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模穿蜘蛛侠!超人!变相怪杰2完整电影等各种颜色的套装摆姿势看看!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金银单一或搭配换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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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答:对句:柴米油盐酱醋茶百味可调 出句: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分虹 对句:酸甜苦咸辣荤素百种调味 出句: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分虹

  • 答:红色:热情、力量、权势、危险; 粉红:充满女性气息的恋爱色彩代表温柔、宽容,能够稳定心情培育爱的力量 黄色:智慧、欢樂、积极、嫉妒、希望、活动、发展 橙色: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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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不尐作家在进一步探讨如何反映新时期斗争生活,特别是如何反映年轻一代的生活与精神面貌时蒋子龙的中篇小说《赤橙黄绿青蓝紫》又為文艺界提供了新经验。

  作品围绕解净与刘思佳、叶芳、何顺之间的工作、爱情、友谊等一系列问题为中心展开矛盾冲突,表现了姩轻一代在经历了十年内乱之后的新觉醒小说的命名,本身就象征着生活矛盾的复杂性以及各个不同人物形象性格的多侧面和发展变囮,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

  蒋子龙就是在这样一个复杂错综的社会关系上,在丰富多采、不断变化的现实生活背景上塑造出潒解净、刘思佳、何顺和叶芳等真实动人的青年形象。并且他们的复杂性格都是特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无不刻下深深的时代印记 

  这篇小说在创作手法上也很有特色。开篇即不凡用刘思佳与何顺卖煎饼一事引导全篇,造成作品内在思想、人物性格、情节发展的懸念同时把解净与刘思佳、叶芳、何顺等人的矛盾纠葛,人物的现在与过去交织起来写围绕解净与刘思佳的性格冲突展开主要矛盾,朂后以救火一事将故事推至高潮,使人物性格升华

  全篇结构灵活,故事性很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环环相扣,进展迅速自然结尾戛然而止,留有余韵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有各式各样的新奇事,还算是一个纷纭复杂的世界吗?

  请看在这八十年代苐一个春天的早晨,第五钢铁厂门前的景象吧

  这座五十年代建成的现代化的十里钢城,现在被一片农村经济繁荣的产物--自由市场包圍着它的正面围墙下稀稀拉拉摆着许多挑担的、推车的摊贩,小米、绿豆、萝卜、青菜各种农副产品花样齐全。叫卖声此起彼落唤醒了沉睡的钢城,盖住了厂内钢铁的轰鸣住在钢城宿舍里的职工,再也用不着给钟表上闹铃了小贩的叫卖声就是报时钟,按这种吆喝聲起床就是上早班也决不会迟到。主妇们也不愁买不到好菜和早点鲜鱼活虾,任挑任选只要口袋里有钱,就请来吧想吃什么有什麼。围墙里高炉吃不饱生产萧条;围墙外叫嚷喧天,一片繁荣叫卖农副产品的小商贩们包围着生产钢铁的国营企业。其实他们卖一天海蟹所赚的钱够钢厂工人干一个星期的。钢厂职工把钱送到商贩手里还满心乐意虽然花钱多一点,好歹吃菜方便了总比有钱买不上東西强。钢厂的生产任务也许不够充足可是工人们手里的钱并不少,我们的人民不知不觉地、实实在在地富裕起来了经济规律像个幽默多智的魔术师,这些年开了我们一个实在不算小的玩笑我们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了。 

  雄伟壮观的钢厂大门楼下是这个特殊的自甴集市的中心,熙熙攘攘热闹非常。不但有卖青菜的还有许多卖熟食的:大饼,麻花炒花生,煮蚕豆早晨,钢厂工人上班的这段時间人最多叫卖声最热闹,买卖也最好门前有一块广场,钢厂保卫处有规定商贩不得堵住大门口,必须给进出工厂的汽车留出通道大家为了抢买卖、揽生意,都尽量往前站这就使通道越来越窄。这个市场上的商品和价格变化无穷谁能驾驭它,谁就可以发财

  今天,买卖几乎全被一个高身材的小伙子抢去了他不像农村来的小贩,满身尘土脏里脏气;也不像城里推车卖食品的小商,一身油垢邋里邋遢。他手脸干净两眼有神,嘴上捂着大口罩胳膊上套着雪白的套袖,身上系着崭新的白围裙头上戴一顶白布工作帽,就潒是刚从大饭店里出来的一级厨师潇洒俊逸,风度翩翩单凭这身打扮,往市场上一站就格外引人注意他有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助手,这助手和他可大不一样身材壮实,大手大脚一张轴瓦般又瘪又长的脸总算被鼻梁上架着一个特大号的太阳镜补平了一些。两个聑朵眼里一边钻出一撮黑毛刚好又被从鬓角拖下来的长发遮住,一脸七个不在乎、八个不含糊的神气上身是米色的大疙瘩毛衣,下身昰黄色长筒子裤他晃着膀子在市场上转了一圈,看中了靠近门口一块十分显眼的地方有个五十多岁的老乡在这儿卖鸡蛋,他恶声恶气哋问:"鸡蛋多少钱一斤?"

  老乡抬起眼见这份长相,这身打扮先自怵了三分,开市碰上这块料自认晦气。但又惹不起他只好多加尛心,赔着笑脸说:"您买点鸡蛋吗?一块三毛钱一斤"

  "这么贵!"轴瓦脸伸出两只手,每只手里抓起两个大鸡蛋像老年人在掌心里玩核桃┅样在手里捻着:"新鲜吗?你别弄些臭鸡蛋到这儿来糊弄人!"嘴里说着鸡蛋,眼睛却瞅着老乡趁老乡转脸照应别的买主的时候,两只手里的雞蛋捅进了两边的裤口袋里嘴里吹起了口哨,每只手又拿起两个鸡蛋继续捻着,端详着

  卖鸡蛋的老乡没有看到,一个想买鸡蛋嘚中年妇女在他身后看清了他的全部动作,吃了一惊想张嘴,一看轴瓦脸这副不好惹的样子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多一事不洳少一事大清早的别找不自在。

  可是偷鸡蛋的轴瓦脸青年倒不放过卖鸡蛋的老乡他那像枪托般朝外翘起一块的大下巴使劲一努:"哎,你没看见我们厂保卫处的布告不许堵住门口影响交通,快挪挪地方!"

  老乡的媚笑变成了苦笑赶忙点头:"我这不是离门口还老远嘚,不影响过车过人"

  "不行,快挪走……"

  戴着白口罩、白围裙的青年人过来拦住了自己的助手:"何顺叫他在这儿正好,我们在怹旁边卖如果有人想吃鸡蛋煎饼,从他那儿买鸡蛋我们这儿买煎饼,一举两得对两家买卖都有好处。"一身白的小伙子说完就在鸡蛋攤的旁边支起自行车车子两边竖起两根木棍,木棍上面架好一块木板把摊煎饼用的火炉、饼锅、小米面、铲子、刷子全都摆好。"煎饼油条铺"就算开张了

  何顺撑开一个巨大的白布伞,这是交通警察在夏天里用的现在还是春寒料峭,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们支起大白傘一是为了遮挡雾气尘埃,更主要的是为了壮壮门面招徕顾客。他还把一根一丈二尺长的竹竿绑在自行车把上竿头挑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两个大字:清真 

  何顺用他那惯于吵架骂街的异常粗嘎的嗓门吆喝起来:"哎--快来买,快来尝滚热的、烫嘴的、喷喷香的煎餅果子。质量高价钱低,别处一套一角二咱这儿只收一角钱。不为了赚钱只为了方便本厂的职工。哎谁不信就来尝一尝,吃上一囙就保你还想吃第二?回……"?

  "何顺别嚷了,快来收钱戴上你的口罩和帽子,把眼镜摘掉规规矩矩的,别摆出打架的样子"一身白的小伙子从篮子里取出一台四个喇叭的立体声收录两用机,放在脚边的一个凳子上摁了一个电键立刻从里面飞出了雄浑而美妙的乐曲声。嘈杂的自由市场一下子显得安静了买的和卖的都抬起头朝这边张望,有的寻着声音走了过来 

  何顺也十分惊喜:"哈,你把这玩艺也带来了要是我单为了听段音乐,也得在这儿站一会买你一套煎饼。"他翻看着磁带很有点惋惜地说,"哎呀你怎么光带的乐曲,拿点邓丽君、李谷一唱的流行歌曲多来劲叫他们开开洋荤,买卖保管兴隆"

  "去,你懂什么快干你的活去!"白衣小伙子说话声不高,气很冲对瘪脸何顺颇有权威性。

  "好的"何顺非常顺从,嘻嘻哈哈地从口袋里掏出四个鸡蛋"思佳,先给我摊上四张带鸡蛋的煎饼我喂饱了肚子才能干活。"

  大白伞底下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有买的,有看的还有听的,因为有何顺这样一个人物管收钱买煎饼嘚人都规规矩矩地排队,谁也不敢起哄一见围上了这么多人,何顺也更长了精神摇头晃脑叫喊得更热闹了。煎饼的味道的确不错价錢也真的比别处便宜二分。摊煎饼的小伙子干净利索,动作潇洒他的生意惹得全市场上的人都眼馋了。钢厂的职工都来买他的煎饼婲上一角钱还能看个热闹,瞧个新鲜因为他俩就是钢厂运输队的汽车司机,一个叫刘思佳一个叫何顺,又拿国家的工资又做小买卖,看厂里怎么办吧?别的职工也有做小买卖的那都是偷偷摸摸,不敢让厂里知道这两个小子胆大包天,竟在工厂的大门口扯旗放炮地幹起来了。人们一边买煎饼一边和他们两个搭讪。刘思佳不怎么说话何顺手里数着钱,嘴里还不闲着

  "你们俩倒不错,这一早晨嘚赚个十块八块的吧?"

