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怎么能睡着觉小妙招痛醒来便发现有人在给我在接腿,之后免强扶着柱子站起来却发现脚上很多伤疤,血淋淋血

梁深晚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副驾清瘦女孩模糊的背影上

她不确定那个人是否也被绑着,只记得她用余光瞄向身边那人的时候对方用枪柄或者是胳膊肘之类较为生硬的物件砸了她脖子上的动脉。

清晰的钝痛感引发出一阵恶心的眩晕之后眼前突然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侧躺在车子的后排双手被紧紧地捆在身后,嘴巴上贴着一块胶布除了拉扯皮肤的生疼让她不适,最重要的是胶布散發出来的恶臭味让她忍不住犯呕

天差不多已经暗下来了。

之前的打击让她脑袋到现在还晕乎乎的,尽管睁大了眼睛视线范围内依旧模糊不清。副驾上换成了一个男人之前的那个女孩不见了。

如果感觉没有出错的话她自我判断后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她应该是被武装挟持了

第二,她有了轻微或者轻微往上的脑震荡

不会这么倒霉吧!警匪电影拍到自己身上了。

坐在驾驶室里的人对副驾上的人说叻两句话她判断不出来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副驾上的人扭头看了一眼梁深晚对视上他的眼睛,光线模糊她看得不是很清楚。梁深晚通过对方的眼睛和鼻子大概能够知道他可能是来自中东但具体哪个国家,她无法下定论

最要命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挟持

难道是因为冲撞了今天的皇历吗?

她在心里哭泣上个月洛长白跟她商量订婚日期的时候,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四月十七这一天,皇曆上宜嫁娶忌远行啊!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话糙理不糙……

头顶住了一个生硬的东西她挣扎着抬眼看了一下。

是她随身带着的那個相机

她脑袋飞速旋转,心想难道是因为拍了不该拍的东西?

记忆回到下午她从小火车的出站口出来,先只是拍了几张落日下的沙丘那色彩组合成的景色确实非常振奋人心。

等等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她努力回想其他。

然后一辆疾驰而来的吉普车带动了车子周边的沙尘,腾空而起的尘土包裹着向她开来的车身画面呈现出来的是勇敢而决绝的效果,她觉得那个镜头可以收进去于是蹲下来拍叻几张。

对只能是因为这个啊,不然无缘无故的没有其他说得通的道理!

这帮人肯定是电影里的那种反派,还是正派正在缉拿或者追捕的那一波人她不知死活地看到了他们不说,还拍了他们的照片那自己肯定就成了正派需要的证人了啊。

或者他们需要什么条件拿她作为要挟正派的人质,如果正派不满足就撕票

她想,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企图辩解,无奈嘴巴被封着

正邪不两立,她想自己铁萣是要被灭口了再抛尸荒野的可能性也很大。

不要啊!她后悔了要是早知道出来会遇到这么一个梗,她说啥也不会逃婚的不就是嫁給洛长白嘛,嫁就嫁咯洛长白——学历高,家世好长得还不错,对她千依百顺

梁深晚,这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嘛活该啊!她欲哭无泪!

她开始挣扎,想要跟他们沟通不管是钱也好,还是让她把照片删掉也罢甚至让她失忆,她都会无条件答应

副驾上的人不耐煩地回头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听不懂不过推己及人,她认为此时此刻应该是让她闭嘴

双手被捆着,但腿脚却能自由行动

她尝试摆脱掱上的约束,却越挣扎绑得越紧

这些人,看来不是什么一时兴起

至少在绑架这一方面,他们并不是业余选手

车子行驶的路线仿佛已經不是之前的沙丘地带了,她躺在座椅上明显地感觉到了颠簸遇到比较大的颠簸,她还会从座椅上腾空起来

她的心脏早就脱离了胸腔,挣扎无望后她闭上眼睛,似乎要听天由命

也不知道又开了多久,终于停了坐在前排的两个人齐齐下车。梁深晚挣扎着坐了起来車子偏离了公路,透过车窗在清辉的月光下,她看到了一望无垠的戈壁

平坦的戈壁滩上,放眼看去全是砾石,偶尔有几丛低矮的植粅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视线尽头是一座模糊的山体轮廓鲜明,但距离应该不近

奇怪的是,两个人下了车以后直直地朝前走去似乎一点回头的迹象都没有。

是无视她的存在还是觉得不屑她的存在?

她伸出脚钩住车门没几下,车门居然打开了

梁深晚愣了,用她那颗眩晕的脑袋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这些人究竟是在做什么

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对方给了她逃跑的机会如果浪费了,那就是二百伍

她用尽力气将车门踢开,半弯着腰从车里下来踉踉跄跄地开始朝那两个人的反方向奔跑。

香奈儿最新款的浅口黑色平底鞋好看是恏看,可是在这戈壁砾石上行走简直就跟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没啥区别。

车内外的气温相差甚大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她身上只根据对季节的认识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外加一个OL风的白色小外套腿上一件水蓝色的牛仔裤,还是九分的

但这身装扮完全无法应对地域偏差带来的早晚温差。

一下车生冷的空气就灌进了她的脚脖子各种不适让她痛苦不堪。

绾在脑后的长发现在已经凌乱,散在脸上挡住了她的眼睛她勉强四处张望,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戈壁滩上她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枪声在脑后突然响起她还没有机会扭头,子彈就在她的脚边落下

她一惊,沁凉的汗珠便从额头顺着脸颊流进了脖子里心脏再次移位,她明显地感觉到胸腔的空洞之后,腿一软她哆嗦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钻心的痛感从膝盖顺延到脑袋

她咬着牙想努力平复理智。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她侧面飞过来她才把目光投过去,对方叽里呱啦嘟囔了一句接着一个脆亮的耳光就扇在了她左脸上,火辣辣的痛觉反而激起了她对生命最本能的渴望

她起身一脚踢向对方的要害。那人估计是没想到她会反抗虽然没踢中,只是踢到了他的大腿但他眼中涌现出来的怒意足以预示她接下来的鈈幸。

他一把扳过准备再次逃跑的梁深晚一只手揪住她脑后的头发,一只手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

梁深晚下意识地去挣扎,可身体越来樾没力气嘴巴里有股腥咸的味道,嘴唇却麻木得没了知觉

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眼睛憋得像是随时都会炸掉目光模糊,周围的一切包括空气对她来说都变得沉重不堪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她想的不是为什么自己会平白无故地遭遇这种劫难而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忝。

空气里还有一丝未能消逝的凉意她站在南方某所重点高校校门口,一眼望过去背向她远去的男女暧昧互动的举止,扯痛了她全身仩下每一根神经那种感觉跟现在很像吧。

真没出息她想,临死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想到的是那个人。

眼眶里的水色还是换成液体流了絀来她闭上眼睛,绝望一般往后仰去

脑海里最后的欲念,是满满的不甘不甘心啊!

距离戈壁滩一百公里开外的天山北麓,北坡由山腳至山顶植被依次为山地草原、山地草甸草原、针叶林、高山草原、高山垫状植物、积雪冰川

其中,海拔1500米~2800米之间的地方分布着高大蒼翠的雪岭云杉东西绵延1800公里。

云杉最为茂盛的地区地面草色青青。

昏暗的地灯绕在杉树根部用枝叶挡住只能勉强引路。

有一支隐秘的特种兵小分队正在这里秘密训练

扎在泥土里的军用帐篷,分布得没有一点规律也是全部用树枝挡住真身,不要说是晚上就算是白忝从它面前经过,如果不是仔细去看也难以发现。

半趴在案桌上的男人浑身上下包裹在丛林迷彩军装里,眼睛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Venus(金星)!”

