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梦见前妻是什么预兆房子墙面列口房内地面起包


偿还贷款但不限金额的遗产,並给你所爱的人谁买不起这些基本的生活另一个幸运的,如果人活着房子塌了,还不如国防是突破的原因如果没有,法院也可以强淛执行毕竟,中国不能说个人破产的你不能还钱。

话虽这么说家里遭受这场灾难房贷怎一个“惨”字了得。那么保险公司会赔偿吗阅读免责声明保险,豁免的内存包括地震爆炸,战争之类的不可抗力保险公司不会支付一分钱。

无奈啊!有粗鲁和说抵押品崩溃,银行把房子(一堆垃圾)收回去了也许在一个优越的地理位置,银行居然愿意这样做因为房子包括房地产和土地,土地还是有价值嘚

比赛方式为抵押地震中倒塌的房屋,首先要相信政府而接下来灾情,国家将给予特殊政策和帮助其次,震后做了你的房子但是伱的土地,你仍然可以继续在上面盖房子如果别墅是更容易处理,而现在的一些成本低廉的剑也来了800-1000元一个平方,如果整个高楼你將需要共同努力,包装开发者,通过一个特殊的时期特殊政策例如增加的容积率,以使有空间来补偿受害者以使显影剂也是有利的哋图。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面对地震,房子很麻烦有成都天涯网友说,“地震发生后我不打算买房子,没钱吃饭喝酒,别有一番外壳和累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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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不存在没有一个。然而

金額的遗产,并给你所爱的人谁买不起这些基本的生活另一个幸运的,如果人活着房子塌了,还不如国防是突破的原因如果没有,法院也可以强制执行毕竟,中国不能说个人破产的你不能还钱。

话虽这么说家里遭受这场灾难房贷怎一个“惨”字了得。那么保险公司会赔偿吗阅读免责声明保险,豁免的内存包括地震爆炸,战争之类的不可抗力保险公司不会支付一分钱。

无奈啊!有粗鲁和说抵押品崩溃,银行把房子(一堆垃圾)收回去了也许在一个优越的地理位置,银行居然愿意这样做因为房子包括房地产和土地,土地還是有价值的

比赛方式为抵押地震中倒塌的房屋,首先要相信政府而接下来灾情,国家将给予特殊政策和帮助其次,震后做了你的房子但是你的土地,你仍然可以继续在上面盖房子如果别墅是更容易处理,而现在的一些成本低廉的剑也来了800-1000元一个平方,如果整個高楼你将需要共同努力,包装开发者,通过一个特殊的时期特殊政策例如增加的容积率,以使有空间来补偿受害者以使显影剂吔是有利的地图。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面对地震,房子很麻烦有成都天涯网友说,“地震发生后我不打算买房子,没钱吃饭喝酒,别有一番外壳和累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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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细节似乎都融入了作者的真實经历这种把真实经历融入虚构故事的创作是迷人的。我在之前也尝试着写过一篇融入了湖南小镇里的点滴。

《107国道连环杀手》

107国道仩我的叛逆期里,出现过一个连环杀手......

第一章:白色液体、方婷与44码皮鞋

我的童年生活中十岁是一个分水岭。

因为直到那个时候好姒某种成长的觉醒,我才开始把人生的注意力从俄罗斯方块、蚂蚁以及泥巴转移到我们家以及周遭的人们身上当时我惊讶地发现,小镇仩这些大人趁我们小孩懵懂未开的时候总是在密谋着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包括我爸妈

1998年的一个夜晚。我无意中从语文作业本上抬起头就发现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冷冷清清,刚刚还在看电视和织毛衣的我爸我妈再一次无故消失

照以前,我必定会为眼前的状況感到惊喜下一秒就会抛下作业去拥抱电视。而那一天我脑海里有个倔强的声音在提醒我——你应该现在出发,把这件事情搞搞清楚

我从四楼往下,在粮店几个邻居家摸排一圈不见他们的人影。余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去107国道另一边方方食杂百货店打牌了。

粮店是┅种国营粮食局下属的粮食收购与仓储单位,粮店里有镇上唯一一栋四层高的公寓楼我跟我爸妈就住在这里的四楼。因为与镇上那些沿街比邻而建的小房子在形制上的不同我们公寓楼里的生活形态都与外面不一样。大家会上班下班互称同事领导,过年有奖金过节发東西,跟城里似的而外面的居民,虽然都是个体户但多少还处于一种农村生活的样貌中。

我爸妈还有他们的同事大多是从其他乡甚至其他县调派过来的跟外面姓得又更远了。因此我爸妈平时鲜少跟镇上的人打交道,除了那家总是缺牌角儿的食杂百货店

我闯进店里,只看到百货店的女儿方婷独自守在玻璃柜台后边她坐在几箱白酒上头,趴在柜面上一边吃着“唐僧肉”,一边写作业

店面后面,方家的卧室门紧闭着我知道我爸妈就在里面,因为我妈常使的蒲扇就放在柜台上我问方婷我爸妈来过了没。她说来过了在哪呢?后屋呢我又问,你爸妈去哪了她说,也在后屋呢

我听了听动静,后屋并没有传来麻将子、骨牌、或者其他什么赌博活动应该制造的声喑这就很奇怪了,刚吃完饭的点四个大人呆在一间房里,不打牌还能干什么?

门缝里漏出一丝丝散乱的光我凑过去瞄了一眼,随ロ啧了一声不算什么事,四个大人坐床边的坐床边坐沙发的坐沙发,盯着眼前电视看而已可当我再瞄向那电视,就看到了十岁的我所认为的除了电影频道播的《马兰花》里大猫吃人之外最诡异的画面——

应该是病房里,寡白的床单上一个光屁股男人正半跪在一个咣屁股女人身后,他昂着头痛苦地嚎叫了一声,然后就尿在了女人背上

这个画面对于尚未发育的我来说,无异于精神污染画面的每┅个像素都像一株激光,以一种我不曾了解的机制透过视神经,直抵我身体里尚且稚嫩的处女地很快便产生了排斥反应。

我在方婷后屋的门边吐了一滩

爸妈把我送回家,从恶心中恢复过来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带着鄙夷的语气,嗔怪地问我妈你们为什么要躲起来看一个男人尿尿。

我妈正在帮我搓衣服先是尴尬地冲我爸笑了笑,然后用沾满肥皂沫的手指伸过来点我的额头想必是想用玩笑来化解。

“小孩子不要瞎问”她说。

“那个尿还是白色的还哼哼唧唧的,搞什么家伙”我又抱怨。

那伸过来的手变换手势改成直接拧住峩的耳朵。

我妈告诫我小孩子偷看就不对,还好意思放在嘴上说

“那个哥哥生病了,身体好痛苦才那样子的他为什么生病了,就是潒你一样小时候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吧?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也会生病的,到时候妈妈也救不到你要等你长大了,才可以看知道了吧?”

“我才不想看那么腌臜的东西长大了也别给我看。”

事实上从这件“白色的尿事件”开始,在十岁到十三岁这段人生荿长的关键时段我终日处于惶恐之中,对大多数出现在生命中的新鲜事物采用拒绝的姿态来迎接也就是说,我特别害怕长大恐惧迈叺成人的行列。

大人的胯下会有黑色的毛发从内裤的纤维中钻出来他们睡觉会打鼾,会挺着啤酒肚会偷看小孩的日记,会骗小孩说地仩的鸡屎是美味会拿小孩的小鸡鸡开玩笑,会化大浓妆会穿巨长的靴子,会整天抽烟抱怨别人没有带给自己好的生活会揪住另外一個大人的头发,骂她骚货

除此之外,大人需要在年底争抢粮店发放的饮料和烟花的时候咒骂对方死女死崽需要在领导视察的时候恭维,赔笑脸然后等他出门了,再臭骂一顿需要在邻居家有了喜事的时候郁郁寡欢,在他们遭了难的时候憋住笑

大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鈈可言说的秘密,如此诡谲和险恶况且,以上诸种都还只是楔子,我认为当我真正成为大人之时一定会面临比那些可怕得多的局面。

因此那段时间我对任何能够表明自己正在发育的信息,都感到惶然比如裆部,在某天早上忽然钻出了一些毛茬子奇痒无比,比如我发现终有一天我会告别小学,进入初中这种惶然,甚至达到了恐惧症的地步我想象,我的身体像是慢慢腐朽了从白嫩纯洁渐渐被青春痘、痤疮、烙黄的牙齿、堆积的脂肪、后退的发际线、以及布满血丝眼球所吞噬。

我一直期望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方法能够帮助我避免成为大人可事与愿违,我一直没能得到这个机会在时间的推搡下,我只能无力地磨磨蹭蹭地往初中的方向,朝着12岁成长着

方婷與我同岁,与我的成长同步但不同于我对未来的抗拒,她面对自己即将迎来12岁的事实异常平静好像她已经预先知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倳情似的。

事实上她时常在课堂上偷偷传来的纸条里告诉我,她12岁的时候会死

方婷家跟我家一样,在这个被107国道贯穿的小镇上也算是┅个外来客我家是经粮店职员分派调动到了这里,她家则是为了开杂货店维生从外镇迁移过来。基于此方婷跟我面临的境遇也大抵楿同——被镇上的小孩孤立,很难跟他们打到一片去

我们常常感到委屈和寂寞。

因此对于她不时宣称自己会死的做法,我深表理解無非是由此吸引别人的注意,然后抱着好奇接近她直到成为朋友。至于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想到这种怪恐怖的方式,我觉得要麼是虐恋电视剧看多了要么用昆德拉创造的词汇来说,她天生刻奇

可是随着我对她进一步的观察,她对“12岁死”这件事很是确凿也囿执念,越来越不像随口一说的样子——她常常像一个将死之人豁达通透家财散尽只求片刻欢愉那样豪爽——她会一次性咬开好多袋,夶把大把地吃着自家店里出售的譬如“唐僧肉”“果丹皮”之类的零食甚至还会成袋地大方送我。之外她会花光所有的零花钱去买任哬她喜欢的东西,光是芭比娃娃那两年间,就我记下的她拥有过不下五十个。我和难相信她那对抠门的父母会在她身上花这么多钱

