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戴顶金帽子如果能打动她的心肠;
如果你能跳得高,就为她也跳一跳
跳到她高呼:“情郎,戴金帽、跳得高的情郎
我一定得把你要!”
托马斯·帕克·丹维里埃①
①这是作者的第一部小说《人間天堂》中的一个人物。
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嘚时候”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在这样夸耀我的宽容之后,峩得承认宽容也有个限度人的行为可能建立在坚固的岩石上面,也可能建立在潮湿的沼泽之中但是一过某种程度,我就不管它是建立茬什么上面的了去年秋天我从东部回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穿上军装并且永远在道德上保持一种立正姿势。我不再要參与放浪形骸的游乐也不再要偶尔窥见人内心深处的荣幸了。唯有盖茨比——就是把名字赋予本书的那个人——除外不属于我这种反應的范围——盖茨比,他代表我所真心鄙夷的一切假如人的品格是一系列连续不断的成功的姿态,那么这个人身上就有一种瑰丽的异彩他对于人生的希望具有一种高度的敏感,类似一台能够记录万里以外的地震的错综复杂的仪器这种敏感和通常美其名曰“创造性气质”的那种软绵绵的感受性毫不相干——它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水葆希望的天赋,一种富于浪漫色彩的敏捷这是我在别人身上从来发现过的,也是我今后不大可能会再发现的不——盖茨比本人到头来倒是无可厚非的、使我对人们短暂的悲哀和片刻的欢欣暂时丧失兴趣的,却昰那些吞噬盖茨比心灵的东西是在他的幻梦消逝后跟踪而来的恶浊的灰尘。
我家三代以来都是这个中西部城市家道殷实的头面人物姓卡罗威的也可算是个世家,据家平传说我们是布克娄奇公爵①的后裔但是我们家系的实际创始人却是我祖父的哥哥。他在一八五一姩来到这里买了个替身去参加南北战争,开始做起五金批发生意也就是我父东今天还在经营的买卖。
②为富家子弟办的私立寄宿学校。
头几天我感到孤单,直到一天早上囿个人比我更是新来乍到的,在路上拦住了我
“到西卵村去怎么走啊?”他无可奈何地问我
我告诉了他。我再继续往前走嘚时候我不再感到孤单了。我成了领路人、开拓者、一个原始的移民他无意之中授予了我这一带地方的荣誉市民权。
眼看阳光明媚树木忽然间长满了叶子,就像电影里的东西长得那么快我就又产生了那个熟悉的信念,觉得生命随着夏天的来临又重新开始了
有那么多书要读,这是一点同时从清新宜人的空气中也有那么多营养要汲取。我买了十来本有关银行业、信贷和投资证券的书籍一夲本红色烫金封皮的书立在书架上,好像造币厂新铸的钱币一样准备揭示迈达斯①、摩根②和米赛纳斯③的秘诀。除此之外我还有雄惢要读许多别的书。我在大学的时候是喜欢舞文弄墨的——有一年我给《耶鲁新闻》写过一连串一本正经而又平淡无奇的社论——现在我准备把诸如此类的东西重新纳入我的生活重新成为“通才”,也就是那种最浅薄的专家这并不只是一个俏皮的警句——光从一个窗口詓观察人生究竟要成功得多。
②摩根(Morgan),美国财阀
③米赛纳斯(maecenas),古罗马大财主
我住在西卵,这是两個地方中比较不那么时髦的一个不过这是一个非常肤浅的标签,不足以表示二者之间那种离奇古怪而又很不吉祥的对比我的没有房改嘚房子怎么办紧靠在鸡蛋的顶端,离海湾只有五十码挤在两座每季租金要一万二到一万五的大别墅中间。我右边的那一幢不管按什么標准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它是诺曼底①某市政厅的翻版一边有一座簇新的塔楼,上面疏疏落落地覆盖着一层常春藤还有一座夶理石游泳池,以及四十多英亩的草坪和花园这是盖茨比的公馆。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位姓盖茨比的阔人所住的公馆因为我还不认識盖茨比光生。我自己的没有房改的房子怎么办实在难看幸而很小,没有被人注意因此我才有缘欣赏一片海景,欣赏我邻居草坪的一蔀分并且能以与百万富翁为邻而引以自慰——所有这一切每月只需出八十美元。
她的丈夫,除了擅长其他各种运动之外曾经是纽黑文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橄榄球运动员之———也可说是个全国闻名的人物,这种人二┿一岁就在有限范围内取得登峰造极的成就从此以后一切都不免有走下坡路的味道了。他家里非常有钱——还在大学时他那样任意花钱巳经遭人非议但现在他离开了芝加哥搬到东部来,搬家的那个排场可真要使人惊讶不已比方说,他从森林湖①运来整整一群打马球用嘚马匹在我这一辈人中竞然还有人阔到能够干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于是,在一个温暖有风的晚上我开车到东卵去看望两个我几乎完全不了解的老萠友。他们的没有房改的房子怎么办比我料想的还要豪华一座鲜明悦目,红白二色的乔治王殖民时代式的大厦面临着海湾。草坪从海灘起步直奔大门,足足有四分之一英甲一路跨过日文、砖径和火红的花园——最后跑到没有房改的房子怎么办跟前,仿佛借助于奔跑嘚势头爽性变成绿油油的常春藤,沿着墙往上爬没有房改的房子怎么办正面有一溜法国式的落地长窗,此刻在夕照中金光闪闪迎着午后的暖风敞开着。汤姆·布坎农身穿骑装,两腿叉开,站在前门阳台上。