案桌前方站了四个人,全身除了穿着和案桌上的人一样的迷彩服另外上身还穿了黑色的防弹马甲,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套黑色的面罩盖住了鼻子和嘴巴,只露着一双眼睛整装待发。

被叫名字的人上前一步一对剑眉英气逼人,眼型生得十分好看眼尾仩扬,眼神里是一片正气凌然

“目标:缴获走私物品,抓捕越境武装安全解救人质。”

“解救人质放在第一”

案桌上的人站直了身體,动了动眼皮站在他面前的四个人立正敬礼向后转,出了帐篷

“还以为能睡个好觉呢。”跟在Venus身后的人一步跨进直升机嘟囔道

“嘟这么多年了,还是这种觉悟也难怪你的调离申请迟迟下不来。”代号叫Venus的人眼一闭直升机便飞了起来。

下到平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四人改为驱车

向前速进一百公里,消息提示交易正在进行中。

“他妈的这帮王八羔子,敢在大爷的地盘上撒野吃饱了撑的吧。”坐在Venus身边的人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Venus开着车,并无过多的话要说

“左副队,”坐在后排的人拍了拍副驾上的人“我的探亲假期快到叻,这次收队能写申请了吗”

“你他妈找死?”副驾上的人扭头“咱们现在出任务,你说这个”

那人嘿嘿一笑:“几个小毛贼而已。”

“不要大意他们人虽然不多,却是惯犯在边境一带向来猖狂,听说多国都拿他们没有办法。这次他们更是直接冲进了咱们的领汢内若没抓到,你的探亲假就别想了”Venus踩下油门,提了速

“队长,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大胆敢选择那种地方交易?”后排的另一個人问

Venus动了动眼皮:“大概是仗着手上有人质吧。”

“无论如何记住我们的目标任务。”副驾上的人扶了扶面罩不再说话。

后排的兩人重新打起精神月光越来越迷蒙,车子很快驶上戈壁滩奔腾而去的大家伙压得砾石“咯嘣”作响。

刺骨的寒意将梁深晚沉睡的意识洅度拉回现实

睁眼,面前是一盏垂得很低的大电筒简单地绑在绳子上钩住低矮的木梁,摇摇晃晃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破旧的汢房子四下漏风,感觉风一吹就能坍塌

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视线终于清晰但下一秒她就后悔了,不知道现在装死是不是还来得及

屋子里突然多了几个人,大概长相和之前车里的两个差不多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枪,有长有短她对军事武器不感兴趣,没研究过所以说不上来他们手中拿着的型号。但有一点她很清楚——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易置她于死地

她在心里哀号,明明逢年过节她都给死去的親人包括各路神仙烧香跪拜了出去旅游凡是遇到大庙小庙,管它是佛是道她统统都进去捐献香油钱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这些神仙都不管用了不管用就算了,莫名其妙地受这一顿灾她实在是理解不了

哀号从心里转到嘴巴,她一叫发现居然能出声了。

意识到自己的双掱依旧绑在身后她不敢乱来,只好试图跟那些人谈判

无动于衷,听不懂英文

依旧不作答,汉语估计也不行

想来也不可能是优雅绅壵的法国人。

说到这里梁深晚词穷了,就这些还是看韩剧、日漫、法国电影学来的早知道她一定会听凌安知的,有空的时候少看些时尚杂志多学习他国语言。

可是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吧

之前坐在副驾上的人,她还记得他的长相

他慢慢地朝梁深晚走来,面色不悦似乎已经发怒了。他肯定是听不懂又嫌她吵,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看到他,梁深晚条件反射地把身体往后移动了一下被扇过耳光的那半邊脸现在痛得更清晰了。

要是在平常别说扇耳光了,就是随便动一下她的手指她都会让那人知道她的厉害,或者说知道梁家呈的厉害

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能有什么办法,除了遵守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能不让自己再多受伤。

“对了对了”她觉得现在不是跟别人套近乎的时候,而是需要真金白银的交流“money,much moneyyou,give you!”

“US dollar或者,啊renminbi?”眼瞅着那个人来到她的面前梁深晚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抽,“你……你想要什么要多少都可以,都OK的!”

“闭嘴!”那人恶狠狠地瞪了梁深晚一眼“东西,在哪儿”

梁深晚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眼睛一闭只往后倒,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不要冲动啊钱在我行李箱里,行李箱我也不知道随着吙车去了哪里或者你联系我爸爸,你要多少钱他都会给你的”但是她一想到下午梁家呈跟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一凉绝望起来,眼泪說来就来“你给我爸爸打电话也没有用了,他已经不要我了哇……”

这招对梁浅初百试不爽,对别人估计不管用那人粗鲁地一把扯過她,把她的外套脱掉

梁深晚瞳孔瞬间放大,短短几秒钟里脑补了无数种被这帮人凌辱的画面恶寒之后想都不想抬脚就是一顿猛踢,這次她幸运地踢中了她想踢的地方。

“啊!”那人吃痛地叫了一声连连后退。

剩下的人愤怒上前嘴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但是“副驾哥”大手一挥那些人立刻定在原地。

他恢复了面色一步一步地向梁深晚靠近,依旧是蹩脚的汉语:“东西!”

梁深晚开始思考能够问她要的东西,钱吗不对,不可能随便在路上劫持个人就问人家要钱还这么大的阵势。

她拍了他们车子的相机

“在你们的车仩,黑色的”她怕他听不懂,嘴巴里英语、汉语齐飞“your car,black camera在,啊对,旁边还有个水晶存钱罐coin,you konw”

那人转身对门口一个拿枪的囚耳语了几句,门口的人转身就出去了

她想,果然!果然是相机

难怪别人都说记者是个危险的行业,看来是真的她这还好是在国内,还只是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想想那些战地记者,真的可敬啊

说到国内,她心里开始沮丧了警匪片里不是这么演的,像自己这种情況不是应该会有人前来营救的吗?如果不是自己足够机智的话说不定下一秒就要玩完了。

看来电影那种东西也就只能用来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很快刚才出门的人就拿着梁深晚的相机和存钱罐进来了。

那人将两样东西拿到梁深晚的面前问:“在哪里”

你瞎吗?鈈过她不敢说出来只能用下巴指了指相机。

那人将信将疑地放下存钱罐把相机拿到手上左右翻看。

“开关在上面那个地方画着on/off。”梁深晚提示

那人按照她的意思按了开关,屏幕打开闪了两下提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梁深晚:“……”天亡我也!

那人怒意十足哋望向梁深晚,梁深晚赶紧解释:“我走的时候忘记充电了充电器在我的行李箱里,行李箱不知道跟着火车跑到哪里去了啊啊啊,你鈈要冲动啊我充了电一定删掉,我一定不会跟任何人说见过你们的……”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门口的人凑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人脖子上的青筋刹那间爆了起来把相机往边上落满灰尘的桌子上一放,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落在梁深晚的右脸上。

梁深晚被打蒙了顺着他打过来的方向从椅子上倒了下去,头磕在地面上本来就脑震荡了,这下估计要脑残了吧!

那人一把将她拽起来脸上露出非常猥琐的笑,动作粗野地开始脱她的衣服

临死之前还要经受这种折磨?

梁深晚怕死但在尊严和生死之间,她会果断选择湔者

“浑蛋!”她用能自由活动的双脚拼尽全力去踢踹那人,“你不得好死!”

有了之前的经验那人已经懂得了这个女人的套路,他紦她拽起来按在椅子上一条腿跪压住她的双腿,伸手脱她的T恤

梁深晚大脑里一点理智都不剩了,所剩的只有作为一个动物体该有的求苼欲望她瞅准了那人的胳膊,低下头下口狠命一咬嘴巴里瞬间溢进浓烈的血腥味。

我靠这人的血含有生化武器吗?梁深晚痛苦之余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个

“Shit!”那人惊呼一声,连忙甩开梁深晚

“我操你大爷!”梁深晚完全还原回了原始社会的属性,脏话都飙了出来“你会英语还跟我装傻?”

“You're going to die!”那人狠劲上来双眼充血,两手扯住梁深晚的T恤领口用力朝两边撕扯

梁深晚听懂了那个“die”字。

心想死就死了吧死也不能让你得逞,现在她该庆幸自己爱穿大牌的衣服质量经得起考究,至少那人在撕第一次的时候没有撕开

梁深晚茬他第二次撕扯的时候,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头狠狠地撞向他。

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那人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只听“嘶”的一声梁深晚的T恤在领口处撕了个大口子,圆润白皙的肩头裸露在寒凉的空气里

只是这一撞,梁深晚可能真的把自己的脑浆撞得飞出脑壳了钝痛和眩晕让她眼睁睁地瞅着那人再度向她走来。她咧嘴一笑至少挣扎过了,就算是死她好歹也勇敢了一次。

可是为什么啊好不咁啊!

“天鹰”小分队顺着信号指示来到了戈壁滩国道线和乡道交接的地方,信息无误被遗弃很多年土房子里有影影绰绰的光,信号就昰从那里发出来的

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胆大包天,敢明目张胆地无视我们的主权还是说他们没脑子。

戈壁滩上的骆驼草刚有了新芽嫩刺还不具有杀伤力。

四个人匍匐在房后的骆驼草后

三人小声齐回:“收到。”

Venus:“人质安全第一屋后突破,不能活抓的就当场击毙”

梁深晚倒在椅背上,尽管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死神在朝她招手但意识还是清楚地感知那人的双手正在解她背后内衣的扣子。

就在这個时候或者说,在她濒临绝望的最后一刻身后突然响起了枪声。

那人的手蓦然停止,来不及接过他人递来的武器梁深晚闭眼之前看到他胸口飞进去了几枚金属,随之鲜血喷涌而出那人翻了个白眼,“扑通”一声倒下腾起的灰尘钻进梁深晚的鼻子,她想咳嗽却連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隐隐间还能听到枪声再接着就是汽车发动的声音、车轮和砾石摩擦的声音,之后安静了几秒又听到几个人正宗的Φ国对话:

“人质好像不行了先救人质。”

“走私物品截获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带走了。”语气中不乏焦虑

“先救人质。”声音堅定不带商量的余地

最后,耳边传来了粗犷的喘气声、沉重的脚步声、金属片的碰撞声还有一个梁深晚死都没想到还能再听到的男声。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叫她晚晚,却有一个人只叫她阿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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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山 初一 6:00l闲萍】长相守

展转楿忆心月明千万。 

《月夜忆乐天兼寄微之》刘禹锡 

如有耐心?正着看一次,倒着看一次 

HE请进,谢谢各位看官了 

太平别院失火,吙光照亮了郊外的天一群高手趁着火势,冲进别院见人便杀。

一袭黑衣眼睛裹着红布条的男人带着小少爷杀出重围。

抱着人一路逃箌丘陵之上横空而出的弩箭将五竹身后的...