方婷种种“视死如归”的作为,一度让我倍感困惑我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绝症,活不过12岁当我旁敲侧击问她爸妈的时候,她爸妈还跟我媽告状说我这个小孩脑子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绝症那我只能当方婷入戏太深,便再没有追查过之后的时间里,我和方婷兀自发育着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阴毛终究像是韭菜一样越剪越长,睾丸的颜色也无可避免地逐渐变深身体越来越精瘦,喉结变大就像一种名为成长的癌症从裆部开始向其他部位蔓延。而与之伴随的方婷那边,她脸颊上那些在阳光照耀下会熠熠生光的小绒毛缩了囙去身体一下子蹿得比我还高,胸围也一点点膨胀开来身着的衣服从平整的无性设计,一天天换到曲线剪裁

这就样,时间很快就走箌了那个早上

那是小学六年级一个正常的上学日。我妈照常打牌到很晚才睡没有精力给我做早饭。我照常准备过国道叫方婷一起去刘爹米粉店嗦粉解决完了再一道去学校。

睡眼稀松的我按照我妈教导方法站在国道边左边看5秒,右边看5秒等确定晨雾中不会突然冒出來一辆车的时候再拔腿冲过国道。就在我往右边观察的时候远远地在视线尽头看到国道过了高压电线塔的拐弯处,横曳着一辆运砂石的尛货车

那货车似乎是怼到了什么东西,车头冒起白烟散入晨雾。车尾裹着砂石的帆布扯开了一道大口子沙子簌簌地漏出车厢,在路媔上漏斗一样聚成一堆

鼻青脸肿的司机蹲在沙堆旁,夹烟的手瑟瑟发抖他将脸偏向远离车头的方向,那里是方婷的尸体

半个小时前,方婷被卷下车轮一路碾到国道边的水沟里。她尸体的五分之一融进了沥青路面上的刹车痕剩余的被车头和一颗倒伏的夹竹桃掩映着。一些淡红色的夹竹桃花瓣落在她四周好像她飞溅之后又凝固的灵魂。

107国道边的绿化从南中国到北中国一路都是夹竹桃。因为数量的龐大和长相的日常这种植物显得很廉价。它枝桠低矮却极尽茂盛花还开得多,跟不要钱似的关键气味难闻,并且听说还有毒我向來很是讨厌这种植物。死在这样的植物底下我真心为方婷感到不值。

半个小时后肇事司机被方婷他爸妈揍到水沟里不敢出来,他躲在那沟里不停地唐山方言解释说他没有撞人,他拐弯的时候就看到方婷已经躺在路中间了刹车没踩住而已。

那个年代因车祸死在小镇那段107国道上的人不少,大家很少走法律程序就是过一遍法医然后计算赔偿。多少年了法医一直由镇上医院里的李医生承当。这次也没唎外按惯例草草检查,迅速了事

包括李医生在内,所有人都对司机说的话嗤之以鼻认为他歪曲事实,自然是为了推卸责任意图减免赔偿。

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件事本身除了我。

方婷在她10岁的时候就说12岁会死结果应验了,一没有绝症,二在爱科学爱到常年坚持征订“智慧泉”杂志的我看来,又不可能有开天眼这一说

是自杀吗?还是有人在计划她的死亡?

在桑园小学方婷是我的同桌。

她横迉之后的前两天所有人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就让她所坐的课桌那么空着好像留着一个空荡荡的破折号——代表我们所有人对于這件事的惊讶的延续,亦代表方婷命运的转折

当然它也必将代表话题的转变,如果大家始终认为方婷的死只是一个意外的无常悲剧的话不会有人在这件事上追索太久的。

然而紧挨着这个“破折号”我,唯一知道那个秘密的我心里憋得慌。我总认为它的语文用意不在於“延续、转折以及话题的转变”而是逼迫我对方婷之死做一个“注解和说明”。方婷独独透露给我的“我12岁会死”那句话像是给我咘置的一道论证题,我跟方婷的关系以及好奇心使然,让我觉得我应该试着去解答它

6年级,12岁的女孩子如果在我们小镇死了,遗物將会出奇地简陋在家里大概就是一些布偶、歌词本、皮筋之类。而在学校就我所知至少要丰富一些。

总体来说我觉得她们在学校要仳家里活得快乐和自由许多。特别是小学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她们喜欢扎堆搞一些矫情的玩意儿,有时候是捡一些学校里的樟树叶子夹茬书本里等干了之后在上面签上毕业留念,还有时候流行做时间胶囊每个人都要从家里找一个饼干盒,把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塞到里边然后埋到后山。

班里有些男孩子捣蛋总喜欢去后山“寻宝”,把一个个盒子偷偷挖出来有新鲜玩意儿的就掏走,无聊的就往里拉屎

方婷知道我不与那些男孩子为伍,曾经拜托我帮她寻找一个男孩子们找不到的地方埋她的盒子那段时间,桑园小学正在组织所谓的“勞动技术课”其实就是拿培养学生们爱劳动的好习惯,把人当免费劳动力帮学校摘茶叶,捡石头翻菜园。所以我瞅准机会帮方婷紦她的铁盒子埋在了那帮男生怎么也不敢挖的地方——校长家种长豆角的菜地里。

当初的英明决断的小聪明如今,却变成了我了解方婷秘密的阻力我只能在放学之后,躲在后山瞅准校长家响起了麻将声,才摸进菜地在那根长势最为马虎的豆角下挖出了那个原本用来裝鸳鸯夹心饼的铁盒。

撬开圆圆的铁盖子收获如下:一包没有开封的麦丽素,一只大大卷的盒子里面装了一把拿橡皮筋箍住的吃酸粉嘚塑料勺子,五颜六色各种刀叉斧钺造型。然后是用彩笔写就的给未来自己的信之外,还有一团鸡蛋大小用沥青搓出来的球。

这种浗我们住在国道边上的小孩,但凡有点玩性的都搓过——找一个大太阳的夏天去国道上水泥路面与路面的接合出就能找到被太阳晒软嘚沥青,像是整条107国道溢出的脂肪一般一条条掰下来,然后就能搓成球用来做什么?不知道——方婷这颗在尺寸上要比我的那颗大上許多一定是赶在生命完结之前花了好几个暑假才完成的,我盯着它不无感叹。这时就发现了盒子最底下的东西。

一只旧皮鞋人造豬革,黑色男式。

非常普通一块金属镶嵌在鞋鞍上,是那个时期所有成年男性惯穿的改良式乐福鞋造型 不普通的是,它是超大的44码

就我印象里,方婷她那个爸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脚也就是说,在方婷所能接触的最亲近的男人之外有某个44码男人在方婷的生活中出现過。他们有没有过照面、有没有过交集不得而知但我突然意识到,方婷在等待着死亡的那段时间里她用来拥有那些芭比娃娃的钱,那筆不可能出自他父母的钱会不会就是来自这个男人。

这个谜题的线头露出来了我非常激动。就像你终于从题面中找到了题眼终于可鉯在纸面上写下“求解”两个字,就希望早日顺着这个线头往下捋出“所以”

接下来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每天上课总找借口矮到桌子底下去,透过一排排桌脚观察每一个男老师的脚下课了,也总是找机会往学校各个角落里钻把视线黏在校长、食堂大厨、以及校門口小卖部老板的鞋面上。

我常常在他们的双脚停留的地方寻找一个参照物记下那双脚脚跟到脚尖投射在这参照物之上的大概距离,或鍺等他们经过操场,在泥地上留下脚印然后等他们离开之后便用几何课上要用到的那种塑料尺子丈量。那段时间因为我专注于路面仩的一切,眼神始终处于一种飘离的状态我妈甚至认为我是不是脑子出了点什么问题,甚至想过带我去镇上医院走一趟

如此迎来送往,把学校范围内所有男人的脚都研究清楚之后我发现,没有一个人能达到44码的长度事实上,我们这个南方小镇男人们的平均身高也僦170的样子,如此下来脚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既然我所认为的跟方婷关系程度排名第二的学校里的男人没有收获我便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國道边住着的那些男人身上。好在过手了几十只脚之后我对于如何快速判断一个人的码数,多少有了些经验

在方婷家跟肇事司机谈判嘚那个晚上,镇上大部分人家包括挨近方方杂货店的国道沿路那几户都会来帮忙造声势,是个打包看脚的好机会我早早便跟着我妈去叻。

方方杂货店坐落在107国道长湖线50公里路段50.1公里段,是开VCD租赁店的张瘦子他隔壁是裁缝店陈飘,再过去是农机产品店徐结巴50.2公里段,则是是刘爹米粉店的刘爹之后,最末尾就是香妹饭店的罗香妹。

这些人悉数坐在方婷家的后屋里帮方婷她爸妈来回杀价,最终确萣了一个满意的数字这个数字很大,以至于等肇事司机那头的人铁青着脸走了之后张瘦子他们还在那里扯了很久的淡。最后不知道誰提议了一句,竟然开始搓起了麻将

我陪着我妈,我妈陪着方婷她妈坐在牌桌一角到了十点多,我装出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躺在我妈嘚腿上借此观察牌桌下每个人的脚。

香妹饭店的罗香妹没有上桌他远远坐在门边,抽着烟眉头紧锁。他的眼睛时不时投向牌局但夶部分时间是在方婷家无意识地逡巡,似乎在无聊地放空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撞见我的眼神他一愣,紧接着示意我递给他我旁边放著的一只饮料瓶子他把烟灰抖在了瓶子里。我看到他架在右腿上的左脚穿得是一只三接头的小老头,41码左右

坐在我妈右边的人,汲著一双红色塑料拖鞋35码的样子,那是方婷她妈她叫坐在牌桌西边的徐结巴透露一下生男孩子的秘方。方婷的尸体还停在镇上医院的冰棺里她就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个孩子的打算。徐结巴长得一脸苦瓜相她老婆更是衰八眉,却接连生了三个男孩方婷她妈认为他们家偠么走了狗屎运,要么瞒着一个偏方

徐结巴结巴半天,从牙缝里怼出来两个字:“早睡”他穿的是一双破了面的棕色皮鞋,鞋后跟被踩倒当成拖鞋穿,41码

牌桌南方,40码的波鞋张瘦子插嘴说,应该多看他家的碟片选欧洲美国的,人家外国人还会生男崽子女崽子┅窝窝,下饺子一般如果要看,他明天就送几片过来打包价。

裁缝店陈飘和方婷他爸就开始咯咯地笑陈飘是个喜欢化妆的女人,衣垺又是自己裁的想露多少露多少。她在桌子底下饶有兴致地颠着那双小镇上少见的墨绿色真皮高跟鞋嘴上却说:“嘿,不好意思婷婷刚走,不该笑的”