从纽黑文时代以来他样子已经变了。现在他是三十多岁嘚人了时体健壮,头发稻草色嘴边略带狠相,举止高傲两只炯炯有神的傲慢的眼睛已经在他脸上占了支配地位,给人一种永远盛气淩人的印象即使他那会像女人穿的优雅的骑装也掩藏不住那个身躯的巨大的体力——他仿佛填满了那双雪亮的皮靴,把上面的带子绷得緊紧的他的肩膀转动时,你可以看到一大块肌肉在他薄薄的上衣下面移动这是一个力大无比的身躯,一个残忍的身躯
他说话的聲音,又粗又大的男高音增添了他给人的性情暴戾的印象。他说起话来还带着一种长辈教训人的口吻即使对他喜欢的人也样、因此在紐黑文的时候时他恨之入骨的大有人在。
“我说你可别认为我在这些问题上的意见是说了算的,”他仿佛在说“仅仅因为我力气仳你大,比你更有男子汉气概”我们俩属于同一个高年级学生联谊会,然而我们的关系并不密切我总觉得他很看重我,而且带着他那特有的粗野、蛮横的怅惘神气希望我也喜欢他。
我们在阳光和煦的阳台上谈了几分钟
“我这地方很不错。”他说他的眼睛鈈停地转来转去。
他抓住我的一只胳臂把我转过身来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指点眼前的景色,在一挥手之中包括了一座意大利式的凹型花园半英亩地深色的、浓郁的玫瑰花,以及一艘在岸边随着浪潮起伏的狮子鼻的汽艇
屋子里唯一完全静止的东西是一张庞大的长沙发椅上面囿两个年轻的女人,活像浮在一个停泊在地面的大气球上她们俩都身穿白衣,衣裙在风中飘荡好像她们乘气球绕着没有房改的房子怎麼办飞了一圈刚被风吹回来似的。我准是站了好一会倾听窗帘刮动的劈啪声和墙上一幅挂像嘎吱嘎吱的响声。忽然砰然一声汤姆·布坎农关上了后面的落地窗,室内的余风才渐渐平息,窗帘、地毯和两位少妇也都慢慢地降落地面。
两个之中比较年轻的那个,我不认識她平躺在长沙发的一头,身子一动也不动下巴稍微向上仰起,仿佛她在上面平衡着一件什么东西生怕它掉下来似的。如果她从眼角中看到了我她可毫无表示——其实我倒吃了一惊,差一点要张口向她道歉因为我的进来惊动1她。
另外那个少妇黛西,想要站起身来——她身子微微向前倾一脸诚心诚意的表情——接着她噗嗤一笑,又滑稽又可爱地轻轻一笑我也跟着笑了,接着就走上前去进叻屋子
“我高兴得瘫……瘫掉了。”
不管怎样贝克小姐的嘴唇微微一动,她几乎看不出来地向我点了点头接着赶忙把头又仰回去——她在保持平衡的那件东西显然歪了一下,让她吃了一惊道歉的话又一次冒到了我的嘴边。这种几乎是完全我行我素的神情总是使我感到目瞪口呆满心赞佩。
我掉过头去看我的表妹她开始用她那低低的、令人激动的声音向我提问题。这是那种叫人侧耳倾听的声音仿佛每句话都是永远不会重新演奏的一组音符。她的脸庞忧郁而美丽脸仩有明媚的神采,有两只明媚的眼睛有一张明媚而热情的嘴,但是她声音甲有一种激动人心的特质那是为她倾倒过的男人都觉得难以莣怀的:一种抑扬动听的魅力,一声喃喃的“听着”一种暗示,说她片刻以前刚刚干完一些赏心乐事而且下一个小时里还有赏心乐事。
我告诉了她我到东部来的途中曾在芝加哥停留一天有十来个朋友都托我向她问好。
“他们想念我吗”她欣喜若狂地喊道。
“全城都凄凄惨惨所有的汽车都把左后轮漆上了黑漆当花圈,进入城北的湖边①整夜哀声不绝于耳”
“你在干什么买卖尼克?”
“从来没听说过。”他断然地说
这使我感到不痛快。
“你會听到的”我简慢地答道,“你在东部待久了就会听到的”
“我都木了,”她抱怨道“我在那张沙发上躺了不知多久了。”
“是嘛!”他把自己的酒喝了下去仿佛那是杯底的一滴。“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可能莋得成什么事情”
“你住在西卵吧!”她用鄙夷的口气说,“我认识那边的一个人”
两位女郎袅袅婷婷地、懒洋洋地,手轻轻搭在腰上在我们前面往外走上玫瑰銫的阳台。阳台迎着落日餐桌上有四支蜡烛在减弱了的风中闪烁不定。
“点蜡烛干什么”黛西皱着眉头表示不悦。她用手指把它們掐灭了“再过两个星期就是一年中最长的一天了。”她满面春风地看着我们大家“你们是否老在等一年中最长的一天,到头来偏偏還是会错过我老在等一年中最长的一天,到头来偏偏还是错过了”
“好吧”黛西说,“咱们计划什么呢”她把脸转向我,无可奈何地问道“人们究竟计划些什麼?”
“瞧!”她抱怨道“我把它碰伤了。”
“是你搞的,汤姆”她责怪他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你搞的。这是我的报应嫁给这么個粗野的男人,一个又粗又大又笨拙的汉子……”
有时她和贝克小姐同时讲话,可是并不惹人注意不过开点无关紧要的玩笑,也算不上唠叨跟她们的白色衣裙以忣没有任何欲念的超然的眼睛一样冷漠。她们坐在这里应酬汤姆和我,只不过是客客气气地尽力款待客人或者接受款待她们知道一会兒晚饭就吃完了,再过一会儿这一晚也就过去随随便便就打发掉了。这和西部截然不同在那里每逢晚上二待客总是迫不及待地从一个階段到另一个阶段推向结尾,总是有所期待而又不断地感到失望要不然就对结尾时刻的到来感到十分紧张和恐惧。
“你让我觉得自巳不文明黛西,”我喝第二杯虽然有点软木塞气味却相当精彩的红葡萄酒时坦白地说“你不能谈谈庄稼或者谈点儿别的什么吗?”
“文明正在崩溃”汤姆气势汹汹地大声说,“我近来成了個对世界非常悲观的人你看过戈达德这个人写的《有色帝国的兴起》吗?”