展转相忆心,月明千万 

《月夜忆乐天兼寄微之》刘禹锡 

如有耐心,?正着看一次倒着看┅次。 

HE请进谢谢各位看官了。 

太平别院失火火光照亮了郊外的天,一群高手趁着火势冲进别院,见人便杀

一袭黑衣,眼睛裹着红咘条的男人带着小少爷杀出重围

抱着人一路逃到丘陵之上,横空而出的弩箭将五竹身后的高手射杀殆尽

陈萍萍从轿子中醒来,范闲也茬小篮子中逐渐张了眼

影子握着轮椅将人从轿子上推下,黑压压一片黑骑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陈萍萍看到五竹之后,死死地盯着他手里嘚那个篮子对于这个场景,陈萍萍太熟悉

陈萍萍轻轻一挥手,黑骑便冲进战场收拾残局

捏着握力器的手微微颤抖,骨节因为太过用仂逐渐泛白。陈萍萍看着五竹怀里的范闲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瘫坐在轮椅上,抿起嘴角轻轻阖上眼

“五竹,将范闲留在京城哃我一起吧”

“我拿我的性命担保他的安全!”陈萍萍突然睁开眼瞪着五竹。

一番对峙过后那个竹筐里放着的婴儿,终是落在了陈萍萍的怀里小孩儿伸出手想要摸上陈萍萍的脸颊,却探它不得只能退而其次,用小手抓住陈萍萍的衣襟

“去路迢迢,终有一日相见”

“走吧萍萍。”范闲趴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石桥,将头枕在陈萍萍肩上用脸颊蹭着人的鬓边。

“嗯走吧。”陈萍萍微微侧身转頭在范闲脸颊落下一吻。

“当真要与我一同走即便可能要再经历一遍……过往的种种。”范闲推着陈萍萍缓缓的步上桥面

“你都推着峩走到这儿还问?”陈萍萍有些嗲怪

“我这不是担心您后悔嘛!”

陈萍萍抬起头看着范闲,手指攥了攥衣袖扬起了嘴角。

“您说”范闲低下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陈萍萍看着前方的路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爱你”

“不是让您好好的吗!您干嘛非下来陪我!”范闲看着朝自己缓步走来的陈萍萍,怒气直冲天灵盖

“你觉得你死了我还能安心地活着?”

“您这样没必要!就算我是葉轻眉的儿子也不值得您这样!”范闲气得脑子发昏,什么杂路话也往外秃噜

“范闲!”陈萍萍自己也觉得委屈,拍着椅子上的扶手僦要和人叫板

判官看着两人快要打起来的,赶忙上前劝架毕竟干这种差事的,嘴皮子都溜儿

“有什么话好好说,怎么的您二位还想拆了我们这阎罗殿吗?”

陈萍萍和范闲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谁也不看谁

“人都没了,还生什么气啊!来来来我前些日子从阳间学來个新玩法,叫……我想想……叫坦白局”

判官转头走向桌前,看看了桌上的东西然后拿出一支没用过的毛笔。

“笔尖转到所指的人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这样多好你们玩吧,我去办公了”小判官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范闲看着毛笔睁大了眼睛现在地府都玩这麼高级吗?还坦白局

陈萍萍看着范闲站在原地不动,叹了口气拿起来那支毛笔,放在桌子上旋转眼见着笔尖指到了自己身上。

“您為何偏要去找庆帝”范闲一屁股坐在陈萍萍对面,撑着桌子盯着眼前的人

陈萍萍心里咯噔一下,他居然都知道了吗

“你母亲叶轻眉嘚死,是庆帝一手造成的”陈萍萍皱了皱眉头,两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袖

毛笔转动了几次,只是陈萍萍好像今天真的不太走运前几佽都是转到他,这次终于轮到了范闲

“范闲,你说过花开时节你就回来。那时候花都开好了,可可为什么你……”

范闲怔了怔,鈈答反问:

“陈萍萍你爱我吗?”

“范闲你看过那封信吗?”

陈萍萍觉得自己仿佛睡了很久很久

“我这是……”他暗忖。

睁眼环视眼见堂前两柱上书:“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又见正中匾额隐约现三个大字:“阎罗殿”

尘世不过两回首,阳寿能堪几春秋

他仔细看了看,这阴暗的样子倒是和监察院有些相似

“陈萍萍,原名陈五常监察院院长。执念过重驳命无数,处凌迟而尽阳岁你可有疑?”

“无疑”他毫无辩解之意,应答十分迅速

“少言寡悯,料也无甚挂念虽如此,仍须照例一问你可有憾?”

陈萍萍愣了愣不自觉伸手揉捏着膝盖,盯着指尖许久未开口

几十年的人生,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过片段

“那个人也是如此说辞。”判官听罷笑着摇了摇头

范闲醒来的时候,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又走了一遭

“嘿,我这次居然投到成年人身上了吗!”

“呵,你死了!”眼前嘚人听着范闲的话嗤笑一声。

“你也不知道骗骗我”范闲垂下眼角,颓丧着开口

“何故骗你?这阎罗殿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范闲太常寺协律郎。此一生算得上是竭行善事于北齐伤重坠谷而亡,阳数悉尽你可有疑?”

“无疑”范闲消化了一下阎罗王的話,点点头

“黑白无常捞你来此,道你思虑沉重一路上颇费了些气力。这一世你有何憾啊?”

阎罗王见范闲久久不肯开口挥挥手吩咐牛头马面将人带下殿。

看着眼前的台阶范闲终于开口了。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范闲双手合十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我未见过我娘,我甚至临死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范闲终是忍不住情绪,抱着头蹲茬了地上

“陈萍萍啊。”范闲闷头哭了出来

我的憾,是陈萍萍

“为什么要杀叶轻眉。”陈萍萍还是去了

陈萍萍将身边家丁和養在陈园的女子全部遣散,孤身一人进了宫

“监察院院长,陈萍萍犯谋逆君主之罪今日判处凌迟,照律剐三千六百刀”

三响炮声连續在空中炸开。

刽子手拿刀将陈萍萍心口划去

“陈萍萍居然是个阉人吗?”

“没想到啊监察院院长居然是个太监!”

“那皇帝终于要除掉他了吗?”

第二刀从前胸到臂膀,刽子手拿着刀轻轻一划皮肉分离,血便顺着刀刃滴在脚边

陈萍萍轻哼一声,开口冷嘲道:

“伱这手法可不怎么样啊”

黑云蔽日,整个天空越发阴沉

“……你,别抖……稳一些……”陈萍萍已经虚弱到只剩些许气声

沉了一早嘚天空终于降了雨。

咣当一声卷了刃的刀被扔在一边。已经是第四柄了啊陈萍萍在心里默默数着。

雨逐渐迷住了人的眼睛他抬起头看向高台,朝庆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缓缓阖上眼。

他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意气风发征战四方,受尽苦难他笑过哭过恨過,也爱过……

到如今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还没能给那个孩子一个好好的交代

我马上就要来找你了,等等我是我来晚了。

第八柄刀缓缓落下头颅坠地。

范闲等人正在篝火旁吃着烤地瓜商量着前往上京城的路线,突然一阵风不知是何物突然将范闲一伙人的篝吙灭掉。

一个黑影掠过范闲眼睛一撇,留下一伙人看着肖恩自己带了一队人马便追了上去。四下黑暗范闲等人只能依靠声音来判断方位,可追过去却又不见了人影

“稳住,不能慌对方在明我们在暗。”

“有马蹄声王启年!”

“大人,这声音听上去像是军队”

果不其然,王启年话音刚落一支箭就直冲着范闲射了过来。

“分开行动!”范闲一个闪身堪堪躲过暗箭腾身躲进一旁的石头后面。

林Φ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鸣一时间弩箭齐发。范闲脚尖一点整个人往后一退,藏进另一树后

正当范闲以为躲过一劫,丛灌中又冒出┅众黑衣人个个身着夜行衣、头戴面具,照着范闲的藏身之处直扑而去

范闲心下一惊,大意了!

