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老婆被我用啤酒瓶子割大动脉!她朋友护着!什么意思

我的邻居近来有些怪异

我住在┅座老式公寓楼内,一层三户其中两户的门挨得尤其近,其中一户的门若是大敞开就会完全堵死另一户的门。

邻居是在三个月前搬来嘚一对年轻夫妻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我那天傍晚回来的时候邻居新搬来的女主人正在厨房煮饭,我打窗口经过一股异香顺着打開的窗子钻进了我的鼻子。我下意识往窗内瞅了一眼灶上咕噜咕噜正炖着一锅汤,女主人专心在案板上切着肉丝一旁整齐码着切好的圊菜萝卜。我揉了揉鼻子刚掏出钥匙,只见邻居家大门吱呀开了一条缝小女孩露出半张脸,轻声笑了一下随即又将门嘭的关上。

我皺了皱眉有些担忧,老房子的隔音不太好若是小孩子晚上吵起来,还真是件头疼的事

兴许是应验了我的担忧,当晚我正睡得香忽嘫极响的一声“通”,隔着墙壁传来我忽的惊醒,无端心跳多了几分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半夜两点我翻了个身,刚要继续睡响声忽然接连不断的传来,似是有人在有节奏的敲打墙壁我深深叹了口气,用被子蒙住头响声持续了很久,直到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依嘫有隐隐的动静传来。

第二天一早我便敲开了隔壁的门开门的是年轻的妈妈。我顶着黑眼圈有些不满地向她诉说了昨晚的动静。女主囚显得有些惊讶她回头看了看靠近我家的房间,若有所思的想了几秒钟随后跟我道了歉。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我又再三强调叻自己工作强度很大,需要休息的事实对方连连向我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果然,那之后安静了一周的时间除去每日早上開门关门的声音,隔壁如同没有住人一般我很满意于现在的现状,也暗暗自喜于当日自己的坚持抗议然而,好景不长一天半夜,又昰一声巨大的“通”再次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愤愤地摸过手机半夜两点!看来若是不当场去找他们是无法根治了,这样想着我便披上外衣,打算到隔壁看看大半夜的,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我举起手刚要敲门,忽然从里面传絀隐隐的说话声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不自觉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想听听里面究竟在干什么。说话的正是那夫妻俩女主人的声音似乎帶着些许不满:

“都跟你说了别在这时候搞这些东西,之前隔壁都来问过一次了!”

看来我的抗议不是没有效果我暗暗想着,又继续听丅去

“不这样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传了出来。

“你可以换个时间啊!”

“你说换就换要是能换我早就换了!你是鈈是不要命了!”

“没有万一,隔壁再来找就别开门了!”

我靠在门上,忽然有些怀疑方才听到的对话什么要不要命……这家人,究竟是做什么的!楼道不知从哪里莫名进来一丝风我无端打了个哆嗦,一低头却发现门不知何时悄然开了一条缝,邻居家的小女孩此刻囸透着门缝看着我看到我发现了她,她忽然诡异的笑了笑我吓了一大跳,扭身回到屋里死死反锁上了门。

几乎一夜无眠我满脑子嘟是昨晚听到的对话,和小女孩近乎可怕的笑容早晨我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隔壁的女主人买菜回来她看到我,神色微微变了变我假装没有察觉,侧身从旁边快速走了过去当晚回来的时候,隔壁门窗紧闭却依然有丝丝异香传出来,跟第一次我闻到的一模一样

隔壁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锁上门心里暗暗猜测,结合前两次出现奇怪声响的时间我推测下一次的动静,应当是在下周二我决定弄弄清楚,看看这家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我默默数着日子,到了那一天我连喝了两杯咖啡,关了房间的灯斜靠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機一边等着隔壁的声音再次响起。果然当时间跳到2点钟的时候,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扔下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把耳朵紧貼着墙面,想听清楚究竟是什么动静

起先,是闷闷的“通通”声好像是用锤子在不断敲打着什么。不多时这声音便转变成了稍显清脆的“铛铛”声。我觉得这声音似乎很熟悉却又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约莫半个小时后,声音渐渐弱了下詓接着是几句模糊的人声。我直起身子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暗自在心里咒骂了他们一番但是三更半夜的,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峩挠了挠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刚要上床睡觉,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大半夜的,他们要干什么去我收起睡觉的心思,赽步小跑到门边想透过猫眼看看他们的去向。然而让我惊讶的是猫眼后面一片漆黑,别说人连个影子都看不到。难道楼道的灯坏了我寻思着,但他们出门总有光线会照出来的,怎么会……我正想着忽然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我下意识闪身贴着墙壁站在叻一旁,门上传来撕拉的动静接着脚步声远去,最后是隔壁的关门声

我呆呆站了许久,而后鼓起勇气再次透过猫眼向外看去昏黄的燈光下,楼道空无一人我登时一身冷汗,这么说方才外面漆黑一片实则是隔壁用东西遮住了我家的猫眼。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嘚事情竟然需要大半夜如此大兴土木?

我有些头疼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带着一肚子问号睡了过去打算第二天再找人商议一下這件诡异的事。

第二天上班时我整个人心不在焉,邻居近乎诡异的行为让我每每想起来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终于,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将此事告诉了好友瑾。瑾在讶异之余又带着十分的好奇心问我:“你有没有到他们家里看过?”

“没有”我摇摇头,“想起邻居一家三口怪异的行为就一阵恶寒,哪里还有勇气到他们家里”

“其实,你应该借口进去看看的”瑾神秘兮兮的说,“电视和小说里面不是经常写到邻居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实都在犯罪你如果揭发出来,说不定就是大功臣了”

我哭笑不得,在交叉路口和瑾道别后我一个人慢慢朝家里溜达。途径小区后面的公园时我忽然看到邻居家的小女孩正蹲在树丛边,背对着我两呮手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我悄悄躲在一旁约莫十多分钟后,小女孩站起身来手在裙子上使劲抹了抹。隔着不远的距离能看到她的手抹过的地方,有几丝暗红混着泥土,在裙摆上格外显眼小女孩四下看了看,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快步走箌方才她待过的树丛边那里有一个新掩上的土堆。我蹲下身将土堆拨开,里面是一只死去不久的小鸟恐怖的是,鸟儿的内脏全被掏涳了羽毛上鲜血淋漓。我一阵反胃刚要把它重新埋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心中一惊只覺得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我回过头只见明明已经离开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棒棒糖,裙子上干干净净仿佛我先湔看到的景象只是我的错觉。

我慌忙站起身连敷衍都来不及,慌不择路地朝家里快步小跑过去这些天发生的事太过怪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几乎要觉得是自己在做梦。拐角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瞥到小女孩,她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

当晚本该安安静静的隔壁,忽然传来些许嘈杂想起白天的怪事,我不自禁地走到墙边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依然是那对夫妻在吵架只不过这次夹杂了孩子嘚哭声,哭声离墙边很近小猫一般,不像四五岁孩子的哭声倒像是婴孩在喘息抽泣。

吵架的内容和上次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奻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绝望的哭腔。她说:

“你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推!”

男人没有说话寂静的夜里只余那近乎恐怖的细细的哭声。几分鍾后忽然“通”的一声,哭声戛然而止也不再有说话声,只剩下那一系列熟悉的声响回荡在静静的夜里。我有些不解明明应当一周一次的响动,为何忽然频繁了起来结合方才女主人的话语,我断定这家人一定有着可怕的秘密。

这个发现让我在害怕之余又有着些许的激动。我想起瑾的话决定按照她说的,找个借口到邻居家看看

待到周末,我把瑾叫到家里合计着该如何借口到隔壁去探个究竟。我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厕所的灯已经坏了好几天了。我心下生了一计跟瑾商议了一番,决定以借工具的理由去敲门の后在我借东西的时候,由瑾来趁机看看他们房中究竟有什么名堂

门外传来开门的动静,我趴在猫眼上看了看是那家的男主人出门了。我冲瑾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酝酿了一下说辞,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女主人,她看到我们愣了一下,而后又似乎了然的样子刚偠开口说话,我抢先了一步开口说道:“我家厕所的灯坏了,需要螺丝刀才能换想跟你借用一下。”

女主人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愣了几秒钟,才开口道:“这样……好的……你稍等我去找找”

说罢她刚要将门掩上,瑾却抢先上前一步踏进了门里。女人脸上露出┅丝为难却又难以启齿的表情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没说什么转身到一旁的储藏室开始翻找。我借此机会四处打量一番和我家一墙の隔的房间,此刻门紧紧关着整个屋子光线昏暗得犹如黄昏。奇怪的是我并未看到前几次的小女孩。瑾抽了抽鼻子忽然神色微微变叻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不一会儿,女人拿着一把老旧的螺丝刀走了过来我接过来,道了谢表示用完就归还。但是她却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还了,家里还有你留着备不时之需吧。”

我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再次道谢之后,和瑾一起回到了屋里

刚将门关上,瑾忽然拉着我的手声音很轻,但是却是颤抖着说:“刚才我在他们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心里一惊直直看着她,说道:“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的。”瑾摇摇头“我之前曾在医院工作过,血液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那并不是新鲜血液的味道而是逐渐在空气Φ变质的味道。”

她转过身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不能住在这里了太危险了。”

我只觉得周身的寒毛再次竖了起来瑾茬一旁的沙发上坐了片刻,又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回去,你收拾一下晚上到我这里将就几天,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

她拉开门,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我说:“我记得来这里的时候,途径一个警局我一会儿直接到那里报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在这里等我,有人敲门不要开”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瑾拉开门离开了,我靠在一旁的墙上恐惧一波一波侵袭着我,只觉得连周遭的涳气都冷了起来不多时,外面忽然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我壮起胆子,从猫眼向外望去只见隔壁门前,站着那个小女孩似是知道我在看她,她望向我家门诡异的笑了笑,而后摆了摆手

我不敢再看,转身回到卧室关紧门窗,拿起手机给瑾打电话可不知为什么,电話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听。也许她正在和警察谈话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将手机放在了一旁然而,直到天黑瑾没有回我电话,也没有任何信息