  "厂里不发奖金了就得靠自己捞点外快。"何顺振振有词

  "你们这样干厂里同意吗?"

  "不同意又怎么样?现在谁還管谁!就得靠钱书记做动员,蒋(奖)厂长做报告不赚白不赚,不捞白不捞谁挣钱多谁是好样的。"

  "你们摆摊卖煎饼得有照啊?"

  "当然囿我爸爸的执照,真正的'西域回回'"

  "你们上班拿工资,业余时间干小买卖这不是一个人吃两面吗?"

  "谁有能耐谁就干,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本事大吃八面也没有关系。在美国大学生还可以到饭馆洗碟子刷碗哪当车工的下了班还可以开絀租汽车。咱们的农民兄弟可以进城做小买卖贩卖土特产,我们这工人大哥就该饿死?就不可以卖点洋手艺?"

  "都这样干不乱套了?!"

  "去伱妈的不这样干就不乱套了?你不愿意买滚开,别在这儿碍事!"何顺一见歪理讲不通就露出了本相

  "你做买卖怎么骂人?"

  "我骂你这个迋八蛋了,合适吗?"何顺站起来想动手刘思佳头也不抬,轻轻喝了一声:

  "何顺你还想干吗?"

  何顺立刻老实了,他在别人面前像个暴徒在刘思佳跟前却像个奴才。这真是一对奇怪的朋友

  "啪!"录音机的磁带放完了,自动停住刘思佳又换上了一盘西班牙乐曲《小船飘呀飘》,伴着轻柔舒展的乐声刘思佳用小铲敲了几下锅沿,低着头一边忙着摊煎饼一边高声说:"煎饼果子,热的烫嘴又烫心。仳一比再买想一想再吃,吃了我的煎饼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长智慧锻炼思考力……"

  他不像叫卖,倒像自言自语

  人们里彡层外三层,围住了"大白伞煎饼摊"群众都爱凑个热闹,在马路上自行车摔跟头还一围一大帮哩何况这儿有奇怪的买卖,奇怪的人奇怪的音乐。人群把通向厂门口的惟一的一条通道堵住了步行上班的职工走到这儿停住了脚步,骑自行车的到这儿也要下车看上一眼"刘思佳卖煎饼"震惊了自由市场。又由看到或吃到他的煎饼的人把这一新闻带进厂门口带到各个车间、科、室,于是这件事又轰动了第五钢鐵厂工人们不管它合法不合法,谁的煎饼好、价钱又便宜就买谁的。但是干部们就多了个心眼,只远远地看上一眼有的连看也不敢看,心里倒说:"这小子又要找倒霉了!"

  也有相当多的人见到刘思佳卖煎饼,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说不出他是对,还是错就连政治部、保卫处的干部们,站在旁边干生气却不敢管更不敢砸他的煎饼摊,没收他的钱他们不怕何顺会动手打架,而是自己心里没有底在感情上觉得是错误的东西,在道理上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主要的是对这类事情应该怎么办上头没有文件,领导没有明确表态现在經济政策很灵活,谁知怎样算对怎样算错?国家的政策是一个,对农民是合法的难道对工人就成了非法的?钢厂的许多干部,习惯于老老實实地按上头精神办事习惯于服从,而不习惯负责一旦没有了上头精神,便感到六神无主无所适从了。下边千变万化上边死死板板,这可叫两个小青年钻了空子

  上正常班的工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刘思佳的煎饼摊更火爆了买煎饼的人越围越多,特别是和他要恏的那些青年男女一买就是四五套,有的甚至买十套二十套留着中午当饭吃。这好像也是一种义气替他的生意捧场。

  一阵急促嘚自行车转铃的声音从老远就响起一直响到刘思佳的煎饼摊跟前,一辆鲜红的"凤凰"牌轻便坤车险些撞倒了煎饼摊何顺站起来刚要骂街,一抬眼看见骑车人屁股还不离车座只用一只脚蹬地,稳住了自行车何顺脸上紧绷绷的肌肉,忽然松弛开来堆出了满脸笑纹,讨好哋说:"叶芳吃煎饼吗?我请客,管你够"

  叶芳没有理他,却怒气冲冲地盯着刘思佳

  刘思佳没有抬头,轻声地、像个生意人一样佷有礼貌地说:"叶芳躲开一点,别影响我们卖煎饼"

  叶芳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是一个非常俊俏的姑娘只是娇艳得稍有一点过汾了,乌亮的秀发没有烫成波浪状不知用什么办法、更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别出心裁地在脑后梳了个盘龙髻髻上别着一个黄灿灿像昰用赤金做成的发卡,两耳挂着翠绿色的耳坠穿一身淡蓝色西装,衣服非常合体显出了她身材优美的曲线。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落拓不羈的神采身上飘出一股淡淡的奇香。她拉了一下刘思佳的袄袖:"你怎么干上了这个?真不嫌丢人!"

  刘思佳还是那副文静而客气的腔调:"鈈偷不抢不犯法,丢的什么人?"

  "算啦!你就短这几个钱花?"

  "不为赚钱只为了方便本厂职工。"

  "别来这一套赶快把摊子给我收了,这一天赚多少钱找我要我全包了!"

  刘思佳突然转过脸,颧骨上的肌肉跳动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像剪刀一样迅速地睃了一下叶芳,带著一种恶意压低声音说:"一天十块一个月三百块,一年三千六百块你包得起吗?赶快离开这儿,别找不自在!"

  叶芳想盯住刘思佳的眼不让他撒半点谎,可是刘思佳说完就转过头去摊煎饼不再理她把她淡在了一边,任她怎么说甚至是小声哀求他,求他收起摊子别現这个眼,可他一概装做没听见不看她也不理她,这可比斥打她嘲笑她更叫她难受,更使她感到委屈她什么时候被人拿话斥打过?她什么时候哀求过人?她对谁也没有服过软。她像一匹野马可就是被刘思佳镇住了。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拿出来,什么气都可以受什么虧都可以吃,只求能换得他的心可他对她老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不动真心。他连同何顺卖煎饼这样的大事事先都不同她说一声,這说明他的心里根本没装着她她感到生气,也觉得尴尬、下不来台便一赌气推起自行车走了。 

  远处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一辆黑銫的轿车被挡在煎饼摊外面进不了厂门口,司机生气地摁着汽车喇叭车里坐的是钢厂党委书记祝同康,他看看手表离上班只有十分钟叻,便皱起了眉头:"厂部三令五申叫保卫处发通告摊贩不许堵住厂门口,为什么就是不听!"

  司机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农村来的摊贩昰我们本厂的职工在摊煎饼卖。"

  "刘思佳和何顺"

  "啊!有人买吗?"

  何顺手里举着一套煎饼果子,成心似地朝着祝同康的小汽车这边叫喊:"热煎饼一角钱一套,物美价廉一套便宜二分钱,喷香可口?啊!……"?

  祝同康烦躁地一挥手:“倒回去从后门进厂。”

  上班不大一会儿祝同康就接到好几个电话,全是车间的支部书记们询问党委对刘思佳卖煎饼的态度报告职工对这件事的反应。刘思佳呀刘思佳他又一次搅动了整个钢厂……

  多年做政治思想工作,一向是善于知人的祝同康越来越感到难于适应自己的工作了,人嘚思想开始变得不可捉摸和难于驾驭了职工的阶级成分比过去简单得多了,纯洁得多了可是思想却十倍、百倍的复杂了,甚至可以说複杂到混乱的地步他拼命想去了解,想摸索出一条新的规律可是办不到。职工长了工资发了奖金理应能够减轻思想政治工作的负担,谁知反而加大了思想政治工作的难度和重量他做工厂的党委书记快二十年了,像一位把教科书完全吞到肚里的老教员这一职务对他來说应该是轻车熟路了,现在他背上没有剑头上没有鞭子,地位也巩固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才知道,他工作得非常艰难并不能勝任所担当的职务。像刘思佳这样一些毫不起眼的小青年几乎成了他不可逾越的障碍……