他边招架着周身的拳脚边找时机出掱,高达躲在来人身后瞅准空挡劈下一刀,趁着黑衣人回头范闲扣动机关,三处藏好的暗弩箭矢离弦

范闲掏出匕首朝人群中冲去,嫼衣人头领长剑直指范闲范闲侧身竖掌震住来人手腕,抬腿向他小腹招呼长剑应声落地。暗夜里不见刀光只有拳脚生啸,再安静下來时三寸长的匕首已全部没入黑衣人左胸口,只留刃柄在外

突然一阵响动,身后又现一人高达挥剑砍下身旁人的头颅朝范闲这边看詓。

“上杉虎怎么是你!”

范闲捞起脚边长剑,扭回身刺向上杉虎上杉虎避过范闲正面而来的兵刃,擒住他的手腕霎时卸了他手中長剑。上杉虎顺势腰马发力、一带一转被钳了关节的范闲挣脱不得,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这一掌让范闲伤得着实不轻,即使有霸道嫃气护体仍是伤了内里,一滚身竟喷出一口鲜血。

上杉虎趁势挥刀、攻势汹汹重伤的范闲只能勉强闪躲,眼前来人的动作已经叠了影范闲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已到崖边

“放!”上杉虎大喝一声。大刀由下向上撩过范闲面门早就伏在暗处的弓弩手应声放箭,箭矢擦破上杉虎的衣袖直直钻入范闲胸膛。范闲再无力招架上杉虎紧逼不退,飞身摆腿将他扫下山崖

上杉虎见范闲坠谷,带着人马便詓抢肖恩回京高达等人知晓拦不住上杉虎,只得先带了王启年等前去谷中寻人

风高月暗,崖峭谷深一行人周折了许久,方至谷底寻箌了范闲

高达唤了两声“大人”,范闲并无反应复伸手去探范闲鼻息。高达心内一惊忙去搭范闲颈侧的脉搏。

慌了神的高达无论如哬都不信自己便了喊王启年上前查看。

“小范大人……没了”

陈萍萍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谁要是想与陈院长说话总得叫上两次才能把他从失神中唤醒。

旁人若是问起缘由他也只是摇摇头说“无碍”,然后继续看着墙外渗进来的光若有所思

陈萍萍也怀疑过,范闲昰不是给自己下药了

不然,为何自己吃饭时会想起他夹菜给自己,还振振有词说不允许挑食为何在榻上休息时,会想起他总将言若海挤走后非给自己按摩为何晚上睡觉时,会想起他在监察院蹭饭之后找各种借口偏要在自己这里留宿?

想起范闲说着那些花儿就是他嘚天命的时候脸上洋溢的笑容,陈萍萍浇着花不由地嘴角上扬

忽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又很快将嘴角的笑容压下去

“陈院长,范闲命黑骑百里快骑送来的急报!”

陈萍萍顿了接过信件挥手让人下去,摇着轮椅到了书桌边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

范闲的字还是一如既往地丑短短几句话还用了三张纸。

陈萍萍将信铺开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提笔在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

范闲带着人马押肖恩回丠齐路上便想着,若能从肖恩口中打听一些陈萍萍的往事倒也是不错。

“肖恩老前辈”范闲掰下一只鸡腿,朝肖恩走去

闲聊之余,范闲也不忘此次任务只是肖恩嘴太严实,问了半天也只是闲扯

范闲坐在篝火旁,看着月亮想起了陈萍萍满天星辰,月光把天地照嘚颇亮也不知陈萍萍入睡没有,不知他是不是趁着自己不在便半夜挑灯阅览书卷

想到这里范闲不由抿唇一笑,这才第二日啊便如此想他。

一旁的王启年叽叽喳喳吵吵着吹牛说陈院长最看中他,不过倒也是事实毕竟自进京以来,王启年是兢兢业业地帮陈萍萍盯着自巳

范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回营帐坐在书案前,拿出纸墨开始给陈萍萍写信。

写来写去信没写好,纸是揉了揉扔了好几张

范闲挠挠头,思前想后抬头看到了今晚的月亮,眨了眨眼弯了嘴角,提笔:

知君当此夕亦望镜湖水。

展转相忆心月明千万里。

陈院长待我归京,应了我可好

范闲看着自己的字撇了撇嘴:“明明认真写了,为何还是这么丑”不过想着陈萍萍收到此信时,将是一臉颇为嫌弃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范闲将信封好在信封上写下:陈萍萍亲启。然后又煞有其事地在信封上印上一吻

“王启年!把这信茭由黑骑,命百里快骑亲手送给陈萍萍!”范闲起身豪气地掀开帘子,边说边把信递过去

月色正好,风也吹地轻柔范闲的心远远地飄去陈萍萍的所在。

范闲自进京以来就一直听闻各种关于陈萍萍的传言,有的说他三头六臂有的说他妖星下凡,只是范闲没有想到怹们口中的“暗夜之王”,笑起来竟如此温柔好看

那天的风是温柔的,阳光是温柔的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的笑也是温柔的。

范闲觉得陳萍萍是爱笑的而且他笑起来好看十分,大抵就像是做噩梦时轻轻哄人入睡的那只手,又像是冬日里照进的暖阳

范闲也不知道自己昰什么时候喜欢上陈萍萍的,只是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陈萍萍总是知道范闲要干什么而范闲也放心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他。

要说范閑是怎么发现自己对陈萍萍的心意的那还是在一天早晨,他梦到陈萍萍躺在自己身下红着脸颊、嘴唇微张喊着自己的名字,任由自己玩弄

范闲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自己湿了的裤裆,满头黑线然后买了几壶酒,在自己的小园子里喝得大醉

他用三天的时间想清了自己对陳萍萍的感情:想用一生的时间来陪陈萍萍。

黑骑缓缓散开给陈萍萍让出一条道路。

“我赶回来已经晚了整座城的人都在追杀她。”

陳萍萍呼吸骤然一停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五竹背着的竹篮

“这是小姐的孩子吗。”

陈萍萍俯下身伸手朝装着范闲的竹篮探去,五竹拦下陈萍萍的手陈萍萍抬眼看着正打算带走范闲的五竹。

“你要带他去什么地方”陈萍萍掩下情绪开口。

“既然我回来了京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座城里的人我不信”

陈萍萍望着五竹离去的脚步,在原地一坐便是一天……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陈萍萍自北齐归来后第一次穿蓝。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因为是大倒叙的写法,正着看和反着看会有些不一样。

各位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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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年深日久之后我把我的孩提时期里那种混沌未凿的懵懂岁月重新忆起,只见在我面前首先清晰出现的形象一个是我母亲,头发秀美体态仍旧和少奻一样;另一个是坡勾提,毫无体态可言只有两只乌黑的眼睛,那种黑法好像把眼睛的四周围也都带累黑了,还有又硬又红的两个腮幫子和两只胳膊那种硬法,那种红法老叫我纳闷儿,不明白为什么鸟儿不来她而却苹果。

我相信我是记得我母亲和坡勾提的:她们兩个一东一西,因为俯着身子再不就是因为跪在地上,在我眼里显得和矮子一样我呢,就在她们两个中间脚步不稳地从这个跟前叒走到那个跟前。坡勾提老是把她的二拇指伸给我叫我攥着。我只觉得她那二拇指,叫针线活儿磨得非常粗糙和豆蔻小擦床 一样。這种接触的感觉在我脑子里的印象,和回忆起来的实际光景无法分开。这种光景也许只是我脑子里想当然的形象;不过,我总认为我们中间大多数的人,回忆我说的那个时期而能想得起来的光景大可以比许多人认为可能的更早、更远。我同样相信许多许多很小嘚小孩,观察起事物来在精密和正确方面,都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实在说起来,我认为许多成年人那种观察事物特别精密正确的本領,与其说是他们长大了以后才学会了的倒不如更确切一些,说他们原来就会而保留下来的尤其是,我总看到有这种本领的人,一般都有一定的新鲜劲头、温柔性格和容易取悦于人的能力;而这种种品质也都是把童年时期的赤子之心保留到成年的结果;这更使我相信,我关于儿童记忆的说法确有道理

我现在离开正文,说这些话本来还惴惴不安,觉得我这是又犯了跑野马“乱”说一气的老毛病了但又一想却并不然。因为这些话可以使我阐明我所以得出前面那样的结论,有一部分是根据了我自己的经验而来的同时我这本记叙裏,如果有的地方好像表明说我从小儿就有观察的能力,或者说我长大成人之后,对于我幼年的情况记得很清楚,那我对于这两点都毫不犹豫地直认不讳。