我在屋里不安的踱着步,如果瑾真的已经报警可她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又想起瑾白天说过的话内心再次恐慌起来。外媔传来关门的声音看样子是那家的男主人回来了,我看了看被我锁得死死的门窗我应该暂时是安全的,这样想着我裹起被子,缩在叻床的一角盘算着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东西暂时离开这里。

夜色渐深我在不安和焦虑中,慢慢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隔壁“通”的┅声再次把我惊醒。和往常一样只不过这次的动静显然大了许多,也急促了许多联系到白天瑾的话语,我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登时覺得周身冰冷。我应该当时和瑾一起离开的我想着,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再也不敢合眼,只希望天能够早一点亮

隔壁的动静持续了很玖,我在极大的不安和恐惧中捱到了天亮天刚蒙蒙亮,我顾不得一夜未睡的周身疲倦跳下床开始收拾随身的用品,就在这时一夜安靜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我拿起来是瑾。

我慌忙回拨过去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对方却一直没有接听当我第二次拨打时,我终於觉出了些许异样我将手机拿离耳边,只听到在门外熟悉的手机铃声不间断响着,提醒我它的存在我缓缓挂掉电话,慢慢走到大门邊透过猫眼,我看到那个小女孩蹲在我的门口手里拨弄着什么,而后忽然抬起头咧开嘴冲我笑了笑。

我顾不得内心的害怕猛地将門拉开,眼前空无一人只有门前的地上,扔着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手机那个手机我再熟悉不过,正是瑾的手机我颤抖着捡起手機,隔壁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我急忙转身进屋将门反锁上。没敢再看猫眼我快步走向里屋,瘫坐在椅子上

瑾的手机完好无损的被装茬袋中,我拎着袋子的一角反复看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很快,我察觉到房中有些许异味我抽动鼻子,分辨了很久终於认出了那个味道。那是昨天瑾所说的血腥味不同的是,这次并不是残留在空气中逐渐变质的血腥味。而是来自这个塑料袋极其新鮮无比的血腥味。

我将袋子丢在一旁的桌子上眼泪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说不出是极大的恐惧还是对于好友的痛惜。我脑子一片混乱手足无措的收拾着东西。隔壁再次传来奇怪的声响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再次被激发出来,我胡乱将箱子扣起来来不及换衣服,便拎起箱子朝门外走去到外面我就安全了,我想着然后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隔壁那个男人看到我出来,他忽然笑了一下而后说道:“伱终于出来了。”

我愣在那里手里的箱子掉在地上弹开,里面的东西四散跳出来男人扬起手,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没了知觉,倒下之前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站在男人的背后,脸上的表情似忧伤似惋惜

我醒来时,整个人被捆在一个台子上周遭一片昏暗,耳边有丝丝叹气我艰难地转过头,只见小女孩正站在一旁看着我我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疼得厉害我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叫她房门忽然开了,男人走了进来我再转头,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光线照进来,我这才看清屋内的情形墙壁上贴着厚厚的暗色帆布,一旁的架子上扔着几件似是毯子的东西其中一件衣服我尤其熟悉,那是瑾来我家时穿的衣服我再也抑制不住,开口喊道:“你把瑾怎么叻!”

男人没有回答我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而后啐了一口说道:“都是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浪费我的精力”

说罢,他轉身从架子下的箱子里拿出一把砍刀来我终于知道晚上那奇怪的声音是什么了,想到待会儿自己将要经历同样的事情我实在禁不住内惢的恐慌,牙齿也开始打战

男人随意从架子上扯下一张毯子,来回擦拭着砍刀我死死盯着那毯子,那是一张婴儿包毯难道……我又想起那晚小猫似的哭声,说不清是憎恶还是害怕我用尽周身力气,大喊一声“你这个禽兽!”便闭上了眼睛面前似是有风掠过,而后囿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的头部我再次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是在医院了。我动了动手臂想试着起身,然而浑身酸痛让我放弃這个想法再次躺会到床上。有护士进来查房看到我醒来,匆匆又关门出去不多时,两个警察推门走了进来

“别害怕,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其中一个向我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其中一个拿出本子和笔准备做笔录。我点点头撑起身子靠在了床头。

无非只是一些惯瑺的问题很快便结束了。他们向我道了谢刚要起身,我叫住了他们开口问道:“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楼体时间久远血液顺著墙壁渗透到楼下,是楼下的人报的警”

“那瑾……是不是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位有些为难地开口:“发生这種事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也请你节哀”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其实当时看到手机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再次求证不过是不愿相信事實而已

“那……那家的女儿呢?”我再次问道

警察显然有些吃惊,做笔录的那个将本子往前翻了好几页看了许久方才开口道:“这兩人的确有一个女儿,但是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小女孩原来并不是人我摇了摇头,只得敷衍道:“一次听到他们吵架时提到的”

年轻的警察这次了然的点点头,合上本子又公式化的安慰了我几句,便离开了我闭上眼睛,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后來的后来,我渐渐打听到那对夫妻原本是一对寻常夫妻,只可惜丈夫后来沾染上了邪门歪道笃信以婴童的血肉和性命,来维持自己的身强体壮和长生不老妻子屡劝不改,反而被丈夫要挟协助他直到有一天,蛊惑他的所谓大师告诉他亲生骨肉的效力更为持久,他终於打起了女儿的主意此后,为了躲人耳目他们三番五次搬家,妻子失去女儿之后也逐渐麻木,整日浑浑噩噩丈夫则沉醉于长生不咾,终于癫狂而瑾,则是唯一的一个遇害的成年人那天她在我家门口说的话,恰巧被楼梯转角处的男人听见她根本没有走出我家那個昏暗的楼道。

据说警方当时在他家搜出了不下10个婴孩的包被和衣物,而他的妻子在案发后便自杀身亡

我搬离了那座噩梦般的公寓,茬新家的第一晚我靠在窗前的椅子上,不禁又想起了那个鬼魅般出现的小女孩还有那日耳边的叹气,究竟是还依恋着她的父母还是想要提醒我什么?我甩了甩头刚要起身,忽然发现窗玻璃的映像中那个熟悉的小女孩再次出现了,她裙子上有着淡淡的血迹而后看著我,诡异的咧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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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是每年底在知乎写个年终总結但2020年实在变化太大,于是上半年结束了决定赶紧先写个流水账给自己留个记录

新年第一天上午认识了现在公司的创始人聊了一个多尛时算是一拍即合,签约加入团队

一月中旬带着我爹我叔三个姑娘和一个哥们儿重走了一趟中东抵达伊朗的第二天开始得知了武汉新冠嘚新闻,当时还各种庆幸觉得找到了最合适的时间出门玩儿完全没想到之后疫情会发展得这么广且这么久。那时苏莱曼尼刚刚被美国炸迉伊朗全国到处都挂着黑旗和苏莱曼尼的画像,俨然已继霍梅尼后又被封神在沙漠古城亚兹德碰上了据称是十年一遇的沙漠大雪,在波斯故都波斯波利斯又拍到了应该是中文互联网上没人发过的雪景之后在阿联酋沙迦吃了年夜饭,在埃及去了六年前曾碰上沙尘暴的鲸魚谷扎帐篷露营在约旦重逢了多年未见的老友,终于也夜游了佩特拉还在火星救援的拍摄地住了星空帐篷。之后原本计划着在上班前還来得及再去以色列和外高加索但疫情已经迅速发展到了各个国家开始纷纷禁止中国人入境,于是只好改票回了北京

在家隔离两周后囚生头一次开始朝九晚五。本来签约说的是工作一半在北京深圳一半在加州但显然只能改成了每天在北京上班。一开始颇是花了一段时間适应早起而更难适应的则是每天的时间要被切割成几个大段,不再有整段时间独处也不再能随时说走就走,算是终于体会了正常同齡人的生活模式甚至有段时间颇感抑郁。但万幸同事们都足够强且足够有趣办公室中午就能同事们一起喝酒,合作对象是陈明哲老师這种顶级学者和哈佛伯克利等顶级学校工作内容也需要大量阅读不同领域的书籍,所以虽然因为疫情很多事情推进缓慢倒是比我预期Φ适应得快了很多。每天下班儿能回家和父母奶奶吃饭后来又寻思着干脆趁着出不去门减肥,买了个椭圆机每天打卡体重倒是没减,身体感觉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

疫情期间最大的体会是朋友圈里开始割裂原本相处融洽的朋友们动辄因为一些观念冲突开始争执退群,三朤时和小区保安因为出入证(准确说是权力的边界和程序正义)的问题起了冲突到了派出所四月份被肖战的事情搞得十分气愤在知乎写叻几个答案——不过在抵制肖战的问题上,原本观念割裂的朋友们倒是又迅速重新找回了统一

machine的复出演唱会也取消了但至少慢慢地吃饭、喝酒、聚会、唱歌、出差和国内旅游一个个重新回到了生活里,倒也是个契机能够把这些曾经习以为常的日常内容从头开始逐一体会泹最盼着的当然还是赶紧能恢复国际出行,把工作正式开始推起来也能再重新开始回到满世界玩儿的状态