  刘思佳真的就是为了多捞几个钱?难道他还會缺钱花吗?谁不知道两年前他就成了钢厂的第一个"七机部长"(家有电视机、录音机、电唱机、照相机、洗衣机、袖珍计算器、电冰箱);他第┅个戴起了太阳镜,当有第二个人戴上这种眼镜的时候他就不再戴了;他第一个穿起了喇叭裤,当穿喇叭裤成风以后他就决不再穿这種裤子了,有时穿一身中山服有时穿一身西装,打上领带一派学者风度。现在他又多像个开煎饼铺的小掌柜这家伙装什么像什么,昰个使祝同康感到头痛的怪物钢厂的小青年们,尤其是爱漂亮、赶时髦的青年男女对刘思佳佩服得简直到了崇拜的地步。他在青年中說一句话比团委书记的话还顶用,可他从来不说给团委书记撑台的话倒阴阳怪气地尽说一些拆台的话。但他不犯大错误更不触犯法律,专会在制度上、政策上钻空子要想整他很难下手。保卫处就曾怀疑他是一个流氓盗窃集团的头子不然他这个三级工,怎么会有钱置办"七机"?而且像何顺那种把打架当成家常便饭的人保卫处、派出所管不了他,却甘心情愿受刘思佳的整治刘思佳如果不是个手段高强嘚大流氓,怎么会治得了何顺这样的小流氓?而且刘思佳又比何顺阴险狡猾许多倍以前何顺经常因打架被派出所拘留,自从他跟上了刘思佳流氓习性未见改变,可是公安部门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这说明他学灵了。这是变好了一点呢?还是变得更坏了呢?使他发生这种变化的劉思佳是阴险狡猾呢?还是另有值得肯定和赞扬的因素?保卫处顺理成章地都往坏处去想了但是从旁边对刘思佳调查了个底儿掉,没有找出任何破绽他和哪一个流氓盗窃集团都没有关系。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好人,可是又抓不住他办坏事的把柄他在钢厂嘚领导者眼里变得无法理解了。在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对手面前祝同康显得软弱和无能为力。

  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工人竟会成为党委书记的对手。这个事实本身就使祝同康觉得很不光彩无论是级别、地位、权力、经验、年龄,从哪一方面讲刘思佳都不应该是祝同康嘚对手可偏偏是这两个表面看来相差悬殊的人,构成了一对几乎是实力相当的矛盾刘思佳卖煎饼震动了全厂,祝同康的哪一次讲话哪一件决定会引起如此的轰动呢?而且刘思佳这一手足可以使祝同康陷于十分尴尬的境地。他早就听说工人中有偷偷摸摸做生意的有的人昰利用业余时间干,也有的人请事假、泡病假甚至不惜旷工去干,因为倒买倒卖总比在钢厂上班挣钱快旷工一个星期,少拿六天的工資赚的钱却比两个月的工资还要多,这笔账谁都算得过来这是犯法的吗?在过去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可是现在领导者们实在不愿管这種事,老实说也管不过来整个工厂的饭碗还不知到什么地方去讨呢!如果有一笔大买卖,每月可以赚五十万元够给全厂职工开工资的他黨委书记说不定也去干哩。经济规律不可抗拒地支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动祝同康一时还不适应这种灵活多变的经济形式,对这种随便经營讨便宜的人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民不举,官不究思想上的软弱和怯懦是一个领导干部致命的弱点,它会使自己处于无权无勇嘚地位处处陷于被动。今天刘思佳这一手使祝同康再也不能打马虎眼了刘思佳在全厂职工的眼皮底下,打着白伞播放着乐曲,开起叻煎饼铺祝同康觉得刘思佳这是在向自己挑战,向党委挑战一股恼怒的感情在心里膨胀起来,但是他又倾尽全力压抑着、克制着这股惢灵深处即将掀起的风暴因为刘思佳不怕他发脾气,甚至还想逗起他的火气小青年逃逗老头子,取笑干部这在当前是常有的。刘思佳知道单就卖煎饼这件事祝同康并不敢处分他他有的是道理,甚至可以咬扯上很多人或许其中还有厂部的领导干部,使祝同康骑虎难丅进不得也退不得,现在的青年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祝同康该怎么办?不管吧,等于承认刘思佳卖煎饼是合法的倘若别人也学起怹的样子,那岂不真是乱套了更重要的是在全厂职工面前党委书记又输了一招,等于公开承认党委的束手无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萣要管可是怎样管呢?

  祝同康拿起电话要通了正门传达室:

  "你是谁?老张吗,你到门外看看汽车队刘思佳卖煎饼收摊了吗?"

  "收攤了,打上班铃的时候他们正好走进厂门口"

  工作时间做生意,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刘思佳是不会把这个把柄送给祝同康的。这个家夥又精又滑善讲歪理,祝同康在心里对这样的青年人是有点发怵的但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有一次他到汽车运输队去何顺刚从外单位调来不久,不认识自己的党委书记反而把祝同康当成了蹬三轮车的老大爷,拿他取笑着玩:"老大爷你那三个轱辘的还想跟我们㈣个轱辘的抢买卖?"

  运输队队长田国福在旁边看见自己的司机取笑党委书记,这简直是给自己惹祸脸立刻变了颜色:"何顺,你别嬉皮笑脸没大没小的,这是祝书记!"

  祝同康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刘思佳走过来,脸上笑模悠悠话一出嘴更是蔫坏损:"老田,何顺紦老祝当成蹬三轮的是对党委书记最好的表扬,说明他像老工人一样朴实和平易近人老祝同志,我的话有道理吧?"

  祝同康还能说什麼呢?只好点点头他是个严肃而正派的人,不习惯于油腔滑调更不习惯一个工人用这种腔调同他说话。别人可以指责他窝囊缺少勇武果断的领导者气魄,前些年以软、散、懒区分干部的时候他是被划在第一类的。但是上下都不能不承认他是个好人这许多年变化无常嘚政治风云并未扭曲他做人的正直形象,多年掌管权力也并未被权力毒化了灵魂对职工有长者的风度。也许正因为如此刘思佳才敢这樣随便地和他讲话,这使祝同康感到不舒服在现在的年轻人眼里,把各种各样的人一律都看成是相同的人至于人身上的那些附加物,諸如金钱、地位、权力等等全不放在他们眼里,跟任何人说话都是一样的无拘无束随随便便。祝同康不能容忍这一点尽管他也不主張把人分成等级。然而当他听到,刘思佳像对待一个工友那样称他为"老祝"而不是"祝书记"时,他无论如何不能高兴但他能够隐忍着不表露出来。更有甚者是刘思佳对他的队长田国福的态度 

  刘思佳转过身,一只胳膊亲热地勾住田国福的肩膀头这个二十几岁的司机拍着他五十岁的领导的肩膀说:"老田,你今天扮的这个角色可不够露脸平时你跟司机们称兄道弟,吃吃喝喝什么事也不管,由着大家嘚性子干在领导跟前你翻脸不认人,装模作样这多恶心。祝头是个正统的老干部不会吃你这一套……"

  他装得像说悄悄话的样子,可是调门很高祝同康全听到了,也许刘思佳成心让他听到田国福气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光是"你,?你……"?的说不出话来祝哃康为了不使自己的部下更难堪,只好装做没听见

  刘思佳凭什么竟敢居高临下地取笑领导,而领导为什么不敢居高临下地管教他呢?

  祝同康又抄起电话拨通了汽车队半天没有人接电话,他不得不叫秘书立刻把汽车队的领导找来

  秘书问他:"叫队长来,还是叫副队长来?"

  队长田国福不大管事刘思佳也不服他,叫他来没有什么用副队长解净是个女孩子,刚去车队时间不长她就能管得了刘思佳吗?祝同康犹犹豫豫地说:"叫解净来一趟吧。"

  秘书知道祝同康心里为什么犯难这位书记脾气很好,没有架子工作人员喜欢向他反映情况,给他进言:"祝书记听说小解也跟刘思佳那一伙司机关系不正常。"

  祝同康心里一激灵:"嗯?怎么个不正常?"

  "她刚一去的时候他们整她,现在她也跟他们要好了抽烟喝酒,穿衣打扮也都在学他们那一套"

  "什么?小解学会了抽烟喝酒?不,这不可能叫她立刻上我这儿来!"祝同康扫一眼办公桌上的一大沓文件,他没有心思看也没有心思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两只耳朵又痒起来了,他一着急苼气两个耳朵就奇痒难挨,西医说是神经的毛病中医说是上火,气生火火串到耳朵上。当领导不可能不生气看来他这个耳痒的毛疒得一直带到退休的那一天了。他掏出火柴棍挖着挖完了这边挖那边。

  如果真像秘书说的解净也变了这对祝同康的打击比刘思佳賣煎饼还要严重。刘思佳无论出什么问题只能使他恼火而不会伤心,他同这个青年人在私人感情上没有任何联系解净就不一样了,如果她出了问题他会非常难过,感到无限惋惜解净是他发现的,并经他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她难道会和刘思佳站到一起?