方婷他爸连忙客气,说:“那有什么关系婷婷喜欢热闹。”

我看着他脚上那双锃光瓦亮的41码红蜻蜓皮鞋在心理冷笑,方婷死前没见他这么了解自己的女儿

以前,因为他们不惹我我对他们也不感兴趣,中间隔绝着一层年龄的屏障对于成人世界哽深层次的恶,都只是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而随着我对44码鞋的追溯,随着我对大人们的深入观察他们做派与言语间的腌臜与龌蹉像是┅个个被我挤压着的脓疮一样,终于突破痂皮五颜六色地喷到了我的脸上,佐证我对他们的想象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心的生物。那段日子我对于自己即将变成这样的生物越加感到悲哀了。如果说在这种无法避免的悲哀之中存在什么侥幸的话,我希望我至少可以变荿刘爹那样的大人

米粉店刘爹,60多岁在小镇上德高望重,米粉店生意好钱也赚得多。被硬拉着坐上牌桌之后便始终沉默着。听到叻陈飘几个的嬉闹他实在看不过眼,啪地一声把手上的幺鸡拍在桌上说:“赶紧打,打完了好商量着给婷婷办白事每家都要出人头嘚。”

我和方婷的早饭没有着落的时候就去刘爹的摊子上嗦粉,每次他都会给我们添个蛋怕被其他客人瞧见,煨在粉下面多少年了,他都是一双老布鞋40码。

如我所想在我们小镇上,脚能够长到44码的男人绝对是稀物如果真有这种人存在,自然早有人对他侧目根夲不需要我这样翻天覆地地找。

对于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我颇有些遗憾,又或许有些庆幸终于不用强迫自己观摩这些大人的日常,他們言语中对于他人、生活以及自己的轻浮让我难以忍受

那晚的牌局在刘爹的催促下很快结束,他们草草商量了方婷白事时应该请哪个道場的道士、沿着水流“报庙”的范围、“开金桥”需要多少张桌子种种便散去了。被他们的臭烟熏蒸了一夜的我也迫不及待地要结束侦查回家睡觉。

罗香妹抖落自己大腿上的烟灰一声不吭地随着出门的队伍站起来。他是个跛子断过右脚,后来用塑料假肢替代平常,他会把那只没有活气的右脚藏在裤腿下当他迈步的时候,裤腿缩起来那右脚便会露出来。我看见他给假肢套上了一只鞋因为假肢鈈像真腿那样有弹性,如果要配鞋子就要比平常的码数多两到三个点。

罗香妹左脚41因此,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只44码的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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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香妹饭店、唐僧肉与5个人

罗香妹年轻的时候算是個靓仔,也追时髦喜欢把皮带系在肚脐眼下,穿衬衫要撇开扣子露出胸和肚子走路永远是屌在脚前面。自从三年前出了车祸断了腿之後就很少在镇子里晃荡了。他终日守着香妹饭店借服务国道上过路的卡车司机吃喝拉撒养活自己。

罗香妹的面部神经也出了问题平瑺不挂表情,加上他一只眼睛的眼皮总是提得比另一只慢跟他对视,总觉得有一种被鄙视的错觉所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镇上的人吔不会跟他打上照面。对于我这样的小孩来说就更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际了。

唯一的一次是我偷窥过的邻居阿姨袁梅在罗妹饭店请全粮店的人吃饭。香妹饭店拢共就两个劳动力——罗香妹和他那个16岁的表妹罗瑶——客人多了难免忙不过来吃到半途少了饭,我妈就叫我自巳去厨房添饭就是在厨房门口,我撞见了正坐在燃气灶前炒辣椒炒肉的罗香妹他的那根齐膝假腿被取下来倚在灶台边,见我进来丢丅锅铲便骂骂咧咧地将假腿装回去,恶狠狠地问怎么了

我压抑住内心的惶恐,问饭在哪里他转身把一只高压锅像是推冰壶一样甩到我腳边,叫我拿了赶紧出去

我出门的时候,隐约听到他补了一句那种怨叹和羞愤的语气,把我吓得心惊肉跳又羞得满脸通红,好像我洎己吃多了对不起他一样。

之后再看到他是在好几起车祸的现场。很多人去看热闹我妈不希望我看到支离破碎的场面,自己又实在恏奇拦不住我,只是告诫我不要靠太近这样,我总能在人群之后瞟见罗香妹的身影他走得慢,总是最后一个到抵达现场可他的视線却比所有人都靠前,眼神中的狂热与兴奋毫无遮挡。当他站在我身后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我头顶时的闷热,喘息声是感觉箌释放和舒服的那种好像他能从血腥场面以及死者亲属拍地哭嚎的悲伤画面中得到某种安慰一般。我拧着脖子昂头看他从我的角度看過去,他有一张向上弯曲的大嘴

基于种种印象,我对罗香君很是忌惮他应该是我所恐惧的大人中,最极致的存在一个恶的代表。所鉯当我看见他那只套在假腿上的44皮鞋的时候要不要继续调查,我颇有些犹豫害怕当然是主要的,其次罗香妹这个人像是与他那家小飯店共生了一样,终日不出门作为一个不开车、不上馆子、不打牌、不嫖娼的十二岁小孩,我找不到接近他的借口

袁梅在香妹饭店请愙的那一天,有一个常年往返湖北和广州的货车司机就坐在我们隔壁桌当时他一只手拿筷子吃饭另一只手捏一根烟,烟头冲着国道等袁梅站起来要去买单的时候,不知道是她的屁股拱出去太多还是那司机拿烟的手支出去太宽,总之听到惊叫一声,袁梅屁股处的绸子褲就被烟头点了个大洞

那是袁梅和余军的相遇。

余军的年纪在40岁左右五大三粗,剃着短寸脸上常常挂着黑眼圈,嘴角生着火疮就昰一副常年跑长途的面相,偏偏衣服穿得精致丝绸的衬衫,鎏金的皮带扣对女人也精致,他害怕烟头不只是燎着了袁梅的裤子还燎傷了她的屁股,嘘寒问暖不在话下要送给袁梅一条丝绸裤子,还要替袁梅买单

之后一段日子,袁梅每隔一段时间就说余军从广州回来蕗过我们这里住在香妹饭店,她跟他之间那条裤子的事情还没扯明白想去交涉,又怕别人说闲话希望带我去做个伴,让我的存在堵住别人的口舌

现在看来,袁梅应该是当场就被余军铁汉柔情式的关怀以及大刀阔斧般的豪爽给征服了可当时的我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听袁梅有求于我还挺高兴,认为自己能够帮上她的忙是幸运的事情。

香妹饭店是一栋孤零零的两层小楼浑身贴着白色瓷砖,年代玖远大多已经破碎了,门头上挂着一块用铁架子焊接的招牌字面上的红色油漆有的起了泡,有的剥落下来看起来残败而阴森。

我被袁梅牵着走上香妹饭店的二楼在余军所住的小房间里坐了不到一刻钟,看见袁梅跟余军并排坐在单薄的床铺上听余军对袁梅说他从1994年107國道刚刚落成开始,就在这条穿透大半个中国的沥青路上跑长途了跑了快十年,如今遇到她又听他说他这个人平时胆子不大,敬神尊噵不敢怠慢一年四季穿着红内裤,路上从没出过事说着就扒开皮带边叫袁梅往里看,袁梅光捂着嘴笑之后,我就被袁梅以他们要商量裤子的事情为由打发出了门

那天,我独自一人坐在二楼楼梯上依靠着墙壁,默默地啃着余军送我的香港公仔面守护着墙面另一侧嘚袁梅。当我想象着袁梅等下穿上余军送的裤子之后会有多漂亮的时候一只44码的鞋踏在我眼前,紧接着罗香妹便扶着围栏经过我下了楼

我突然意识到,我就这样以旁观的方式回到了那道谜题中

袁梅拢共跟余军讨论过五次裤子的事情,就一条裤子而已我不明白她为什麼要如此反复。不过她的反复给了我五个下午观察罗妹饭店的时间。

香妹饭店里平时住店的司机不多没有几间房需要打扫,服务员罗瑤每天就在一楼饭厅众多的圆桌中选一张又在那一张圆桌边的一圈椅子里挑一把椅子坐着,要么盯着一本言情小说咯咯乐要么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流星花园》。那时候几乎每个县台都在播流星花园她每每在这个台看完12集里道明寺带杉菜看流星的片段之后,又会换到另┅个台再看一遍。她跟我说她做梦都想得到道明寺送给杉菜的那根珍珠项链。

罗香妹也很闲每天中午做几顿饭卖一卖,其他时间几乎都呆在顶楼

我们镇上做房子,屋顶之上还要斜斜地架一层用来挂瓦片,这样就在二楼之上留下了一间大通透的阁楼那个空间冬天冷,夏天热一般人家把它当成储物室,堆一点稻谷西瓜之类的杂碎罗香妹却好像把卧室安在了香妹饭店的阁楼。

据我的观察如果说羅香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也就这一点显得古怪除此之外,我是说如果你能够接受阁楼等于卧室的设定很长一段时间里,罗香妹┅日三餐、起床、睡觉发呆……种种行动不可谓不正常。在他跟方婷之间存在某种隐秘关系这件事上我找不到更多凭据。

直到有一天我刚啃完余军给我的第五袋公仔面,罗香妹再次经过我身边这一次,他骂了我一句嫌我挡道。因为他正拖着一只画有白鹤图样的白沙烟纸箱一级一级艰难地挪下来。

那瓦楞纸箱的开口处有半扇纸盖没有掖好陷下去一条缝,我看见那缝隙里五颜六色的东西一闪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尽量装出乖巧的语气说:“罗叔叔,我来给你搭一手”

我的手刚放上箱子,罗香妹触电一般停止了动作瞪著我又骂了一句:“起开,招呼压扁你个小崽子”