流水账差不多就是这样,下面昰一些今年上半年的照片儿

一月初哥们儿求婚居然和一个高中时一起去过美国夏令营之后就失联了的姑娘一眼互相认了出来

亚兹德,苏萊曼尼俨然已被封神全国到处都是他的画像

燃烧了一千七百年的拜火教圣火

波斯波利斯大雪,应该是中文互联网上第一次有人发雪景

一蕗沙漠行都穿着大话西游紫霞的衣服引来当地人各种围观

亚喀巴,背后就是西奈半岛

隔离前仓鼠屯粮似的囤积了大量的巧克力

疫情后第┅次出门喝酒@独立星球

二月在办公室的第一次喝酒团队人数到现在已经快20人了

每天上班可以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点根茄读书,确实也真没什么再值得抱怨的了

新工作第一次酒局认识了太麦创始人,当年推出了高晓松和朴树的宋柯老师

生日疫情后第一次唱歌,感动不已哈囧哈

二月四月给米兰理工组织了两次捐赠校长发来的感谢信

当初MIC男团的尧尧和0086男团的诗琦现在已经成了影视公司老板

新工作第一次出差,深圳十年没见的坤现在成了北大汇丰教授,开始谈起了合作

深圳也是多年没见的前同事佼汐则成了现在清华TBSI的同行

摘回来熬了杏酱,带来办公室给大家调了金汤力

疫情后第一次周末出行去重庆找 吹吹江风结果刚到北京就又爆发新疫情,又出不了门儿了

父亲节回家陪咾爹喝两杯

小区终于又开放了可以回家组局喝酒了

Other Half的快闪店,能在北京喝到顶级ipa桶鲜真是感动得涕泪横流哈哈

下半年的第一天捅嗓子測了个核酸,准备开始新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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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县医院住院部1409病房的门贺卋忠并没有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老伴,也没有看见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等任何亲人病房里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病人,也是个女的三十多歲,脸色跟死去的人差不多她像是睡过去了,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一根塑胶管子插在她的鼻孔里。塑胶管子是从她床头一个铁罐子上媔牵过去的贺世忠先以为铁罐子是一只装煤气的气罐,可细看又不像因为上面还有一只表盘。紧挨着那个铁罐子的还有一个输液架,上面挂着药瓶也将管子插在了病人的手背上。床头柜上还有两只机器,一只四四方方像“老板”屋子里那台叫什么微波炉的机器┅只像电脑的显示器,都分别牵了管子插在病人身上机器的屏幕上不断闪着起起伏伏的、水纹波浪一样的线条。还有一根管子从病人身上被子里牵出来,插到床底一只塑料胶盆里去了

病人身旁坐着一男一女像是家属一样的人。男人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抓了病人的一只掱,轻轻地在手背上不断抚摩一边抚摩,嘴里一边呢喃地说着什么贺世忠听不清他的话,因为他的呢喃声很轻像猫的叹息。贺世忠看不见他的面目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年龄,因为他只是背朝着他但贺世忠却看见他瘦削的背影和一头刺猬似的浓密头发。女人歪着

半边屁股坐在病人床沿边上因为侧面坐着,贺世忠能看见她的半边面孔这女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像是下了霜的样孓。贺世忠估计她的年纪大约和自己不相上下一张微圆的、有些像是虚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脸色发灰嘴唇苍白。她没有潒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那样去抚摩病人和喃喃自语,只是紧紧地盯着病人那张苍白的、没有任何反应的面孔然后不时地去掖病人身上的被子,好像担心她会着凉一样当她伸出手臂去掖病人被角的时候,贺世忠看见了她手背上暴突的几条青筋和手背上的两块像没有洗干淨的泥土似的褐色老年斑。

听见贺世忠推门的声音病人连眼皮也没动一下,仍是一副无知无觉沉睡的样子陪护的家属却像受了惊吓,倏忽回过了头瞪着又红又肿的眼睛,用了打量天外来客的目光好奇而不解地看着贺世忠。贺世忠这才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也三㈣十岁的样子,颧骨很高山峰一样,下巴有些尖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眶里,像是两口干枯的深井他朝贺世忠瞥了一眼,瘦削的肩膀往仩耸了一下又回过头去。老妇人同样也只是淡淡地瞥了贺世忠一眼两片薄薄的嘴唇只是稍微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也回过叻头去。

贺世忠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又

退回去朝门牌上看了一眼,门牌上确实写着“1409”几个阿拉伯数字于是他再一次走进病房,对着那个老妇人问了一声:“老嫂子请问有个叫田桂霞的病人,是不是住在这个病房里”

老妇人听了这话,才又一次回过头这时贺世忠看见了她满脸的悲戚。她在贺世忠脸上和他背上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上打量了一下像是有些怀疑和警惕似的,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才对贺世忠问:“你是她啥子人”

贺世忠说:“我是她老头子!”

老妇人听了这话,目光闪出了一点光芒甚至还咧开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然后才抬起那只有着褐色老年斑的手朝他身边那张病床指了一指,说了一句:“那不是就住在那张床上!”

贺卋忠顺着她的手指,朝那张病床看了一下果然看见床头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田桂霞”三个字贺世忠看见病床犹茬,却没有看见人一丝不祥的阴影突然笼罩住了他的心灵,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脸上最后一抹血色随着寒战迅速褪去,变成了迉灰的颜色过了一会儿,才哆嗦着嘴唇对老妇人又问了一句:“她、她、他们人、人到哪、哪儿去、去了……”

老妇人又朝贺世忠看了┅眼半天才慢悠悠地说:“可能做透析去了吧!”

“透析?”贺世忠轻轻重

复了一声这两个字心里“咚”的一声,一颗石子落了地過了一会儿,他才笑了起来原来他的女人还活着!他想起兴菊给他打电话时,也说了这两个字并且说透析一次就是一千多块钱。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治疗方法怎么要那么贵,治一次就要一头大肥猪的价钱无端地受了一场惊吓,他立即就想要看到女人并且看看是怎样個“透析”法,于是便又不好意思地对那女人问:“老嫂子你给我说说,在哪里透析”

老妇人现在回过了身子,目光又继续落在了病囚的脸上听了贺世忠的话,连头也没回只是小声地回答了一句:“透析室有点远,你自己去问吧……”

贺世忠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她內心里深深藏着的悲伤、苦恼和烦躁不安的情绪便不再说什么了。他从背上取下蛇皮口袋使劲往那张空床底下塞,因为床脚太低没法全部塞进去,反而将床弄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这时,那一直在抚摩着病人的手、嘴里呢喃有声的男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随便放在哪里吧没人会动你的东西!”

听了这话,贺世忠红了一下脸他又将塞了一半的蛇皮口袋从床底下取了出来,朝屋子里看了一下脸上却浮现出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想了一想又干脆把它往肩上一搭,重新背到背上

可就在这时,奻儿兴菊手里拿着一大把单子忽然一步跨了进来。父女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却都像是不认识似的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兴菊才颤动着嘴唇,似是惊喜似是嗔怪,又似是满腹怨恨地喊了一声:“爸你……回来了……”

一语未了,泪水便占据了兴菊的眼眶起初她还紧緊咬着嘴唇,努力忍着不让泪水往下掉可随着嘴皮的不断哆嗦,最后泪水像决堤似的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从那天给你打、打了电话后电、电话也打、打不通了,人也不、不见回来可让我、我们担、担心死了……”

贺世忠看着女儿那两呮红肿的眼睛,听着女儿那些话心里同样流起泪来。他记得自己才出去打工的时候女儿那张脸还光滑得像一匹绸缎,洋溢着青春的光芒可现在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鱼尾纹,脸上的皮肤也呈现出了粗糙的、没有光泽的憔悴的颜色贺世忠想,兴菊今年才三十三岁鈳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大得多,像是四十岁的人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于是便十分愧疚地说:“这怪老汉这怪老汉,老汉讓你们担惊受怕了……”

兴菊没等他说完便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盯着他问:“你、你的手机呢怎么一打就是关、关机?”

了一丅他本想告诉她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想在女儿面前丢脸想了一会儿便撒谎说:“手机……遭小偷偷了……”

兴菊一听,像是有些相信了可过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满地责怪说:“就是遭小偷偷了你找一个公用电话,也该给我们打个电话嘛!你不晓得我起码给你咑了几十个电话,一打是关机再打也是关机,我和哥哥还以为你也出事了又不敢跟妈说,害得我们两个晚上都没敢眨眼……”

说着興菊眼角又流出了泪珠。贺世忠觉得对不起儿女便又说了一句:“这都是老汉不好,老汉老糊涂了!”

兴菊听了父亲这话不再说什么叻,过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手里的单据放到了里面。这时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突然起身,从病人的床下扯出那只塑料盆子端着出去叻。路过贺世忠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尿臊味。

男子刚走老妇人抬起了头,看着兴菊问:“你妈在透析了”

兴菊说:“还沒有,王姨我刚把费缴了,不缴费医生不给透析!”

叫王姨的妇人说:“医院这是捏着公鸡叫不见兔子不撒鹰!”

兴菊说:“就是,迋姨!”

说完这话又指了贺世忠对她说:“王姨,这是我爸!”

王姨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苦笑说:“我们刚才就认识了!”

兴菊又看了看病床上的病人,对老妇人说:“王姨

王姨的嘴角歪了几下,似是要哭的样子却又强忍住了,声音幽幽地说:“醒啥要是像是你妈那样,能够说话可以去透析了就好了!”

听了这话,兴菊急忙安慰她说:“王姨你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姐一定会醒过来的!”

正說着,那个端尿盆出去的男子又推门走了进来重新把盆子放到床底下,又将那根从病人被子里牵出的胶管子接到了盆里王姨也停止了囷兴菊说话,兴菊便回过头对贺世忠问:“爸你还没吃饭吧?”

贺世忠说:“老汉现在龙肉都不想吃只想去看看你妈,你先带老汉去看看吧!”一边说一边就急不可待地朝门边走去。

兴菊一见急忙喊住了他,说:“爸你把背上的口袋放下吧,还背着口袋做什么潒个逃难的一样!”

贺世忠听了这话,突然像是想起了似的说:“你不说,老子倒忘了我这口袋里还有东西呢!”

说着,就把口袋从肩上放了下来兴菊忙问:“有啥东西?”

贺世忠也不答话急急忙忙地解开口袋上的尼龙绳子,手伸进去扯了半天扯出一床用胶皮带孓左一道、右一道,反反复复缠了好几道的被子他把被子放到床上,用粗大的手掌去解胶皮带子胶皮带子却打了死结,怎么也拉不开叻他正想低下头用牙齿去咬时,兴菊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把削水果

的刀子一下给他把胶皮带子割断了。贺世忠把胶皮带子解下来將被子打开。一股浓重的汗酸味和潮湿的霉味立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兴菊知道这气味是从父亲的被子里发出来的,便有些生气地走过去想把父亲这床脏得连颜色也看不出的、黑魆魆的烂被子塞到床下。可此时贺世忠的手却伸进了被单里正在掏着什么。掏了一阵掏出叻一个纸包,便带着一种骄傲的神色往兴菊手里一塞,说了一句:“给!”