“我说这是一本很好的书,人人都应当读一读书的大意是说,如果我们不当心白色人种就会……就会完全被淹没了。讲的全是科学噵理已经证明了的。”
“你们应当到加利福尼亚安家……”贝克小姐开口说,可是汤姆在椅子沉重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打断了她的话。
“主要的论点是说我们是北欧日耳曼民族我是,你是你也是,还有………”稍稍犹疑了一下之后他点了点头把黛西也包括了进去,这时她又冲我睡了眨眼“而我们创造了所有那些加在一起构成文明的东西——科学艺術啦,以及其他等等你们明白吗?”
“我要告诉你一桩家庭秘密,”她兴奋地咬耳朵说“是关于男管家的鼻子的。你想听听男管家鼻子的故事吗”
“是的。情况越来越坏最后他只得辞掉不幹。”
男管家回来凑着汤姆的耳朵咕哝了点什么,湯姆听了眉头一皱把他的椅子朝后一推,一言不发就走进室内去仿佛他的离去使她活跃了起来,黛西又探身向前她的声音像唱歌似嘚抑扬动听。
“我真高兴在我的餐桌上见到你尼克。你使我想到一朵——一朵玫瑰花一朵地地道道的玫瑰花。是不是”她把脸轉向贝克小姐,要求她附和这句话“一朵地地道道的玫瑰花?”
贝克小姐和我互相使了一下眼色故意表示没有任何意思。我刚想开口的時候她警觉地坐直起来,用警告的声音说了一声“嘘”可以听得见那边屋子里有一阵低低的、激动的交谈声,贝克小姐就毫无顾忌地探身竖起耳朵去听喃喃的话语声几次接近听得真的程度,降低卜去又激动地高上去,然后完全终止
“你刚才提到的那位盖茨比先生是我的邻居……”我开始说。
“别说话我要听听出了什么事。”
“难道说你不知道吗”贝克小姐说,她真的感到奇怪“我以为人人都知道了。”
“她起码该顾点大体不在吃饭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嘛。你说呢”
“真没办法!”黛西强作欢愉地大声说
她坐了下来,先朝貝克小姐然后朝我察看了一眼又接着说:“我到外面看一下,看到外面浪漫极了草坪上有一只鸟,我想一定是搭康拉德或者白星轮船公司①的船过来的一只夜莺它在不停地歌唱……”她的声音也像唱歌一般,“很浪漫是不是,汤姆”
马不用说,就没有再提了汤姆和贝克小姐,两人中间隔着几英尺的暮色慢慢溜达着回书房去,仿佛走到一个确实存在的尸体旁边去守夜同时,我一面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一面装出有点聋,跟着黛西穿过一连串的走廊走到前面的阳台上去。在苍茫的暮色中我们并排在一张柳条的长靠椅上坐下
黛西紦脸捧在手里,好像在抚摩她那可爱的面庞同时她渐渐放眼人看那人鹅绒般的暮色。我看出她心潮澎湃于是我问了几个我认为有镇静莋用的关于她小女儿的问题。
“我们彼此并不熟识尼克,”她忽然说“尽管我们是表亲。你没参加我的婚礼”
“我想她一定会说又……会吃,什么都會吧”
室内那间绊红色的屋子灯火辉煌。汤姆和贝克小姐各坐在长沙发嘚一头她在念《星期六晚邮报》给他听,声音很低没有变化,吐出的一连串的字句有一种让人定心的调子灯光照在他皮靴上雪亮,照在她秋叶黄的头发上暗淡无光每当她翻过一页,胳臂上细细的肌肉颤动的时候灯光又一晃一晃地照在纸上。
我们走进屋子她舉起一只手来示意叫我们不要出声。
“待续”她念道,一面把杂志扔在桌上“见本刊下期。”
“十点了,”她说仿佛在天花板上看到了时间,“我这个好孩子该上床睡觉了”
“她是纽约州的人吗?”我赶快问
“路噫斯维尔①人。我们纯洁的少女时期是一道在那里度过的我们那美丽纯洁的……”
“我讲了吗?”她看着我“我好像不记得,不过我们大概谈到叻日耳曼种族对了,我可以肯定我们谈的是那个它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我们的话题,你还没注意到哩……”
我轻松地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几分钟之后我就起身告辞了他们把我送到门口,两人并肩站在方方一片明煷的灯光里我发动了汽车,忽然黛西命令式地喊道:“等等!”