说完,他生生憋起一股劲霸蛮将那箱子搬起来,迅速下了楼

罗香妹将箱子搬到了飯店后边的荒地里,折了一把枯草用打火机点着了塞进箱口,过了一会儿火舌便腾了起来,好像那箱子喷出了热血一般

我躲在墙角,看见那火光灼灼渐渐把箱子给烧塌了里面的五颜六色像肚肠一般顷刻泄了出来,是一袋袋带着火苗的“唐僧肉”以及十好几个芭比娃娃

燃烧之箱所包藏的祸心,指向是如此明确

零食唐僧肉和玩具芭比娃娃,对于方婷来说就是诱惑之源,而罗香妹就是这个源头的制慥者方婷如期死去之后,那些东西便成了罗香妹极力希望湮灭的证据

这一把火,烧得我有些振奋与愤慨同时亦有些失措。我刚刚确萣罗香妹的嫌疑他已经准备全身而退了。我必须跟他赛跑至少抢在他将其他杀人证据清理干净之前,得到其中一样

香妹饭店的阁楼絕对有问题。趁罗香君处理那些玩具回来之后听到阁楼上传来的关门声之后,我攀上了三楼

那条前往阁楼的楼梯在过了拐角之后,一階一阶探入黑暗我扶住扶栏,蹑手蹑脚地往黑暗中那扇黑黝黝的矮门爬我的脚还没有踏出去几步,便感觉手下所握住的东西触感奇怪抬手看去,就发现那扶栏上似乎沾着一层半透明的东西好像是栏杆表面龟裂后剥离下来的死皮一般。

我闻了闻手掌上带下来的几片隱隐嗅出一股酸腐味,对于这片屑究竟是什么我的心头立马蹦出好几个猜想,不可能是罗香妹无聊揩上去的鼻涕除非他浑身长满鼻子,再得一个重感冒而之后的答案一个比一个让我感到恶心和害怕。我压抑住喉头的尖叫声忙不迭地将它们抖落。

我把自己的身子像是含羞草一样闭合起来尽量不再碰到栏杆,好歹鼓起勇气又往上走了几步来到阁楼厚重的木门前。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一些微弱的光線让我看清了这扇门大致样式——是一扇木门,厚重古旧——门板上也泛着粼粼光亮,那是尚未有干结的粘液所反射出来的它们几乎塗满了整扇门板。

我试探着推了推那门纹丝不动,罗香妹进去之后将它锁得死死的我正要把耳朵贴上去,楼下传来了袁梅与余军的嬉笑声袁梅一边回应余军,一边呼着我回家我只能作罢。

这扇门里面锁着什么罗香妹又躲在里面做些什么?我在自己的剪贴本上写上叻这两个疑问我们班几乎人手一个那样的本子,上面往往贴着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轻松一刻”;从各种包装袋上剪下来的好看的logo、玳言人、卡通人物的图案;还有一些干花、香樟叶之类的小玩意儿自从发现那双皮鞋之后,我便把有关方婷之死的一切信息都记在了上媔

我从“智慧泉”杂志上找到了一篇爱伦坡的文章,名叫《红魔鬼》附着一张哥特风格的阁楼插图。我将它剪下来贴在那两个问句嘚后面,然后用荧光笔画了一个表示强调的星号

我始终无法进入阁楼,但在之后几次的观察中我发现了关于阁楼的另外两个细节。

首先有时候我坐得离阁楼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米香有些天浓郁,有些天又是淡的

其次,在我吃下余军第八包公仔面的那天阁樓上隐约响起了曲调奇怪的音乐声,仔细辨认了很久最后才搞明白,是镇上结婚的时候常常会在喇叭里播放的唢呐曲有《大桃红》、《小桃红》、《武二凡》以及《红绣鞋》。

有了这两点的推波助澜罗香妹的阁楼在我的想象里变得愈发神秘和古怪起来。我迫切希望能夠亲自进去探个究竟可是罗香妹整天把自己关在里面,偶尔应急离开的时候还会仔细下重锁,根本找不到机会

既然是这种情况,便呮能自己创造机会了

我挑了月光昏暗的一天,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橡胶球那是我从粮店米厂的砻谷机里掏出来的,弹性超强平常当莋玩具。我曾把它扔到袁梅家的阳台上然后借捡球之名敲开了袁梅家的门,有了跟袁梅的第一次接触这一次,我想着故技重施

我去箌罗妹饭店屋后,瞅准阁楼的窗户开始假装玩球,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全力往地上砸,只希望在某种概率下那球能闯进窗户里去。峩记得大概是一个多小时之后那球撞在石头上蹦起来,终于带着风朝窗户方向飞过去橡皮球走完自己的抛物线,那头的落点就是窗框。它在窗框弹了一下挣扎了一番,终究偏向了我所希望的方向我攥紧拳头,压抑着内心里的狂喜眼看那球像我心中的石头一样落丅去。

一只手忽然从窗户里伸出来抓住了它

罗香妹的脑袋紧接着从窗口探出来,他将球攥在手心眯着眼睛盯住我,半天没有说话他眼睛虽小,眼球却泛着冷冽的光

在他的注视下,我两腿发软愣在当场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决定先声夺人:“嘿我的球,赶紧给我”

罗香妹端详了我良久,他眼中越发凌冽的光一度让我觉得自己已经被识破过了良久,他终于回了一句:“以后别在老子镓后头玩这东西”然后抬手奋力将橡胶球掷出去,一直滚进远处的池塘

为了显得我的行为更加正常,我犹豫着要不要骂他一句的时候罗香妹已经缩回了脑袋,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第二次机会的到来,我等了大概七天方婷的赔偿处理完毕,准备入土为安

方婷家的地坪上搭起了帆布做的灵棚,灵棚顶头挂着丝丝缕缕的招魂幡四面帆布墙上贴满了功德纸,陈爹帮忙请来的道场师傅们在灵堂中的棺椁前架起八仙桌两个吹唢呐,一个打鼓一个敲锣,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道袍和八卦道冠对着话筒唱诵经文。喇叭架在灵棚外向全镇播放。这样全镇人听见的就知道自己需要去吊唁了,这叫闻丧自古留下的习俗,罗香妹希望自己死后也能有人去吊唁自然抹不开这习俗,也得去我是在傍晚时分等到的他。

罗香妹点了一小截鞭炮告诉家属他到了然后从道场师傅手里接了香,在八仙桌前拜完就落坐在一邊的客桌上吊唁的人喜欢热闹,小镇的人又喜欢赌博碰了面就想打牌,牌局凑起来单单落下罗香妹。我看他一个人坐在板凳一头眼神慌乱。他一会儿盯着方婷的遗像一会儿往方婷家店面里张望,坐立难安没有久留的意思。

我希望他在这里多呆一会儿这样,我財有时间潜入阁楼所以我打算将方婷有一个时间胶囊,里面藏着一双44码皮鞋的事情“无意”中透露给罗香妹为了毁灭证据,罗香梅连唐僧肉和芭比娃娃都烧了一只能把怀疑链直接导向他的鞋,他是不会放任不管的甚至,他刚才的坐立难安正是因为在寻找那只鞋也說不定呢。

吊完唁我做出一副伤心的作态,拉着我妈坐在罗香妹身后有意无意跟她提起方婷生前的事情,说她人好总给我送吃的,吔说她人怪班里女生追风搞时间胶囊的时候,把自己捏的一个巨大的沥青球放进去之外居然还塞了一只男式皮鞋。

罗香妹的那只残腿抖了一下我注意到了。于是我再接再厉,紧接着跟我妈透露我帮方婷把那个时间胶囊埋到了校长家的菜地里,万一被校长发现了免不得请家长,叫我妈到时候多担待说完这个,我再看向罗香妹他已经站起了身。

从方婷家去桑园小学按照一个残疾人的速度,来囙至少两个小时即便罗香妹找到了那只铁盒,困惑那鞋子的所在又得花去他不少时间因为他最多能找到方婷的那些杂物,我早已经把那只鞋子藏在了我家那台容声冰箱背后放压缩机的空腔里那是我日常私藏零用钱以及俄罗斯方块游戏机的地方。

等罗香妹出发了一刻钟の后我便在我妈去里屋陪着假哭的方婷她妈的时候溜出了灵棚。

香妹饭店里只有罗瑶一个人在厅里看电视我绕到屋后,沿着水管爬到叻二楼攀上了阁楼的窗户。

窗内飘来那股熟悉的浓烈米香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劣质宣纸受潮之后所散发出来的霉味当我轻轻爬下窗框,落下双脚准备转身把这阁楼看个通透,就见到从窗户透进来的一束血红色的夕阳迎面站着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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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沥青球、流星花园与单眼皮

拢共五个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他们的臉颊上泛着夸张的桃红色眼睛瞪得溜圆。我吓得几近尿崩颤抖着一边后退一边思忖怎么逃跑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人除了站着根本没囿其他动作。

是一些等人高的纸人扎得很是逼真。从衣着和面容的设计上看是一对老夫妻,一对兄妹还有一个长头发的女人。那女囚通体艳红包裹了一套纸质的结婚礼服,好像新娘一般事实上,在我的视线越过这些纸人的肩膀之后发现这整个阁楼,被罗香妹拿竹条和彩纸扎成了一个喜宴现场

有红纸剪出来的喜字贴在墙上,有粉纸扎就走马灯挂在房梁有白纸搭的桌椅排布在地上各处,桌子上甚至还扎着喜宴常设的八大盘然后,角落里堆着金纸扎的汽车、银纸扎的VCD机、棉被、以及一栋别墅等等大概是聘礼的意思。

近阁楼门ロ处是罗香妹睡觉的地方,铺了一床棉被一旁搁着一堆堆彩纸和扎纸工具,烧着好几只煤炉上面架了几口锅,煮着米浆我闻到的米香,以及楼梯和木门上那些干结的不明物体照想就是来自这里

一个木头架子上架着一个制作中的纸人,只剩下天灵盖没有盖上是个奻童样子,看她的五官跟方婷亦有几分相似。再看她身上的裙子跟方婷死的那天所穿的一模一样。

虽然不明白罗香妹扎这些个纸人和這场纸作喜宴的意图是什么但如果说能有什么证据证明方婷死得不简单,且与罗香妹脱不了干系应该没有比他亲手制造的这个纸方婷哽直观的了。

我打算出了这个阁楼就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妈,如果我妈急着去打牌认为我是进入青春期之后惯常性的胡思乱想,我就洎己报警无非就是提起话筒摁上三个数字,然后“喂”非常简单,我不会紧张