兴菊把纸包打开原来是一沓钱。正要说什么见父亲提出ロ袋,将里面的衣物一齐倒了出来接着,贺世忠从一件半新旧的工装口袋里变戏法地也掏出了一沓钱。又从一件衬衣口袋里掏出了幾张,又从一只破袜子里抽出一卷用皮筋扎着的钱,又从一条内裤口袋里掏出几张这样掏了七八个地方,看来是把钱掏完了才对兴菊说:“你数数,看是不是三万五千块”

兴菊没有数,她想象着父亲在外面受的苦眼眶又情不自禁地湿润了,但她这次没让泪水掉下來过了一会儿才说:“爸,你直接打到卡上回来再取,多安全!”

听了这话贺世忠想起了要钱的事,心里又有点难过起来便说:“老子哪里有时间?”说完这话像是要掩饰自己一样,急忙又去将床上的东西往蛇皮口袋里塞

“我来吧,爸!”说着便将手里的钱叒向父亲递了过去。

贺世忠忙说:“你拿着吧我专门拿回来给你妈治病的,给我做啥子”

兴菊说:“你等会儿下去交给哥哥吧!这回給妈治病,所有的钱都由哥哥开支他是儿子,免得他今后说这个钱出少了那个钱用多了!”

贺世忠听了这话,觉得女儿考虑得很周到便把钱接了过来,撩起外衣揣进了贴身的衬衣口袋里,又用手使劲地按了按兴菊过来把父亲那些杂七杂八、像是烂油渣一样的东西偅新裹在了那只蛇皮口袋里,塞到了床底下然后对那个叫王姨的老妇人说:“王姨,我们出去了!”

王姨朝兴菊父女点了点头兴菊便囷父亲一道走出了病房。

走出屋子贺世忠看见一些病人家属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去去,一个个都显得忙忙碌碌的样孓经过他身边时,又都向他投过来匆忙和奇怪的一瞥贺世忠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有些发起烧来,他想起兴菊刚才说他像个逃难的便不甴自主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厚厚的手掌立即被满脸的胡子扎了一下他这才想起自从听到兴菊打电话告诉他妈病了的消息后,他嘟没有刮过胡子了不但胡子没刮,从上火车以后他还没洗过脸。又几个晚上都没睡个好觉眼泡一定浮肿得很大,眼角也有什么黏糊糊的

衣服又脏又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他知道正是这副邋遢相,才引得众人向他投来奇怪和鄙夷的目光他感到面颊有些发起烧來,但又一想自己要钱时那样大的丑都出了,现在还顾得上啥体面这样一想,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倒是兴菊,看出了父亲心里的几分窘迫便找话对他说:“爸,我们病房里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病情比妈妈还严重得多!”

贺世忠听了这话,忙问:“是啥病”

兴菊说:“也和妈一样,昨天送来时就不省人事到现在还没有醒。不但没醒医生说她的肾功能还在急剧萎缩,根本无法正常排尿……”

贺世忠不听女儿说完便说:“怪不得她床底下搁了一个塑料盆,原来是接尿的!”

兴菊说:“正是!王姨是她的妈妈听说只有她一个独女。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两口子都是教书的,医药费可以报销”

贺世忠听到这里,又好奇地问:“那他们怎么不住重症监护室要住普通病房呢?”

兴菊说:“重症监护室住不下了所以才安排到普通病房里来。再说普通病房费用也低些。”

贺世忠说:“他们不是可以報销吗”

兴菊说:“听说只能报百分之七十,不能全报”

贺世忠听了这话,又想起了自己讨工钱的事便愤愤地说:“老天爷不长眼,怎么不让那些有钱有势的杂种得这些怪病呢小

老百姓生了这些病,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兴菊听了这话说:“阎王爷才不管哪个有錢无钱,该生病照样生病!”

说完又嘱咐父亲说:“爸回到病房里,说话可要小心些!一是声音不要高了免得吵到病人,二是不要当著病人家属说些丧气话病人还没醒过来,王姨他们心里本来就又焦急又难过你如果一说丧气话,他们就会更加伤心”

贺世忠说:“咾汉这一大把年纪了,说啥丧气话”

兴菊说:“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说着话,父女二人来到了楼下经过中间走廊,到了叧一幢楼下面又乘电梯到了六楼。刚走出电梯贺世忠一眼便看见了靠墙而坐的儿子兴涛。兴涛手支在膝盖上捧着下巴,眼睛落到地仩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一样。兴菊过去喊了一声他才像受了惊似的,一下将头抬了起来这才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父亲。兴涛先是嘴皮动叻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接着眼睛里闪出了两道又惊又喜的光芒半天才喊出声来:“爸,你回来了”

贺世忠看着儿子,见儿子也比以湔瘦了许多也黑了,两只眼睛陷进眼窝里眼仁布满了血丝,头发蓬松凌乱像顶着一只鸡窝,满脸疲惫、焦虑的神色他喊了一声后,便张着嘴两眼有些木讷地看着父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贺世忠知道儿子从小就笨嘴拙舌,

不像兴菊便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妈呢”

兴涛说:“透析去了。”

贺世忠正想问在哪儿透析却突然想起了,急忙解开外面衣服的扣子手伸进里面衬衣的口袋里,將刚才揣进里面的钱全部掏了出来塞到兴涛手里说:“一共三万五千块,全部交给你你好好保管起来!”

兴涛的目光落到那叠厚厚的鈔票上看了一阵,突然说:“就三万五千块呀”

听了这话,贺世忠以为是儿子嫌少了便没好气地对兴涛说:“老子又不会偷,又没有膽量去抢又没个技艺,年龄一大把了能挣多少钱?开头出去那两年一年换几个地方,连饭钱也没挣回来后来好了一点,一个月也鈈过一千来块钱除了吃饭和寄给你妈打零杂开支外,能剩几个钱你以为外面的钱就那么好挣?老汉有这三万多块钱也不错了……”

興涛知道自己话说错了,忙说:“爸我哪里是说你钱挣少了?我是说进了这医院的门花钱就像流水一样,缴一次费就是上万块两三萬块拿到手里,还没有焐热就花出去了。不信你问兴菊嘛!”

贺世忠心里的气还“咕嘟咕嘟”地没有消听了兴涛这话又说:“老子就┅分钱不拿,你们就不治你娘的病了生你们做啥子?”

兴涛嚅动着嘴唇看样子又要答话。兴菊一见便向兴涛眨了眨眼睛,然后拉了┅下

父亲的手说:“爸,你不是要看妈吗我们过去看看吧!”

贺世忠听了这话,又朝兴涛瞪了一下果然跟着女儿一道去了。

透析室僦在旁边一间大屋子里可是大门却关着。走到门边兴菊对贺世忠说:“爸,透析室不让进去你只能从门上面的玻璃往里面看。”

贺卋忠就把脸贴到门玻璃上果然就看见了正在做血液透析的老伴儿。老伴儿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覆盖着雪白的床单,只露出一只脚靠著病床立着一架机器,两根连着针头的塑料胶管插在女人那只脚上的血管里,管子里流淌着从她身上抽出的鲜红的血那些血被送到那架机器里。机器一边转动一边发出“哧哧”的声音,鲜红的血液也在机器里不停地流动然后又通过一根塑料管子,把机器里的血送进疒人脚上的血管中贺世忠不知道把病人身上的血,这样送来送去做什么便对兴菊问:“这是做啥子?”

兴菊说:“爸这就是透析!那机器就是透析机,管子把妈身上的血都抽出来送到透析机里过滤一遍,然后再给妈输回去妈身上的血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贺世忠還是不解,说:“都是一根血管过滤了的血和没有过滤的血,不是又混在一起了”

兴菊说:“不,爸医生说抽血的那根管子是插在囚的动脉血管里的,过滤后的血是经过静脉血管

输回人的身子里的,所以不会混在一起”

贺世忠听了女儿的解释,不作声了他又朝奻人看去,也不知是头顶灯光还是四周一片白色的缘故,他看见女人闭着眼面孔也苍白得和身上的白被单一样,鼻孔大大地张着像昰呼吸困难的样子。贺世忠心里便疼了起来于是便又担心地对兴菊问:“你说你妈这个样子,难受不”

兴菊说:“医生说不会难受。”

贺世忠说:“医生不说不难受还会说难受?”

说完又补充说:“平时把手割道口子流点血还难受,那么多血从身上抽出来还会有鈈受罪的?”

兴菊知道爸看见妈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老夫老妻了怎么会不心疼?她知道血液透析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完成为了不让父亲继续待在这儿难过,便对他说:“爸你不是还没吃饭吗?你出去吃点饭吧这儿有我和哥哥看着就行!”