他们对我的关心倒很使我感动,也使他们不显得那么有钱与高不可攀了虽然如此,茬我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感到迷惑不解,还有点厌恶我觉得,黛西应该做的事是抱着孩子跑出这座没有房改的房子怎么办——可是显然她头脑里丝毫没有这种打算至于汤姆,他“在纽约有个女人”这种事倒不足为怪奇怪的是他会因为读了一本书而感到沮丧。不知什么東西在使他从陈腐的学说里摄取精神食粮仿佛他那壮硕的体格的唯我主义已经不再能滋养他那颗唯我独尊的心了。
一路上小旅馆房顶上和路边汽油站门前已经是一片盛夏景象,鲜红的加油机一台台蹲在电灯光圈里我回到我在西卵的住处,把车停在小车棚之后在院子里一架闲置的刈草机上坐了一会儿。风已经停了眼前是一片嘈杂、明亮的夜景,有鸟雀在树上拍翅膀的声音还有大地的风箱使青蛙鼓足了气力发出的连续不断的风琴声。一只猫的侧影在月光中慢慢地移动我掉过头去看它的时候,发觉我不是一个人——五十英尺之外一个人已经从我邻居的大厦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现在两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那里仰望银白的星光。从他那悠闲的动作和他那两脚稳踏在草坪上的姿态可以看出他就是盖茨比先生本人出来确定一下我们本地的天空哪一片是属于他的。
我打定了主意要招呼他贝克小姐在吃饭时提到过他,那也可以算作介绍了但我并没招呼他,因为他突然做了个动作好像表示他满足于独自待着——他朝着幽暗的海水把兩只胳膊伸了出去,那样子真古怪并且尽管我离他很远,我可以发誓他正在发抖我也情不自禁地朝海上望去——什么都看不出来,除叻一盏绿灯又小又远,也许是一座码头的尽头等我回头再去看盖茨比时,他已经不见了于是我又独自待在不平静的黑夜里。
杰伊·盖茨比原先是个穷中尉,双亲相继去世。他年轻时与黛茜·费伊热恋因家境清寒又默默無闻,不能跟她结婚后来他到欧洲参加第一次大战,黛茜就嫁给富家子弟汤姆·布坎农。但汤姆另有情妇,黛茜并不愉快。她把一切都看透了
盖茨比如今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他还是个单身汉他买了一座大别墅,与黛茜的住处相对他靠非法买卖发了横财,每晚举行盛大宴会从纽约大量运来各种名酒和食品招待各界朋友,想以此引起黛茜的注目恢复他俩失去的爱情。尼克有幸光顾盖茨比的盛宴怹想:“盖茨比在我眼中有了生命,忽然之间从他那子宫般的毫无目的的豪华里分娩出来”
盖茨比在他的别墅与黛茜第一次见了面,又激动又惶惑她的表情告诉他可以挽回昔日的恋情。两人沉浸在强烈的爱情之中把站在一旁的尼克都遗忘了。但尼克觉得黛茜远不如盖茨比的梦想他的幻梦超越了她,超越了一切但黛茜激动的声音把他迷住了。
鈈久汤姆带黛茜到盖茨比家赴宴。盖茨比把他的来宾、纽约的女大明星和名导演介绍给他俩盖茨比与黛茜跳舞跳得挺起劲,但他感到佷难使她理解他想叫黛茜对汤姆说,她从来没爱过他然后两人自由地回老家去结婚,仿佛5年前那样
黛茜果真总是在下午悄悄来蓋茨比家看他。他把所有的仆人都辞退了不久,尼克陪盖茨比去黛茜家作客汤姆很反感。盖茨比发觉:黛茜声音里充满了金钱后来怹们一起上纽约去。汤姆责怪盖茨比给他制造家庭纠纷大骂盖茨比私自卖酒精赚大钱。盖茨比忍着跟黛茜上一辆车尼克也跟他们一起囙长岛。
可是黛茜因情绪激动,开着盖茨比的车子在归途中将汤姆的情妇玛特尔撞死了出事后她匆忙驾车逃走。
玛特尔的丈夫威尔逊发现肇事的汽车在盖茨比家以为是他撞死了妻子,便悄悄地潜入盖茨比的别墅把正在游泳的盖茨比打死了,然后在草丛里开槍自杀
凶杀案发生后,尼克打电话给黛茜但她和汤姆带了行李,很早就出门去欧洲旅行了黛茜既没打来电报,也没送花圈往ㄖ一起花天酒地的朋友没有一个来参加盖茨比的葬礼,唯有他年老的父亲和尼克……
但是,在这片灰蒙蒙的土地以及永远宠罩在它上涳的一阵阵暗淡的尘上的上面你过一会儿就看到T·J·埃克尔堡大夫的眼睛。埃克尔堡大夫的眼睛是蓝色的,庞大无比——瞳仁就有一码高。这双眼睛不是从一张脸上向外看而是从架在一个不存在的鼻子上的一副硕大无朋的黄色眼镜向外看。显然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眼科医生紦它们坚在那儿的为了招徐生意,扩大他在皇后区的业务到后来大概他自己也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不然就是撇下它们搬走了但是,怹留下的那两只眼睛由于年深月久,日晒雨淋油漆剥落,光彩虽不如前却依然若有所思,阴郁地俯视着这片阴沉沉的灰堆
灰燼谷一边有条肮脏的小河流过,每逢河上吊桥拉起让驳船通过等候过桥的火车上的乘客就得盯着这片凄凉景色,时间长达半小时之久岼时火车在这里至少也要停一分钟,也正由于这个缘故我才初次见到汤姆·布坎农的情妇。
他有个情妇,这是所有知道他的人都认萣的事实他的熟人都很气愤,因为他常常带着她上时髦的馆子并且,让她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后自己就走来走去,跟他认识的人拉呱我虽然好奇,想看看她可井不想和她见面——但是我会到她了,一天下午我跟汤姆同行搭火车上纽约去。等我们在灰堆停下来的时候他一骨碌跳了起来,抓住我的胳膊肘简直是强迫我下了车。
“我们在这儿下车”他断然地说,“我要你见见我的女朋友”
我跟着他跨过一排刷得雪白的低低的铁路栅栏,然后沿着公路在埃克尔堡大夫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往回走了一百码眼前唯一的建筑物是一小排黄砖没有房改的房子怎么办,坐落在这片荒原的边缘大概是供应本地居民生活必需品的一条小型“主街”①,左右隔壁一无所有这排没有房改的房子怎么办里有三家店铺,一家正在招租另一家是通宵营业的饭馆,门前有一条炉渣小道;第彡家是个汽车修理行——“乔治·B·威尔逊。修理汽车。买卖汽车。”我跟着汤姆走了进去
“哈罗,威尔逊你这家伙,”汤姆说一面嘻嘻哈哈地拍拍他的肩膀,“生意怎么样”
“我要见你,”汤姆热切地说道“搭下一班火车。”
我们在公路上没人看见的地方等她。再过几天就是七朤四号①了因此有一个灰蒙蒙的、骨瘦如柴的意大利小孩沿着铁轨在点放一排“鱼雷炮”。
她已经换上了一件棕色花布连衣裙到了纽约汤姆扶她下车时那裙子紧紧地绷在她那肥阔的臀部上。她在报摊上买了一份《纽约闲話》和一本电影杂志又在车站药店①里买了一瓶冷霜和一小瓶香水。在楼上在那阴沉沉的、有回音的车道里,她放过了四辆出租汽车然后才选中了一辆新车,车身是淡紫色的里面坐垫是灰色的。我们坐着这辆车子驶出庞大的车站开进灿烂的阳光里。可是马上她又猛然把头从车窗前掉过来身子向前一探,敲敲前面的玻璃
“各种都有。你要哪一种太太?”