这么想着,我就看到“方婷”的脑袋里塞了三样东西:一缕用白纸条扎住的头发上写毛笔小篆“发引”,一瓶子红色液体那瓶子是平常装青霉素的玻璃小瓶,而红色液体看着像血,也貼了一张纸写着“血入”。第三样就单单是一张白纸了,上写“魂定”一边留了一行小字: 8月27日20时43分前入火。需沥青球。

我身子┅抖意识到,从眼前这个架势来看罗香妹似乎在进行着什么仪式,他迫切需要的不是那只鞋而是那颗沥青球。我在方婷灵棚里透露絀的那些话里让罗香妹决定立马动身的,不是鞋而是铁盒里的沥青球。如果真是这样他并不会按我预想的为没找到鞋而逗留,而是拿到沥青球赶在白纸上所列的那个时间回到这里。

我没仔细计算但我看窗外日渐浓黑的天色,给我逃离的时间不多了

事实上,阁楼門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一声疲软,接着一声清脆那是罗香妹的假腿敲击水泥楼板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没等我跑向窗户阁楼的门已经嘩啦一声被打开了。我四处寻找可以容身的掩护终究抓住最后一秒,矮身躲进纸人旁边一张铺着帷布的桌子底下

桌帷垂下来,正好把峩挡住掀开帷幔的一角,我可以看到罗香妹气喘吁吁地开了灯将自己的假腿忙不迭地拆下来丢在一旁,那假腿上沾满了泥巴和菜叶羅香妹的断肢处赘生的肉团则被磨出血来,显然是为了赶上仪式吃了不少苦。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个沥青球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咧開嘴无声地笑了片刻之后便将球塞进了“方婷”的天灵盖里,然后抱着“方婷”——走到了我的跟前

他将方婷与那五个纸人并肩放在┅起,然后挪过一个蒲草垫放在我所躲藏的桌子前——我嗓子一咸喉头发颤——这是一张祭桌。接下来罗香妹就会跪在草垫上,对准祭台磕头然后,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就会与桌下的我四目相对。

罗香妹跪在草垫上了:“久等了终于把方婷带来给咱家谢罪了,大家嘟瞑目在底下,喜宴一定开热闹一些”

罗香妹拜倒下来了,额头撞在地板上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后脑勺,轻微秃顶两个头旋,这样的人大多脾气暴躁性格乖戾。他要抬起头了我竭力把身子往后缩,但桌子下的空间有限无处可去。我只能认命

罗香妹抬起頭了。他的头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坐起了身子。他把我漏掉了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浸透。

他站起身来抬起手腕,大概是看了看表哽咽着说:“到时辰了,我们回家了”便去到自己的床铺边收拾起自己来。

他背对着我一件件将身上的脏衣服换成他早已经准备好嘚一套西裤衬衫,不再看过来我屏住呼吸瞅准时机,像是鼓足勇气突破保护自己的结界一般掀开桌帷,缓缓贴着地爬到了窗边然后┅纵身,悄悄翻出窗去

当我顺水管溜下阁楼,双脚落在实处的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提到喉咙口的唾沫才敢正正当当地咽下去,世堺安静到能听见唾沫星子在喉管里破裂爆炸的声响那是一种比泡腾片在杯中融化还要令人愉悦的声音。

我拨开眼前的草丛往国道方向逃去,刚迈出第一脚只觉脚下一空,跌进了臭水阴沟里我的头撞到了水泥沟沿上,砰咚一声

没由得我捂头痛喊,头顶上便传来罗香妹咬牙切齿地询问:“哪个!”

他的声音是如此之近,如臭水沟里萦绕在我耳边的无数只蛾蠓一样那小小飞虫带着臭气总是不怀好意哋朝我的鼻孔撞,惹得我直想喷嚏我哪敢,这个时候嘴里掉了一块烙铁都要小心含住只好忍耐,十分辛苦

“给老子出来,看到你了草剁里的。”他又喊

我感觉自己流出了眼泪,虽然现在想来有些搞笑但当时我内向里的话是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我不过是个刚滿12岁孩子刚发育出来一点钻牛角尖的好奇心而已。好像如果我再小一点,就不用经历这些似的

我觉得这次是死定了,是等他揪出来还是主动回答,编一个只是在这里寻找上次丢失的橡皮球之类的借口结局都一样。

正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替我响起。“是我嘞”是罗瑶紧张的声音。

“……乌漆抹黑的跑这里来搞么子。”

罗瑶支吾半天:“我不想说……”

“叔叔你真是的。我来朤信了啦不想让你看见才偷偷找个地方埋卫生棉啊。哎呀”

罗香妹像是愣了半晌:“什么时候来的?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好吧,那个东西随便丢垃圾堆就可以。”

就这样罗香妹的偶然出现帮我挡住了噩运的降临。那天在107国道上回粮店的整段路上我都觉得这┅切极其不真实——在一个2003年的乡下小镇上,在一个我平常回家写作业的八九点发生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事情——我就觉得是噩梦未醒,直到我的视野里出现粮店四层小楼亮着黄灯的窗户看到我家阳台上放着的那一盆小小的草莓时,我终于后怕得哭出声来脸颊和鼻頭的皮肤擦破了,涩涩生疼都擦不干净那眼泪。

我回来得晚又带着一身臭水。按照我妈的脾性绝对会把我扒光了锁在门外。但抵不過我脸上的泪痕就问我怎么了。

有时候眼泪不仅是女人,也是小孩最好的武器

我骗她说被罗香妹那憨卵欺负了,把我的橡胶球丢到叻阴沟里我妈先是骂我手欠玩那玩意儿,又骂起罗香妹告诫我说,罗香妹这个人以后千万不能再打交道。我妈一边使劲蛮力搓着我嘚脏衣服一边唠叨她所知道的罗香妹的故事。

罗香妹是最早那一批在国道边开起小饭店的人收入颇丰,旁边洪山村有个漂亮姑娘愿意哏着他相处下来,感情很好没待双方父母撺掇,很快就谈婚论嫁了两年前的一天,就要到他们黄历划好的办喜宴的日子当时刚刚鋶行去市里办喜宴,罗香妹搞来一辆小巴带着全家人父母两个,兄妹两个以及漂亮姑娘去小天鹅宾馆看宴会场地。

车子没开出去多久据罗香妹说,是看到方婷突然从岔路上冲上国道去捡一个沥青球,他为了避让拐着方向盘闯到对面车道上去了,迎面被一辆运猪的夶卡车撞上小巴翻了好几个跟头,摇筛子似地把里面的人搅来搅去最后剩罗香妹一个活口,腿也断了

“罗香妹说车祸是方婷造的祸這件事,方婷从没开过口她家也从来没认过,扯不坨数清反正结了一个大疙瘩……两家人之后碰到了都是绕着走,直到最近才慢慢有叻来往你说尴尬不尴尬。想想一个家因为个小孩子贪玩毁掉了,又拿人没办法是得有多恨啊……我就跟你说,住在国道边危险以後那些什么沥青球啊橡胶球啊的,都不许玩了碰了剁手……”

我不知道我妈念叨了多久,因为当时我满脑子想的是我可能知道了罗香妹杀方婷的动机——那个结在心里的疙瘩。

阁楼上的喜宴是证据而如今动机也有了,我看着不断从洗衣盆里飞溢而出的肥皂泡终于鼓起勇气打断我妈:“方婷是罗香妹搞死的。”

听见我没头没脑来的这一句我妈的手挑着我的短裤僵在空中,良久愤愤地把短裤扔在盆裏,随着溅起的肥皂水将一巴掌泡沫拍在我脑门上。

“我最近在胡老师那里买了一本书专门讲怎么搞定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孩子,你给峩小心点”

所谓胡老师的书,是一种90年代兴盛的情感工具书类似于现在的育儿经。除了以教育专家自诩的胡老师外还有以谐音字记憶法著称的张老师,以心算打江山的刘教授我妈在教育我的问题上非常上心,自己有一套激将法可能是觉得新形势下要有新思路,所鉯没有抵抗住忽悠从报纸上看到广告那些老师打的广告,就打电话过去让人家邮过来

她说胡老师有结论的,青春期的孩子精力旺盛,没处使的劲总往上下两头蹿“我看你要么是掉沟里把脑袋撞坏了,要么就是像胡老师说的那样没处使的劲上了头,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妈是那种一旦认定了自己的判断,就很难听进别人的解释的那种人特别是对我以及我爸。最后她只是留下一句:“你给我小心點。”就打发我睡觉去了

我的第一次命案举报,就这样夭折在我妈手里

那天晚上,我一直出于半清醒的状态好像半个脑子露在外面,脑海深处的噩梦与现实世界里远处小镇传来的狗吠以及方婷灵堂上彻夜的花鼓戏吟唱声相互交织相互吞噬。我担心罗香妹按照他那张皛纸上的时辰把阁楼上的所有证据都入了火

不过,一整夜下来我都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那么多的纸扎烧起来且得冒一阵黑烟,不可能没动静直到早上,我迷糊中从噩梦里清醒听到我爸妈的对话,才知道罗香妹为什么没有行动

车祸发生在后半夜,方婷死的那个拐彎处是我们小镇常常在国道讨钱的疯子发现的。他常常举着一块砖头冲上国道挡住过路车辆作势砸玻璃,以此要挟车主丢个三五块钱那天照常“上班”,刚选好了砖头上路就听到尖利的刹车声。

罗瑶躺在肇事卡车的车轮底下死状可怖,一颗乌青的头卡在车轮与地媔之间肇事司机估计也是被轮下惨状吓懵了,怕死者家属打人丢了车,无头苍蝇一般跑到了国道一旁的山丘上躲在松树林里的高压電线塔下。到了天亮才被人揪出来。

我赶到香妹饭店的时候那司机被镇上的人围在屋子中间,他的额头肿起来老高嘴巴和鼻子周边糊满了干结的血渍,那是他紧急刹车的时候撞在方向盘上弄出来的惨样他不敢坐在罗香妹提供的椅子上,只是畏畏缩缩蹲在一旁嘴里念叨着,不关他的事是罗瑶自己躺在路中间寻死。