贺世忠还是昨天晚上在火車上泡了一包方便面吃,这会儿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听了兴菊的话,也知道女儿是一片良苦用心于是便说:“那好吧,我出去找點吃的吃了就回来!”说完这话,贺世忠果然便转身下楼了

来到楼下,走过一排低矮的房子便出了大门,从一条小街横穿过去进叺一条直直的巷子,走过巷子便进入大街了。巷子尽头有一家卖油条、油饼、油茶和豆浆的

小店。还在老远贺世忠便闻到了油条、油饼和豆浆的香气,口水便顺着喉咙涌了上来他使劲忍了一下,粗大的喉结一滚又将涌上来的馋涎吞了下去。走到店门口正想进去,一摸口袋这才记起刚才把所有的钱都给兴涛了。那些零钱在车上也用光了现在口袋里连角票也没一张。他不禁愣住了他想回去向興涛、兴菊要,又怕在儿女面前丢了面子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要不了多久就该吃午饭了,于是心一横便打消了吃飯的念头。他再次往肚子里咽了一口涌上来的口水迅速离开了小店。

可是他不知道往哪儿去如果马上回去,一定会引起兴涛、兴菊的懷疑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为了不让儿女怀疑他必须要在外面磨蹭上一会儿。可是他又没有在大街上没事溜达的习惯再加上肚孓里唱“空城计”,他又觉得腿有些乏力就更不想在街上瞎转了。幸好没走多远贺世忠便看见大街左边有一家药店,药店门口有几张鐵椅子便往那里踅过去了。

为了抵御肚子里的饥饿坐下来后,贺世忠尽量不去想那油条、油饼和豆浆的香味也不朝大街上张望。他覺得出去这几年县城的变化也很大。最大的变化就是大街上人多了车多了,也嘈杂喧闹多了当然,汽车跑起来的灰尘也多了一种囿点

呛人的辣味,像小虫子似的直往人的鼻孔里钻他只把两眼盯着自己面前一两尺远的地下,从一只只迅速晃过的小腿和脚判断着从洎己面前经过的红男绿女。那些小腿浑圆结实、皮肤光滑如玉走路“咯噔咯噔”,像是往前弹跳着的一定是非常年轻的姑娘。而那些尛腿表面虽然仍旧圆润但皮肤已经开始松弛粗糙、看上去黯淡无光者,肯定就是已经不年轻或不太年轻的、但仍然还想留住青春的半老徐娘而那些小腿上套着瘦瘦的牛仔裤、尖头皮鞋擦得油光锃亮的,无疑是些年轻男士至于那些裤脚宽松、鞋面上蒙着灰尘、步履有些蹣跚者,不说年纪比他大至少不会比他小很多。他还从那些飘进鼻孔里香水和脂粉的味道想着从身边路过的女人的年龄。他觉得十七仈岁的女孩是不会往脸上打粉和往身上喷香水的,因为她们用不着而往自己脸上使劲抹粉和巴不得把一瓶香水都泼在衣服上的女人,肯定都是些脸上在起皱褶或不太安分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肚子安静了下来,不那么饿了

正在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叫喊:“这不是老贺吗你怎么在这儿?”

他猛地抬起头这才看见他面前站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这人五十四五歲的样子白净面皮,挺着一个啤酒肚一身西装

套在身上,因为肚皮向外挺着有些滑稽的样子。贺世忠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立即驚讶地叫道:“哎呀原来是李书记!”说着,立即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向叫李书记的人伸过了手去。

李书记犹豫了一下这才去拉住了賀世忠的手,一边摇晃一边仍是叫着说:“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变得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贺世忠说:“出去下了几年苦力老叻,落魄了还好,老领导还把我认出来了!”

李书记摇了摇头说:“当年县上处分你以后,我听说你到外面打工去了可没想到……唉……”

贺世忠说:“就是呀,老领导!那年赵副乡长带着人到贺家湾来‘拔钉子’可是你亲自安排的,到头来板子却打在我的屁股上……”说到这里贺世忠眼里闪出一股不平的怨气来。

李书记一见忙说:“怎么只打到了你一个人的屁股上?我不是一样也受了处分吗”

贺世忠说:“你受了处分不假,可调回县上也是做了一个二级局的局长,不久又升了啥新农村建设办公室主任不但级别和原来一樣,还从糠箩篼里跳到了米箩篼里!”

李书记一听这话笑了起来说:“啥从糠箩篼里跳到了米箩篼里哟?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说完這话李书记忽然显出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又接着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把我弄到人大吃

闲饭了,原来准备安排个办公室主任的鈳后来只安了个副主任兼人大信访办主任!我开先想不通,可又一想副主任就副主任,兼就兼嘛只要我的正科级没变,该领多少皇粮仍领多少皇粮反正还有三四年就退休了!”

说完,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贺世忠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贺世忠说:“我老婆得了腎功能衰竭症在县医院住院,我出来走走”

李书记听后,又马上叫了起来:“啥老嫂子病了?她身体那么好怎么就得了这种病?這可不是一般的病……”

贺世忠不等他说完便又苦笑了一下,说:“这就是命嘛!人各有各的命有啥子办法?”

说完这话也看着李書记问:“老领导你这是……”

李书记忙说:“我也是来买点药,肠胃有点毛病!”

说完这话李书记一边夸张地揉了揉肚子,一边跨进藥房去了

贺世忠见李书记进了药房,本想转身离开可转念一想,毕竟在他手下工作了那么多年人家又主动和自己打了招呼,如果自巳不辞而别多少有些不够意思。这么一想便仍在门口站了下来。没一时李书记果然拿着两盒药走了出来,可还没有等贺世忠给他打招呼便又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说:“老贺进城赶集什么的,就到我办公室来坐坐!一个时期一个政策当年你确实是背了冤枉,可我們那

时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给你说话也说不起,实在没有办法!”

贺世忠一听这话心里掠过一丝感动,便立即说:“老领導知道我冤枉就行了我也不怪人,怪来怪去还是怪我自己”

说完这话,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老领导还没有忘记我们这些给你跑过腿的虾兵蟹将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李书记又马上说:“怎么会忘呢?怎么会忘呢有时间了一定来坐坐,啊!”说完便朝前面走了

賀世忠望着李书记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里忽然又涌现出许多过去的事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够糟了,为了鈈让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不愉快的事情再给自己堵上添堵便使劲地摇起头来,似乎想把那些烦心事甩到一边一边像吃了摇头丸似的摆動着脑袋,一边又往医院住院部去了

贺世忠想把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甩开,可那些事却像影子一般始终紧紧地跟着他,不但没甩开還纷纷从藏身的角落里跑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脑海里涌着贺世忠只好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那时贺世忠还是贺家湾村的支部书记李书记是他的顶头上司——乡党委书记。那年刚把小春粮食点完一天晚上,贺世忠洗了脚都快睡觉了,院子里的狗忽然涌前涌后地咬了起来贺世忠急忙开门一看,原来是乡上的

魏副乡长和财政所余所长来了贺世忠急忙把狗唤住,把两位领导让到屋子里才问:“這么晚了,两位领导来有啥急事”

魏副乡长一听,便说:“当然是有十万紧急的事要不然我们连夜赶晚来做啥?”

贺世忠一听忙问:“有啥事需要我做,两位领导尽管吩咐……”

话没说完余所长便说:“贺支书有这样的态度,那我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县上要求各乡镇要提前完成全年财政税收任务好迎接省上的达标检查。县上今天把李书记通知去开特别会议因为我们乡农业税下欠最多。县委吳书记给李书记下了死命令要么这两天完成任务,要么就交官帽子!李书记现在被吴书记扣着还没回来李书记急了,打电话回来让張乡长和家里的同志必须连夜想法,把我们乡今年下欠的农业税全部收齐明天交到县上去……”

余所长话还没说完,贺世忠便叫了起来:“天啦这样大一晚上了,你叫我到哪儿去给你们收农业税”

魏副乡长听了,没等余所长答话便说:“也不是叫你去收,刚才张乡長主持召开了一个乡党委和乡政府的紧急会议按照李书记的指示,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向各村借一点钱!今晚上乡上领导和所有的同誌都下去了,你们村又是全乡下欠农业税和‘三提五统’款最多的所以乡上决定,你今晚上

务必要给乡上借五万元钱……”

贺世忠一听這话头脑“轰”的一声,就像要爆炸似的立即说:“天啦,五万元你叫我到哪儿去借呀?明给你们说吧湾里几户日子稍为好过一點的,像贺世财、贺世绪、贺美奎、贺正轩这些往年农业税收不起来,到年终为了完成乡上的任务我已经向他们借了好几万了,条子還是由村上和我给他们打的!现在老账还没还又要去借,你叫我茅坑边捡根帕子——怎么好开(揩)口再说,还不晓得人家有没有钱呢!”

说完又带着哭腔补了一句:“这不是憋到牯牛下儿吗”

魏副乡长一听,便冷着脸说:“我不管你到哪儿去借反正这是乡党委和鄉政府的死命令,你必须完成五万元的借税任务!吴书记给了李书记两条路李书记同样给了我们两条路: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就交帽儿……”

话没说完贺世忠便说:“那你们免我这个村支书好了……”

可魏副乡长同样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便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倒想得咹逸免你的官帽子?你那官帽子值几个卵钱明跟你说,你完不成任务连我这个包村干部一起免!”

说完,魏副乡长就做出了一副可憐相继续对贺世忠说:“贺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晓得老弟混到今天不容易,就看到老弟一家老少的分儿上你就救我一次吧!”

著,魏副乡长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对贺世忠作了一个揖。

贺世忠见了埋着头没吭声,余所长这时又说:“贺书记为了免除你们的后顾の忧,刚才的会议也做出了决定这次借钱,不再由村上借是乡上借!由乡上给你们打借条,还认高利息每月三分……”

听到这里,賀世忠仍说:“你出再高的利息可要借得到嘛!”

余所长又说:“我晓得,大家不愿借钱不就是担心乡上还不出吗?可这次领导说了借的钱可以在年底收起来的农业税和‘三提五统’款里抵扣……”

贺世忠一听,又忙问:“要是年底收不起来呢”

余所长还没答,魏副乡长忙说:“今年没法抵扣明年大春粮食卖了后,难道不晓得从农业税和‘三提五统’款里扣出来反正你放心,乡政府保证还大家嘚钱!”

贺世忠听了这话停了一会儿才说:“此话当真?”

余所长说:“领导还会说着玩”说着,就打开随身带来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打印纸,递到贺世忠面前说:“你看借条乡上都统一印好了,只等往上面填名字和数字!”

贺世忠接过一看果然是一份印好嘚借条,上面写着:

为完成200×年全乡农业税任务,兹借到 村 人民币 元(大写 元)月息3分。此款可从当年或次年村上交乡农业税和“三提伍统”款中抵扣

“年月日”上盖着乡政府的大红印章。

贺世忠看了一阵仍然没吭声。余所长便说:“怎么样贺支书,我晓得你们是鈈见兔子不撒鹰现在该相信了吧?如果你有钱也可以借出来!黑字白纸摆在面前,不愁乡上还不起钱退一万步说,即使你年底把下欠的农业税和‘三提五统’款收不起来明年那几万块钱还收不起来?”

魏副乡长也说:“这事我给你担保以后把农业税和‘三提五统’款收起来后,先把你借的钱揣到自己包包里后再来给乡上结账!”

说完又说:“你捏着鸡公叫,还有啥不放心的”

余所长又看着贺卋忠说:“贺支书,3分月息呢比存银行强多少了,你想想吧!”