“这叒不是警犬。”汤姆说
“不是,这不一定是警犬”老头说,声音用流露出失望情绪“多半是一只硬毛猎狗。”他的手抚摸着狗褙上棕色毛巾似的皮毛“你瞧这个皮毛,很不错的皮毛这条狗绝不会伤风感冒,给你找麻烦的”
“那只狗那只狗是雄的。”
“停一下”我说,“我得在这儿跟你们分手了”
“我要把麦基夫妇请上来,”我们乘电梯上楼时她宣布说‘当然,我还要打电话给我妹妹”
②纽约戏院集中的地区
汤姆和茉特尔(第一杯酒下肚之后威尔逊太太和我就彼此喊教名了)一重新露面,客人们就开始来敲公寓的门了
她妹妹凯瑟琳是一个苗条而俗气的女人,年纪三十上下一头浓密的短短的红头发,脸上粉搽得像牛奶一样白她的眉毛是拔掉又重画过的,畫的角度还俏皮一些叮是人然的力量却要恢复旧观,弄得她的脸部有点眉目不清她走动的时候,不断发出丁当丁当的声音因为许多假玉手镯在她胳臂上面上上下下地抖动。她像主人一样大模大样走了进来对家具扫视了一番,仿佛东西是属于她的使我怀疑她是否就住在这里。但是等我问她时她放声大笑,大声重复了我的问题然后告诉我她和一个女朋友同住在一家旅馆里。
麦基先生是住在楼丅一层的一个白净的、女人气的男人他刚刮过胡子,因为他颧骨上还有一点白肥皂沫他和屋里每一个人打招呼时都毕恭毕敬。他告诉峩他是“吃艺术饭”的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摄影师,墙上挂的威尔逊太太的母亲那幅像一片胚叶似的模糊不清的放大照片就是他摄制的怹老婆尖声尖气,没精打采漂漂亮亮,可是非常讨厌她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自从他们结婚以来她丈夫已经替她照过一百二十七次相了
威尔逊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一套衣服,现在穿的是一件精致的奶油色雪纺绸的连衣裙是下午做客穿的那种,她在屋子里转来轉去的时候衣裙就不断地沙沙作响。由于衣服的影响她的个性也跟着起了变化。早先在车行里那么显著的活力变成了目空一切的hauteur①她的笑声、她的姿势、她的言谈,每一刻都变得越来越矫揉造作同时随着她逐渐膨胀,她周围的屋子就显得越来越小后来,她好像在煙雾弥漫的空气中坐在一个吱吱喳喳的木轴上不停地转动
“埃伯哈特太太她经常到人家中去替人看脚。”
“这只是一件破烂的旧货,”她说“我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峩就把它往身上一套”
“我得改换光线”他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佷想把面貌的立体感表现出来我还要把后面的头发全部摄进来。”
“你們麦基家两口子喝点什么吧”他说,“再搞点冰和矿泉水来茉特尔,不然的话大家都睡着了”
“我在长岛那边拍过几张好的。”麦基光生断言
汤姆茫然地看看他。
“有两幅我们配了镜框挂在楼下”
“两幅习作。其中一幅我称之为《蒙涛角——海鸥》另一幅叫《蒙涛角——大海》。”
“你也住在长岛那边吗?”她问我
“我害怕他我可不愿意落到他手里。”
“切斯特我觉得你满可以给她拍一张好的。”她大声嚷嚷可是麦基先生光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把注意力又转向汤姆
“我很想在长岛多搞点业务,要是有人介绍的话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帮我开个头。”
“你给麦基寫一封介绍信去见你丈夫他就可以给他拍几张特写。”他嘴唇不出声地动了一会儿接着胡诌道,《乔治·B·威尔逊在油泵前》,或者诸如此类的玩意。”
“你瞧”凯瑟琳得意洋洋地大声说,她又压低了嗓门“使他们不能结婚的其实是他老婆。她是天主教徒那些人是不赞成离婚的。”
“哪天他们结了婚”凯瑟琳接着说,“他们准备到西部去住一些时候等风波过去再回来。”
“我差点也犯了错误,”她精神抖擞地大声说“我差点嫁给了一个追了我好几年的犹太小子。我知道他配不上我大家都对峩说:‘露西尔,那个人比你差远了’可是,如果我没碰上切斯特他保险会把我搞到手的。”
“我嫁给了他是因为我以为他是个上等人,”她最后说“我以为他还有点教养,不料他连舔我的鞋都不配”
“爱他爱得发疯!”茉特尔不相信地喊道,“谁说我爱他爱得发疯啦我从来没愛过他,就像我没爱过那个人一样”
“我于的唯一发疯的事是跟他结了婚我马上就知道我犯了错误。他借了人家一套做客的衣服穿着结婚还从来不告诉我,后來有一天他不在家那人来讨还衣服。‘哦这套衣服是你的吗?’我说‘这还是我头一回听说哩。’但是我把衣服给了他然后我躺箌床上,号陶大哭整整哭了一下午。”
茉特尔把她自己的椅子拉到我的椅子旁边忽然之间她吐出的热气朝我喷來,她絮絮叨叨讲起了她跟汤姆初次相逢的故事
“事情发生在两个面对面的小座位上,就是火车上一向剩下的最后两个座位我上紐约去看我妹妹,在她那儿过夜他穿了一身礼服,一双漆皮鞋我就忍不住老是看他,可是每次他一看我我只好假装在看他头顶上的廣告。我们走进车站时他紧挨在我身边,他那雪白的衬衫前胸蹭着我的胳膊于是我跟他说我可要叫警察了,但他明知我在说假话我鉮魂颠倒,跟他上了一辆出租汽车还以为是上了地铁哩。我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一句话:“你又不能永远活着你又不能永远活着。”
“亲爱的”她喊道,“我这件衣服穿过之后就送给你明天峩得去另买一件。我要把所有要办的事情开个单子按摩、烫发、替小狗买条项圈,买一个那种有弹簧的、小巧玲珑的烟灰缸还要给妈媽的坟上买一个挂黑丝结的假花圈,可以摆一个夏天的那种我一定得写个单子,免得我忘掉要做哪些事”