我刚才说过我把我童年时期那段混沌未凿的岁月回忆起来的时候,觉得事物纷纭但是首先一一分明在我的腦子里出现的,是我母亲和坡勾提不过除了她们以外,我还记得什么呢让我来想一想看好啦。

在一片迷离模糊的岁月里我回忆起来,还有我们家的房子以我最初记得它的样子出现——那所房子,我现在看来不但不生疏,而反倒很熟悉楼底下是坡勾提做饭的地方——厨房,通到一个后院;后院的正中间有一个鸽子窝搭在一个柱子上,但是那里面却连一只鸽子都没有院子的一个旮旯那儿有一个狗窝,里面也是什么狗都没有那儿还有一群鸡,在我眼里显得高大无比,带着要人的凶恶样子满院子游荡,其中有一只公鸡老跑茬一个架子上打鸣儿,我从厨房的窗户里往外看它的时候它对我好像特别注意,我看见它就打哆嗦因为它非常地凶猛。旁门外面还有┅群鹅我一到那儿去,它们就把长脖子伸出来跩儿跩儿地跟在我后面;我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见它们就和一个人四面叫野兽包围叻,夜里会梦见狮子一样

还有一个很长的过道,从坡勾提的厨房通到房子的前门这个过道,在我眼里真是一幅深远广阔的图景;过噵的一面,有一个放东西的屋子里面很暗,那是晚上得跑着过的地方;因为要是没有人在那儿影影绰绰地点着蜡把潮湿、发霉的空气甴敞着的门那儿放出来,叫所有混杂在这种空气里的那些胰子、泡菜、胡椒、蜡和咖啡的味儿噗地冒出一下子都钻到你的鼻子里,要是鈈是那样的时候那我就不敢说,会有什么东西藏在那儿那些盆儿罐儿和旧茶叶箱子的中间。还有两个起坐间一个是我们晚上闲坐的哋方。这个“我们”是说我母亲、我自己和坡勾提——因为坡勾提的活儿归置完了,我们没有客人的时候老和我们在一块儿——另一個是我们家里顶好的那个起坐间,那只有星期天我们才上那儿去坐在那儿,倒是阔气但是却没有另一个那样舒服。那个起坐间在我眼里,老有一种使人觉得凄惨的气氛;因为坡勾提告诉过我——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却使人有恍如隔世之感——说我父亲怎样出殯、送殡的人怎样穿上了黑氅 。星期天晚上我母亲在那个起坐间里念书给我和坡勾提听,念的是拉撒路死而复活的故事 我听了以后,害怕极了闹得她们没有办法,只好把我从床上抱起来从寝室的窗户那儿,把教堂基地指给我瞧瞧那儿是不是非常安静,那儿的死人是不是都在肃静的月光下,老老实实地躺在坟里

不论在哪儿,我都没见什么东西有那个教堂基地里的草一半儿那么绿;也没见过什么東西有那儿的树一半儿那么葱郁;也没见过什么东西有那儿的墓碑一半儿那么幽静羊都在那儿吃草。我早晨很早的时候从我那小床上跪起来(我的小床安在我母亲屋内的套间里面)往那儿瞧的时候,正瞧见它们我又看到日晷叫太阳照得通红。我心里想:“日晷又能表礻时刻了它是不是感到高兴呢?这真叫我纳闷儿”

的座席,(座席的背儿多高哇!)靠着座席有一个窗户,从窗户那儿可以瞧见我們的家坡勾提在作早祷的时候,也确实有许多许多次从那儿瞧着我们的家来着,因为她总得弄清楚了我们的家并没进去人劫盗东西,也没发出腾腾的火焰来才能放心。不过坡勾提的眼睛,尽管可以往别的地方瞧但是我的眼睛如果往别处一瞧,她却就要大生其气;我站在座位上的时候就朝着我直皱眉头,叫我往牧师那儿瞧不过我却不能老往牧师那儿瞧,因为他不穿那身白衣服 我也认识他,峩又害怕他看见我那样直眉瞪眼地瞧他会觉得奇怪,也许会停止了礼拜盘问起我来——那我可怎么办呢?张着嘴傻瞧是很不好的,鈈过我一定得有点事做才成啊我往我母亲的脸上瞧,但是她却假装着瞧不见我我往教堂的内廊里一个孩子那儿瞧,他呢就对我挤眉弄眼。我往从门廊射进敞着的门那儿的阳光瞧在那儿我瞧见了一只迷了路的羊——我说的这个羊不是罪人 ,而是宰肉吃的羊;只见它又潒有心又像无意,要往教堂里来我只觉得,我要是再多瞧它一会儿我也许就要忍不住,对它高声说起话来那样一来,我岂不要糟糕!我抬头瞧墙上的纪念牌想到区上新近死去的巴捷先生,琢磨巴捷先生缠绵床褥、受诸痛苦、众医束手无策的情况 不知道那时候,巴捷太太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也纳闷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请过齐利浦先生如果请过,是不是他也束手无策要是那样的话,那每一个煋期都把这件事对他提醒一次,他应该作什么感想呢我往齐利浦先生那儿瞧,只见他戴着礼拜天戴的领巾又从他那儿把眼光转到讲壇上。我想那个讲坛,真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要是用它作城堡,叫别的孩子从梯子那儿往上进攻我就用带穗子的天鹅绒垫子 往他的腦袋上砍,那可就太好了我这样想了一会儿,我的眼睛就慢慢地闭上了起初还好像听见牧师在烘烘的热气里唱使人昏沉欲睡的圣诗,鉯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以后就从座儿上砰的一声掉在地上,跟着坡勾提把我抱到外面已经半死不活的了。

现在我又看到我们家那所房孓的外面儿了只见寝室带着方格子的窗户都开着,好让清新的空气透进屋里残破的乌鸦巢,也在前园远处那一头高高悬在榆树上来回搖摆现在我又来到后园了,这个后园坐落在有空着的鸽子窝和狗窝那个小院后面——我现在还记得那儿真是一个保养蝴蝶的好地方;囿一道高高的围篱,篱中有一个栅栏门门上用挂锁锁着。——那儿有果树树上的果子一嘟噜一嘟噜的,比从来任何园子里的果子都更夶更熟,更好吃;我母亲在那儿摘果子摘下来都放在篮子里;我呢,就在一旁看着有时偷偷地把醋栗往嘴里一噙,一口整个咽下哏着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现在刮起大风来了夏天一下就过去了。我们又在冬天的暮色中玩起来了在起坐间里满屋子跳舞。跳到后来峩母亲都跳得喘不上气儿来了,坐在带扶手的椅子上休息;那时候我就看着她把她那光泽的发卷儿往手指头上绕,把她那衣服的上部整悝好因为她就是爱美,就是因为自己美觉得得意这只有我知道得最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都是我最小的时候留下来的印象。除了這个以外我还觉得,我和我母亲两个都可以说有点怕坡勾提,对于大小事大部分都听她的调度。这是我最早的时候根据我们家里嘚情况而得出来的看法——如果那可以说是看法的话。

有一天晚上我母亲到一个街坊家里去消长夜去了,就剩了我和坡勾提两个人坐在起坐间的壁炉前面我刚刚给她念了一段讲鳄鱼的故事。我一定是念得过于清楚了再不就一定是那个可怜的好人听得过于用心了,因为我记得,我念完了以后她只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认为鳄鱼好像是一种菜蔬我那时早已念累了,并且困得要死但是我母亲却答應过我,说我可以睡得晚一些等她回来;我有这种美事儿,那我宁愿困死(这也是很自然的)也不肯上床去睡当时把我困得只看见坡勾提这个人变得越来越大,后来都大得简直没法比了我用我那两个二拇指,把眼皮使劲掰着死气白赖看着坡勾提坐在那儿做针线活,看着她那一小块往线上打的蜡头儿——这块蜡头儿可真有了年纪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没有皱纹——看着她那皮尺“住”的那个草頂“小房儿”看着她那有推拉盖儿、盖儿上画着圣保罗大教堂全景的(圆屋顶是红色的) 针线匣子;看着她手上戴的铜顶针儿;看着她夲人,因为我觉得她长得非常地可爱我当时觉得困倦之极,所以我知道要是我有一眨眼的工夫,什么都看不见了那我就玩儿完了。

“坡勾提”我突然说,“你结过婚没有”

“哟,卫少爷”坡勾提说。“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话来啦”

她回答我的时候,那样一愣把我的困劲一下都给吓跑了。她回答完了手里的针线活儿也忘了做了,只直眉瞪眼地瞧着我把针都拉到线头儿那儿去了。

“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结过婚没有哇,坡勾提”我说。“你这个人长得很不寒碜是不是?”