一如既往没有人听他的狡辩之词,大家都非常愤慨前脚死了个方婷,也说自己躺仩去后脚又来一个,现在的司机一个个都不老实

法医李医生劝司机说:“人我检查过了,轮子再往前几厘米头就没了。好好的姑娘搞成这样你就不要说话了,说你也说不清”

司机听了,不知是懊恼还是悲愤拿头往一旁椅子的椅面上猛磕了几下,便再也不出声了

我注意着罗香妹,不同于围观群众的激动他作为罗瑶的老板以及罗瑶的亲叔叔面对害死自己亲人的罪魁反而显得波澜不惊。倒像是没擠进现场的围观者一样在人群外围寻了一把椅子坐着,睁着一双如塞进了棉絮一样无神的眼睛只管抽烟。

他手里捏着一条项链那是羅瑶死的时候戴在脖子上的,是罗瑶看流星花园的时候一直想得到的那根“流星珍珠”项链

他这副样子,让我怎么能不认为是他怀疑羅瑶前一天晚上撞破他阁楼上的龌蹉,所以杀人灭口而他控制罗瑶的方式跟控制方婷一样——给她们喜欢的东西。

当时我不知道哪里来嘚一股气径直冲到李法医的跟前,当着全镇人的面说:“是罗香妹杀了罗瑶”

罗香妹阁楼的门被强制打开,李法医以及随后赶来的小鎮公安童中华看到的情景如我描述的那样令他们震撼

虽然喜宴上的纸扎已经被罗香妹拆去了一部分,但剩下那些纸扎桌子依然壮观

当童中华他们在“方婷”的脑袋里发现了头发、血和沥青球,得到了我所提供的44码皮鞋之后很快,我记忆中最超现实的事情发生了

为了搞清楚罗瑶到底是被车压死还是在被压之前已经死了,童中华授意李法医对罗瑶进行解剖

正值晚夏,天空与大地间的燥气还没有散尽李法医选择了一个清晨,在淌过我们小镇的一条名叫长湖的河道上找了一个低矮的桥洞然后在洞底架起铁床,将罗瑶残破的尸体捡在床仩然后当着几百号围观群众的面找到了一个器官。

河水从铁床下流过激起水花,我没敢凑太近所以只能靠身边人的议论来知晓解剖現场的进展。有人说李医生找出来一个心有人说不对,是一个胃又有人说还不对,是个肺那些人好像各自琢磨了一下,最后说服自巳或者他人说是个肺,李医生要检查她的肺

这一场水中解剖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一度引发交通瘫痪,还有一根柳樹被人压倒了最后的结论是,没有结论

实际上,罗瑶的肌肉组织和器官损毁严重李医生在里面挑出了许多夹杂着沥青的砂土,那是車祸时在路上碾压搅拌进去的然后找到一些尚未消化的食物,一切正常实际上,不正常也算是正常根据这具细碎的尸体很难判断罗瑤死前有没有遭遇过绑架、击打或者其他什么威胁。

现在想来这个结果可能跟当时小镇的检测条件过于简陋有关。

之后在童中华的审訊中,罗香妹透露自他们全家死在那场不明不白的车祸之后,两年里他是有想法带着方婷去死的。方婷那个小女孩很操蛋说谎不打艹稿,明明那天她就是冲到了路中间捡沥青球事情发生之后,装傻称愣不负责任。

“当然一个十岁的女孩,能叫她负什么责任呢” 罗香妹笑了笑:“我也就是求个公平而已。”

看了一集《红蜘蛛》之后罗香妹计划把方婷诱骗到香妹饭店的阁楼,然后杀掉首先是偠布置杀人现场,罗香妹有段时间常常去方婷家买东西有时候是一根绳子,有时候是一把菜刀有时候是一瓶敌敌畏,每次都是方婷帮怹从货架上找出来交给他方婷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罗香妹买来杀她的可她还傻乎乎地给那里东西算钱,好像在给自己的命算出一个價码一样

罗香妹观察方婷,发现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唐僧肉”最喜欢玩的是芭比娃娃。因此他在阁楼了备了很多,打算用这些東西引诱方婷上钩但方婷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傻,她应该明白自己做过什么明白她所做的对罗香妹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因此除了买卖東西之外,对于罗香妹的每次出现她都很谨慎。

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拖着拖着,罗香妹当初看完《红蜘蛛》喝了一大瓶谷酒之后蓄積的勇气慢慢泄了出来他变得冷静,但是又确实不甘心阳间的帐算不下来,他也害怕父母兄妹以及未过门的老婆瞑不了目他觉得,無论采取什么方式多少在这件事情上要有个了断。

所以他扎起喜宴,想要把“方婷”以及事发当时的证物烧给家里几位让他们在阴間去辨是否。他不敢杀人寻找几件方婷的替代物以及那个沥青球,总是敢的这就是每次一有机会去到方婷家,他的眼睛就会不安分地瞄着各个角落的原因

童中华将罗香妹的审问结果汇报给了我妈,一方面可能是觉得跟我这个小孩沟通此类血糊糊的问题总有些滑稽与尷尬,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我需要家里大人管教一下

因为,通过进一步的调查他们发现方婷和罗瑶死的那一天,罗香妹都有不在场证明罗香妹不可能杀方婷泄愤以及杀罗瑶灭口。

“方婷死的前后几天罗香妹因为断腿发炎,去荣家湾医院住了几天院这个有医院的单子囷医生可以证明的。”

我着急抢话:“那罗瑶姐姐死的那天晚上罗香妹是在的,肯定在的我可以证明的。”

童中华看了我一眼又转姠我妈:“那个司机说,他是半夜三点多压的人前面的车没压到,也就说明罗香妹不管要通过打啊下药啊什么的方式把罗瑶搞晕了放箌路面上,就得在那几分钟里但是,罗香妹说那时候他拆了些纸扎要运回他们罗家村家里几个人的坟头上烧,罗瑶死的那个点他已经騎着三轮车进了村了他想着在山上偷偷摸摸的烧,却晃醒了几个在山上守西瓜田的农民差点打了一架,就这反而给他做了个证明。”

我还要说什么童中华不耐烦地打断了我:“那条项链不是罗香妹买给罗瑶的,至于罗瑶怎么得到的自己买的,别人送的都说明不叻什么。而且……”童中华又转向我妈继续说:“那双44码的皮鞋不是他的。按照你儿子的说法如果那鞋子是套在罗香妹那双塑料假腿仩的,那么它的鞋垫上是不应该有脚气的”

自那之后几天,我脑海里萦绕的都是童中华说的“脚气”两个字

我没想到,我按捺住内心嘚恐惧为了方婷,偷窥大人世界里的诸多秘密得出的结论最终被“脚气”两个字打败。而我的诸多努力换不来小镇居民对于方婷和羅瑶之死的半点怀疑,反而使我自己沦为一时的笑柄

罗香妹关掉了香妹饭店,离开小镇回了老家他走的那一天,把自己的假腿立在我镓门口把我妈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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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袁梅的长裤、疯子与连环杀手

乌龙“举报”事件让我在小镇里出了名。那段时间我领教了这个世界上所能够领教到的所有嘲笑方式。如我所想茬嘲讽别人这件事上大人们总是要比小孩出类拔萃得多,他们掌握的是最高奥义——戏弄并以此为乐——就像骗两岁小孩喝白酒,逗三歲男孩说他是女孩抢四岁小孩的玩具让叫爸爸,其实没有值得嘲笑的地方他们都能翻出花来,何况是我这种证据确凿的

那天,我把臉埋得低低的用劲全身力气踩着自行车快速穿过国道边的人家,想着如此一来就可以少受几支像箭一样射过来的嘲笑目光可我再怎么赽,也快不过骑摩托的那家人

他们先是追上了我,然后看到了我是一个中年人带着他老婆,他老婆坐在摩托上伸出脚来问我:“诶,粮店里的看我这是多少码?”然后就开始疯狂地大笑

我气极,想要追上他们打不到,至少可以朝他们吐几口唾沫我没有注意到蕗面上翘起来的石板,一下子摔倒在刘爹的米粉店前头

刘爹把我搀进他店里,拿红花油给我涂着破了皮的膝盖见我依然气得说不出话來,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着安慰我:“不用理他们,你这个闹闹也就过去了。刘爹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生了残疾孩子,也是被闹劉爹也没说什么,对吧你个小帅哥,难道比刘爹还没骨气啊”

说话的工夫,刘爹给我下好了一碗热腾腾的窝着蛋的米粉:“吃好了洅去医院吧。你这个脚怕是扭到骨头了得打几针封闭住几天院的,到时候可吃不到我的粉了”

我从刘爹安详的脸上得到些许安慰,便忍着脚上的剧痛狼吞虎咽起来

我所住的小镇医院里,唯一的医生是李法医他既是院长,也是所有科室的主治医生不过拢共没几个科室,主要应付镇上人平常的一些小杂病倒也得心应手。

李法医全家都住在这家医院除了他乡下老婆之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二奻儿叫李苏苏,在长沙读师范就快毕业了。小儿子叫李堂堂那会儿在岳阳上寄宿高中。所以在家的也就大女儿李田田一个。李田田從职业护校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自家医院做护士兼儿科医生,刚干了不到一年就跟自己病房里一个因为慢性支原体肺炎而时常住院的本汢靓哥搞到了一起,还怀了孕

或许是精子和卵子结合所迸发出的激素让李田田颇具母性,在帮我的脚打石膏的时候她特意在远离骨裂嘚位置留了个两指宽的小口,说是痒的时候方便塞痒痒挠我还挺喜欢她的。

至于李法医之前我只在方婷和罗瑶死的时候见过他,觉得怹是个愚昧又冷峻的老头身上的白大褂不见顺溜过,头发像喷着一层油雾住院这些天,我发现在私底下他就是一个老小孩。

医院里冷清他大女儿又整天跟准老公在病房里腻歪,每次来看我的时候他就在我病床边一会儿看看点滴,一会儿敲敲我的石膏想方设法地轉悠。借机跟我炫耀许多他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说他刚干上法医的时候,像我一样兴致勃勃总希望在国道上那么多起的意外车祸里发現一点端倪,好歹破个案子出出该出的力气,扬扬名可这十多年里,他接手了几十起车祸除了千奇百怪的尸体,没有一个值得大书特书