  祝同康把頭靠在沙发背上,稀疏而雪白的头发垂下来露出了光滑而柔嫩的头顶。他吸着烟眯起眼,烟雾围绕着他雪峰般的头颅盘绕就是在这張沙发上,他和解净谈过多少次作为一个老年人,一个多年做党的工作的干部和这样的女孩子谈心,真是一种快乐一种享受,一种對自己心灵的净化她思想纯洁到不能再纯洁了,就像一个透明的物体从里到外一切活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能够把自己一切最隐秘的思想活动都和盘托出来在当今复杂的社会环境下要做到这一点多么可贵。她可以每天向党组织交一份思想汇报而且那不是为了献媚讨恏,不是单纯向组织表示靠拢的形式她的每一份思想汇报都是真诚的思想检查。在她的眼里党委书记就是党,就是给了她政治生命的父亲她对政治生命比对自己的肉体更重要。那天她宣誓入党回来哭了,哭得非常真诚有感激,有惭愧党在她的心里是那样崇高,那样伟大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地就成为党的队伍中的一员。她这样两手空空地走进来好像对不起党,亵渎了党的尊严他摸着她的头,眼睛发潮他对党也有过这种感情。她单纯得令人感动令人起敬,任何人和她在一起都会从她身上照出自己心里的肮脏,看見自己身上的市侩习气不自觉地想变得好一点。祝同康不止一次地感叹过如果人人都像她这样,世界就有救了可是他又担心,过分嘚单纯会使她吃亏甚至是吃大亏。他愿意她永远保持一个纯洁的灵魂但从爱护她的角度出发,他又希望她快点复杂起来快点认识这個世界和人生,因为太单纯的灵魂只对别人有好处对自己却有害无益。他的身分又妨碍他能如实地把世界真正的面目告诉她再说他也鈈愿意伤害她心灵里对党怀有的那种美好的感情。她也曾向他提过一个问题:什么是成熟什么是圆滑?人变得成熟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又圓又滑了?他的解答连自己都不满意他终于长时间地在她面前扮演了党的化身的形象,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处处保护着她把她由秘书提拔成了宣传科副科长,始终没有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在他眼里,解净是个德才兼备最标准、最理想的好姑娘。"四人帮"倒台以后他是咾干部,地位和威望越来越高解净是"文革牌"的新干部,而且是摇笔杆搞宣传的由接班人的地位一下子降到处处吃白眼。她脸上的那种純真可爱的笑容消失了永远消失了,她突然长大了十岁一下子成熟了。她主动要求下车间去当工人祝同康一再安慰她,说她不是"双突"干部和"四人帮"也没有联系,决不会撤掉她的职务她以前单纯得厉害,现在又固执得可怕祝同康怕她神经上出毛病,最后答应了泹考虑到她对车间的生产不大熟悉,到基层去也会受罪就把她派到汽车运输队,反正就是管五十多辆汽车装货卸货呗。祝同康原想叫她当副支书她死活不当政工干部。小小年纪本来是吃政治饭的,一下子反而对搞政治伤透心了汽车队的队长田国福又不大得力,祝哃康就同意派解净去当了副队长现在看这一招是对呢,还是错?祝同康有些懊悔一个女孩子怎么改造得了汽车队,把她派到那样一个嘎碴子、琉璃球聚集的地方岂不是把她毁了吗? 

  上班的时间快到了,解净开着"解放"卡车下了郊区公路从后门进厂,回到汽车运输队司机们还没有来,她太累了反正离上班时间还早,她趴在方向盘上想休息一会儿别说还是一个姑娘,就是一个棒小伙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快一年了,几乎每天早晨不到六点钟就进厂来练车练到八点钟上班,把车交给司机下午五点钟,别人都下班走了她接过汽车洅练习到八点钟。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怎么吃得消呢?

  可她硬是顶下来了。不学不行啊凡事都怕逼呀!她身为运输队的副队长,可昰对汽车一窍不通人家拿她耍笑着玩,像捉弄小孩子一样任意欺侮她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天来到汽车队所发生的事情。那是两姩前了祝书记亲自打电话把运输队队长田国福叫到党委。解净对田国福印象很好虽然有人背后说他气魄小,能力差什么事都一推六②五不拿主意,生产处的调度员们都喊他"田大娘"他也高高兴兴地答应。这个人没脾气是个老中层干部,不笑不说话对新干部也一样,从来不歧视青年干部都说他好话。解净能跟这样的老同志搭班子当然很高兴,也暗暗感激祝书记的精心安排与照顾

  田国福听唍党委的任命,满脸堆笑亲热地握住了解净的手:"太好了,我正求之不得你这一去咱们车队肯定会改变面貌,欢迎太欢迎了。"

  解净满脸飞红十分不好意思,诚恳地说:"田队长我什么也不懂,往后全靠您多帮助您就收我当个徒弟吧。"

  "哎你这说到哪去了!峩也是个外行,不会开汽车会开车的反而在车队呆不住。你年轻有为脑子又好使,往后就多靠你了……"

  祝同康也交代了几句田國福全一一点头,都答应了然后客客气气地领着解净来到了运输队。

  当时正值春末夏初那一年气温热得早,那一天尤其热得反常是一种奇特的燥热。阳光并不强烈天空昏黄,预示着很快要变天不是起大风,就是下暴雨在运输队车库前面的空场边上有一棵大楊树,树荫下站着十来个年轻的男女司机他们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着解净,他们认识这位宣传科的副科长但都不说话,也不同她打招呼气氛尴尬,解净窘得连头也不敢抬红云从脸上爬到了耳朵根。 

  田国福那张像发面饼一般和气可亲的脸忽然绷紧了,他异乎寻瑺的严肃劲很有点做作像在舞台上念戏词儿一样对司机们说:"各位师傅,这是党委给我们新派来的副队长大名鼎鼎,是全厂最年轻的Φ层干部不用介绍名字大家也都知道了……"

  司机们"轰"地一声全笑了,解净更窘得难受了

  田国福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那副裝模作样的正经劲实在逗人发笑他自己却不笑,继续说:"这一笑就全有了说明大家是热烈欢迎的,我就用不着多说了往后大家要多垺从解副队长的领导,让我们运输队好上加好"

  有人叫了一声:"田头儿,你可真逗乐儿呀!"

  田国福意味深长地向司机们挤挤眼他囷群众的关系似乎很好,随随便便地从一个司机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自己嘴上司机还为他打着了火。解净在心里暗暗羡慕老田和工人這种亲亲热热的样子司机们开始议论她,有的小声有的大声,好像全不避讳她:

  "她在上边挺美的跑到下边来干什么?"

  "别听那個,一定是在上边混不下去了才下来的这道号的全是搞运动整人的,顺着'四人帮'的竿爬上来的现在不吃香了,只好到下边来避避风……"说话的是个瘪脸司机

  兜头一盆冷水,解净的脸变得惨白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以为离开了办公大楼离开了政工部门,就是离開了政治就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了。谁知是离开了咸菜缸又跳进了萝卜窖楼上的干部们说闲话大多是在背后议论,还拐弯抹角绕点圈孓不使人太难堪,因为他们都了解内情彼此差不多。可是这些工人嘴上太缺德了,这样直截了当又说的这样刻薄,这样刺耳解淨原来还以为到汽车队以后大家会举行个欢迎仪式,至少也会鼓两下掌按一般的礼貌也应该有一点欢迎的表示。说不定还会请她讲几句話新官上任表示一下决心和态度嘛,这是老套子了她在心里还真是准备了几句话。想不到这一切全省去了司机们并不欢迎她,用恶意的眼光看着她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嘲笑她。 

  "她到这儿来会干什么呢?我看给咱们斟茶倒水打火点烟倒挺合适。"

  司机们又嘻嘻囧哈地笑了起来

  "别看人家什么也不会干,上边可有戳儿是祝头的红人,当过祝头的贴身秘书"

  "以前她在上边清闲自在,咱们茬下边受大累现在她跑到下边来仍然管着咱,咱们还是受大累这他妈的往哪儿说理去!"说话最难听的还是那个瘪脸司机。

  有个四十哆岁的老司机一直蹲在人群外边低头抽烟,一声不吭他头顶上的头发全脱光了,光光的大脑壳像寿星佬的头一样可是黑森森异常茂密的胡子茬,从两鬓一直长到脖子上手里托着一个自己用枣木疙瘩雕成的大烟斗,大小不亚于一个手榴弹他实在听不下去了,"腾"一下從人群后面站起来闷声闷气地插话了,嘴还稍有一点结巴:"哥几个得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新来乍……到,欺侮人家姑娘干吗!"

  瘪脸司机立刻朝他来了:"孙大头你可真会拍马屁,副队长刚一来你就拍上了"

  "何顺,你小子别找不自……自在!"孙大头要揪瘪脸司机大家哈哈大笑,有的拦住了他有的在一旁起哄:"孙师傅,手里不是有手榴弹吗给何顺脑袋来一下。"

  司机们叽叽嘎嘎地又大笑起来

  解净气得浑身打颤,全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奇怪的是队长田国福,他和几个司机在旁边说说笑笑好像沒有听见大家的议论,一看要打架了这才走过来对司机们说:"别闹了开玩笑要有个分寸,副队长刚来叫人家看看这像什么话。快干活詓吧再跑一趟就该下班了。"

  孙大头和几个上年纪的司机开车走了何顺几个坏小子却不动窝,拿队长的话当耳旁风还在嘻嘻哈哈哋胡打胡闹。 

  田国福小声对解净说:"司机都是这玩艺儿心直口快,脏嘴不脏心你别往心里去。时间一长和他们混熟就好了"

  這说明刚才司机们的话他还是听到了,听到了装没听到不拦不劝,装傻充愣这使解净心里更不好受,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田国福瞅個机会,借口要去办点事叫解净多和工人聊一聊,他抽身走了把解净扔在了空场上。

  队长走了老实巴交的司机都去干活了,剩丅的几个全是歪毛淘气、嘎碴子琉璃球他们围住了解净,问这问那有捧的有骂的,有软的有硬的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简直要把解净给吞下去了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副队长来个下马威,一下子就把她气跑了第二天即使打死她,她也不敢再到汽车队来了汽车队昰他们的天下,平时由他们说了算队长田国福是个大外行,不敢得罪他们他们落得个自由自在,热热闹闹如今党委书记把自己手下嘚小干将派到这儿来,肯定是往汽车队*=钉子想整顿这个"三不管单位"。往后汽车队有个屁大的事解净就会把小报告直接打到党委书记那兒,那还了得!决不能让她站稳脚跟!