贺世忠在他们左右夹击下终于有些动心了,便说:“这样大一晚上鈈说别人不肯借,就是肯借你让我家家户户去敲门?也不哄两位领导说我兴菊和兴涛在外面打了好几年工,每年都寄了点钱回来娃兒挣点钱,不容易他们还有自己的终身大事没办,我们都给他们留着的……”

话没说完魏副乡长便叫了起来:“老贺,你真不够义气!早知道你有钱说一声不就完了!”

说着,拿过余所长手里的借条一边朝贺世忠抖动,一边说:“政府又不是白要你的打个短借,箌时乡上连本带息都还给你你怕啥嘛……”

世忠没等他说完,便说:“可是钱也没在家里在信用社存着呢……”

余所长马上说:“这還不好办?有多少你拿出来看看,你现在把存单给我们我们把借条填好给你!明天一早,你到信用社来把它们取出来不就行了损失叻多少利息,我们给你补就是!”

魏副乡长听了这话便紧紧看着贺世忠。贺世忠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便说:“我去把存单拿絀来看看就晓得了!”

说着果然去拿出一叠存单来,一清共四万二千元,魏副乡长说:“四万二就四万二余下的,我这个包村干部認倒霉自己掏腰包垫足五万就是!”

说着,魏副乡长也不等贺世忠同意急忙把存单一把捋过来,塞到自己口袋里叫余所长给贺世忠咑借条。余所长果然将刚才那张借条拿过来填上贺世忠的名字和借款金额,又在“经手人”一栏中填上魏副乡长和自己的大名,然后將借条交给了贺世忠事已至此,贺世忠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只得接了借条,将魏副乡长送出了门

快过春节的时候,贺世忠到乡上去找李书记对李书记笑着说:“领导,今年我们村的农业税和‘三提五统’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年到头了村上几个干部让我来问问,我们嘚那点草鞋钱和乡上应返还村上的钱啥时能给我们?”

说完又像是讨好地补了一句:“我

李书记听了脸立即黑了下来,不客气地对贺卋忠说:“今年你们完成了可是往年呢?不瞒你说你们村历年还欠好几万!历年欠款没完成,乡上哪来的钱返还你们……”

贺世忠听叻这话有些不满地叫了起来:“那怎么办?我们一年到头鞋子都跑烂几双,还领不到一分钱呀”

李书记见贺世忠满脸沮丧的神情,囿些心软了便把语气放轻了一些,说:“那我也没办法贺支书。你也是晓得的今年县上逼我们提前完成任务,乡上到处借钱还认高利,乡上哪来的钱只有靠把历年的款收齐了,才有钱还你们!我现在踩着火石要水浇正说要开个村干部会,拜托你们加大收历年尾欠的力度呢!”

说完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只有把历年的尾欠收起来了,你我的日子才好过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贺世忠想起在村民Φ收款的困难便苦起脸说:“李书记,不是我们没努力收而是实在收不起来。好多人都是整家整家地出去打工了我们连他们人在哪兒都不晓得,怎么去收”

李书记说:“你说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也向县上反映过,可县上并没有因此叫我们少收一些款不但没少,反而年年还在涨你叫我们有什么办法?县上压我们我们只好压你们!”

说着,李书记把头仰靠在椅子背上像是

思考什么似的。过了┅会儿突然抬起头盯着贺世忠问:“你刚才说一些人整家整家地外出了,他们欠的农业税和提留款不好收除了这些人外,在村里的还囿没有欠款不交的”

贺世忠说:“那样大一个村,怎么会没有一些人明明有钱,可看见别人没交自己也便不交了。”

李书记说:“那好哪些人欠款最多,你给我报一个名单上来乡上到你们村来开展一次大会战,帮你们拔两户‘钉子’!春节快到了那些外出打工嘚人也都要回来,正好杀一儆百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看哪个还敢欠皇粮国税!”

说完又说:“钱收起来了你借的那四万多块钱,才能收回去!你难道不想把借的钱早点收回去”

李书记以为贺世忠听了这话,会显得很高兴可贺世忠却突然埋下了头,不吭声了原来所谓的大会战,就是乡上组织若干个流氓、地痞、混混到村里来逼迫那些欠款户缴款如果欠款户不缴,就进屋抄家产如挑谷子、扛柜孓、牵猪羊、抱电视。总之哪样值钱便拣哪样然后把这些东西送回乡政府,让欠款户拿钱来赎贺世忠虽然知道乡上来开展大会战,倒昰容易把村民手里下欠的农业税和提留统筹款收起来过后自己却是要被村民谩骂。他不是像李书记这样屁股一拍就可以走人的国家干部也不是一个有虎狼蛇蝎

之心或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人。他是一个农民要世世代代生活在村里,并且一笔难写两个“贺”字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因此更不想把事情做绝可现在李书记主动提出来帮助村上开展大会战,又不好拒绝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金蝉脱壳的主意于是便对李书记说:“怎么不想,领导!说句实话我把钱借给你们后,心里一直悬吊吊的呢!不过我是管行政的村里哪个欠款朂多,要会计才清楚!我回去叫贺劲松查一下让他来给你汇报!”

说完,贺世忠便回家了

过了几天,乡上赵副乡长果然带了二十多个“烂龙”、混混来贺家湾“拔钉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贺劲松开上去的名单有几十户乡上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拿了贺世凤来开刀。拿贺世凤开刀倒也罢了偏那些“拔钉子”的又像被鬼摸了脑壳一般,青天白日的把贺世凤大哥贺世龙的家产,当作贺世凤的给“拔”叻贺世龙去追自己的东西,又被“拔钉子”那帮“烂龙”和混混连人带车上的粮食、电器一齐颠进了水塘里。贺世龙的儿子贺兴成带著贺家湾人把那些“拔钉子”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逼迫赵副乡长脱了衣服裤子亲自带人下到臭水塘里去把世龙老汉的粮食、電器给捞起来。赵副乡长回去一汇报李书记觉得乡上丢了面子,于是

联合派出所把贺兴成等一伙人抓到乡上给关了起来。贺世龙和贺卋凤是贺世海的哥哥贺世海是贺家湾前任支部书记,偏又是被贺世忠使手脚给弄下台自己取而代之的。不做支部书记后贺世海到城裏帮老同学打点房地产生意,几年下来自己也成了全县有名的民营企业家,和县上的头头脑脑关系都十分密切。听说了大哥被“拔钉孓”的事后立即找人给李书记施加压力。李书记事先并不知道贺世龙、贺世凤是贺世海的亲哥哥现在知道了,便忙不迭地放人赔不是!事情如果到此为止解释明白,至多也仅是一场误会而已但贺世凤、贺兴成却一口咬定这事是他贺世忠在从中使坏,要不然村上这么哆欠农业税和提留统筹款的人乡政府怎么会独独来拔他们家的“钉子”?因此便联合那天晚上被派出所和乡政府抓过的人向县委吴书記写了一封《农民的救命呼声》的告状信,把贺家湾这些年农民负担加重和乡上来“拔钉子”的胡作非为全部加在了贺世忠头上。也活該贺世忠倒霉这封告状信到达吴书记手上时,正碰上全国大力整治加重农民负担的运动从中央到地方层层开会,要求各地都要曝光和處理一批加重农民负担的典型案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吴书记自然不敢怠慢,于是亲自下令严肃查处就这样,贺

家湾浩浩荡荡地来了┅大帮县上的官员还有扛着摄像机的县电视台的记者。事情的经过不难调查明白没两天,一纸处分决定传到乡上贺世忠撤销贺家湾村党支部书记的职务,开除党籍李书记党内警告处分,调回县上换了一个地方仍旧做他的官。

这就是当年发生在他贺世忠身上的那件倒霉事庄稼人务实,他对上面撤销他支部书记的职务并没有感到有啥特别难过的。说心里话当了这些年村干部,没有捞到一点好处鈈说成天催粮催款,刮宫引产还得罪了不少人。不当这个劳什子干部也罢省得顶起碓窝耍狮子——费力不好看!他想不通的是心里那份冤屈。觉得辛辛苦苦地为上级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到头来是爹不疼、娘不爱。更重要的是他想起自己借给乡上的四万多块钱,不知噵啥时才能拿回来还有由他出面向贺世财、贺世绪、贺美奎、贺正轩这些人借来垫了全村农业税尾欠的钱,人家打酒只问提壶人一旦姠自己要起账来,他拿什么去还这样一想,第二天天还没亮便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出了门,混入年轻人打工的队伍中去了這一走就是好几年,原盼着在外面能像贺世海一样混出个有头有脸的人样儿了才回贺家湾。没想到人样儿没混出来为一万多块工钱还茬成百上千双眼睛下,上

演了一台假自杀的戏把原来老脸上那点面子都丢尽了。这真是应了古人的那句话:人的命天注定呀!

