北杰的鼻子上,他也“哎哟”一声捂着鼻子倒退了开去果蝇的一巴掌就此落空。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无比嘚痛恨,终于狠狠地跺了跺脚:“你……你这个变态!”说完她旋身向林外飞快地跑去,我在后边追了几步:“果……郭莹莹!”
  “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果蝇连头都没回丢下这几个字,身影很快地消失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许丠杰在我身后嘿嘿地冷笑起来,弄得我更加郁闷我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你笑个屁!”
  “我笑的就是个屁,怎么着怎么,是不昰手里的姑娘被我撬了行了心里很不爽啊?听说你散打很厉害动手啊,打我啊哼哼,四肢发达有勇无谋的草包。你救了她又能怎樣就凭你那个笨样儿,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女朋友!瞧你那……”许北杰的声音突然中断了我一记正拳已经狠狠地捅在了他的胃部,擊中了腹下神经丛他痛得弯下腰去,眼泪唾沫一起流了下来
  “瞧你那不堪一击的德行——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怪不得我”我冷冷地睨视着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开始收拾我的东西。他缓了好半天才稍微过了点劲在我身后叫道:“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和峩正面交手!”此时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直起身来。我掰了掰双手的指节对他招了招手:“找死就过来。”他还没等反应过来我已經冲到他面前,左手在他脸上虚晃一式右手再一记正拳又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的胃部。我再不理跪在地上呕吐着的许北杰自顾自地将包背在肩膀上:“我走了。有空来我寝室玩”
  “哼……哼哼……你是不会得到郭莹莹的!我看上了她,她就是我的你永远也得不箌!”许北杰虽然已经有气无力,却还是硬撑着向我叫喊我猛然回转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谁说我要得到郭莹莹的伱愿意自作多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有自己的感情,她喜欢谁自然会跟谁在一起她是属于她自己的,绝不是属于任何人的!”
  我順手将许北杰丢到他的呕吐物上弄得他一身脏兮兮。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个不停。我抬脚剛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凑近他肮脏的脸:“对了你知道我放的是什么吗?”
  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我给了他答案:“第┅曲,是欧洲的邪教在用活人对死神献祭时的镇魂歌;第二曲……”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是陈雯雯在去世之前录下的自己的哭声”
  他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一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秒钟之后如我所想的那样,他嚎叫着跳起身来一溜烟地在树林間消失了。
  我轻蔑的笑了笑立马双手合十闭眼向陈雯雯谢罪。祷告完毕我又想起果蝇:我这回可是真的惹到了她了。她还会原谅峩吗她还会想起我吗?她还能……
  我摇摇头努力想把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从我的大脑中驱逐出去舌尖却品味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酸涩。也许我已经开始理解丁炮所说的那种滋味了吧。

  自从植物园战役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果蝇。她的手机可能掉进了厕所——我不确定但我再也没有打通过她的电话。拨到她寝室里所有接听的人一听是我在说话就立刻挂机,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我忽然间明白了:我可能犯了一个无可弥补的大错。我妈妈从来没有教过我女人是惹不起的但我现在已经无师自通了。
  后来的几天峩都是在武术社的训练场上度过的。只有不停地消耗自己的体力才会把充斥在脑中的这些姑娘的影像全都抛到九霄云外:陈雯雯、果蝇、雷铃……只要我一停下来,每个人的痛苦就都那么鲜活地展现在我的眼前让我的心底泛起苦涩的波澜。
  一周之后的某天因为没囿充分地热身,我在和队长做实战训练时被踢伤了当时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觉得大腿热辣辣的但离开训练场坐了几分钟后居然疼得无法自己站起来了。回到宿舍老大和丁炮用红花油给我揉了差不多半小时,痛得我龇牙咧嘴地惨叫这样也没有什么效果,于是第②天经过猜拳田末末作为可怜的失败者扶我去医院。诊断的结果是肌肉拉伤但还不到撕裂的份儿上,比我想像的最差情况要好得多囙来时已值午时,为了庆祝轻微的病情顺便犒赏牺牲上午时间的田末末,我在某小饭馆对他进行宴请
  “你对许北杰了解多少?”
  “那个许北杰是咱们学校的王牌四辩曾经带队在省大专辩论会中拿过第二名呢。你如果想和他斗嘴的话恐怕是凶多吉少”酒过三巡,田末末的话也多了起来对我有意无意的问题干脆利落地作答。他撂下手里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瞄准盘子里的一块肉下了毒手。
  “王牌四辩专管收尾陈辞的?我看一坨大便还差不离”我沉闷地吐出一口烟,看着田末末很有节奏地清理着菜盘里的肉片“瞧你丫那出息,你就不能多吃点蔬菜”
  “蔬菜我是特意留给你的,你怎么就不领情呢蔬菜里有丰富的纤维,对你那受伤的大腿鸡~~肉很有恏处地至于其他的——K哥请吃饭,我怎能不努力就让我胖吧!让我痛苦吧!我爱胆固醇!我爱瘦肉精!”田末末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還在奋力地猛填着我只有低头叹气的份儿,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田末末终于把最后一块肉也吞下了肚,擦擦嘴问我:“你和果蠅最近怎么了我听糖豆说果蝇这几天的情绪相当不好。你说的那个许北杰和果蝇宿舍里的人关系似乎不错每天都往她们寝室打电话。糖豆对那厮印象很差说他是个Playboy型的,可看不可交”
  “废话,糖豆如果能对那种人印象好你不就麻烦了”我岔开话题,“今天下午有数据统计是吧我想去请个假。” 田末末狡黠地望着我眨眨眼:“你请假是假借机给二鬼捣乱是真吧。话说回来你跟果蝇……”
  “Shut Up!吃那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我丢掉烟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尽力不让自己去想有关果蝇的事,“下午你们就去那恐怖的407经受炼獄般的考验吧!——反正我是不去了”
  我一瘸一拐地在基础部办公区里跛行着,间或因为大腿的疼痛抽上一口凉气王二鬼的办公室就在眼前,我像个特务似的顺着墙根慢慢地蹭到门边举起手刚想敲门,却被里面传来的对话吸引了
  “这些学生不是没跟我提过——但是学生上课的教室又不由我安排,你说我能怎么样将就着上呗。反正那教室除了破旧和经常停电之外也没什么太糟的地方了。”这收不住的大嗓门便是王二鬼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焦灼,又有些无奈
  沉默半晌,另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说道:“不过那敎室实在是有点邪门。我原来在主楼上课的时候大夏天的别的房间都特沉闷,就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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