小狗坐在桌子上,两眼在烟雾中盲目地张望不时轻轻地哼着。屋子里的人一会儿不见叻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商量到什么地方去然后又找不着对方,找来找去发现彼此就在几尺之内。快到半夜的时候汤姆·布坎农和威尔逊太太面对面站着争吵,声音很激动争的是威尔逊人人有没有权利提黛西的名字。
“黛西!黛西!黛西!”威尔逊太太大喊大叫“我什么时候想叫就叫!黛西!黛……”
接着,浴室满地都昰血淋淋的毛巾只听见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同时在一片混乱之中还夹有断断续续痛楚的哀号。麦基先生打盹醒了懵懵懂懂地朝门ロ走。他走了一半路又转过身来看着屋子里的景象发呆——他老婆和凯瑟琳一面骂一面哄,同时手里拿着急救用的东西跌跌撞撞地在拥擠的家具中间来回跑还有躺在沙发上的那个凄楚的人形,一面血流不止一面还想把一份《纽约闲话》报铺在织锦椅套上的凡尔赛风景仩面。然后麦基光生又掉转身子继续走出门去。我从灯架上取下我的帽子也跟着走了出去。
“改大过来一道吃午饭吧”我们在電梯里哼哼卿卿地往下走的时候,他提议说
“对不起”麦基先生神气十足地说,“我还不知道我碰了”
“《美人与野兽》……《寂寞》……《小店老马》……《布鲁克林大桥》……”
盖茨比与黛茜的恋爱和分手本来是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但作鍺出手不凡把盖茨比热恋的姑娘当作青春、金钱和地位的象征,当作靠手段追求富裕物质生活的“美国梦”盖茨比为了追求黛茜耗尽叻自己的感情和才智,最后葬送掉自己的生命他天真地以为:有了金钱就能重温旧梦,赎回失去的爱情可惜,他错了他看错了黛茜這个粗俗浅薄的女人。他看错了表面上灯红酒绿而精神上空虚无聊的社会他生活在梦幻之中,被黛茜抛弃为社会冷落,终于铸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盖茨比是20年代典型的美国青年。他的遭遇正是欢歌笑舞的“爵士时代”的写照
作者为小说设计了一个“双重主囚公”尼克·卡罗威。他的重要性在许多方面不亚于主人公盖茨比。他既是故事的叙述者和评论者,又是小说中一个重要人物。他与矛盾着嘚双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是盖茨比的邻居和朋友,又是黛茜的表哥、汤姆的同学还热恋着黛茜的好友乔丹。他充当了盖茨比和黛茜分别5年后重新见面的牵线人又成为盖茨比重温旧梦的批评者和他惨遭杀害的同情者。他虽然跻身于长岛豪华的住宅区但他既不是汤姆所代表的“荒原时代”的精神世界的公民,也不是盖茨比所代表的盲目崇拜黛茜的脱离现实的梦幻世界的同路人他代表美国中西部的傳统观念和道德准则。他对于盖茨比追求失去的幸福的梦幻有许多中肯的批评对于讲究外表而内心卑俗的汤姆和黛茜则进行了公正的鞭撻。盖茨比死后昔日的宾客一个也不露面,黛茜则陪丈夫远远离去尼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社会的虚伪和无情,使读者对于盖茨比所追求的美国梦的必然破灭有了深刻的印象
小说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手法,仿佛书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尼克的亲身见闻不加虚饰,令人感到亲切可信尼克和盖茨比两人从陌生到认识,感情上既有距离又有融和,富有多种层次的结合和区别写得脉络清晰,恰到好处這种把不同的观点巧妙地统一在一部小说中,使作品具有深刻的内涵和严密的结构正是作者独特的艺术成就。
作者在叙述中还运用叻许多丰富生动的比喻使人物的感情起伏和场景的变换增添了抒情的色彩。精采的比喻常常被用来渲染梦幻的气氛表达精神的空虚。洳尼克初次到汤姆家看到黛茜和她女友贝克坐在沙发上“活像浮在一个停泊在地面上空的大气球”,后来才“慢慢地降落地面”盖茨仳在家里第一次与黛茜重逢时伸手去抓她的手,以一种创造性的热情投入了他的梦幻“不断添枝加叶,用飘来的每一根绚丽的羽毛加以綴饰”这些梦幻是“牢牢地建立在仙女的翅膀上的”。内涵深刻的比喻把盖茨比对“美国梦”的追求描绘得维妙维肖跃然纸上。
尛说还运用了象征的手法来揭示人物内心的活动与环境的冷酷比如:西卵码头尽头有一盏绿灯,盖茨比常常在晚上孤独地望着它伸开雙手想去拥抱它——那青春和爱情的象征,仿佛是黛茜的化身小说末了,尼克又想起了盖茨比信奉这盏绿灯似乎近在眼前,他几乎不鈳能抓不住实际上却可望而不可即,他的梦想已经远远逝去了又如书中六次出现的“埃克尔堡大夫的眼睛”是蓝色的,“若有所思陰郁地俯视这片阴沉沉的灰堆”。它象征不幸和灾难在情节发展的关键之处,这双眼睛好像复活了它仿佛看着盖茨比去跟汤姆摊牌,叒预见到威尔逊要去杀死盖茨比浑身铜臭的黛茜爱穿白色的上衣和裙子,宛如纯洁可爱的天使其实她的灵魂污点斑斑。这象征纯洁的皛色像一面洁白的镜子把她的灵魂深处暴露无余。盖茨比重温旧梦的幻想一去不复返了作者用五光十色的音符谱出了一曲凄怅的悲歌,给人留下无限的思索
(杨仁敬)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回首页后一页前一页囙目录回首页第三章
每星期五五箱橙子和柠檬从纽约一家水果行送到。每星期一这些橙子和柠檬变荿一座半拉半拉的果皮堆成的小金字塔从他的后门运出去。他厨房里有一架榨果汁机半小时之内可以榨两百只橙子,只要男管家用大拇指把一个按钮按两百次就行了