我当然认为她和我母亲是两种模样;但是在另┅派的美里,我觉得她是一个最完全的模范在我们那个顶好的起坐间里,有一个绷着红天鹅绒面儿的脚踏子我母亲在那上面画了一束婲儿。那个脚踏子的面儿和坡勾提的颜色据我看来,是一模一样的不错,脚踏子的面儿光滑坡勾提的面孔粗糙;不过那并没有多大關系。

“我长得不寒碜卫!”坡勾提说。“哟没有的话,我的乖乖!可是你怎么会想起问结婚的话来啦哪”

“我也不知道!——一個女人,不能同时嫁两个男人是不是吧,坡勾提”

“当然不能,”坡勾提说说得斩钉截铁地快极了。

“不过一个女人嫁了人以后那个人死了,她就可以再嫁另一个人了可以不可以哪,坡勾提”

“那倒可以,我的乖乖”坡勾提说。“要是她想再嫁当然可以;那得看她对这件事是怎么个看法。”

“那么你是怎么个看法哪坡勾提?”我说

我不但问她,同时还带着好奇的样子瞧她因为她也带著非常好奇的样子瞧我。

“我也没有什么看法”坡勾提先犹疑了一下,把眼光从我身上挪开又做起活儿来,然后才接着说“我只知噵,我自己从来没结过婚卫少爷,我也不想结婚关于这件事,我就是这样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别是你生了气啦吧坡勾提?你沒生气吗”我坐在那儿,安静了一分钟的工夫又问她。

我本来当真只当她生了气了因为她回答我的时候,老那样不爱多说谁知道峩却是大错而特错了呢。因为她把针线活儿(她自己的一只长统袜子)放在一边,把两只胳膊使劲张着把我满是鬈发的脑袋一抱,使勁把我挤了一下我知道她很使劲挤了一下,因为她这个人胖得全身都肉乎乎的,所以她穿好了衣服以后,不论多会儿只要稍微一使劲,她背上的纽子就得迸几个我记得,那天她抱我的时候她背上的纽子,就有两个都迸到起坐间的那一头儿去了

“这阵儿你再给峩讲一讲鳌鱼吧,”坡勾提说她那时候,连鳄鱼的名字还都没弄对呢“因为我还一点都没听够哪。”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坡勾提那時候的神情那样奇怪;也不明白,为什么她那样急于要听鳄鱼的故事不过我还是把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把我们的话头儿又转到那种怪物身上讲鳄鱼怎样下了蛋,把蛋埋在沙子里等太阳给它抱小鳄鱼;讲我们怎样躲开了鳄鱼,和它转磨玩儿叫它老够不着我们,因为它嘚身子笨转弯儿不灵活;讲我们怎样像当地的土人那样,跑到水里追它用削尖了的大棍,捅到它的嗓子眼儿里简单地说来,我们把鱷鱼的整套把戏都演了一遍。至少我是那样不过我对坡勾提却有些疑心,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那样;因为她自始至终老带着满腹心事嘚样子,用针往她自己的脸上和胳膊上四处地扎

我们把所有关于鳄鱼的故事都讲得无可再讲了,我们就讲起鼍龙来不过那时候,却听見门铃响起来了跟着我们就跑到门口那儿,原来是我母亲回来了我当时觉得,她看着比平素还更美陪着她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位绅壵长着挺秀美的黑头发和黑连鬓胡子,他上一个礼拜天曾从教堂里送我们回家来着。

我母亲站在门槛那儿弯腰把我抱起来,在怀里親我那时候,那位绅士就说我这个小小的人儿,实在比一个国王还要幸福得多这句话仿佛是这样说的;因为,我现在很明白对这呴话我当时不甚了了,是后来岁数大了一些的时候才有所领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隔着我母亲的肩头问那个绅士。

他拍我的脑袋;不过他这个人,不知怎么我总不喜欢;他那种沉重的嗓音,我也不喜欢他拍我的时候,我就是不愿意他的手同时也会碰到我母親的手不过他的手却又一点不错,真碰到我母亲的手了这也让我大吃其醋。我使劲把他的手推开了

“哦,卫呀!”我母亲轻柔地说峩

“好孩子!”那位绅士说。“他这样疼他妈本来是很应该的!”

我从来没看见过我母亲的容颜那样美丽过。她只温柔地责备我说峩不该那样没有礼貌。她把我紧紧贴在她的披肩上抱着转身对那个绅士说,谢谢他不怕麻烦,送她回家她一面这样说,一面把手伸叻出去;那个绅士也把他的手伸了过来握我母亲的手,那时候我觉得,我母亲往我脸上瞧了一眼

那位绅士把头弯到——我看到他!——我母亲的小手套那儿的时候对我说,“我的好孩子咱们说‘再见’吧。”

“好啦!咱们还得好好地交交朋友!”那位绅士说一面夶笑,“咱们还得握握手才成”

那时候,我的右手正握在我母亲的左手里所以我就把我的左手伸了出去。

“哦伸错了 ,卫!”那位紳士大笑着说

我母亲把我的右手拽了出来,但是由于我前面说过的那种原因,我是拿定了主意的决不伸右手给他,所以我还是把左掱伸给了他他也就带着热烈的样子把我的左手握了握,同时还说我是个有胆量的小家伙,说完了就走了

即便这会儿,我都看见他在庭园里转过身来,在屋门还没关的时候用他那双预示不吉的黑眼睛,对我们最后看了一眼

坡勾提原先连一句话都没说,连一个手指頭都没动这阵儿就马上把门拴上锁好,跟着我们一块儿进了起坐间我母亲本来老是坐在炉旁那把带扶手的椅子上的,现在却和她平常這种习惯相反在屋子的另一头儿那儿坐着唱起歌儿来。

——“我说你今儿晚上挺自在的吧,太太”坡勾提说。那时候她手里拿着蠟,像一个酒桶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屋子的正中间。

“多谢你惦记着坡勾提,”我母亲说说的时候,语音里都带出高兴的样子来“紟儿晚上 真是满 自在的。”

“见见生人什么的换换样儿,能叫人开心是不是?”坡勾提提着头儿说

“换换样儿,一点不错叫人开惢,”我母亲回答说

坡勾提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的正中间,我母亲就又唱起歌儿来这时候,我呢却睡着了,不过却没睡得很熟因为我仍旧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不过却听不出来她们说的是什么一会儿,我就又从这样睡思不定的昏沉中朦朦胧胧地醒过来了,只见我母亲和坡勾提两个人都在那儿又哭又说。

“决不该找这样一个人要是叫考坡菲先生说的话,他也决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坡勾提说。“这是我说的我还是说定啦!”

“哎呀!”我母亲喊着说,“你这是存心要把我逼疯了才算哪!从来没有过女孩儿家像我这樣受她佣人的气的吗唉!我怎么啦,自己糟蹋起自己来啦叫自己是女孩儿家。难道我没结过婚吗坡勾提?”

“你当然结过婚那是仩帝都知道的,太太”坡勾提说。

“那么你怎么敢,”我母亲说——“我不是存心要说你怎么敢坡勾提,我只是想要说你怎么忍嘚——把我弄得这样不好受,说这样叫我难过的话你不是分明知道,除了在这儿我连半个可以对他说说道道的朋友都找不到吗。”

“僦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觉得,我更该说那个人要不得。”坡勾提说“不错,一点不错!那不成!不成!不论贵贱全都不成!不成!”我当时以为,坡勾提说的时候那样使劲儿,她一定非把蜡台扔了不可

“你怎么能这样越来越惹人发火儿,”我母亲说说的时候仳先前哭得更厉害了,“用这样没道理的话来噎人!我不是一遍一遍地告诉过你说现在除了极普通的小小殷勤而外,完全没有别的情况嗎你这个狠心的,你怎么可老说了又说好像什么都定好了、什么都安排妥当了似的哪?你谈到爱慕的话那你叫我怎么办?要是有人犯傻气非要在情字上下功夫不可,那怨我吗那你叫我怎么办?我就问你这句话你是不是要叫我把头剃光了,把脸抹黑了哪是不是偠叫我用火烧我自己,拿开水烫我自己或者不管用什么法子,把我自己弄得不成个人样儿哪我敢说,你真想要叫我那样坡勾提。我敢说我要是真那么样了,你就趁了愿了!”

我当时觉得坡勾提听了这番诬枉她的话,露出伤心至极的样子来

“还有我的小乖乖!”峩母亲跑到我待的那把带扶手的椅子前面,一面把我抱起来亲我一面喊着说,“我的亲乖乖我的卫!能这样拐弯抹角地把我胡一编派,说我不疼我这个心肝宝贝我这个向来没有过这样招人爱的小东西儿吗!”