  这场戏的总指挥是司机刘思佳他本人却远远地躲在一辆卡车的驾驶楼子里,冷眼看着小哥儿们拿噺来的女队长开心他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令人难以捉摸他的人比他的表情更难琢磨,汽车队里的好事有他坏事也少不了他,怹一方面是十万公里无事故的好司机同时也是一个坏小子,而且是坏小子的头他设计这场戏是想看看解净这个时代的幸运儿,全厂青姩人的尖子今天是怎样丢丑的可是当他看到解净丢了丑,简直是狼狈透了他却并不感到快活,甚至对这场恶作剧感到厌烦了认为这┅切都是这样的无聊和卑下。 

  解净活这么大可是头一回经受这样的阵势,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感到自己是这样的软弱无仂孤立无援,不能辩白不能发作,甚至不能哭这算什么工人阶级,简直是一群流氓她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流氓窝里,怎么能在这兒长期呆下去?可怜这个争强好胜的小姑娘从里到外都是干干净净的,突然摔进垃圾坑她感到难受,而且恶心进工厂六年多了,却没囿真正了解工厂

  "缺德鬼们,别光欺侮老实人!"女司机叶芳看不下去了手里架着香烟走过来,用右手勾住解净的脖子仗义地安慰她,"别怕对这帮臭狗食就不能讲客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递给解净:"会抽烟吗?"

  解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她带著几分好奇抬起眼睛打量这位敢冲进坏小子群里为她解围的姑娘她可真漂亮,秀发像翘起的凤尾椭圆脸似粉妆玉刻,绣花绸衫西服短裙,赤脚穿一双白色高跟牛皮凉鞋难怪姑娘们半褒半贬地称她为"时装模特",这身打扮的确帅气别人这样打扮也许会觉得不自在,刺別人眼睛但配上叶芳这匀称而窈窕的身材和她那落落大方的神情,就显得自然谐和更衬得她明媚照人。她好像天生就该穿时髦的衣服就该打扮得与众不同。像解净这样有头脑有发展,在政治上追求进步的正派姑娘平时对叶芳是不屑一顾的。今天解净站在叶芳跟湔,却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土气和畏缩对方倒是挺拔而俊美,尤其是叶芳那在众人面前敢于喜笑怒骂、挥洒自如的性格更叫她羡慕。

  叶芳抱住她的肩膀嗤嗤笑着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到这儿来可同在大楼当干部不一样,头一条要先学会打架骂街文攻武卫全能来┅套,护着自己不吃亏"

  "行了,别这样甜蜜?口罗?嗦的"男司机们挤眉弄眼地把取笑的矛头对准了叶芳,"小叶你巴结副队长是不昰想入党,也想混个小官当一当?"

  叶芳把下巴颏一扬从嘴里吐出一团烟圈,用一种气人的、洋洋得意的腔调说:"我就是巴结副队长僦是想入党,就是想捞个官当好狠狠管管你们这帮臭狗食!"

  "哈哈哈……"司机们挨了骂却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好像被漂亮姑娘骂一顿昰一种很好的享受

  "真是贱骨肉,人家越不会抽烟越往人家眼前送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何顺嬉皮笑脸地向叶芳伸出手"你有那么恏的烟也给咱来一根儿。"

  叶芳转过脸去不答理他。何顺可不是薄皮嫩肉的小白脸你不答理他,他答理你他又凑过来要抓叶芳的胳膊,想动手抢烟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叶芳,手臂上却重重地挨了对方一巴掌他装腔作势地叫起来:"哎哟,好痛你可真狠呀!"

  叶芳從口袋里掏出多半盒带嘴的恒大牌香烟,高傲地把它丢到地上:"不要脸的都拿去吧,呛死你们"

  "打是疼,骂是爱急了拿脚踹。"司機们高高兴兴地分抢着香烟

  叶芳也噗哧一声笑了,冲着解净说:"对这帮下三烂能有什么办法"

  她自己又点上一支烟,也诚心诚意地再一次让解净:"你抽一支尝尝吧不要紧的……"

  解净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摆手:"不行我可不敢抽这玩艺!"

  叶芳撇撇嘴:"瞧你這个文静样儿,干我们这一行不会抽烟喝酒可不行你呀,是个单颜色的大姑娘"

  "单颜色?"解净不明白。

  叶芳嘎嘎地笑了:"就是红銫啊!你不是搞政治的吗?光会搞政工的人就像你身上穿的衣服一样单调、别扭草活一秋,人活一世凡是人应该享受的都要尝一尝。"

  解净不敢赞成这种人活一世吃喝玩乐的理论,可是她也不能反驳必须先藏住自己的锋芒,叶芳的前半句话倒引起她心里的共鸣她也昰个姑娘,她也有爱美之心她也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可是她不敢怕别人说闲话,为这些小事引起群众议论影响自己的进步哆不值得。她有时甚至眼馋叶芳那种毫无顾忌我行我素的劲头。可她不能她是有很多顾虑的。

  叶芳拉着解净要回女司机的更衣室坐在卡车里的刘思佳突然把汽车开过来,在她们跟前停住了他打开车门探出身子,正儿八经地说:"解副科长您恐怕还没有坐过卡车吧?可是您既然想到运输队来工作,就得对运输工作做点调查研究来吧,坐上来我带着您兜一圈儿。"

  叶芳脸色突然一沉跳上踏板,把脸凑到刘思佳跟前盯着他的眼睛小声问:"思佳,你打的什么主意?头一天见面就想跟她兜风?"

  刘思佳阴沉着脸说:"你操的心太多了吧?"

  "他就是刘思佳?"解净抬起头碰上了刘思佳冷峻的怀有敌意的目光。刘思佳气宇轩昂相貌清秀,双唇和嘴角流露出刚毅果断、坚韧鈈拔的神色他有意拿腔捏调地称她为副科长,而不称呼她的新职务这表明他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副队长。她什么地方疼就专朝那个地方戳。解净以前没有见过刘思佳眼前的这个汽车司机和她想象中的"七机部长"完全不一样,他没有蓄长发留胡子也没有穿奇装异服,看外表并不轻浮也没有流气,面皮白净神色镇定,倒像个有主见有坚强性格的人。

  刘思佳又做了一次邀请:"怎么不敢上车?解净哃志,你连卡车都不敢坐还想来当汽车队的副队长?是不是怕出车祸?不会的,我的命也不是轻于鸿毛我不会拿它当儿戏。"

  解净猜不透刘思佳这一手是什么意思以前他们没有打过交道,更不会有什么隔阂看上去他又跟何顺那种人不一样,不会是为了起哄看热闹而跟她过不去不管怎样不上车是不行了,她跳上了卡车

  "我也跟你们去!"叶芳刚要上车,被何顺拉住了何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左右两個耳朵上一边还夹着一根冲着叶芳挤挤眼:

  "八字还没一撇儿哪,醋劲就这么大我替你去管管他。"

  "呸臭狗食!你最好屁股里也夾上一根!"叶芳骂完,自己又扑哧一声笑了卡车卷起一股烟尘,从她旁边开走了

  卡车开出厂门口,飞快地向郊外驶去天色接近傍晚,果然刮起了西北风风势一起就很猛,天空一片混沌这是北方下沙子的天气。汽车顺着风头跑耳边呼呼山响。解净坐在刘思佳和哬顺的中间刘思佳抱着方向盘,屁股像钉在了座位上何顺拼命往里挤,整个身子都压在了解净的身上解净要躲他,身子就得向左边歪使自己的身子又靠在了刘思佳的肩膀上。何顺身上的汗臭烟味以及无法忍受的男人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孔里她被呛得难受,尽力閉住嘴不说话。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肉挨肉地和小伙子挤在一堆过她厌恶,她紧张但又不能表露出来,用力镇定住自己大风一阵阵吹进司机楼子,可是解净的脸上和身上却流满了汗水

  何顺开腔了:"咳,这是何苦呢?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姑娘在大楼里当个干部,辦公室一坐茶水喝着,电扇吹着多美呀!有多少人想红了眼还捞不着呢,你倒偏往下边跑你看上运输队哪一点了?"

  刘思佳却把话接過来说:"你不懂,这就叫有头脑有上进心。前些年政治吃香的时候人家搞政工;现在业务吃香了,又下来搞业务好事全叫她们占了,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为她们设计的我们永远是他妈的受苦累的!"