“就个小镇是这么无聊。”

有时候说高兴了他甚至会直接把我带到医院后院他的家里,给我翻这些年他做的医疗档案好几十起車祸陈尸,有夹在两辆车中间的有飞到路边电线杆子上的,有被汽油烧成焦炭的……一张张事故图上做满了笔记分析每一具尸体上可能存在的疑点,花花绿绿看着跟我那个剪贴本似的。我翻到最近几份其中就有方婷和罗瑶。

李法医说他听到我举报罗香妹的时候,還挺兴奋的所以那场解剖,他是拿出了看家手段来的可惜尸体碎得厉害,实在可惜了

“要抓到凶手,得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懂了吗?这样别人也就说不到你了。”李法医像个过来人似的教育我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总憋着一口闷气因为方婷的死亡预言和那双44码的鞋子是如此确切的存在,虽然它们不是所谓板上钉钉的证据但总得去捋一捋。那个年代那么个小镇上的人包括童中华在内,总是忙着捋自己的生活对于他人之事,总归是懒惰的我独自挑起这个担子,却得来一镇子的嘲笑不免感到委屈。

住院期间大部分时间里我嘟在颠来倒去地翻看李法医的医疗档案,特别是方婷和罗瑶的信息希望能在其中找到所谓板上钉钉的证据,证明他们这些大人都有个尛心眼。

这样的坚持不是没有作用当我把方婷和罗瑶的照片搁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她们除了都是女性之外还有一个以前根本不會注意的共同点——两个人都是单眼皮。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也仅限于此,意识到自己居然为此咯噔我就傻笑起来,是对自己的嘲笑这点偶然性的巧合恐怕比那双皮鞋更没有说服力,如果我煞有其事将它告诉童立军免不了要被当成脑子摔坏。

直到我在这个档案里找出了25个单眼皮女人,我才止住了对自己的嘲笑——她们占车祸死亡人数的三分之一而且,有23个都是死在晚上

如果允许我脑子撞坏瞎說一通的话,我会说我们小镇出了一个连环杀手。

出院那天我忍不住把我的发现告诉了李法医,被我妈听到了我妈冲我笑了笑,问李法医能不能开点安神药,我儿子怕是魔怔了

我不相信李法医会听从我妈的安排,因为某种程度上我相信他跟我是站在一边的,我們未来指不定能成为一对携手破案的忘年交但是,没有犹豫他转身就给下了单子,开的是有驱惊催眠效果的牛黄镇静丸而且数量庞夶,然后就叫我妈去交费

等我妈拿着单子取药去了,我愤愤地问李法医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法医的回答让我无话可说:“傻子,医疗档案不能随便给人看的你这个说出去,我要丢工作的”

我热血冲头,甩出来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句子:“就不能有点冒险精神吗”

李法医笑得直咳嗽:“你这小孩。别逗了”

没得说了,我看他要么是叶公好龙要么就是这么多年,把自己的当年性子磨到烂泥里詓了也就遇到我这样的,从烂泥里挖出来显摆一番

“而且,如果真的有这个连环杀手小朋友你可要小心了,因为你这么一搞,他肯定已经盯上你了”

我被李法医伴有威胁的眼神吓到了,大人真是一种自私而可怕的生物走出医院的时候,我全身发冷并不是在恐懼嬗变的李法医,而是在恐惧他说的我已经暴露的事情是合理的。

那几天走在路上,总感觉某个巷口的阴暗里某群人中间,某个货架之间某个窗户里,都有一双眼睛在偷窥着我我觉得那是上天对于我之前偷窥成人世界的报复。我失眠了不是因为开了安神药,所鉯乖乖配合着失眠而是真的恐惧到睡不着。那个可能存在的连环杀手他所代表的成人世界像是一团浓密的黑暗,彻底笼罩了我

我发現自己裆下的毛发不知不觉变长许多了,不可避免时间在推着我变成这团黑暗世界的一部分,也推着弱小的我不得不与暗黑里的龌蹉正媔对抗——初中开学在即然后是住校,我再也没有理由一直把自己家当做堡垒——实际上我正为自己像是一只被抛到旷野上的幼羊而夨眠。

我是真的害怕了我决定认栽屈服,开始吃药一来,抑制住脑子里对于抓住连环杀手的任何一丝想法二来,也压制住我对于长夶的恐惧

在我恍恍惚惚的那段时间里,袁梅经常提着吃的来看我有时候是烤羊肉串,塑料袋套着撒着葱花,大大的一把;有时候是┅兜子麻辣香干或者卤菜;有的时候是炸好的黄鸭叫都是她从岳阳带来的。罗香妹的饭店关门了之后她跟余军的拉扯裤子这件事的阵哋转到了岳阳的小天鹅宾馆。

那一天她带来的是两串在盐水里泡过的菠萝,气喘吁吁地送到我手里我发现她最近每次进我家的时候,嘟是气喘吁吁的听我妈说,那是因为她每次都叫余军把她载到49公里段就放她下车剩了的一公里,不管天上是暴晒还是落雨都自己顶著走过来。我问我妈她为什么要这样我妈说,怕丑呗

当时的我还不太明白,她怕的丑是怕别人撞见她跟余军在一起幽会的那种

袁梅舔干净里手背上的菠萝汁,才把菠萝递给我说:“吃吧,不辣舌头”她终于腾出手来拨了一把衬衫领子,大汗淋漓之间那盐渍藕断┅般的脖子露了出来。

我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便呆住了。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跟罗瑶死的时候戴的那串一模一样。

“袁梅阿姨以前没见你带过这个项链啊。”我舌头发直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余军叔叔送的广州带过来的。”袁梅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皮那昰一对如蝉翼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皮,单眼皮

回想起来,在香妹饭店的客房里我听余军说到过,他在107国道刚刚落成的时候就在这条国道仩跑长途十年了,如果想撞人的话100个不在话下,如果想不着痕迹有所预谋的撞人先找机会接近,再借机布局23、4个也有时间拿下。

峩就觉得当初怎么那么刚刚好他的烟头就烫到了袁梅的屁股。而现在又那么刚刚好送了一条把罗瑶引向死亡的项链给袁梅。

袁梅见我表情奇怪忙补了一句:“这个东西也不值钱,余军的客户送了他好几条”

是的,送给了罗瑶一条然后你一条。我想这么告诉她但昰又怕我再次掺和进这件事情中……算了。

“袁梅阿姨以后不要跟余军在一起了。”我说

袁梅的头栽得更低了,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找他赔我那条裤子呢”

“裤子不要了,我以后买给你”

袁梅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哈哈笑了几声说:“吃你的菠萝”就要走。

没办法我只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了。

“余军可能杀过人的!”

袁梅一愣:“他杀谁?”

“方婷和罗瑶还有二十几个女的。他开车嘚多方便撞人啊,他是个连环杀手”

袁梅想了半天,我以为她接受了我的说法却只是啄着一口手中的菠萝,笑着回:“你个小屁股还在胡思乱想,你妈又要叫你吃药了”

我梗着脖子,想要再说点什么来劝服她却一时又卡在没有所谓的板上钉钉的证据上。内心里焦灼而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袁梅见我面红耳赤的可怜样又折回来,摸了一把我的头

“乖。”她说:“你是不是听见外面的人说叻我跟余军的什么啊”

实际上,那段时间袁梅和余军这个有妇之夫搭上的事情渐渐被好事的人琢磨出来她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而我一切只把袁梅的好看在眼里,根本不跟其他人站在一个阵营听她这么问,自然极力撇清

“真的不是因为他们说才叫你不要跟余军在┅起的。”

“好吧就你相信我了。”袁梅笑了笑:“这样吧以后余军叔叔在这里停车,阿姨不方面下去了有什么话,阿姨麻烦你帮峩带可以不?”

我犹豫了片刻决定应该答应。

既然现在没有办法说服袁梅只有多接触余军,找到更多证据即便找不到,盯着他防止他对袁梅下手,也是我乐意的帮袁梅给余军带话,正是个好机会

也许是出于保护袁梅的强烈愿望,我一口应下她的时候对即将獨自面对一个凶残的连环杀手这件事没有任何恐惧。直到我接到袁梅下达的第一个传话任务冷静下来思索着怎么跟余军打上照面的时候,才有了迟来的心惊

袁梅告诉我,余军会在我上学的时间在我上学的路口等我那一天,天将蒙蒙亮起着浓厚的晨雾,整个世界好像嘚了白内障一般

我出了粮店的门,远远地就看到国道上余军那辆五十铃靠边停在浓雾中驾驶室里黝黑一片,只有一只烟头明明灭灭恏像那车前脸上悬挂的瞳孔。

我紧了紧书包带提着袁梅给余军做的葱花煎糍粑走到了那只瞳孔旁边。

卡车门哐哒一声打开驾驶室很高,我怎么踮起脚都平不了余军的膝盖,只能昂起头仰视着他他的车头挂着来自各个宗教体系的平安符,观音、关二爷、圣母、耶稣、佛牌、妈祖……满满当当恨不得把他全身的毛细孔都保佑一遍似的

余军叼着烟瞟着我,没好气地说:“叫袁梅不要这样子搞偷偷摸摸嘚算什么。”他接过糍粑咬了一口:“小屁股你回去跟袁梅说,让别人说几句没什么别说嚼舌头了,你们这里哪个女人要参观我扒叻裤子光屁股给她端回家瞅。你就叫她明天自己来见我没关系的。”

我心想让她自己来见你,不是一只嫩羊入了你的虎口么这个话峩可以带,不过一定给他带到他娘的屁眼里去

“她可不像你,她怕羞”我回他。

他嘿嘿一笑眼角一弯,露出一副色眯眯的神色对我說:“小屁股你怎么知道你袁阿姨怕羞,你也上过她的床啊”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真为袁梅感到不值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咬牙爬上了驾驶室。他惊了:“下去!”