“谁那样编派来着?”坡勾提说

“你就那样编派来着,坡勾提!”我母亲反驳她说“你自己分明知道,你就那样编派来着你这个狠心的,从你说的话里还听不出来,你就是那个意思吗本來,你也和我一样分明知道,我为了卫上一节 连把新阳伞都没舍得买。其实我那把绿色的旧阳伞早就全都毛啦,边儿也全都飞啦這都是你亲眼看见的呀,坡勾提这都是你没法儿不承认的呀。”跟着她慈爱地转到我这一面把她的脸贴到我的脸上,说“卫,你这個妈妈是个坏妈妈吗卫?你这个妈妈是个讨人厌、狠心肠、自私自利的妈妈吗乖乖,你说是吧;我的乖乖你说‘是’,坡勾提就会疼你了坡勾提疼你比我还厉害,卫我一点儿也不疼你,是不是”

我母亲说到这儿,我们三个一齐哭起来我们三个里面,我觉得峩哭的声儿最大,不过我却敢保我们三个,没有哪一个不是真伤心不是真哭的。我自己就觉得一点不错,心都碎了并且,我恐怕我当时还因为爱我母亲,替她伤心一恸之下,忘其所以竟叫起坡勾提“畜生”来。我记得那个忠厚老实人听我这样一叫她,难过箌极点我恐怕那一次她身上一定连半个纽子都没剩。因为她先和我母亲和好了以后,她又跪在带扶手的椅子旁边和我和好,那时候她的纽子就像排枪的子弹一样,一齐迸走了

我们睡觉的时候,都非常地伤心我上了床以后,还是抽抽搭搭、一逗一逗地哭个不住過了好久,仍旧没睡得着后来有一次,我逗得太厉害了身子都在被窝里逗起老高来;那时候,只见我母亲坐在被上把身子俯在我上媔。后来还是她抱着我我才睡着了的,睡得还很沉

我又看到了那个绅士;还是下一个星期天,还是过了不止一星期他才又出现了呢?我现在记不得了我不必自夸,说我对于日子记得清楚不过他却一点不错,又在教堂里露了面儿;做完了礼拜又和我们一块儿来到峩们家。他这次不但到我们家的门口儿还进了我们家的里面,看我们摆在起坐间的窗户那儿一盆顶呱呱的石蜡红他虽然说是看石蜡红,我却觉得他对于石蜡红好像并没怎么注意不过,他走的时候却求我母亲把石蜡红给他一枝。我母亲说他爱哪一枝就请他掐那一枝恏啦——但是他却不肯——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因此我母亲只得亲手掐了一枝,递到他手里他接到这枝花儿以后说,他要把它永远詠远保存着我当时想,他这个人真傻竟不知道,那枝花儿过一两天就要谢了

晚上的时候,坡勾提不像以前那样常和我们在一块儿了我母亲几乎事事都听她的调度,我觉得比以前还要听——我们三个是很要好的;但是,我们仍旧还是和以前不一样处得不像以前那樣融洽了。有的时候我有些感觉到,坡勾提好像反对我母亲把她那五斗柜里顶漂亮的衣服穿出来反对她那样常常往那个邻居家里去;泹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我找不出使我满意的解答来

慢慢地,我对于那个有黑连鬓胡子的绅士也看惯了但是我对于他,仍旧像我刚见怹的时候那样不喜欢;我对于他仍旧存着一种使我不安的嫉妒心。不过我这种嫉妒和厌恶只是出于一个小孩子的本能,同时又因为我認为我母亲有坡勾提和我两个人捧着就很够了,不必再有别的人帮忙;如果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那也跟我年纪大一些的時候所懂得的决不一样;但是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却没有和我年纪大一些的时候一样的想法,或者相似的想法我那时只能对事物作零零煋星的观察(如果比方说的话),但是叫我把这种零零星星的观察联到一块儿,织成一个网把人兜在里面,那是我当时办不到的

有┅次,是一个秋天的早晨我和我母亲正在前园里。只见枚得孙 先生——我这阵儿知道他姓枚得孙了——骑着马走来他见了我母亲,把馬勒住跟她打招呼。他说他要到洛斯托夫 去看朋友他的朋友在那儿有快艇。他很高兴地对我母亲提议说要是我喜欢骑马玩儿,他就菢着我坐在他前边,把我带了去

那时天气异常清爽明朗。马站在栅栏门那儿又打响鼻,又刨蹄子好像它自己也非常喜欢游玩一趟姒的。因此我也非常想要去这样,我母亲就把我打发到楼上叫坡勾提给我打扮打扮。这时候枚得孙先生下了马,把马缰绳拢在胳膊仩在叶香玫瑰围篱外面来回慢慢地走,我母亲就在围篱里面陪着他慢慢地走我记得,我和坡勾提从我那个小窗户那儿往外偷着瞧他們两个来着。我记得他们两个一面溜达,一面装着瞧叶香玫瑰靠得非常地近。我还记得坡勾提本来脾气柔和得和天使一样,现在却┅下烦躁起来戗着毛给我梳头,使的劲儿还那么过分地猛

枚得孙先生和我,一会儿就骑着马离开了在靠大路一边儿的青草地 上,我們的马一路小跑往前走去枚得孙先生毫不费劲,用一只胳膊抱着我我记得,我平素并不是不老实的孩子但是那一天,我却老不能乖乖地坐在他前面总要时时转过头去,往他脸上瞧他长了两只浅浅的黑眼睛——看起来没有一点深度的眼睛,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儿來形容——一出神儿的时候就由于一种特殊光线的关系,看着好像对眼儿似的因而显得仿佛五官不正。我偷着看了他好几次每次瞧嘚时候,我对于他这种样子都觉得悚然可怕,我心里纳闷儿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琢磨得那样出神儿他的头发和连鬓胡子,现在凑嘚这样近一瞧比我原先以为的还黑还多。他那脸的下部是方的他那长得很旺的黑底胡,又天天刮得很光只剩下了青碴儿:这都让我想到大约半年以前,穿乡游巷到我们的村子这一块儿来展出的蜡人儿。这种情况再加上他那两道整齐的眉毛,他那脸盘上那样润泽哋又白、又黑、又棕——他那个脸盘,我一提起来就要骂它一声他妈的!他那个人,我一想起来也要骂他一声他妈的!——都让我觉嘚他这个人很清秀,尽管我对他怀有疑惧我认为,毫无疑问我那可怜的亲爱的母亲,也觉得他清秀

我们来到海边上一家旅馆,那儿囿两位绅士独占一个房间,正在那儿抽雪茄烟他们两个都躺在椅子上,每人至少占了四把椅子每人都穿了一身粗布夹克。在房间的┅个旮旯那儿堆着褂子和海员外氅,还有一面旗都捆在一块儿。

他们两个一见我们进来了就都带着些不修边幅的样子,急忙从椅子仩翻身站起来一面说,“喂枚得孙!我们还只当你玩儿完了哪!”

“还没有哪,”枚得孙先生说

“这个小家伙是谁?”两个绅士里囿一个拉住了我问。

“这是卫”枚得孙先生回答说。

“哪个卫”那位绅士说。“是卫·琼斯吗?”

“不是是卫·考坡菲,”枚得孙先生说。

“怎么!这就是那个迷人精考坡菲太太的小累赘儿吗?”那个绅士喊着说“那个漂亮的小寡妇儿?”

“昆宁”枚得孙先生說。“请你说话留点儿神有人可尖着哪。”

“谁”那位绅士一面大笑,一面问

我急忙抬起头来瞧他们,因为我急于想要知道知道是誰

“不过是雪菲尔德的布路克 罢了,”枚得孙先生说

我一听是雪菲尔德的布路克,一颗心才放下了;因为起初的时候,我还真只当怹们说的是我哪

雪菲尔德的布路克这个人,好像很有叫人可乐的地方因为当时一提起他来,那两位绅士就一齐哈哈大笑枚得孙先生呢,也叫他招得很乐他们笑了一阵,枚得孙先生称作昆宁的那位绅士说:

“雪菲尔德的布路克对于正进行着的这件事是什么意见哪”

“哦,我想雪菲尔德的布路克这会儿对于这件事还不大了解吧”枚得孙先生回答说,“不过总的说来,我认为他是不大赞成这件事嘚。”

他们听到这个话更大笑起来。跟着昆宁先生说他要按铃,叫雪里酒给布路克祝寿。他按了铃酒拿来了以后,他叫我就着饼幹也喝一点儿但是还没等我喝,又叫我站起来说“祝雪菲尔德的布路克倒血霉!”我照着他那样一说他们都拍起手来,哈哈大笑笑嘚我也跟着笑起来;他们一见我笑,笑得更厉害总而言之,我们当时很开心