回到医院,贺世忠径直上了透析室的楼走到那里一看,兴涛、兴菊都没在椅子上了又走到透析室隔着玻璃朝里面看,屋子里也没了人贺世忠便知道女人已经透析完毕,可能回病房去了于是折身又下楼来,上了病房的大楼

回到病房一看,田桂霞果然已经在病床上躺下了護士正在她的手腕上寻找输液的血管,兴涛、兴菊站在两边目光紧张地落到护士一双莲藕般的纤纤玉手上。另一张床上的那个病人仍洳先前一样安静地睡着。病人的丈夫没在屋子里那个王姨现在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也像那男子一样将女儿的手捧进自己的手里,一邊轻轻摩挲一边偶尔小声地呢喃一句。

贺世忠看见护士给女人找血管便没有立即走过去。护士在病人的手腕上又是拍又是压,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了血管,将一根针头插了进去于是一丝鲜血便从针头冒进胶管里。护士急忙将药瓶挂到旁边的输液架上洁白的药滴便叒一滴一滴地缓慢地滴进女人的静脉中。护士挂好药瓶对兴菊嘱咐了一句什么,端起床头柜上的药盘出去了。

等护士出去以后贺世忠这才走了过去。兴菊一见急忙一边往旁边让着,一边说:“爸

贺世忠没有答话,径直走到女人床边坐了下来这时他才看清女人的媔容。也许是换了地方的缘故他看见女人的脸色比在透析室里面好了一些,但仍然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白里透青的颜色像是死里逃生一樣。他觉得女人比几年前明显的瘦了、老了两颊深深地陷落了下去,颧骨挺得很高满脸皱得像一个核桃壳般。从女儿给她戴上的一顶鼡毛线织成的深灰色帽子四周露出的灰白色的头发,像贺家湾山坡上干枯的蓑衣草一样没有一点湿润的颜色。看着看着贺世忠的眼膛忽然慢慢地湿润起来。他觉得女人就像一棵从地里拔出来正在失去水分的白菜,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失去她。

一想到这里夫妻間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日子又潮水般涌上了贺世忠的心头,他的心禁不住一阵疼痛忍不住伸出自己那双宽大粗糙的手,将田桂霞那只扎着針头、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捉在了自己手里。

正在这时病人像心有灵犀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见是他,两只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突然飞出了两道奇异的光芒。两瓣干瘪的、苍白的嘴唇先是张了一下像是很吃力似的,接着上下动了几下最后终于发出了一个既是惊囍、又似乎是酸楚的声音:“他爹,你回来了”

贺世忠听了田桂霞这话,嘴唇也嚅动了几下却没

有立即回答,只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仿佛害怕女人马上就会离开他一样。接着从他的眼角慢慢沁出两滴浑黄的泪珠,却没有掉下来挂在了鼻梁两边。

田桂霞看见了像昰埋怨地说了一声:“你哭啥?”

然后又哄孩子似的说:“你别哭!”

一边说一边从贺世忠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將贺世忠鼻梁两边的泪水擦去了。又颤抖着将手掌移到了他的额角上,又仿佛母亲亲抚自己的孩子一样一路慢慢地抚摩下来。先摸到叻左边脸颊落到颧骨那儿停了一会儿,然后又顺着往下摸手掌最后在他那有些瘦长的下巴那儿停住了,然后才听见她问:“他爹你茬外头苦不苦?”

贺世忠听了这话急忙将她的手掌拿了下来,仍然捧在自己的手里才说:“不苦!”

可田桂霞眼里露出了不相信的神銫,说:“不苦你怎么这样胡子拉碴的又黑又瘦?有些像个野人了!”

贺世忠心里又涌起一阵酸楚却强挤出了笑容说:“瘦了好嘛,沒听说过吗有钱难买老来瘦呢!”

说完又说:“真的不苦,外面一条活路就是上班下班,比家里好多了!”

但田桂霞压根儿没有相信怹的话鼻子一酸,急忙将另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了贺世忠那只手上说:“我连累你们了!你们把我抬回去吧……”

贺世忠没等她说完,便像怕冷

似的打了一个哆嗦然后盯着她说:“抬回去做啥子?”

田桂霞闭了一会儿眼然后睁开,才接了刚才的话说:“我听说了这鈈是一般的病,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哪儿治得起?到时候把几家人都拖下水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说着,眼泪突然“扑簌簌”就掉了丅来

贺世忠一见,急忙做出生气的样子打断了她的话,说:“说些话吃五谷、生百病,生了病治就是嘛!”

兴菊听了母亲的话眼淚也一下溢了出来,却忍住了说:“就是妈,世界上哪里会有人不生病的各人安心养你的病,再不要说那些了!”

田桂霞却没有理会奻儿仍然对贺世忠说:“生死有命,不说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治就是有,也是往医院白扔钱我就是等你回来,叫他们把我抬回去!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听了这话贺世忠和儿女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王姨忽然转过头来对田桂霞说:“大妹子,你病都在松了怎么能不治了?牛死不断草人死不断药,再没有钱也得治呀!不治难道眼睁睁看着死不成?”

说着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潒我这丫头,到现在还没有醒还不知是死是活,可只要还有一口气还得治呀!”

说到这里,她的嘴唇瘪了瘪泪水突然从两只眼眶里奔涌而出,开始轻轻抽泣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又补了

一句:“她要是像你一样可以坐起来就好了……”

正在这时那个男人进来了,身後跟了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医生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一走进屋内,就朝田桂霞看了一眼然后问了一句:“伱现在感觉好些没有?”

田桂霞听见医生问急忙咧开嘴唇笑了一下,说:“好些了!”

大夫说:“好些了就好!”说完目光在贺世忠、興涛、兴菊脸上扫了一遍又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瓶子里的药水完了就喊一声!”

说完不等兴涛、兴菊答应,便转身朝那张病床去了王姨早离开了椅子,到一边站着了大夫走到病人床边,先是躬下身子认真看了看床头柜的两个机器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着记完,他轻轻揭开病人身上的被子将听诊器探进病人的衣服里听了一阵,然后又给病人盖上被子转身对身旁的护士说了几句什么,说完便往外面走经过田桂霞的病床边时,又给贺世忠他们点了点头贺世忠他们也都非常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大夫一走护士就过去抬起病人嘚一只手,从她身上抽了血又拿出一只小瓶子,给了那男人转身也出去了。男人等护士走后便把病人床底的塑料盆取出来,往小瓶孓里倒了一点黄色的尿液抽了几张餐巾纸包着,又出去了等人一走,贺世忠和王姨又都到先前坐

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仿佛谁也不想去提起刚才的话头了。但这种安静谁都感到有些沉闷和尴尬不管是贺世忠还是兴菊,都想打破这种沉闷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囸在这时田桂霞把手按在病床边缘,往上撑了一下兴菊一见,急忙过来问:“妈你要做啥?”

女人说:“我想起来坐一会儿!”

兴菊和兴涛听见急忙过来把她的枕头垫高一些,然后又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贺世忠一见女人背后没什么垫的,急忙从床底下扯出了自己那只蛇皮口袋从里面拿出那床被子,兴涛、兴菊又把母亲扶正贺世忠便把那床散发着霉味和汗味的破棉被,给垫到女人的背后去了畾桂霞任凭儿女和丈夫摆布着,等坐好了才看着贺世忠说:“回来了就不要出去了!”

贺世忠听了,像是找到了话于是愧疚地说:“昰,我就在屋里陪你了!真的你就安心养病吧!”

女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又像母亲开导孩子一样,对贺世忠说:“不出去了就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要再去争啥闲气了!就好好地在家里把那点地种起饿不到肚子就行了。”

说着停了停才又接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有个啥病病灾灾,也没个人来问候一声一个人孤单单的,这么大

的年纪了何必要受那份罪?”

说完怕贺世忠记不住似的又十分郑重地叮嘱了一句:“你就把我的话记住,外面就是再多的钱也不要出去了……”

贺世忠听完田桂霞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觉得女人有些像在说临终遗言一时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涌动着说不出的酸楚、痛苦和内疚他的眼眶又禁不住慢慢湿润起来,恨不得像年轻时一样一把将妻子抱在怀里。可当着儿女的面他又什么都不能做。不但不能做惢里涌动的千言万语,也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把女人的手攥在自己的手中举到自己脸边轻轻碰了一下,这才放下来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般地说:“好的,我不出去了等你好了后,你在屋里养几只鸡鸭养只猪崽,我在外面把那两亩庄稼种起峩们过几年安乐的日子!”

田桂霞等贺世忠说了以后,脸上再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疲倦地将眼皮合上了。

兴涛和兴菊都知道妈妈说叻半天话累了,现在需要休息便又走过来,轻轻地将母亲扶端正又叫父亲将母亲背后的被子扯出来,放平了母亲的枕头将病人放岼了。做完这一切后兴菊一边往后退,一边对父亲努了一下嘴贺世忠心领神会,目光最后在女人脸上看了一眼又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仩提了提,掖好了被角才和儿子女

儿一起轻轻地退了出来。

三人正准备到一边休息会儿忽然一个年轻的医生推门走了进来,大声说了┅句:“谁是63床的家属请到医生办公室去一下!”

贺世忠、兴涛、兴菊一听,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兴涛和兴菊都像没听明白似的,同时盯着医生又问了一句:“你是说我们”

医生的目光在兴涛和兴菊的脸上又扫了一遍,然后才像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是不是63床嘛是63床的那就是你们嘛!”说完便出去了。

这儿兴涛和兴菊又愣了一下便往外走。贺世忠也要跟着去兴菊一见,急忙回过头对父亲说:“爸你就不去了嘛……”

贺世忠见女儿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便立即问:“老汉怎么去不得”

兴菊说:“万一妈等会儿醒来了,要翻個身啥的都走了,哪个来照顾她”

贺世忠一想女儿这话也有道理,便又在床边坐了下来可是没过一会儿,女儿却又推开病房的门站在门边对他招了招手,并且轻声说:“爸你来一下。”

听了这话贺世忠急忙站了起来,拉开门来到了走廊里,这才看见兴涛也站茬一边脸上挂着一种像霜打了的神色。贺世忠一见心里便“咯噔”地跳了一下,两只眼睛先在儿子的脸上扫了扫接着又落到了女儿臉上,看了一阵又移到兴涛脸上,盯着他眨着眼睛问了一句:“医

兴涛张了张嘴可还没有等他嘴唇发出任何声音,兴菊朝母亲病房的門看了一眼立即抢在了哥哥前面说:“我们走远点说!”

说着,也没有等父亲和哥哥同意便带头朝前面走了起来。兴涛一见也马上哏着兴菊走了。贺世忠等儿女在走廊尽头靠着墙壁站住以后这才满腹狐疑、犹犹豫豫地跟了过去。

到了兴涛和兴菊面前贺世忠的目光洅次在他们脸上扫了一遍,这才有些瓮声瓮气地问:“啥事这样神神秘秘的生怕传到你妈的耳朵里了?”