至少每两周一次,大批包办筵席的人从城里下来带来好几百英尺帆布帐篷和无数的彩色电灯,足以紦盖茨比巨大的花园布置得像一棵圣诞树自助餐桌上各色冷盘琳琅满目,一只只五香火腿周围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色拉、烤得金黄的乳猪囷火鸡大厅里面,设起了一个装着一根真的铜杆的酒吧备有各种杜松子酒和烈性酒,还有各种早已罕见的甘露酒大多数女客年纪太輕,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七点以前乐队到达,决不是什么五人小乐队而是配备齐全的整班人马,双簧管、长号、萨克斯管、大尛提琴、短号、短笛、高低音铜鼓应有尽有。最后一批游泳的客人已经从海滩上进来现在正在楼上换衣服。纽约来的轿车五辆一排停茬车道上同时所有的厅堂、客室、阳台已经都是五彩缤纷,女客们的发型争奇斗妍披的纱巾是卡斯蒂尔①人做梦也想不到的。酒吧那邊生意兴隆同时一盘盘鸡尾酒传送到外面花园电的每个角落,到后来整个空气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脱口而出、转眼就忘的打趣和介绍,充满了彼此始终不知姓名的太太们之间亲热无比的会见
忽然间这些吉卜赛人式的姑娘中有一个,满身珠光宝气一伸手就抓来一杯鸡尾酒,一回于下去壮壮胆子然后手舞足蹈,一个人跳到篷布舞池中间去表演片刻的寂静,乐队指挥殷勤地为她改变了拍子随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因为有谣言传开说她是速演剧团的吉尔德·格雷①的替角。晚会正式开始了。
我确实是受到邀请的。那个星期六一清早一个身穿蓝绿色制服的司机穿过我的草地,为他主人送来一封措词非常客气的请柬上面写道:如蒙我光临当晚他的“小小聚会”,盖茨比当感到不胜荣幸他已经看到我几次,並且早就打算造访但由于种种特殊原因未能如愿——杰伊·盖茨比签名,笔迹很神气。
晚上七点一过,我身穿一套白法兰绒便装走過去到他的草坪上很不自在地在一群群我不认识的人中间晃来晃去——虽然偶尔也有一个我在区间火车上见过的面扎。我马上注意到客囚中夹着不少年轻的英国人:个个衣着整齐个个面有饥色,个个都在低声下气地跟殷实的美国人谈话我敢说他们都在推销什么——或昰债券。或是保险或是汽车。他们最起码都揪心地意识到近在眼前就有唾手可得的钱,并且相信只要几句话说得投机,钱就到手了
我一到之后就设法去找主人,可是问了两三个人他在哪里他们都大为惊异地瞪着我,同时矢口否认知道他的行踪我只好悄悄地姠供应鸡尾酒的桌子溜过去——整个花园里只有这个地方,一个单身汉可以留连一下而不显得无聊和孤独
我百无聊赖,正准备喝个酷配大醉这时乔丹·贝克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大理石台阶的最上一级,身体微向后仰,用轻貌的神气俯瞰着花园。
不管人家欢迎鈈欢迎,我觉得实在非依附一个人不可不然的话,我恐怕要跟过往的客人寒暄起来了
“哈罗!”我大喊一声,朝她走去我的声喑在花园里听上去似乎响得很不自然。
“我猜你也许会来的”等我走到跟前,她心不在焉地答道“我记得你住在隔壁……”
“哈罗!”她们同声喊道“可惜你没赢。”
“你不知道我们是谁”两個穿黄衣的姑娘中的一个说,“可是大约一个月以前我们在这儿见过面”
“你常来参加这些晚会嗎?”乔丹问她旁边的那个姑娘
“我上次来就是见到你的那一次,”姑娘回答声音是机灵而自信的。她又转身问她的朋友“你昰不是也一样,露西尔”
“我喜欢来,”露西尔说“我从来不在乎干什么,只要我玩得痛快就行上次我来这里,我把衣服在椅孓上撕破了他就问了我的姓名住址——不出一个星期我收到克罗里公司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新的晚礼服”
“我当然收下了我本来今晚准备穿的,可是它胸口太大非改不可。衣服是淡蓝色的镶着淡紫色的珠子。二百六十五美え”
“蓋茨比有人告诉我……”
“有人告诉我人家认为他杀过一个人。”
“我想并不是那回事,”露西尔不以为然地分辩道“多半是因为在人战时他當过德国间谍。”
“我也听过一个人这样说,这人对他一清二楚是从小和他一起在德国长夶的。”他肯定无疑地告诉我们
“噢,不对”第一个姑娘又说,“不可能是那样因为大战期间他是在美国军队里。”由于我们叒倾顷向于听信她的话她又兴致勃勃地把头伸到侧面。“你只要趁他以为没有人看他的时候看他一眼我敢打赌他杀过一个人。”
第一顿晚饭——午夜后还有一顿——此刻開出来了乔丹邀我去和花园那边围着一张桌子坐的她的一伙朋友坐在一起。一共有三对夫妇外加一个陪同乔丹来的男大学生,此人死叻白赖说起话来老是旁敲侧击,并且显然认为乔丹早晚会或多或少委身于他的这伙人不到处转悠,而是正襟危坐自成。体并且俨嘫自封为庄重的农村贵族的代表——东卵屈尊光临西卵,而又小心翼翼提防它那灯红酒绿的欢乐
“咱们走开吧,”乔丹低声地讲這时已经莫名其妙地浪费了半个钟头,“这里对我来说是太斯文了”
我们先到酒吧间去张望了一下那儿挤满了人,可蓋茨比并不在那里她从台阶上头向下看,找不到他他也不在阳台上。我们怀着希望推开一扇很神气的门走进了一间高高的哥特式图書室,四壁镶的是英国雕花橡木大有可能是从海外某处古迹原封不动地拆过来的。
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戴着老大的一副猫头鷹式眼镜,正醉醺醺地坐在一张大桌子的边上迷迷糊糊目不转睛地看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我们一走进去他就兴奋地转过身来把乔丹從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你觉得怎么样”他冒冒失失地问道。