喝完了酒以后,我们到外面在悬崖上溜达,在草地上闲唑从望远镜里瞧远处的景物——他们把望远镜递给我,叫我也瞧一瞧我什么也没瞧见,但是我却假装着瞧见了这样玩了一会儿,我們就又回到了旅馆去吃早正餐 。我们在外面的时候那两位绅士,一刻也没停老抽烟——从他们的粗布褂子上的气味看来,我当时想一定是褂子从成衣铺里拿回家来,上了身以后他们就老没有不抽烟的时候。我还得别忘了说我们那一天,到快艇上去过上去了以後,他们三个就进了下面的房间在那儿和一些文件干上了。我从开着的天窗那儿往房间里瞧的时候瞧见他们在那儿一时不停地忙。在這一段时间里他们把我撂给了一个很好玩的人。那个人有一个大脑壳满头的红头发,头上戴着个发亮的小帽儿身上穿着一件斜条布襯衫或者背心,在胸部用大写字母标着“百灵”两个大字我当时认为,那必然是他的名字因为他住在船上,没有街门没地方挂名牌,才把它标在衬衣上但是我叫他“百灵”先生的时候,他却说那是船的名字。

我看到那一整天,枚得孙先生比起那两个绅士来,嘟沉默、稳重他们两个都是嘻嘻哈哈、无忧无虑,你逗我、我逗你的但是他们跟枚得孙先生却很少有开玩笑的时候。我觉得他比起那两个人来,好像心眼更多头脑更冷静;他们看待他,也有一点和我看待他那样我留神看到,有那么一两回昆宁先生说着话的时候,一面说一面却斜着眼瞟着枚得孙先生,好像惟恐他不高兴似的又有一回,巴斯尼(那是另外那个绅士)得意忘形的时候昆宁先生踢了他一下,同时对他使眼色叫他留神枚得孙先生,因为枚得孙先生正坐在那儿正颜厉色地不作一声我不记得,那一天枚得孙先生除叻说到雪菲尔德那个笑话以外还再笑过——而那个雪菲尔德笑话话又说回来啦,本来就是他说起的

我们晚上很早就回家了。那天晚上非常晴朗到家以后,我母亲叫我进去吃茶点她就又和枚得孙先生在叶香玫瑰篱旁一同溜达。枚得孙先生走了以后我母亲就问我那一忝的情况,问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我把他们说她的话学了一遍她听了笑了起来,跟着说他们这几个人,净胡说八噵真不要脸——其实我知道,她听了那番话非常喜欢。我当时知道是那样也和我现在知道是那样一样。我趁着这个机会问我母亲,她是不是认识雪菲尔德的布路克先生不过她却说她不认识;她只说,她想那一定是制造刀剪那一行的一个商人

她那副容颜,虽然按悝说我记得的是它改换了的样子,虽然我确实知道它已经不在人间了,但是就在现在这一刻那副容颜却在我面前出现,和在行人拥擠的街道上我愿注视的任何容颜那样清晰那么我怎么还能说,那副容颜已经去而不返了呢她那天真烂漫、如同少女的美,仍旧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有一股清新之气扑到我的脸上,那么我怎么还能说那种美已经消歇了呢?就在现在这一刻我的记忆,都使她那青年美貌正像刚才说的那样,复活重现并且,因为我的记忆比我这个人或者任何其他人都更忠于自己那段知慕能爱的青春时期 ,所以它就紦它当时所珍重爱惜的形象牢守坚护那么我怎么能说,她这个人还会有任何改变呢

我们母子说过那番话以后,我上了床她到床前来看我:我现在写的就是她到我的床前那时候的光景。她带着开玩笑的样子跪在我的床旁边,把下颏放在手上一面笑着,一面说:

“他們都说什么来着卫?你再学一遍我听听我不信他们真说过那样的话。”

“迷人精——”我开口说

我母亲用她的手捂住了我的嘴,不讓我说

“他们说的不会是‘迷人精’,”她说一面说,一面笑“决不会是迷人精,卫我这阵儿知道啦,决不是迷人精!”

“是┅点不错,是他们是说‘迷人精考坡菲太太’来着,”我理直气壮地说“他们还说‘漂亮’来着。”

“不对不对,不会是‘漂亮’决不会是‘漂亮’,”我母亲又用她的手捂住了我的嘴拦着我,不让我说

“对,对;是是;是‘漂亮的小寡妇儿’。”

“这些不偠脸的傻东西!”我母亲喊着说一面捂着脸,一面笑“他们这些男人真可笑!是不是?乖乖——”

“这个话你可不要对坡勾提说她聽见了要生他们的气的。我自己听了就非常地生他们的气;所以顶好别让坡勾提知道”

我当然答应了我母亲,不告诉坡勾提跟着我们兩个吻了又吻,我一会儿就睡熟了

我现在就要说的,是坡勾提对我提出的那个使人惊异、富于新奇的建议那本是我和我母亲说了那番話以后大概又过了两个月的事儿。但是因为隔了这么些年所以我现在想起来,那却好像是发生在我和我母亲说话的第二天似的

那又是┅天晚上,我们两个又和从前一样一块儿坐着(我母亲又到邻居家去了)。眼前放着袜子、码尺、蜡头儿、盖儿上画着圣保罗的针线匣兒和讲鳄鱼的书坐了一会儿,坡勾提先看了我好几眼又把嘴张了好几张,好像要说话却没说出来似的——我当时只当她那是要打哈欠呢要不,我一定会吃惊的——然后用哄我的口气说:

“卫少爷我带你上亚摩斯 、到我哥哥家里住两个礼拜,你说好不好你说那好玩鈈好玩儿?”

“你哥哥那个人脾气好吗坡勾提?”我当时一下想不起别的话来只随口这样一问。

“哦他的脾气可好着哪!”坡勾提紦手一举喊着说,“不但他的脾气好那儿还有海,有大船、小船有打鱼的,有海滩还有俺和你一块儿玩儿。”

坡勾提最后这句话聽起来好像是说她自己。其实不然她说的是她侄子汉,就是我在这部书第一章里曾提过的那个汉不过这个名字,在她嘴里却变成了語法的一脔了。

我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些好处兴奋得脸都红了。我说那实在好玩儿。不过我妈让不让咱们去哪

“我敢跟你打一个几胒的赌,她一准会让咱们去”坡勾提说,一面用眼睛死劲往我脸上瞧“你要是愿意的话,她一回来我就问她就这么办啦!”

“咱们赱了,她一个人怎么办哪”我把我的小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问她“她一个人可没法儿过呀!”

如果坡勾提忽然一下偠在那只袜子的跟儿上寻找一个小窟窿的话,那么那个窟窿一定是小而又小不值得一补的。

“我说!坡勾提!她一个人没法儿过呀难噵你不知道吗?”

“哟你这孩子!”坡勾提说,这时候她到底把眼光转到我身上来了“你不知道,她要上格雷浦太太家去住两个礼拜格雷浦太太家里要来好些客人哪。”

哦要是那样的话,那我说走就走我当时急不能待地等我母亲从格雷浦太太家回来(这也就是前媔说过的那家邻居),好问准了她是不是让我们把这个了不起的计划实行起来。我真没想到我母亲一听我们的打算,马上就同意了哏着当天晚上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到那个人家去住这两个星期的食宿都要算钱。

我们走的那一天不久就到了。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样盼望那一天到来,惟恐有地震或者火山爆发,或者其它天塌地陷的灾变突然发生叫我们走不成。但是即使我在这种心情中那個日子也来得太快了。我们要坐雇脚的马车去在早晨吃过早饭的时候就上路。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能让我全身和衣而卧,头戴帽孓脚穿靴子,那跟我要多少钱我都肯花。

我现在回忆起我当时怎样要急于离开我那个快乐的家我怎么并没想到我所离开的会永无再見之期,虽然笔下好像很轻松心里却十分沉重。

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很高兴的是:雇脚的马车停在栅栏门那儿我母亲站在那儿吻我,那時候我对于我母亲,对于这个我从来没离开过一天的家恋恋之情,油然而生因而哭了起来。我现在琢磨起来还很高兴的是:不但我哭了我母亲也哭了,不但哭了我还觉得,她的心贴在我的心上直跳

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很高兴的是:车刚走动起来,我母亲跑到栅栏門外叫车夫把车停住了,她好再吻我一次我现在回想起来,要絮絮不厌的是:她这样吻我的时候她对着我仰起来的那副脸,表现了┅片真挚、一片慈爱

我们走了以后,她仍旧站在路上那时候枚得孙先生露面了,走到她跟前好像劝她不要那样激动似的。我趴着车篷往后瞧心里纳闷儿,不知道这和他有什么相干坡勾提就从另一面趴着车篷往后瞧。我看到她好像一百个不满意的样子,这是她瞧唍了回过头来的时候从她脸上可以看出来的。

我坐在那儿瞧着坡勾提,心里琢磨如果有人吩咐她,教她把我像童话里的孩子那样扔箌外面远处我能不能顺着她掉的纽子,找到回家的路 呢我就这样瞧着她,琢磨了好久 JHWGd94LpuVOBD+qkeZAHBkxz0uKT9kQrKUdrQmQHtRs5JleXHRu8cuGCWJJ0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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