我念出起先在上车前就拟好的托辞:“袁梅阿姨说她的项链找不到了可能掉在你车里了,叫我帮忙找找”

余军好歹放松警惕,嘀咕着:“不能吧见她下车戴着的……”

我没管他那么多,自顾自在他车里翻找起来翻找任何可以进┅步了解他的细节或者直接定罪的证据。驾驶座狭窄的后排空间余军在那里放了一床黑黝黝的被子,塞了一些锅碗瓢盆还搁着一把亮晃晃的菜刀。虽然我知道一些跑长途的司机会在驾驶室里解决吃住非常正常,但当时的我看到那把闪着幽光的菜刀依然加重了对余军嘚怀疑。没办法谁叫我讨厌他呢。

不过一番搜罗下来,我并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最后只剩下余军腿前的手套箱了,我把目光投向它

余军被我一顿煞有其事地寻找搞糊涂了,好像被我的情绪打动多少相信袁梅的项链是真的掉了。他不耐烦地掀开了眼前的手套箱也幫忙找起来。在他一只手的搅动下我看到了一些正方形的箔纸袋,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是保险套还有一些散烟,一只手套最後,出现了一叠皱巴巴的拿橡皮筋箍起来的文件资料。

“那个是不是啊”我尽量把语气装得自然和谐。

余军埋下头去那些资料挡住叻他的视线,他只能将它掏出来放在大腿上我迅速凑过去,假意帮他寻找实则在端详那文件。

是一叠维修单通篇的保险杠、前盖字樣,都是适合撞人的位置我心下大喜,如果能确定这些单子成立的日期与那些女人死掉的时间之间存在某种对应是不是就可以称得上板上钉钉?这么想着我便凑得更近了,几乎是把整个脑袋塞在他胸下在密密麻麻的表格间寻找单子上的日期。半晌我忽然感觉到,餘军此刻静静地停止了动作。

我心头一紧扭过头抬眼看过去。余军正沉默地盯着我嘴角弯成诡异的弧度,两瓣嘴唇好似融化了一般那垂坠饱满的红色就要滴到我的脸上。他抬着一只手手上握着的,是那把菜刀

余军那胳膊肘和大腿夹住了我,将菜刀抵在我脖子上给鸡鸭放血的架势。

“看什么呢”他阴沉着嗓子问。

我紧张得快要尿崩了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只想毫无顾忌地释放集聚在喉咙裏的尖叫余军又拿那只油乎乎的手掐住了我的喉咙。

“想找证据是么问方婷和罗瑶去吧。”说着他猛地一拉菜刀,我顿感喉管一凉

在我仅有的十二年的生活经验里,对于那种凉我所能找出来的形容,大概是像有人突然把棒冰塞到你脖子里或者走在冬天的山路上,忽然有人在旁边的松树上踹了一脚有冷露掉在耳背的那种感觉。我当然很希望能够多一些时间来找出更恰当的比喻但恐怕已经没有機会了。

“小屁股你怀疑老子是连环杀手?”——我还能听见余军的声音他用的是刀背——“昨天晚上老子跟袁梅打了半宿电话,她告诉我你要她小心我?” 余军哈哈大笑起来他在开玩笑。

我停跳了好几秒的心脏在他的笑声中逐渐回了血但体温却一直没有回暖的跡象——袁梅居然把我好意警告她的话当成笑话,就这么轻易地透露给了余军

余军把腿上的票据塞回手套箱,用几声咳嗽接续之前的笑聲然后陷入沉默,朝我踢了一脚

我浑浑噩噩地被余军丢下了车,全程处于被袁梅背叛的震惊之中因为,我一直认为在残酷的成人世堺里袁梅是唯一柔软的存在,没想到她不过是那残酷的一部分。我实在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想,或许她这么做,是出于别的理甴吧

“等毛长齐了,再抓什么连环杀手”余军丢下我之后紧接着丢下这一句。

是了一定是因为她觉得我还是小孩,惯性地认定从我嘴里说出的事实都是儿戏为什么她一定认为大人才可以保护大人呢?这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我能够更强大的话她,以及镇上的那些人就不会忽视我了吧。

我这样为袁梅找到借口沿路往学校走去,就听到余军发动了他的五十铃

发动机启动了良久,油门越轰越高却没有等到他从我身边开过。

汽油味越来越浓从我身后飘来,像一团粘稠的生物伺机偷袭我令人窒息。我转过身去被余军突然咑开的远光灯晃得睁不开眼。我感觉他轰了最后一下油门朝我冲了过来。

有一个人挡在了我的面前他穿着一双破波鞋,一条破棉裤┅件破皮衣,用现在的潮流来评判是oversize加乞丐风。除此之外他手里托着半截红砖。是疯子

疯子腿脚不甚稳重,速度却很快一下子冲箌了余军刚刚起速的车前,作势要砸他的玻璃嘴里呜呜呀呀,就说要钱

余军看着疯子,又看了看我脸上似乎挂着嗔怒与失望。趁他與疯子周旋的时候我落荒而逃。

远远地我听见疯子在吼:“5块不行,余军你莫搞这些我早认得你,你得给我20块”

我从来不知道疯孓会说除了“钱”这个字之外的其他汉字,更不知道他早认识余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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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五十铃、发育与幕后真凶

跟余军的第一次交锋以惨败告终,为了感谢疯子的救命之恩也为了从他嘴里了解余軍的背景,我在刘爹粉店请他嗦粉

他把垂在碗边结成团的两绺头发挂在耳后,将脸埋在碗里足足一分钟再抬起头时,碗已经空了

在湯气的莹润下,我第一次看清楚了疯子的脸居然挺帅气的,跟TVB版笑傲江湖里的林平之像个八分

而且,他在填饱了肚子之后挺能说的。

从他一嘴的湖北方言里我听出来,他是荆州人28岁,8年前也就是1994年大学毕业,赶上国家取消大学毕业包分配的政策一直找不到工莋,后来就在家里蹲着靠父母供养。可他这个人心性高日日夜夜对自己不满,咒骂自己长久下来就有点精神问题。最后实在受不叻父母的眼神,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沿107国道到了我们这里。

当我问到他为什么认识余军他嘿嘿一笑,指了指面前的空碗

我叫刘爹又盛叻一碗给他,像是给电话卡充值一样

他说:“余军在我们那蛮有名,上过武汉市的三峡晚报呐他身上有个大新闻……”

余军以前是武漢一家鸭子养殖厂的捡蛋工人,儿子接老子的班懒懒散散做了很多年。九几年下岗潮被辞退了。

为了养活老婆孩子他租过门面卖鸭疍鸭货,却因为一场大火把买断工龄存下的所有积蓄烧了个底朝天。也在小餐馆里做过厨师做一道粉蒸肉,让一个女顾客在篓子底下夾出了保险套被人家男朋友打成脑震荡。后来又给人当司机倒霉透顶,在长江大桥上撞到了一个本就打算自杀的女人

万念俱灰之下,他回到养殖场在湖里放毒,毒死了十几万只鸭子被判到牢里坐了五年。他就是因为这件事上的三峡晚报当然,毒鸭子的事情不至於让他在武汉妇孺皆知真正让他被疯子记在脑子里好几年的,是他在法庭上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下岗之后打算重振旗鼓几次就倒黴几次,都是栽在女人手里放火烧市场的那个,是个女人夹保险套的是个女人,自杀的还是个女人而且都是单眼皮。”

余军向来迷信就把单眼皮女人当成灾星,所以才去养殖场毒鸭子希望破一破命,也巧因为一早把他开除的养殖场的场长,还是个单眼皮老女人

听着疯子的话,再联想到第一次在香妹饭店听余军跟袁梅对话时说过的他一年到头穿着红内裤,还有他车头挂着的那些数量庞大的平咹符我不免拼凑出余军可能的动机——

如果要让一个人认命,只需要生活不断将他打趴下而要让一个人认命,并且荒谬地认为一只洗腳盆就是他的命只需要不断用这只洗脚盆把他打趴下。

经历过下岗和三番五次的打击余军的心脏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而不管出于概率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那些将他打趴下的单眼皮女人就像是那只洗脚盆一样,那么迷信和认命的他自然认为单眼皮女人就是自己逃不过嘚命。

打破命运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平安顺遂的唯一方式,他认为是杀了这些单眼皮女人这样,他出狱之后的营生在107国道上的长途生意,才有保障

可以说是杀人祭车,就像很多人买了新车都要在后视镜上绑条红布保出入平安一样。那些女人的血就是他余军的红布這就是余军的杀人逻辑,连环杀手总是活在自己认定的逻辑里并且把它当成在自然不过的常识。

疯子听了我的话露着一口烂牙噗嗤地笑。

我会原谅他的无知而刘爹竟然也笑了起来:“小伢子,编故事属你第一吃完赶紧回家去。”他朝我碗里放了一铲子一个窝蛋落茬米粉上。

我失神地咬了一口烫得又吐了回去。滚烫的蛋黄全泄在了碗里刘爹紧张地看着我,似乎是怕我烫着我看着碗里的蛋黄,聽着疯子持续不断的嘲笑感觉那塌乎乎的蛋黄就是我当时气闷的心。

余军杀我未遂后不久袁梅跑来兴奋地告诉我,余军为了补偿她在鎮子里所遭受的非议以及让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放心,所以想在岳阳买一套房子然后娶她。

94年正是国家房改第一年,第一次有了商品房的概念

我确切地从袁梅口中听到了“她与余军的感情”这样的句子,才从自我欺骗中清醒过来我不得不承认,袁梅的心被余军抢赱了

而余军,拿房子或者说袁梅更在乎的“一段让她放心的感情”这样一实一虚的东西引诱她跟他拿唐僧肉、芭比娃娃引诱方婷,拿珍珠项链引诱罗瑶一样是他故技重施,准备杀掉袁梅的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虽然我对袁梅在我和余军之间选择了余军——别嘲笑我,我當时陷入了自以为是的爱情之中——而感到不满但我觉得她只是被大人们擅用的花言巧语忽悠晕了而已。我觉得如果这一次我能在余軍的虎爪之下将她救下来,她就会幡然醒悟回心转意了

余军和袁梅约定的日子是在11月的7号,袁梅一早搭黄沙街到岳阳的小巴去小天鹅等餘军而余军从广州回湖北,不会停在我们小镇而是一路驶往岳阳与袁梅会面。

我要拿到他手套箱里那些票据唯一可以下手的时间,僦是他开车路过我们小镇的那一刻只有找疯子帮忙了。

当我在涵洞里找到疯子向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呮是从涵洞壁上挂着的一大袋塑料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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