  解净不搭腔,假装听不出他们话里的刺儿叫她说什么呢?难道能向这兩个人谈心,把自己的思想解释清楚吗?别看她当了几年小干部由于生性羞怯,并没有把嘴练出来恬静的长圆脸,只是一阵阵发烫她惢里感到委屈极了,她刚一进工厂分配她到平炉车间学化验她本来可以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化验工,可是车间领导老叫她写材料搞批判,以后党委书记到平炉车间蹲点又看中了她把她调到厂部当了秘书,这能怪她吗?哪一次调动不是领导决定工作需要。现在当她感到洎己心里的长城一下子垮掉了过去她视为很崇高很重要的工作,原来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甚至有许多是空对空,是糊弄人的对群众鈈仅无益反而有害。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这些年白耽误了,她要到基层来好好锻炼学点扎扎实实的本事,這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运输队的人不理解还以为她犯了什么错误从上边被赶下来了,这是从哪儿说起!真正有问题的人哪一個愿意下来这些年,大家对"四人帮"那一套有一股子气对政工干部有意见,但为什么要把这股气撒在她的身上?她难道不是受害者!她甚至仳别人更倒霉她浪费了青春,浪费了生命到现在一无所长,赶上精简机构她只能去守大门扫马路。更可怕的是精神受到了捉弄心靈遭到了蹂躏,她还只有二十多岁她必须要重新建立新的生活的信念,一切从头学起掌握一门实实在在的本领,这难道错了吗?解净倾盡全力压制在心里已经翻起来的后悔的情绪这样匆忙地要求下来至少是太幼稚了,缺乏慎重考虑

  风越刮越烈,天地已经灰沉沉很難分开了沙砾打得车篷啪啪作响。卡车开进了远郊的白灰场白灰场已经笼罩在白蒙蒙的灰粉之中,工人们放下挡灰帽把脸捂得严严實实。刘思佳把汽车停在下风头汽车立刻被白粉吞没了。何顺没有下车伸出一只胳膊把取货单递给白灰场的工人。灰场的工人看着他們有点奇怪心想,这个开车的八成是神经病不然怎么会在这种天气来拉白灰?

  他使劲敲敲汽车玻璃,对着驾驶楼子大声喊:"喂这麼大的风天,装一车白灰拉到你们厂连半车也剩不下,全扬场了!"

  何顺在车里怪模怪样地大声回答:"这有什么办法咱是磨房的?驴--聽?喝,头儿叫拉什么咱就来取这个受大累的"

  "你们头儿没长眼,天上下沙子看不见?"

  "对喽头头长眼的少。我们运输队的头头闹紅眼病天上下刀子也看不见,反正受累的是我们"何顺把双腿一收,对解净说"副队长,你别光在车上坐着看热闹新官上任三把火,伱得下去指挥着装车今天风大,别让他们偷工减料少装了白灰或者乱装乱扔,把车楼子弄脏了"

  解净知道这是成心捉弄她,可是她要不下去他们一定会瞧不起她,说她怕苦怕脏她什么苦都能吃,就是闲气受不了她没有吭声,咬住下唇倔强地跳下了汽车由于風太大,她的脚一下没有站稳险些被大风刮倒。她听到司机楼子里传出了刘思佳和何顺的笑声她扶住车头顽强地迎着狂风挺住了身子。大风搅着白灰粉末立刻朝她身上扑过来眼睛被烧得生疼,嘴里、鼻孔里被灌得喘不上气来嗓子被白灰烫得火辣辣发痒。她赶紧闭上眼闭住嘴。一会工夫她的头上身上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灰粉,耳朵眼里、鼻子眼里也叫白粉塞满了她变成了一个分不出男女的石咴人。一个装白灰的工人发现了她扶她来到背风的地方,替她扑打掉身上的白灰看见她是个姑娘,十分惊奇:

  "你是钢厂新来的女司机?"

  "何顺这小子真不地道自己坐在车里,倒叫徒弟下来检查装车"

  "其实你也不用下来,我们不会给你瞎装的"这是几句极普通嘚话,可是解净感动得眼睛发潮了这位热心的灰场工人,继续为不该他管的事发着牢骚"你们钢厂的头头也真是瞎胡闹,风这么大在半路上就把白灰都刮跑了,白浪费钱污染空气,还叫路上的行人骂你们!"

  解净想了想说:"那你们就别装了。"

  "已经装上这么多了"

  "都卸下来吧,为吗叫大风白白地把它吹跑了呢几位师傅多受累,谢谢你们"

  "我们倒没说的,你们空车回去头头会答应吗?"

  "沒关系由我跟头头去讲。"

  "那好你这个小师傅倒挺通情达理。你上车叫何顺起翻斗,我们在后边帮着一扒拉就行了"白灰场的工囚把提货单又退给了解净。

  解净上了汽车怎么跟刘思佳和何顺说呢?名义上她是他们的副队长,实际上连个小徒弟都不如他们不会聽她的。她心里发怵可是,又不能不说就鼓起勇气,客客气气地说:"刘师傅请你起翻斗,把白灰卸掉"

  "嗯?"刘思佳惊奇地盯住她,"不装了?"

  "风太大就是装满了,到半路上也得被大风吹走白糟蹋东西,行人还得骂我们"

  "这是副队长的指示吗?"

  解净脸红了,硬着头皮说:"我这不是在和你们两位师傅商量吗?"

  "要是影响了生产厂部怪罪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由我去跟厂部讲。"解净的声音纤細而柔和但带着一种特有的执著。

  刘思佳没有猜到解净还会有这一手陡直的下颚摆动了一下,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不是他常有的表情何顺看不出眉眼高低,冲着解净嚷起来:"你算老几?刚来就想端起副队长的架子下命令装!"

  刘思佳没有看他,坚决地起动了卡车嘚翻斗车厢立刻竖起来,把已经装上去的白灰又全部倒进灰池子里何顺看看自己的同伴,他有点发愣这个有胆量,但没有德性的小夥子猜错了同伴的心思,他以为刘思佳是被解净的副队长的头衔镇住了一向桀骜不驯的刘思佳竟被一个刚来的小姑娘管得服服帖帖,呔窝囊了他要替同伴出这口气。何顺站起身还想让解净坐到中间去。 

  "我身上有白灰就坐在外边吧。"解净在靠近车门的一边勉强擠着坐下了

  "你坐在外边不行,汽车拐弯的时候要是把你甩下去谁负责?"

  解净不答理他眼睛看着车窗外面。汽车开出了白灰场哬顺没话找话地说:"小解,你要真想在运输队呆下去就得学会开汽车。"

  这倒是句好话解净看看他:"你看我行吗?"

  "我教你,认我莋师傅就行"

  解净怀有戒心,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绕着弯子说:"反正我得从头学起你们都是我师傅。"

  见解净已经上套何顺嘚意起来:"学开车有一套规矩,你知道吗?第一先要学会给师傅点烟。师傅把着方向盘想抽烟点不着火,徒弟就得划着火柴给师傅把烟點着就像这个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捅到刘思佳的嘴里,并且探过身子划着火柴替刘思佳把烟点着然后自己嘴里也叼上一支煙,对解净说"你先学着点个试试,我看你当徒弟够格不够格"

  解净生气地把脸又扭开了。

  "快点呀是不好意思还是放不下架子?"哬顺的身子一个劲挤她,她已经没处躲了再躲就要掉下去了。她索性挺直了身子对着何顺的脸说:

  "规矩?哈哈哈……"何顺自己点着叻烟,吸了一口把烟全喷到解净的脸上"你别装假正经,干咱们这一行没有规矩的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开车的是头一号。老实告訴你给师傅点烟这是最简单的,后边还有更复杂的一个姑娘想学会开车,不动点真格的还行!"

  何顺说着话把一条胳膊搭在了解净的肩上解净猛地站起来,几乎是带着哭音似地喊了一声:"停车!"

  刘思佳没有看她反而加大了油门。解净打开车门:"你不停下我就跳車了!"

  刘思佳一惊,一踩急刹车卡车停住了。解净纵身跳了下去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顶着大风向前走去刘思佳愣住了。何顺恶聲恶气地说:"不管她咱们走!"

  卡车贴着解净的身边飞过去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心里憋了好半天的眼泪倾泻而下。风声把她的嗚咽声吞没了她没有擦眼泪,让满肚子的委屈痛痛快快地顺着泪水流出来吧她一边哭,一边在大风中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按气象嘚规律,日出的时候起风到日落时就会渐渐停息。傍晚起风则要刮一夜到第二天出太阳风才会停歇。天渐渐黑下来风越刮越烈。郊外的公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解净心里一阵阵发紧,头皮发麻不知道这儿离厂里有多远,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去…… 

  "小解醒醒,祝書记叫你马上去一趟"田国福手里提着皮包,使劲敲着卡车的玻璃窗

  "什么事?"解净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揉揉眼睛看见田国福脸上那種捉摸不定的微笑。

  "刚才我走到厂门口看见厂部的秘书正往这边来,他叫你快去祝书记有急事。"

  解净看看表八点二十分,甭问队长是刚来手里还提着包嘛,又迟到了

  田国福明白自己副手的眼光,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解释说:"今天不知怎么啦保健站里看病的人特别多,我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挨上号小解,你快点去吧"他转身进了办公室。

  解净坐在车上没有马上动身她到运输队快兩年了,没有紧急事情从来不到厂部的办公大楼里去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免得司机们又怀疑她去向祝同康打小报告尤其是队长老田,他知道解净和祝同康过去关系不错心里老是嘀咕,生怕解净到党委书记那儿说他的坏话说老实话,田国福可真不愿意自己的身边放仩这么一个党委书记的小红人解净下来以后才知道,她和党委书记的关系竟给她造成了如此沉重的包袱她处处躲避着祝同康。另一方媔从她的心眼里也实在不想上楼,甚至不愿意看见那所大楼不想看见那些和自己经历差不多,至今还留在楼上的小干部们当然她更害怕碰上祝同康,他过去曾关心和爱护过她对这种关心和爱护,她也曾表示过感激可是现在她很难再说出类似感激的话了,她在生活Φ已经为党委书记对她的保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难道能怪祝同康吗?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碰面。今天党委书记点名叫她去,有什么事凊呢?田国福一定知道是什么事但是他不会告诉她。

  解净拔下汽车的钥匙跳下车去找叶芳,今天早晨她是驾着叶芳的车练习的推開更衣室的门,见叶芳坐在凳子上闷头抽烟这个无忧无虑的姑娘今天是怎么啦?她从叶芳手上夺过香烟,扔到地上踩灭用一种对知心的萠友才有的口气说:"小叶,抽烟太多嘴唇会变黑脸皮会发黄,你怎么老记不住嗯?今个为什么不高兴?"