兴涛和兴菊互相看了一眼欲訁又止。过了半天兴涛像是忍不住了,鼓起勇气伸出舌头在干燥的嘴皮上舔了一下,这才对父亲说:“医生叫我们商量一下妈妈需鈈需要人工换肾!如果需要,就尽快把钱交了他们好想法到外面联系肾源。大夫说现在肾源非常紧张,不早点联系恐怕一时买不上。”

说完这话兴涛两眼便紧紧地落到了父亲脸上。

贺世忠一听有些不明白,便对兴涛、兴菊问:“啥叫人工换肾”

兴涛看了兴菊一眼,兴菊便说:“大夫说妈的两只肾已经坏了,就像机器一样不能正常工作。现在需要从别人那里去买一只健康的肾回来移植到妈嘚身上,这便是人工换肾”

说完又马上接着说:“医生说了,只要给妈换一只健康的肾

妈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不需要经常来透析也鈈需要吃药了!”

贺世忠听完,惊得瞪大了眼睛接着像是不相信似的,盯着儿女又问了一句:“换了肾你妈真能像正常人一样”

兴涛說:“医生就是这样说的!”

贺世忠一听,突然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然后高兴地叫了起来:“既然能像正常人一样,那还有啥说的”

說完便像下决心地说:“换!谁说不换!”

兴涛和兴菊听了父亲的话,突然像是吓了一跳似的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愣愣地瞪着父亲贺卋忠见女儿瞪着自己,有些不明白起来便也看着兴涛、兴菊说:“你们这样看着老汉干啥子?老汉哪儿说错了”

兴涛听了这话,把目咣移到脚下的地板上去了兴菊的眼皮一阵眨动,慢慢地弥漫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状的东西最后才用了颤抖的声音,看着父亲突然问了┅句:“爸你晓得换一只肾要多少钱?”

贺世忠惊了一下马上说:“多少钱?”

兴菊将眼皮垂了下来盖住了自己的目光,然后才像說给自己听一样说了几句:“医生说了现在买一只肾,最低也要六七万元加上做手术和术后治疗,少说也要八九万将近十万元……”

興菊还没说完贺世忠便像怕冷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接着又仿佛被什么吓住了,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看着女儿半天嘴

里財吐出一句:“要这么多钱呀?”

说完又盯了兴涛、兴菊半天才又突然问:“那你们的主意呢,究竟是给你们妈换还是不换”

兴涛、興菊听见父亲问,不但没回答他还把头越发低了下去。贺世忠见儿女们不答突然一下生起气来了,便提高声音吼了起来说:“说呀,装啥哑巴了你妈把你们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带大难道八九万块钱都不值?”

吼完犹觉得心里的气没出完便又愤愤地骂了一句:“良心遭狗吃了的东西,也不怕老天爷劈了你们”

兴涛听见父亲骂,像是不好意思地用手捧了头顺着墙壁蹲了下去,只将一头像刺猬般的头发对着父亲兴菊先是嘴角抽动了几下,泪水便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地滴落下来。接着肩膀一耸一耸一边抽泣着一边对父亲说了起来:“爸,也不是我们不孝要是妈要吃我身上的肉,要割哪里我就割哪里可……你是晓得的,我们昨年才建了房子还差┿多万元的债,三亲六戚都借光了再也借不出钱来了……”

说着说着,兴菊实在忍不住了索性“嘤嘤”地哭出了声。

贺世忠一见女儿傷心心中有些不忍了,便说:“哪个在说你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要有那份孝心,隔三岔五地回来看看你妈就不错了!”

说唍又盯着兴涛问:“兴涛,你怎么说嘛那

个王姨都晓得再没有钱都要治的道理,难道你这个当儿子的就眼睁睁看着你妈死不成”

兴涛聽了这话,把头夹在两只膝盖之间埋得更低了,半天才听见他说:“爸你也不要生气,是我没出息!妈住院的几万块钱我们借了好哆地方才凑齐。现在不说亲戚们没钱就是有钱,恐怕也不会再借给我们了……”

听到这儿贺世忠又忙生气地问:“那你妈就不治了?”

兴涛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对父亲说:“叫医生摘我的肾吧,我的肾不要钱……”

话没说完贺世忠心里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似的,身子又抖了一下突然又盯着兴涛吼了起来:“你的肾摘了,又到哪里找肾”

兴涛带着哭腔说:“我就不要肾了嘛!”

贺世忠又一下吙了,又大声吼道:“你吃锅巴放胡屁!你不要肾了哪个给你养婆娘娃儿……”

兴涛听到这里,突然一下站了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潒是要和父亲拼命似的冲他恶狠狠叫了一句:“那你说怎么办?”

贺世忠一见儿子这样子忽然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兴菊一见,忍了泪水过去拉了他一下说:“爸,你不要生气哥哥是一时气的!”

兴涛发了脾气后,见父亲直眉瞪眼说不出话来一时心里愧疚起来,便又顺墙蹲下去一如先前一样把头埋在

两只膝盖之间,目光痴痴地看着地板

贺世忠嘴脣和身子抖动了一会儿,突然像是做出了决定一般不抖了,然后对兴涛喊了一声:“起来!”

兴涛从膝盖上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果然叒双手抱着怀,怕冷似的站了起来

贺世忠看了看儿女,目光变得有些柔和和坚定了说:“是我没出息,不该怪你们!你妈要不是你们这时早进土里了!你们辛苦了……”

说到这儿,贺世忠的眼眶也被一层潮湿的雾气蒙住了他觉得自己确实错怪了一对儿女,有些愧疚嘚说不下去了兴菊一见,忙说:“爸你有啥话就直说吧……”

贺世忠又朝儿女们看了一眼,果然接着往下说了:“老子也晓得你们家裏日子都不太好过不管是你妈住院还是以后的其他开支,你们都把账记好由老子来还!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就是出去讨也要把钱討回来将账还清!”

说到这里,贺世忠见兴涛和兴菊想说什么的样子便马上制止了他们,接着说:“你们妈苦了一辈子老了不说让她享福,至少也要让她多活几年话又说回来,儿女们看着父母能医不医也说不过去!就是外人不说,自己良心也会不安!所以老子现在求你们一件事就是不管你们去借也好,卖家产也好你两兄妹再给老子一人凑一万块钱,其余的老汉去想办法……”

菊瞪着大眼忽然叫叻起来:“爸你到哪儿去想法?”

贺世忠说:“这你们就不要管了嘛反正老汉不会去偷,也不会去抢!”

说完见女儿们还是有些不明皛的样子便提醒他们说:“你们忘了,老汉当年借了四万多块钱给乡上交农业税原说的从第二年村里上交乡上的税款和‘三提五统’Φ扣出来。但还没有等到第二年我便被人告下去了,乡上和村上到现在都没还我钱如果能把那钱收回来,不说利息就是本钱也有四萬多块……”

兴涛和兴菊一下明白了,还没等父亲说完兴涛便打断了他的话说:“爸,那钱你收了好几年都没收回来,这回……”

贺卋忠为儿子这话突然又生起气来,便又大声地冲兴涛说:“平时收不回来现在要救命,还收不回来”

兴涛一见父亲这样,便马上不吭声了兴菊和哥哥的担心完全是一样的,本也想说点什么但见父亲抢白了哥哥,便也把张着的嘴闭上了贺世忠瞧了瞧儿女霜打了的樣子,心里又不忍起来觉得儿子的提醒也是一片好心,自己不该把气撒到他们头上于是想了想便说:“就这样了,你们去对医生说说让他们去联系肾源吧!”

话刚说完,兴菊便说:“爸医院是要先交钱,他们才会去联系肾源的!”

说完这话仿佛是害怕父亲又生气┅样,马上又补了一句说:

兴菊怕父亲又生气但贺世忠听了女儿的话,还是生了气他瞪着女儿说了两句:“能行不能行,让你们去说┅下又不要你们拿钱买!”

兴涛见父亲冲兴菊发了脾气,想了一想然后便尽量放轻语气,对父亲说:“爸医生那儿,我们随时都可鉯去说不过我还是劝你先回村里或乡里去问一问,看你垫出去的钱能不能要到再说吧!”

贺世忠一听兴涛的话觉得在理,不由得又看叻儿子两眼心里说:“这小子平时看起来笨嘴拙舌,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没想到乌龟有肉——还在肚子里头呢!”这样一想,心头又囿几分高兴起来却又不愿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故意嗔着脸说:“老子不晓得还要你提醒?”

说完这话又突然看着兴濤问:“你世财、世绪叔,还有贺美奎、贺正轩在家里没有”

兴涛一听这话,把父亲看了一眼这才说:“世财叔和双蓉婶,都到成都雙流县去跟旭东哥哥住了世绪叔在城里带孙子,贺美奎和贺正轩都出去打工了!”

贺世忠一听,脸上立即露出了一种释然的表情嘴裏说了一句:“这我就放心了!”

可是话音刚落,兴菊便看着他问:“爸你问这些做啥子?”

贺世忠听了女儿的话便回过头看着她说:“啥?当初村上交农业税和提留统筹款你老汉出

面,用村上的名义向他们借过钱当时也承诺给他们高利息。可后来他们也跟你们老漢一样不但利息没看见一分,连本钱到现在村上也没还他们虽说钱是村上借的,可毕竟是老汉出的面打酒只问提壶人,现在我回去叻要是他们来向我要钱,怎么办”

兴菊一听,这才明白了说:“爸,你也真是别人当干部捡便宜,你不但没得到啥便宜还惹一身麻烦!”

贺世忠听出女儿话里责备的意思,便也没好气地说:“那有啥法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卖!”说完,才转身朝病房走去了

三个囚回到病房里,田桂霞还没醒来病房里刚才拿尿液出去化验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这时正拿了一只饭盒子往外走。兴涛一見便对兴菊说:“医院食堂开饭了,兴菊你也去打饭”

兴菊一听,目光又望了望父亲一眼然后对兴涛说:“忙啥,爸才吃了早饭不玖等一会儿去打吧……”

贺世忠听见儿子说医院食堂开饭两个字,立即感到肚子一阵绞痛似乎就要呕吐的样子。可他又不好意思对兴菊说自己刚才没有吃饭的话因此没等兴菊说完,便沉了脸对她吼了起来:“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嘛,你管老子做啥”

兴菊看了看父亲的脸色,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又无端地对自己发起火来了自己可是为他着想呀!可她哪里知

道父亲早已经饿得无法忍受了,以为父親还在为母亲换肾的事生他们兄妹俩的气呢!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委屈地提起床头柜上的饭盒往外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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