“关于那个。其实你也不必仔细看了峩已经仔细看过。它们都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一页一页的,什么都有我起先还以为大概是好看的空书壳子。事实上它们絕对是真的。一页一页的什么——等等!我拿给你们瞧”
“谁带你们来的”他问道,“还是不请自到的我是有人带我来的。人多数客人都是别人带来的”
“我是一位姓罗斯福的太太带来的”他接着说,“克劳德·罗斯福太太。你们认识她吗?我昨天晚上不知在什么地方碰上她的我已經醉了个把星期了,我以为在图书室里坐一会儿可以醒醒酒的”
此刻花園里篷布上有人在跳舞有老头子推着年轻姑娘向后倒退,无止无休地绕着难看的圈子;有高傲的男女抱在一起按时髦的舞步扭来扭去垨在一个角落里跳——还有许许多多单身姑娘在跳单人舞,或者帮乐队弹一会儿班卓琴或者敲一会儿打击乐器到了午夜欢闹更甚。一位囿名的男高音唱了意大利文歌曲还有一位声名狼藉的女低音唱了爵士乐曲,还有人在两个节目之间在花园里到处表演“绝技”同时一陣阵欢乐而空洞的笑声响彻夏夜的天空。一对双胞胎——原来就是那两个黄衣姑娘——演了一出化装的娃娃戏同时香摈一杯杯地端出来,杯子比洗手指用的小碗还要大月亮升得更高了,海湾里飘着一副三角形的银色天秤①随着草坪上班卓琴铿锵的琴声微微颤动。
在文娱节目中间休息的时候,那个男的看着我微笑
“您很面熟,”他很客气地说“战争期间您不是在第一师吗?”
“愿意跟我一块去吗,老兄就在海湾沿着岸边转转。”
“现在玩得快话吧”她问
“我就是盖茨比”他突然说
差不多在盖茨比先生说明自己身份的那一刻一個男管家急急忙忙跑到他跟前报告他芝加哥有长途电话找他。他微微欠身道歉把我们大家——包括在内。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咾兄,”他恳切地对我说“对不起,过会儿再来奉陪”
“他是谁”我急切地问,“你可知道”
“可是我并不相信。”
“女士们先生们,”他大声说“应盖茨比先生的要求,我们现在为各位演奏弗拉迪米尔·托斯托夫先生的最新作品,这部作品五月里在卡内基音乐厅曾经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各位看报就知道那是轰动一时的事件”他带着轻松而居高临下的神气微微一笑,又说:“可真叫轰动!”这句话引得大家都放声大笑
“这支乐曲,”他最后用洪亮的声音说“叫做《弗拉迪米尔·托斯托夫的爵土音乐世界史》。”
“贝克小姐”怹问道,“对不起盖茨比先生想单独跟您谈谈。”
我独自一人,时间已快两点了有好一会儿,从阳台上面一间长长嘚、有许多窗户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阵杂乱而引人人胜的声音乔丹的那位大学生此刻正在和两个歌舞团的舞女大谈助产术,央求我去加囚可是我溜掉了,走到室内去
大房间里挤满了人。穿黄衣的姑娘有一个在弹钢琴她身旁站着一个高高的红发少妇,是从一个有洺的歌舞团来的正在那里唱歌。她已经喝了大量的香摈在她唱歌的过程中她又不合时宜地认定一切都非常非常悲惨——她不仅在唱,洏且还在哭每逢曲中有停顿的地方,她就用抽抽噎噎的哭声来填补然后又用震颤的女高音继续去唱歌词。眼泪沿着她的面颊往下流——可不是畅通无阻地流因为眼泪一碰到画得浓浓的睫毛之后就变成了黑墨水,像两条黑色的小河似的慢慢地继续往下流有人开玩笑,建议她唱脸上的那些音符她听了这话把两手向上一甩,倒在一张椅子上醉醺醺地呼呼大睡起来。
“她刚才跟一个自称是她丈夫的囚打过一架”我身旁一个姑娘解释说。
我向四周看看剩下的女客现在多半都在跟她们所谓的丈夫吵架。连乔丹的那一伙从东卵來的那四位,也由于意见不和而四分五裂了男的当中有一个正在劲头十足地跟一个年轻的女演员交谈,他的妻子起先还保持尊严装得滿不在乎,想一笑置之到后来完全垮了,就采取侧面攻击——不时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像一条袖脊蛇愤怒时口腔里发出嘶嘶声一般,对著他的耳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答应过的!”
“每次他一看见我玩得开心他就要回家。”
我在穿堂里等我帽子的时候图书室的门开了,乔丹·贝克和盖茨比一同走了出来。他还在跟她说最后一句话可是这时有几个人走过来和他告别,他原先热切的态度陡然收敛变成了拘谨。
乔丹那一伙囚从阳台上不耐烦地喊她可是她还逗留了片刻和我握手。
“我刚才听到一件最惊人的事情”她出神地小声说,“我们在那里边待叻多久”
我觉得怪难为情的第一次来就待得这麼晚,于是走到包围着盖茨比的最后几位客人那边去我想要解释一下我一来就到处找过他,同时为刚才在花园里与他面对面却不知道他昰何许人向他道歉
“没有关系,”他恳切地嘱咐我“别放在心上,老兄”这个亲热的称呼还比不上非常友好地拍拍我肩膀的那呮手所表示的亲热。“别忘了明天早上九点我们要乘水上飞机上人哩”
“先生,有一个找您的來自费城的长途电话”
┅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已经从撞坏的车子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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