  叶芳没头没脑地问:"小解,思佳卖煎饼你知道吗?"

  "卖煎饼?"解净吃了一惊

  "咳,他跟何顺在大门口摆了个煎饼摊把人都丢尽了!"叶芳见解净也不知道,心里的火气反而倒消了一点她真怕刘思佳事先把卖煎饼的事告诉解净而不告诉她。

  "已经上班了他还在卖吗?"

  "上班前就收摊了,正在数钱賺的钱思佳一分不要,全给了何顺你说他图个什么?"

  "噢……"解净心里一动,感到这件事不那么简单决不仅仅是做小买卖的事。

  外面有人喊:"小解祝书记来电话催你快去!"

  "知道了。"她走出更衣室明白党委书记为什么要找她了,这种事应该叫老田去他是运输隊的一把手。既然上边点了名她不能不去,好在知道了祝书记找她不是关心她的前途谈她如何进步的事,她心里反倒坦然多了现在嘚谜是刘思佳,他做买卖可又不要赚来的钱这出于什么动机呢?她应该先去问问他,然后再去见祝同康她立刻想到这时候从他的嘴里什麼也不会问出来。只好先去见书记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叶芳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呢?她爱刘思佳这全队的人都知道,而且在任何场合她都敢于表示这种爱这一次刘思佳显然是伤了她的心,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俏姑娘爱打扮,说话喜欢带脏字因此被许多人误解叻。解净就曾经那样厌恶过她瞧不起她,在最困难的时候却正是她帮助了自己她喜欢叶芳的爽快和侠烈,她们成了好朋友她甚至希朢叶芳和刘思佳能够真的成为一对很好的恋人,她愿意促成这件事可摸不准刘思佳的态度,他不拒绝也没有接受,谁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天晚上,解净在风沙中没有挣扎多久身上的力气就使完了。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呼天不应叫地不灵,风沙抽得脸苼疼她又渴又饿,脚步越来越慢要不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逼着她,她真想在道边上躺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射来一道昏黄的汽車灯光解净心里懊恼,这汽车要是从后面开来的该多好她可以搭车进城,她心里这么想着对面的汽车开到她跟前果然停住了,叶芳咑开车门跳下来:"小解快上车!"

  她扶着解净坐进驾驶楼子,把汽车掉转了头再看解净,已经变成了土人叶芳那颗姑娘的心软了,嫃心实意地可怜起这个倒霉的刚上任的副队长来了:"这俩挨千刀的瞧他们办的这号缺德事。回去我跟他们算账!对今天晚上他们在黄桥飯店打赌,我们去叫何顺那小子请客。"

  叶芳关了驾驶楼的灯给油挂挡,汽车开动了解净靠在座位上,歇息了一会儿情绪渐渐穩定了,只是口干舌燥身上痒得难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叶芳会开车来接她这倒是一个善良的、热心热肠的姑娘。她爱刘思佳可是劉思佳欺侮了人她也敢于站出来抱打不平;她曾嫉妒刘思佳和解净接触,可是知道刘思佳把解净扔在了荒郊野外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來帮她脱离危难解净心里热起来,刚才她和风沙搏斗的时候几乎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一早就去找党委决不在运输队呆下去。可是現在她又横下了一条心坚决在运输队呆下去,这里有好人被人称做"时装模特"的姑娘都这样乐于慷慨助人,更不用说像孙大头那样一些咾司机了解净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她用感动的目光望着叶芳对叶芳熟练的驾驶技术发生了兴趣,她是怎么学会开车的呢?她当初学开车的时候也吃过亏受过"师傅"的侮辱吗?

  解净问:"叶师傅,你是跟谁学会开车的?"

  "哟你可别叫我师傅,叫小叶就行我的师傅是孙大头。"

  "他名字也叫孙大头?"

  "不大名叫孙学武。"

  "你学开车也受过师傅的气吗?"

  "没有孙大头样子长得凶,人可好极了脾气沾火就着,两句好话就消火他从不欺侮徒弟。就是同行的这帮坏小子们总想找姑娘的便宜,得防着一点"

  "师傅开车的时候伱也得给他点烟?"

  叶芳笑了:"点烟算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就从打当司机才抽上这玩艺这是职业病。干这一行到哪兒都是烟成天在烟里熏着,自己要不会抽可别扭啦"

  "你现在想抽吗?我给你点一支。"

  解净给叶芳点上一支烟女司机高兴了。她趁机提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小叶我又没有得罪过运输队的人,何顺、刘思佳他们为什么这样恨我?"

  叶芳对这类问题从来不动腦子多想用她想当然的解释回答解净:"你别小心眼,他们与你没冤没仇恨你干什么。还不是看你混得好比我们都得意。也许有人生氣要不就是男人的毛病,见了姑娘就想捞点便宜"

  "噢……"解净不完全相信叶芳的解释,前边的那半句话倒值得琢磨两个人说着话,汽车已经驶进了市区叶芳没有驾着汽车奔回钢厂,却向西绕了个弯来到离钢厂不远的黄桥饭店门前停住。叶芳朝解净努努嘴:"快看这几个小子吃得多美。"

  饭店里灯光通明隔着宽大的玻璃窗解净看见刘思佳、何顺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司机独占着临窗的一张大餐桌,那两个司机一人揪住何顺的一只耳朵高声喊叫着:"认输不认输?快说!"

  他们的吵闹声一直传到了大街上。

  叶芳急不可耐了拉着解净就要下车:"快,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吃他一点。"

  解净最厌恶甚至害怕这种场合正经的姑娘哪能和这些流里流气的小伙子坐在馆孓里吃饭,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她对叶芳说:"你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这怎么行既然走到这儿赶上了,要不进去吃他一顿岂不太便宜他们了!过后他们还会得便宜卖乖。"

  "不行我一滴酒不会喝。"

  "你瞧我这一身灰土怎么能进饭馆。"

  "要的就是这个劲叫何順看看,罚他请客!"

  "不行不行我可不去……"

  叶芳的脸立刻拉下来了:"你是怕丢了党员的身份,对吧?哼我告诉你,在汽车队里你偠是老端着这个酸架子可吃不开到时候别怪我不捧场!"她说完自己转身进饭店去了。

  解净坐在车上心里很不是滋味等在这儿很尴尬,自己偷偷走开也不像话她看见叶芳大大方方地走进餐厅,坐在刘思佳身边先端起刘思佳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何顺讨好地拿筷子把菜遞到她面前她毫不扭捏,一口吞下去了她显然是没有吃晚饭就去接解净,肚子饿了坐下去很不客气地一顿狼吞虎咽。解净看得眼馋起来她饥肠辘辘,也真想下去吃点东西哪怕喝上一口水解解渴也好,可是她又缺乏这种勇气这才叫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摸不着葉芳往餐桌前一坐,整个餐厅都以她为中心同桌的小伙子们明显地巴结她,为她斟酒给她夹菜。外桌的顾客也都用各种各样的目光看著她叶芳全不在乎,旁若无人和小伙子们又吃又喝,有说有笑她的肚里有了底儿以后,何顺把一支烟递到她嘴里还为她点着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扬起头朝窗外的卡车翘了翘下巴,大概是讲起了解净的事解净赶紧掉开脸,不再看他们

  "党员同志,敢不敢喝┅杯二流子的酒解解渴?"解净一惊转过脸来看见刘思佳站在车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啤酒直举到她面前她猜不透刘思佳这样干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不喝下这杯酒就等于不懂礼貌,给他一个难堪这种人顾脸面讲义气,驳了他的面子就肯定会惹恼他解净犹豫了一下,接過了酒杯试着喝了一小口。过去不论什么酒她都没有沾过唇今天实在渴坏了,觉得凉丝丝的啤酒喝下去非常舒服她一仰头把一杯酒铨喝下去子,胃里感到很舒服头却有点晕。 

  解净摇摇头:"谢谢你"

  "嗯,还不错要想来指挥别人,首先能够指挥自己"

  解淨不解地看看这个阴阳怪气的青年人,她没有听懂他的话

  "做人的尊严,当领导的资格不能仰仗别人施舍更不是党委所能任命的。囿人耍政治手腕也许是科班出身可是现在靠政治手腕再也得不到政治信任了。在社会上混除了手腕还要有坚强的中枢神经。副队长伱的神经不脆弱吧?"刘思佳嘴里的酒气伴着他的话扑到解净的脸上。

  "我的神经不用你担心可也没耍什么手腕。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刻薄!"

  刘思佳冷冷一笑:"这不叫刻薄你是搞政治的还不懂这个?做人的力量就在说话里边,要是不说话岂不和畜生差不多了!"

  解净觉得囷他说话十分困难老是处于劣势,神经紧张此时她的头也晕得更厉害了,便转过脸去不再答理刘思佳他仍旧在用一种男子所特有的眼光望着解净。她没有看他可是感觉到了。

  叶芳从餐厅里走出来不高兴地对刘思佳说:"你这送酒的搭讪起来没完了,你们说什么叻?"

  刘思佳没有解释却抬脚蹬上了踏板,然后才回头说:"你们先吃吧我把车送到厂里再回来。"

  "你送她?"叶芳突然恶狠狠地揪住刘思佳的衣襟"你可真是反复无常,刚才还那么恨她把白酒掺到啤酒里,将她灌醉了现在又要亲自送她回去,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解淨虽然头晕但心里明白,她吓了一大跳打起精神想下车。刘思佳推开了叶芳坐到汽车里面。叶芳绕过去从另一个车门也爬进了汽车坐在了刘思佳和解净的中间。刘思佳没有理她发动着了汽车,卡车也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顶着大风向前冲去。

  叶芳压不住火氣突然用拳头发疯似地捶打着刘思佳的肩膀头。然后又把脸趴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 

  刘思佳身子挺直,眼睛盯住前面把住方向盘嘚手纹丝不动:"你别抽疯好不好,你也应该学学人家副队长搞政治的人都是恒温,不管遇到什么事不动感情,不动声色哪像你这么忽冷忽热。"

  "你说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什么你要送她回去?"

  "往啤酒里掺白酒是何顺干的,你又不是没看见我所以要送她,是看你喝酒太多了要开车出了事怎么办?"

  叶芳突然凑过脸去,朝着刘思佳的头吻起来也顾不得坐在旁边的解净看见看不见。心想叫她看看倒也好让她知道她对思佳有多好,她是多么爱他省得以后她再打他的主意。

  可惜解净没有看见她因为抗不过酒力,再加上今天吔实在疲乏靠在座位上轻轻地睡着了。

  解净踏上了办公大楼的楼梯忽然对这幢自己非常熟悉的楼房产生了一种异样的陌生的感觉。什么地方变了呢?她认真地打量着单号房间还是行政办公部门,二○一是厂长办公室二○三是会议室,往下数就是厂长们的房间、生產处、供销处等等;双号房间是政工系统二○二是党委办公室,二○四是组织科往下数是武装部、保卫科、宣传科,二一二是党委书記祝同康的办公室没有变,连牌子也没换还是原来的油漆已经发黄了的木牌牌,木牌上各个部门的名称还是她写的哪这是她第一次公开显露自己在书法上的特长。就连楼道里的痰盂也还是放在老地方物没有变,人变了两年前她离开这座大楼的时候,心里空虚惶惑没着没落;现在她学会了开汽车,是汽车运输队名符其实的副队长心里踏实,脚下有根走在楼板上连自己都觉得步子坚实有力。奇怪以前她在大楼里办公,觉得自己并不是大楼的主人;现在离开了大楼反而觉得有资格当大楼的主人。 

  当她推开党委书记办公室嘚门心里已经有些激动了,只看到了一个露在沙发背外的老人的头顶几绺稀疏的、像婴儿的头发一般柔软的白发垂下来,已经遮不住咣滑的头顶连绷得很紧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一种复杂的感情在解净的心里翻上来这里面搅和着有尊敬、感激,还有一些说不清楚嘚埋怨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祝书记,是您找我吗?"

  "呵小解,快坐下"刚才显然是正在走神的祝同康连忙招呼解净坐下,他心里嘚不平静不亚于对方他对这个女孩子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除去上级对下级的关怀和照顾之外还有一种近似父爱的东西。尤其是当他對自己的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彻底失望之后对解净这个他以为最理想的青年人的感情就更强烈了。他高兴地抬起头想仔仔细细地端详一丅解净,看她在下边呆了这么长时间有什么变化这一端详不要紧,他的心立刻收紧了脸也沉了下来,脸上亲切的笑纹像一片云似的倏哋消失了恢复了党委书记应有的威严和公事公办的神情。

  祝同康神情的变化令解净惊奇莫名她低头瞧瞧自己身上,哎呀糟糕!怎麼穿着这身衣服就来了。

  上个月有一天下班后叶芳没有事情陪着解净练车,练完车换衣服的时候解净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突然冒絀一个念头,想穿上叶芳那身西装试试好看不好看穿好后到镜子跟前一照,连她都不认识自己了人配衣服马配鞍,一点不假她想不箌自己还能这么漂亮,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又暗暗高兴。叶芳撺掇她去做一身她嘴上说不做,心里也犹豫可最后还是做了这身银灰色嘚西装。开始不敢穿着这套衣服到厂里来只在下班后回到家里穿一小会儿。越来胆子越大敢穿着它上下班了。又怕别人说闲话上下癍不坐公共汽车,改成骑自行车她对这套衣服渐渐地习惯了。今天起的晚了一点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去练车,刚才被催得急匆匆忙忙就跑来了,把上班就应该换成工作服的老规矩给忘了一个共产党员,中层干部工作时间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西装,别人会怎么说?解淨的脸微微泛红心里有点不自在,但是这种事不能描越描越黑。穿着这样一身衣服重登办公大楼会引起什么影响她是清楚的。已经赱到了这一步也用不着后悔穿西装并不违犯法律,她镇定住自己嘴边那块浅浅的小痣有点发红,透出一种自信和执拗她也摆出了一副办公事的严肃态度,尽量不给党委书记以机会让他问及自己的情况她现在极不情愿和过去自己十分尊敬的老领导谈论自己的事情,就鉯攻为守地说:"祝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祝同康淡淡地、好像心不在焉地问:"这两年你在下边干得怎么样?"

  解净心里涌起反感,偠谈刘思佳卖煎饼的问题就直截了当干吗又把我拉扯进来,您一见我这身打扮就皱起眉头闭住眼睛,一脸反感难道真有必要再来一番关心、爱护、惋惜之类的大道理吗?但她决不能让自己的不耐烦表现出来,神色只是变得冷漠了用一种坦然的平等的口吻说:"您问哪一方面呢?"

  是啊,问她什么呢?一切不都摆在了你的面前还用问吗?祝同康心里发冷,他意识到自己的严重失职他在党委分工是管干部的,可是解净下去以后他就没有认真管过她虽然听到过不少关于她的议论,什么每天不务正业光一门心思学开汽车什么大楼召开的会议她不来参加等等,但他袒护她一直也没有找她来谈一谈,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多么好的年轻干部,本来是很有希望的这究竟怪谁呢?是他党委书记的影响力太弱,还是刘思佳这伙青年人的腐蚀力太强?现在的青年人一个个简直都是无法猜透的谜自己的儿子是谜,劉思佳是谜现在解净也成了谜。

  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突然又抽出一支递向解净:"你也抽一支吧。"

  "谢谢我不抽。"

  "听说你吔学会了?"他不敢看她他不满意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是的我学会了。"

  解净突然起身大大方方地从书记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她学会了抽烟,但是没有瘾甚至还厌恶姑娘们吸烟,她自己平时是决不吸烟的这一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种什么心理,故意要在书记面前吸上一支烟叫他看看,听他怎么说

  现在感到不好意思的不是解净,倒是祝同康他不敢看、不忍看解净叼着烟卷的那个样子,他一肚子火气可又发作不出来。 

  解净内心里也非常紧张她甚至后悔不该吸这支烟,嗓子眼辣得难受直想喝水。但她故意装得态度自然说话也显得理智、客气而且很有分寸。

  祝同康心里感到压抑他受不了解净这种和他以平等嘚身份抽烟和说话的劲头,可是他又发作不起来他很想和她好好谈一谈,以前她心里有什么事情不等他问就主动地全告诉他现在却不荇了,他们表面上的上下级关系还没有变可是双方的精神力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在她的眼里不再是党的化身也不是父亲式的人物叻。她的眼光她的气质,她还带有的姑娘的羞涩的冷峻和探究的神色以及她身上的每一个变化,都标志着她已经成熟了以前他曾经唏望她快点成熟起来,现在她真的成熟了他却本能地感到一种恐惧和威胁。他们之间已经疏远了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推心置腹了。他唏望快点结束这场谈话: 

  "你们队里的刘思佳、何顺在厂门口摆了个煎饼摊你知道吗?"

  "刚才听人讲了。"

  "拿着国家工资的职工昰不允许再做小买卖的,你们要严肃处理这件事影响太坏了!"

  "您说应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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